一、悸动与仰望
1.
午后的阳光白得晃眼,透过高大的香樟树叶,在水泥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青草被晒暖的气息,还有远处篮球场隐约传来的拍球声和男生的吆喝声。
高一（3）班的林溪抱着一摞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埋头快步走着,只想快点回到有空调的教室。
就在图书馆后门的那个转角——砰！一声闷响。
林溪感觉撞上了一堵温热的、带着汗气的墙。怀里的书哗啦啦散了一地。她自己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了。
[对…对不起！]她慌忙道歉,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抬起头,瞬间僵在原地——是陈屿！
高二的学长,校篮球队的替补前锋。
此刻,他刚打完球,额发被汗水浸湿,有几缕贴在了饱满的额头上。运动背心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他微微喘着气,脸颊泛红,喉结随着吞咽矿泉水的动作上下滚动。
阳光正好穿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有点惊讶,随即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小小的虎牙增添了几分可爱,：[没事没事,是我走太快了,同学,你还好吧]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却清朗干净。
林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然后又猛地松开,漏跳了一拍,然后疯狂地在胸腔里擂鼓。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脸颊滚烫得能煎个鸡蛋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慌乱地摇头,然后飞快地蹲下去捡散落在地的书,连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完了完了完了……撞到陈屿了！还这么狼狈！他肯定觉得我是个冒失鬼！
林溪心里的小人已经在尖叫打滚懊恼自己的莽撞了。
[我帮你。]
陈屿也蹲了下来,动作利索地帮她捡书。
他修长的手指碰到林溪的手背,只是一瞬,林溪却像被电流击中,猛地缩回手。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她的声音终于挤出来了,却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窘迫。
陈屿笑了笑,却也没在坚持,只是把捡起的几本书递给她：[喏,给,下次小心点,转角容易撞到。]
他的笑容很温和,带着点运动后的爽朗,就像夏日的风般暖人心窝！
林溪低着头,双手接过书,根本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他递书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背上还有一道打球时留下的浅浅划痕。
她像蚊子哼哼似的挤出两个字：[谢…谢。]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陈屿似乎没在意她的局促,只是点点头,说了句[不客气],便大步流星地继续往教学楼方向走了,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林溪这才像泄了气的皮球,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脸颊的热度还没褪去,心脏还在不规律地乱跳。
刚才那个短暂的对视,他带着汗水的笑容,递书时指尖的温度……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海里无限放大、循环播放。
2.
这个炎热的午后,这个狼狈的转角,这个叫陈屿的男生,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了林溪的心里,留下了一片兵荒马乱。
从那以后,林溪的生活里多了一项隐秘的工作——观察陈屿！
她发现他每周二、四下午放学后会在篮球场训练。
于是,每周的这两天,林溪总会刚好需要去离篮球场很近的艺术楼交绘画作业,或者刚好要去小卖部买点东西。
她会抱着画板或书本,在球场外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假装在写生或看书,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球场的某个身影！
陈屿打球时很专注,眼神锐利,突破上篮的动作很帅。他喜欢喝冰镇的柠檬味气泡水,中场休息时总能看到他仰头灌下去大半瓶。
他笑起来左边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特别好看。但训练不顺利或者队友失误时,他会无意识地咬一下下嘴唇,眉头微蹙。
他和队友关系很好,进球了会互相击掌撞肩,大声笑着。他和隔壁班的班长（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似乎也挺熟,有次看到班长给他递了瓶水,他接过去笑着说了句什么,我有点小失落。
每一次偶遇和观察,都像在林溪心里投下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甜蜜又酸涩,甜蜜是因为能看到他,哪怕只是远远的；酸涩是因为,他身边总是围绕着那么多人,而她,只是角落里一个模糊的影子。
[喂！林小溪！又发呆！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同桌兼死党苏晴的大嗓门把林溪从观察中惊醒,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球场,[哦~在看陈屿学长啊！]
苏晴调侃着,声音却有点大,也不知道球场的人能不能听见。
林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脸又红了：[谁…谁看他了！我在看…看那边的树！对,画画素材！]
她慌乱地举起手中的速写本,上面只有几个潦草的圆圈和线条……
苏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得了吧你！你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了！眼珠子都快黏人家身上了！]
她凑近林溪,压低声音,一脸八卦加兴奋,[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特帅心动不如行动啊姐妹！]
[行动什么啊！]林溪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气,把头埋在臂弯里,[我跟他又不熟……他肯定都不记得我是谁。]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自卑。
[哎呀！撞书之缘也是缘嘛！而且！]苏晴眼睛滴溜溜一转,[我可是有可靠消息,陈屿学长人超级nice的！对谁都很有礼貌,典型的阳光暖男！这种男生,最容易攻陷了！]
[暖男才可怕呢……]林溪小声嘟囔,[他对谁都好,你怎么知道他对你是不是特别的那个]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林溪在食堂吃完饭,准备回教室自习。走到楼梯口,一摸口袋,心里咯噔一下——校园卡不见了！
她顿时慌了神。里面充了半个月的饭钱呢！她沿着来路低头仔细寻找,像个无头苍蝇。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同学,是在找这个吗]
林溪猛地抬头。陈屿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手里拿着的,正是她那张贴着可爱猫咪贴纸的校园卡！
他微微弯着腰,把卡递到她面前,脸上还是那种干净温和的笑容：[刚在食堂门口捡到的,看照片应该是你。]他指了指卡上林溪那有点呆的证件照。
林溪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比上次撞到他时还要厉害。她手忙脚乱地接过卡,指尖不可避免地又碰到了他的手指,又是一阵电流般的麻意。
[谢…谢谢你！陈屿学长！]她终于鼓起勇气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点激动和紧张。
陈屿似乎有些意外她认识自己,挑了挑眉,随即笑道：[不客气,下次小心点,别再丢了。再见。]他挥挥手,转身快步上楼去了。
林溪攥着失而复得的校园卡,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楼梯转角。卡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她低头看着卡片上自己的照片,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的。
他捡到了我的卡！他还给我了！他还对我笑了！他还跟我说再见！
他只是出于礼貌和好心。他可能对任何丢了东西的同学都会这样做。他甚至可能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看了照片。
这算是特殊的交集吗算吗不算吗心里的小人又开始激烈辩论。
[啊啊啊！陈屿学长亲自给你送卡还跟你说话了！]
回到教室,苏晴听完林溪语无伦次的描述,激动得差点拍桌子,[这还不是缘分是什么！林小溪,这是天意啊！老天爷都在帮你！]
林溪把脸贴在冰凉的课桌上降温,闷闷地说：[别瞎说了……他就是碰巧捡到了而已。]
[碰巧捡到,碰巧知道是你,碰巧亲自还给你！哪有那么多碰巧！]
苏晴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袋,[你就是太怂！这么好的机会,你就应该抓住机会多说几句啊！比如问问他喜欢看什么书,或者……或者感谢他请他喝饮料也行啊！]
[我…我不敢……]
林溪的声音更闷了,[他看起来好忙,而且…而且他肯定觉得我很奇怪,老是遇到他……]
[你呀！]
苏晴叹了口气,[暗恋的人都是胆小鬼！你不敢,那作为你的头号军师,我就得出手了！]
3.
夜深人静时分,台灯在书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林溪摊开一本厚厚的数学练习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的目光落在摊开的草稿纸上。
洁白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演算过程。但在那些公式和数字的间隙,在页面的角落,在边缘空白处,有几个字被反复地、无意识地写着,又被用力地涂掉,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陈屿！陈屿！陈屿！
旁边还画着几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篮球和柠檬气泡水的瓶子。
她拿起笔,在新的空白处,犹豫了很久,终于轻轻地写下：
今天他又对我笑了……虽然只是还卡时的礼貌微笑。但感觉像吃了柠檬糖,又酸又甜。
在球场看到他投进了一个三分球,跳起来的样子……像会发光。周围女生都在尖叫,我只能低头假装画画,手心都是汗。
苏晴说得对,我就是个胆小鬼,连一句[学长你喜欢喝柠檬味的气泡水吗]都不敢问出口,只能在心里演了一百遍对话场景。
他好像和隔壁班的班长挺熟的他们是一个社团的吗班长那么优秀……唉,林溪,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醒醒！
算了,睡觉！明天……明天也许能在走廊偶遇要穿哪件衣服呢……
笔尖停顿,她看着草稿纸上那个被涂黑又隐约透出来的名字,轻轻叹了口气。
窗外的夏虫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像她心底无法平息的心跳声。
二、靠近他试探他
1.
高一下学期,学校开放了几门跨年级选修课。
林溪盯着选课系统,心脏怦怦地直跳。陈屿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电影鉴赏与评论》的名单里！
[苏晴,快看！陈屿学长也选了电影鉴赏！]
林溪激动地抓住同桌的胳膊,连声音都在发颤。
苏晴凑过来一看,立刻拍板：[天助你也啊林小溪！这课你必须选！近水楼台先得月懂不懂！]
[可是……]
林溪又开始习惯性退缩,[万一他嫌我烦怎么办万一没话聊多尴尬……]
[没有万一！]
苏晴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门,[选修课讨论电影,多好的话题切入点！再怂我就把你暗恋他的事打印出来贴学校公告栏！]
她半真半假地威胁道。
在苏晴的威逼利诱下,林溪颤抖着手指,点下了确认选课。
第一堂电影鉴赏课,林溪紧张得手心冒汗,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阶梯教室,挑了个靠后但能看清讲台的角落位置坐下。
她低着头假装看书,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门口进来的每一个脚步声。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陈屿和几个高三男生一起走进来,说笑着。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会坐在哪里
也许是命运的眷顾（或者苏晴在背后偷偷祈祷了）,陈屿和他的朋友们扫视了一圈,然后竟然朝着林溪这个方向走来！
林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们……他们坐在了她前面一排！中间只隔着一个空位！
陈屿就坐在她的斜前方！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后脑勺的发旋,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这个距离,近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整堂课,老师放的什么片子,林溪也不知道,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黏在陈屿的后颈上。
她看到他偶尔侧头和同学低声讨论时露出的下颌线,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笔记本上随意地画着什么,看到他因为某个电影片段而微微扬起的嘴角。
[喂,林溪,老师叫你回答问题！]
旁边的同学小声提醒她。
[啊]
林溪猛地回神,脸瞬间爆红,在全班（包括陈屿）的目光聚焦下,慌乱地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我……我觉得……呃……那个主角……他……]
她语无伦次,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师无奈地挥挥手让她坐下。林溪颓然坐下,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嘲笑她的狼狈。她偷偷抬眼看向斜前方,陈屿似乎并没有特别关注她的窘态,依旧专注地看着屏幕。
这让她松了口气,却又涌上一丝莫名的失落。
选修课成了林溪每周既期待又煎熬的时刻。
期待是因为能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他；煎熬是因为她像个偷窥者,内心波澜壮阔,表面却要装作若无其事。
2.
在苏晴的不断怂恿和军师指导下,林溪终于鼓起勇气,开始了一些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试探。
一次选修课下课,林溪看到陈屿的柠檬气泡水喝完了。
她想起苏晴的锦囊妙计,趁陈屿和同学说话没注意,飞快地将一瓶冰镇柠檬气泡水放在了他空掉的瓶子上,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拉着苏晴火速逃离现场。
[怎么样怎么样他看到没什么表情]
躲到安全距离外,林溪才敢喘着气问苏晴。
苏晴伸着脖子张望：[看到了看到了！他拿起来了！还……还递给他旁边那个男生了！]
[啊！]
林溪的心沉了下去。
[不过！]
苏晴赶紧补充,[他好像说了句‘谁放的’,然后那个男生说了什么,他就笑着拧开自己喝了！]
林溪的心情像坐过山车,刚升起一丝希望：[他喝了]
[喝了！]
苏晴肯定地点头,[虽然转手了,但最后进了他肚子！说明他不排斥！]
林溪看着远处陈屿仰头喝水时滚动的喉结,心里五味杂陈。他喝了,但他不知道是她送的,也可能根本不在意是谁送的。这份不排斥,是礼貌,还是……酸涩感再次蔓延。
在苏晴的监督下,林溪终于鼓起勇气,点开了陈屿那个安静躺在好友列表里很久的QQ头像（还是上次还卡时加上的）,
她删删改改无数次：
[学长,选修课布置的影评你写好了吗]（太刻意！删掉！）
[学长,今天那部片子你觉得怎么样]（好像有点唐突删掉！）
最终,在一个深夜,她怀着豁出去的心情,闭眼发送了一条极其简单的消息：
[学长,晚安！]
发完立刻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心脏狂跳,既期待又害怕看到回复。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了一下。林溪几乎是屏住呼吸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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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屿：[嗯,晚安。]
只有三个字,一个标点符号。礼貌,简洁,终结话题。林溪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试图从中解读出哪怕一丝温度,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他大概只是出于礼貌回复吧就像他会对任何人的问候说谢谢一样。
3.
学期过半,苏晴的一个朋友过生日,在周末包了个KTV小包间。苏晴死拉硬拽地把宅女林溪拖了过去。
[放心！我问了！陈屿学长和他几个朋友也来！]
苏晴在出租车上兴奋地宣布,[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包间里灯光昏暗,气氛正好！]
林溪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乱跳：[别！苏晴！你别乱来！]
[放心！包在我身上！]
苏晴拍着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包间里果然人不少,陈屿和几个男生坐在靠里面的位置,正笑着聊天。震耳的音乐、闪烁的灯光、弥漫的果香和零食气味,都让林溪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她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陈屿的方向。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T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爽。
玩了几轮骰子,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林溪瞬间紧张起来,手心冒汗。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几轮下来,惩罚的魔爪伸向了角落里的林溪。
[林溪！轮到你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寿星朋友拿着话筒喊。
[大……大冒险吧。]
林溪小声说,心想真心话万一被问到关于陈屿的问题,她肯定得当场社死。
[好！]
寿星朋友环顾四周,眼神狡黠,[那你就……和现场一位异性合唱一首情歌！]
[哇哦——！]
起哄声瞬间响起。林溪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感觉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她下意识地看向陈屿的方向,又飞快地低下头。
[选谁啊林溪快选！]
大家起哄得更厉害了。
苏晴在一边拼命朝陈屿那边使眼色。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陈屿！陈屿学长唱得好！让陈屿学长带带学妹呗！]
[对对对！陈屿！]
起哄声瞬间找到了目标。
陈屿似乎有些意外,但看着被推到风口浪尖、窘迫得快哭出来的林溪,他笑了笑,没有推辞,很自然地拿起了另一个话筒,走到点歌台：[唱什么]
[《小幸运》！《小幸运》适合！]
苏晴立刻抢答。
熟悉的旋律响起。林溪感觉自己的腿都在发软。陈屿把话筒递给她,温和地说：[别紧张,跟着我就好。]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带着点磁性,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格外清晰。
林溪接过话筒,指尖不可避免地又碰到了他的手指。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发颤的声音,跟着旋律唱起来。
包
间里的灯光很暗,只有屏幕的光映在两人脸上。林溪几乎不敢看陈屿,只敢盯着屏幕上的歌词,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低沉而温柔,偶尔侧头看她一眼,似乎在确认她跟上了节奏。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
歌词仿佛在替她诉说心声。
这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她,还有这短暂交汇的歌声。
林溪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看她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同是错觉吗还是昏暗灯光下的错觉
一曲终了,掌声和口哨声响起。林溪还沉浸在刚才那片刻的亲密氛围里,脸颊滚烫。她下意识地看向陈屿,想捕捉他脸上的表情。
然而,陈屿只是对她礼貌性地笑了笑,说了句[唱得不错],便很自然地把话筒放下,转身走回了他朋友那边,立刻被朋友揽住肩膀说笑起来,仿佛刚才那几分钟的合唱,只是一项普通的大冒险任务,结束了就结束了。
巨大的落差感瞬间将林溪淹没。刚才那点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泡泡,啪地一声破灭了。KTV的喧嚣声浪重新涌入耳朵,震得她有些耳鸣。
她默默坐回角落,拿起桌上冰凉的饮料猛灌了一口,柠檬的酸涩直冲喉咙,呛得她眼眶发热。
[怎么样怎么样近距离合唱感觉如何有没有火花]
苏晴兴奋地凑过来问。
林溪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挺好的……就是……唱完了。]
她看着陈屿在人群里谈笑风生的背影,心里那个酸涩的柠檬,好像被用力捏了一把,汁水四溅,又苦又涩。
三、疏远与失落
1.
暑假像指缝里的流沙,转眼就溜走了。蝉鸣依旧喧嚣,但校园的空气里已经悄悄染上了一丝紧绷的气息。
高三楼仿佛被无形的结界笼罩,连喧闹声都低了几分。
林溪站在高二教学楼的走廊上,习惯性地望向远处的篮球场。曾经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的频率,肉眼可见地减少了。
偶尔能看到陈屿,也是步履匆匆,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和同学讨论着题目走向教学楼,或者独自在球场边投几个篮,很快又离开。
他脸上的笑容似乎也少了一些,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唉,高三狗真不是人当的。]
苏晴顺着林溪的目光看去,也叹了口气,[看陈屿学长,感觉人都瘦了一圈,黑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
林溪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心里那点因为选修课和KTV而残留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小火苗,在高三这堵现实的高墙面前,显得那么微弱和可笑。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两栋教学楼,还有整整一年的时光洪流。她甚至失去了每周一次在选修课上合法偷看他的机会——陈屿退掉了所有非必要的选修课。
物理距离的拉大,让思念和失落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紧了林溪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闷闷的疼。
某个深夜,林溪做完堆积如山的习题,疲惫地瘫在床上。
窗外月色皎洁,她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那个熟悉的QQ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个月前,她那句小心翼翼的[学长,晚安]和他简洁的[嗯,晚安。]。
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了她。高三这么累,他压力一定很大吧或许……一句简单的关心,不会打扰到他
她斟酌了许久,删删改改,终于发送了一条自认为最安全、最不会引起反感的消息：
[学长,高三加油！注意休息,别太累。]
消息显示已读。林溪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屏幕,期待那个小小的头像跳动。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屏幕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复。
林溪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湖底。他看到了
,但他选择了忽略。
或者说,他觉得根本没有回复的必要对一个不重要的学妹廉价的关心
酸涩瞬间升级为尖锐的疼痛。她感觉自己像个可笑的跳梁小丑,所有的勇气和关心,在对方眼里,或许只是不值一提的打扰,甚至……是负担
[也许他太忙了,忘记回了]
第二天,苏晴试图安慰她。
林溪苦笑着摇头,把手机屏幕给苏晴看：[不是忘记,是已读
,不回！]
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苏晴,我是不是……真的很烦人]
苏晴看着好友发红的眼眶,张了张嘴,想骂陈屿两句,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用力抱了抱林溪：[傻瓜,是他没眼光！高三了不起啊！]
2.
然而,更深的冷水还在后面呢！
一个周五的傍晚,因为帮老师整理资料,林溪走得比平时晚了些。
她抱着几本书,穿过空旷寂静的教学楼,走向图书馆去还书。图书馆旁边的自习室还亮着灯,里面零星坐着几个刻苦的身影。
林溪下意识地朝里瞥了一眼。只一眼,她的脚步就像被钉在了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靠窗的位置上,陈屿和一个女生坐在一起。女生正是隔壁班那个高挑漂亮的班长许薇。
陈屿微微侧身,指着摊开的习题册在讲解着什么,神情专注。
许薇托着腮,听得认真,偶尔点点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窗外的夕阳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异常和谐、甚至有些……亲密的画面。
林溪感觉像是被人当胸狠狠捶了一拳,闷痛得无法呼吸。
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陈屿脸上那种熟悉的温和与耐心——那种她曾经在选修课上远远偷看过无数次,却从未真正为她展露过的神情。
原来……他不是对所有人都冷淡疏远；原来……他也会这样专注地看着另一个女生,耐心地为她讲题；原来……他消失的课余时间,是和她在一起
所有之前积攒的委屈、失落、自我怀疑,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之前陈屿的已读不回是冰冷的刀锋,那么眼前这一幕,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彻底碾碎。
[原来……一直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带来尖锐的刺痛和铺天盖地的羞耻感,她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偷窥别人幸福的卑劣者。
林溪猛地低下头,抱着书,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个让她窒息的窗口。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单。
那晚目睹的场景,成了林溪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开始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陈屿的地方：绕远路不去篮球场附近,提前或延后去食堂的时间,连走廊都尽量贴着墙边走。
[林小溪,你至于吗]
苏晴看着好友魂不守舍、眼下乌青的样子,又心疼又着急,[不就是看到他和班长一起自习吗说不定就是普通同学互相帮助！高三抱团学习很正常啊！]
[普通同学]
林溪抬起头,眼神空洞,声音带着一种麻木的平静,[苏晴,你见过他用那种眼神看过我吗你见过他对我那么耐心地讲过题吗没有,从来没有！]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我自己傻,一直活在幻想里。他对我,和对保洁阿姨,大概没什么区别吧！]
[你别这样……]
苏晴看着林溪的样子,心里难受极了。
以前那个虽然胆小但眼里有光的林溪,好像被抽走了灵魂。
林溪开始了艰难的戒断。
她狠心删掉了手机里所有偷拍陈屿打球的模糊照片。
屏蔽了陈屿的QQ空间和朋友圈（虽然里面几乎只有转发的学习资料）。
把那张写着无数个陈屿又被涂黑的草稿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甚至路过高三楼时,都强迫自己目不斜视地快步走过。
她试图用繁重的课业麻痹自己,但效率低得可怕。
老师讲的知识点左耳进右耳出,试卷上的字迹也变得潦草敷衍。
食欲也变得很差,曾经喜欢的柠檬气泡水,如今喝进嘴里只剩下了苦涩。
[林溪,你最近状态不对啊。]
语文老师看着林溪最近几篇空洞的作文,担忧地问,[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有什么心事可以和老师说说。]
林溪只是低着头,轻轻摇了摇：[没有,老师
,我会调整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呼呼地灌着冷风,怎么也填不满。
每一次戒断的行动,都像在剜自己的肉。
删除照片时指尖的颤抖,屏蔽空间时心脏的抽痛,看到垃圾桶里那团纸时瞬间涌上的后悔……都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这场漫长的暗恋,早已深入骨髓,想要剥离,谈何容易
每一次挣扎,都伴随着更深的自我厌恶和无力感。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连放弃都做得这么狼狈不堪。
3.
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毫无预兆地降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水雾。
放学的铃声响起,学生们挤在教学楼门口,抱怨着这鬼天气。
林溪没带伞。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密集的雨帘,有些茫然。苏晴今天请假了,没人能救她。她犹豫着,是冲进雨里跑回宿舍,还是等雨小一点。
就在这时,她看到陈屿和一个男生合撑着一把伞,从高三楼走了出来。他似乎也看到了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无助的林溪。
两人的目光隔着雨幕和人群,短暂地交汇了。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沉了下去。她看到陈屿的脚步似乎停顿了零点一秒,眉头微蹙了一下,像是在犹豫。
他看了看身边同样没带伞的同伴,又看了看瓢泼的大雨,最终,他的眼神恢复了平静,只是朝着林溪的方向,很轻微、很快速地点了一下头。
那点头的动作,甚至算不上一个招呼,更像是一种确认——哦,看到你了。
然后,他没有任何停留,和同伴一起,撑着那把显然无法容纳第三个人的伞,快步走进了茫茫雨幕之中,身影很快被雨水模糊。
那一刻,林溪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冰冷的雨水仿佛直接浇进了她的心里。
最后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被这无声的、冰冷的点头彻底浇灭。
原来,连一把伞的善意,都是奢侈,原来,在他眼里,她连一个需要驻足的理由都没有。
雨水顺着教学楼的屋檐滴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也砸在林溪的心上。
她终于没有再试图压抑,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混着冰凉的雨水,肆无忌惮地滑过脸颊。
她倔强地仰起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但肩膀却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场酝酿了整个夏天的酸涩暗恋,终于在这场冰冷的秋雨中,迎来了它无声的、彻底的、带着刺骨疼痛的告别。
没有质问,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对视。
只有一个仓促的点头,和消失在雨中的背影。
林溪站在教学楼门口,像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布偶,任由雨水带来的寒气浸透衣衫,也浸透了她那颗刚刚被宣判了死刑的心。
世界只剩下喧嚣的雨声和她自己压抑的、破碎的呼吸声……
四、释然·未来可期
1.
那场冰冷的秋雨,仿佛也浇熄了林溪心里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火焰。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又恢复了按部就班的节奏。高三的压力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下来,容不得人长久地沉溺在悲伤里。
林溪不再刻意躲避陈屿可能出现的地方,但也失去了搜寻他身影的冲动。
偶尔在拥挤的食堂或喧闹的走廊远远瞥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她的心湖也只是泛起一丝微澜,很快便归于平静。
那不再是让她心跳加速的悸动,而更像是一种……对过往的确认。
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主题为青春印记的作文。
看着题目,林溪沉默了很久。那个夏天,那个名字,那些隐秘的欢喜与巨大的失落,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这一次,她没有逃避,也没有粉饰。
夜深人静时,台灯下的她摊开稿纸,握紧了笔。没有草稿,没有涂改,那些积压在心底太久太久的情绪,如同找到了决堤的出口,顺着笔尖汩汩流淌出来。
她写初见时那个带着汗水和阳光的撞书少年,写草稿纸上反复涂写又抹去的名字,写选修课邻座时不敢抬头的紧张,写KTV合唱时短暂的眩晕与曲终人散后的巨大空洞,写已读不回的冰冷刺骨,写自习室窗外夕阳下刺目的和谐,写雨中那个无声点头带来的灭顶绝望……
她写得酣畅淋漓,字字句句都浸满了那个夏天特有的、柠檬般的酸涩气息。
没有控诉,没有怨恨,只有平静的、近乎残忍的诚实,剖析着自己那场盛大而孤独的独角戏。
写到最后,她的眼眶湿润了,但心口那块压了许久的巨石,却仿佛松动了一些。
原来,承认失败,承认自作多情,承认无疾而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堪。
当一切都摊开在阳光下,那份隐秘的疼痛,反而开始慢慢结痂。
[林溪,你这篇作文……]
几天后,语文老师把林溪叫到办公室,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写得很真实,很有力量。特别是那种……未说出口的心事和遗憾,抓得很准。]
林溪有些局促地低下头：[谢谢老师。]
[不过,]
老师话锋一转,语气温和,[青春里有些心事,像风,吹过就过了。重要的是,别让它带走你看向未来的目光。这篇文笔很好,情感真挚,我推荐去参加市里的‘新蕾’征文比赛了。]
林溪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啊我……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
老师鼓励地拍拍她的肩,[把这份‘印记’,变成你成长的养分吧。]
2.
陈屿的毕业典礼在一个晴朗的天气举行。林溪没有刻意去观礼。
她抱着一摞复习资料,准备去图书馆。穿过人群时,她远远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陈屿被一群同学和朋友簇拥着,脸上是熟悉的、阳光灿烂的笑容。他正和身边的人热烈地说着什么,眉宇间是卸下重担的轻松和对未来的憧憬。
班长许薇也在人群中,笑着递给他一束花。陈屿自然地接过,笑着说了句什么,引来周围人的一阵哄笑。
林溪停下了脚步,隔着攒动的人头,安静地看着。没有心痛,没有嫉妒,也没有不甘。
心里异常平静,像看一幅定格在青春纪念册上的画。阳光落在他身上,依旧很耀眼。
只是这一次,林溪清晰地认识到,那光,不再是为她而亮,也不再能灼伤她了。
她甚至能平静地分析：他和班长站在一起,确实很般配。
原来,喜欢一个人,和那个人是否优秀,是否适合自己,真的是两回事。
她喜欢的,或许只是那个夏天,自己投射在他身上的光晕,以及那份为之心跳加速的感觉。
[再见了,陈屿学长！]
林溪在心里轻声说。
没有遗憾,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她知道,他要去往更广阔的世界了,而属于她的高三战场,才刚刚拉开序幕！
她收回目光,抱紧了怀里的复习资料,转身,步履坚定地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带着秋日特有的清爽气息。
周末,林溪独自一人,抱着一个旧旧的铁皮盒子,走到了一棵大树下。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周围只有风吹过的声音,沙沙作响。
她打开铁皮盒子,里面没有照片,只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却从未送出的信纸,以及几张画满了柠檬气泡水和潦草背影的草稿纸。
这些是她整个懵懂青春,所有心事的残骸。
她拿起那张信纸,展开。上面是她曾经反复斟酌、却最终没有勇气递出去的话语。字迹因为紧张和期待而显得有些颤抖。
她静静地看着,仿佛在看另一个时空的、陌生又熟悉的自己。
然后,她掏出打火机。火苗跳跃着,舔舐着信纸的边缘,很快蔓延开来。
橘红色的火焰吞噬了那些青涩的、滚烫的、最终归于沉寂的字句,也吞噬了那些模糊的涂鸦。
火光映在她的瞳孔里,跳跃着,最终化为灰烬,被风吹散,了无痕迹。
没有不舍,只有一种仪式感般的告别。烧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段执念,一场盛大的自我感动,一个名为陈屿的青春符号！
做完这一切,林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最后一点沉甸甸的东西,似乎也随着那缕青烟飘散了。
她拿出那本陪伴了她整个暗恋期的厚厚笔记本,翻过那些写满心事的、泛着酸涩气息的旧页,直接翻到了最后崭新的空白页。
她拿出笔,笔尖悬停在洁白的纸页上,阳光落在笔尖,折射出一点微光。
这一次,她不再犹豫,不再写下某个特定的名字。
她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了一个全新的标题,关于她自己的未来……
一阵微风吹过,带着落叶的沙沙声。林溪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阳光落在脸上的温度。
心底那片被柠檬汁浸泡了整个夏天的角落,酸涩感终于渐渐淡去,沉淀出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一丝微弱的、对未来的期待。
[原来,最亮的光,不是他。]
她看着阳光下自己落在笔记本上的清晰影子,嘴角轻轻扬起一个释然的弧度,[而是我凝望他时,自己眼睛里的光。]
[现在,这光该照向更远的地方了。]
她低下头,在新的一页上,写下了第一个清晰而坚定的目标。
秋日的暖阳包裹着她,仿佛一个无声的拥抱,也像是一个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