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棺中活
松木棺材的缝隙里渗进第一缕微光时,苏青的指甲已经抠烂了。假死药的后劲像无数根针,扎得五脏六腑都在疼,喉咙里泛着铁锈味,耳边是礼部官员尖利的催促:快点钉牢!误了入陵吉时,咱们都得掉脑袋!
铁钉钉入木板的脆响,一下下敲在她天灵盖上。她摸到发髻里的凤钗,银鎏金的尖端正对着头顶的缝隙,用力一撬——咔嚓,凤钗断成两截,半截掉在胸口,冰凉刺骨。
不能死。
苏家三百七十三口的冤魂还在天上看着,她要是就这么被埋进皇陵,九泉之下都没脸见列祖列宗。
头顶的凿击声突然变急,咚咚的闷响震得木屑簌簌落在脸上。苏青屏住呼吸,借着那道越来越宽的缝隙往外看,一道光挤进来,刺得她眯起眼。
一张沾着泥的脸探进来,嘴里还嚼着干饼,咔嚓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那人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映着苏青苍白的脸,满是惊愕:活的先帝妃嫔还能诈尸
盗墓的。
苏青后颈瞬间冒了冷汗。这种人见了活口,多半会灭口。没等他喊第二声,她猛地抓住凿子柄往自己这边拽,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他手腕,指甲尖狠狠掐进皮肉里。
嘶——他疼得倒抽气,干饼渣掉在苏青脸上。
别喊!她压低声音,牙齿咬得发响,我知道镇陵兽在哪儿,带你去找。指甲又往里掐了半分,能感觉到他肌肉在抖,先把我弄出去!
他喉咙动了动,眼睛还在她脸上瞟。苏青加了把劲,指甲几乎要嵌进骨头缝——疼,才能让他清醒。
第二章
凿洞谋
凿子在他手里晃了晃,寒光扫过苏青脸颊。娘娘,您这宫里人说话没准头。盗墓贼咧嘴笑,黄牙上沾着饼渣,我咋知道你不是骗我万一我把你拉出来,你喊人抓贼咋办
外面突然传来起——嘿哟——的号子声,棺材开始轻微晃动,木头摩擦着苏青的肩膀。要抬进地宫了!
她猛地松开手,指尖在发髻里飞快摸索,摸到那块暖玉的边角。是当年先帝赏的,藏在发髻深处,没被搜走。一把掏出来塞进他手里,玉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去。
这是暖玉,能值五十两银子。苏青的声音发紧,先当定金。他捏着玉佩没说话,眼睛在洞口转来转去,她又补了句,出了皇陵,再给你画机关图。
棺材晃得更厉害了,头顶的木板嘎吱作响。苏青盯着他的眼睛,咬着牙:再磨蹭,咱俩都得被抬进地宫当陪葬品,到时候你连这点银子都摸不着!
他喉结滚了滚,捏着玉佩的手指紧了紧。外面的号子声越来越近,脚步声像重锤砸在地上。盗墓贼突然发力,凿子咔嚓撬开更大的洞:抓紧了!
苏青抓住他的手,粗糙的掌心带着厚厚的茧子。他用力一拽,她借着劲往外爬,肩膀卡在洞口时,听见外面传来守陵卫兵的呵斥:那棺材咋晃了
管那么多干啥,赶紧抬!
盗墓贼低骂一声,往她腰上猛推一把。苏青摔出洞外,趴在冰冷的地砖上,后脑勺磕得发懵,却顾不上疼——她终于离开那口要命的棺材了。
第三章
流沙险
刚爬出两步,脚下地砖咔嚓裂开,黄沙像喷泉似的涌出来。盗墓贼吓得蹦三尺高,慌乱中拽住苏青的裙摆,刺啦一声,裙摆被扯掉一大块,露出的小腿瞬间陷进沙里。
蠢货!苏青骂着,反手抓住他后领往东南角拽,同时抬脚猛踩石像底座的莲花纹,踩这里!是流沙阵死门!
他的腿还在往下陷,沙子已经没过膝盖,脸憋得通红。苏青摸出袖中青铜钥匙,那是她当年偷偷藏在袖口夹层的,塞进墙壁暗槽顺时针转了半圈。
机关咔嗒响了一声,涌出来的黄沙竟真的慢慢退了下去,露出坑洼的地砖。盗墓贼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娘娘……您咋懂这些
苏青没理他,盯着远处晃动的火把影子,心提到了嗓子眼。皇陵的机关,是当年她父亲监造的,父亲曾偷偷给过她一张简图,没想到今日竟成了救命符。
还愣着干啥走!她拽起盗墓贼,往他凿洞的方向跑。
我叫赵大胆。他边跑边说,娘娘您贵姓
苏青。她头也不回,别叫我娘娘,现在我跟你一样,是逃犯。
赵大胆哦了一声,突然停下脚步:糟了!我的凿子忘在棺材里了!
命重要还是凿子重要苏青拽着他继续跑,再不走,等卫兵来了,咱俩都得被砍头!
穿过甬道时,赵大胆突然哎呀一声,苏青回头,看见他脚踝被地上的铜环勾住,正用力扯。她蹲下身帮忙,手指刚碰到铜环,两侧的墙壁突然轰隆作响,无数支箭射了出来。
趴下!苏青拽着他扑倒在地,箭矢擦着头顶飞过,钉在对面的石壁上,箭羽还在嗡嗡发抖。
这……这是箭阵!赵大胆声音发颤。
苏青盯着石壁上的箭痕,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皇陵的箭阵是按北斗七星排列的。她指着西北方的一块凸起的砖石:去按那个!快!
赵大胆连滚带爬地过去,用力按下砖石。箭阵果然停了,他瘫在地上,后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浸透:苏……苏青,你到底是谁
等出了皇陵,再告诉你。苏青拉起他,现在,赶紧从你凿的洞出去。
第四章
盗洞惊
盗洞口的草帘刚掀开一角,甲胄碰撞声就叮当传来。两队卫兵正在交接,火把的光晃来晃去,扫过洞口的草叶。
苏青头上的金步摇突然反射出亮光,像颗小太阳。那树后头啥东西在闪一个络腮胡卫兵眯起眼,手按在了腰间的刀上。
她心一紧,反手扯下金步摇塞进赵大胆手里,手指往西边树林戳了戳。他秒懂,攥紧步摇,使出吃奶的劲往树林里扔。
当啷——金饰砸在树干上,响声在夜里格外清楚。
在那边!卫兵们果然被吸引,脚步声杂七杂八地往树林去了。苏青拽着赵大胆猫腰就跑,贴着墙根溜进不远处的破庙。
庙里的蛛网沾了满脸,苏青喘着气拍胸口,眼角瞥见赵大胆的眼神往她被扯破的裙摆瞟。再敢盯着我裙子看,她恶狠狠地瞪他,就把你眼珠挖出来当弹珠玩!
赵大胆脖子一缩,赶紧转头看别处,耳根却红了。庙门外传来卫兵远去的脚步声,苏青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你咋知道往破庙跑赵大胆挠挠头。
这皇陵附近的地形,我比你熟。苏青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草堆坐下,当年我父亲监造皇陵时,带我来过这里。
赵大胆眼睛一亮:您父亲是……
前工部尚书苏承。她平静地说,看着赵大胆震惊的表情,就是那个被诬陷通敌叛国,满门抄斩的苏承。
赵大胆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我……我听说过,都说苏尚书是忠臣。
苏青笑了笑,没说话。夜风从破庙的窗洞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赵大胆脱下自己的粗布褂子递过来:披上吧,夜里凉。
褂子上带着汗味,却很干净。苏青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披上,暖意慢慢裹住身体。
谢谢你,赵大胆。
不用谢。他嘿嘿笑,露出两排白牙。
第五章
县城遇
第二天一早,两人往附近的县城走。苏青把头发挽成普通妇人的样子,换上赵大胆从包袱里翻出的粗布衣服,看起来就像个逃难的农妇。
县城很热闹,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苏青攥着赵大胆给的几个铜板,打算买些干粮。刚走到包子铺前,还没开口,一个苍老的声音炸响在对面。
淑妃娘娘
苏青浑身一僵,抬头看见老王头举着扫帚站在那里,当年看守冷宫的那个。他眼睛瞪得像铜铃,扫帚啪嗒掉在地上:您不是被赐死了吗
周围赶集的百姓瞬间围了过来,嗡嗡的议论声裹着她,指指点点的手像针一样扎。
不能暴露!苏青一把抓起灶台上的锅灰,往脸上猛抹,黑灰蹭进鼻孔,呛得人发疼。她故意咳嗽起来,咳得直不起腰,腰侧的伤口扯得生疼。
哑着嗓子,声音粗得像磨石头:大爷认错人了,小女子逃难来的,脸上长了恶疮。
赵大胆赶紧摸出两个铜板,往老王头手里塞,推着苏青的后背往巷子里钻:我妹子病着,咱先走了啊!
身后的喊叫声追过来,老王头不依不饶:那眉形,那痣,明明就是淑妃娘娘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赵大胆推得更急,苏青的胳膊撞在巷壁的砖头上,疼得吸气。拐了几个弯,确认没人追来,两人才靠在墙上喘气。
这老王头,记性咋这么好。赵大胆抹了把汗。
苏青擦掉脸上的锅灰,露出苍白的脸:他当年在冷宫,天天克扣我的口粮,恨不能我早点死,自然记得清楚。她看着手里的铜板,看来这县城不能待了,我们得赶紧走。
赵大胆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昨天在码头听说,新帝下旨,要重查苏家旧案了!
苏青猛地抬头,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好多人都在说呢。
她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也许,苏家的冤案很快就能昭雪了。
第六章
破庙劫
两人没敢在县城多待,买了些干粮就往城外走。赵大胆说,往南走有个渡口,可以坐船去江南,那里远离京城,比较安全。
走到半路,天突然黑了下来,下起了大雨。两人赶紧躲进路边的破庙,刚生起火,庙门就被哐当踹开了。
赵大胆猛地站起来,挡在苏青面前。门口站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带着五个壮汉,手里都拿着钢刀,为首的正是赵大胆的师兄李三。
师弟出息了啊。李三狞笑,刀疤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偷摸找到皇陵宝贝还藏着镇陵兽在哪儿不说就卸你一条腿!
他的眼睛扫过苏青,舔了舔嘴唇:这小娘子看着不错,归我了。
苏青突然咯咯笑起来,走到李三面前:三爷想要镇陵兽那得先过九曲盘肠锁。不过那锁芯灌了水银,错一个齿就会喷出来,上次有个盗墓的,被化成一滩血水呢。
李三果然愣了神,握刀的手松了松。苏青飞快给赵大胆使了个眼色,他手忙脚乱抓起墙角的草堆,摸出火折子嚓一声划亮。
火苗舔上干草,腾地燃起大火,浓烟瞬间弥漫整个破庙,呛得人直咳嗽。走!苏青拽着赵大胆的胳膊往后窗冲,他一脚踹开朽坏的木窗,碎木渣掉了一地。
两人相继跳出去,苏青边跑边回头喊:想要机关图到城南破窑等我们啊!
身后传来李三气急败坏的吼叫,还有钢刀劈砍木柴的脆响。
第七章
盗洞再险
两人在雨里跑了半夜,才甩掉李三等人。赵大胆说,城南破窑不能去,李三肯定会在那里设埋伏。他们绕了个远路,打算从另一个方向出城,再去渡口。
路过皇陵附近时,赵大胆说:我上次藏了些东西在盗洞里,得去拿回来。
苏青不放心:会不会有危险
没事,这个点卫兵换岗,没人。
两人摸到盗洞附近,赵大胆先探出头看了看,说:没人,你等我一下。他刚把半个身子探出去,突然僵住了。
苏青赶紧问:怎么了
卫兵……两队卫兵正迎面走来!他的声音发颤。
苏青凑过去一看,果然,两队卫兵举着火把走过来,甲胄碰撞声像敲锣。更要命的是,她头上的金步摇被月光照得像个小灯笼,络腮胡卫兵已经眯起眼往这边瞅。
快!把步摇扔出去!苏青拽着他的脚脖子往下拉,反手拔下金步摇塞进他手里,往西边歪脖子树扔,扔高点!
说话时,她故意踹了他屁股一下,把他怼回盗洞里。赵大胆在洞里骂了句脏话,窸窸窣窣调整姿势,用力把步摇扔了出去。
金步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离歪脖子树还差老远。
完了!苏青心里一沉。
第八章
泥地爬
步摇没扔到树上,反而当啷砸在卫兵脚边。络腮胡捡起步摇,眼睛突然瞪圆:这是宫里的物件!搜!附近肯定有盗墓贼!
两个卫兵举着刀往盗洞走来,靴底踩在草地上沙沙响。苏青抓起一把湿泥抹在赵大胆脸上,又把自己的头发揉得像鸡窝:装成逃难的兄妹,往破庙方向贴地爬!
她先像壁虎似的贴着土坡挪动,裙摆拖在泥里,冰凉刺骨也顾不上。赵大胆跟在她身后爬得飞快,粗重的呼吸喷在她颈后。
快点!他们快过来了!苏青压低声音。
两人爬得飞快,泥地里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爬到破庙后面的土坡时,苏青突然停下,指着前面的灌木丛:躲进去!
两人刚钻进灌木丛,就看见卫兵举着火把走了过来,在盗洞周围搜查。
大人,这里有爬痕!
追!肯定跑不远!
脚步声越来越近,苏青屏住呼吸,紧紧攥着赵大胆的手。他的手心全是冷汗,却很有力。
卫兵在灌木丛外停了下来,一个卫兵说:大人,这里草太深,要不就算了吧说不定早就跑远了。
络腮胡犹豫了一下,骂了句:晦气!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两人这才松了口气,瘫在灌木丛里喘气。
吓死我了。赵大胆拍着胸口。
苏青笑了笑,刚想说话,突然哎哟一声,她的脚踝被树枝划破了,流了不少血。
赵大胆赶紧撕下衣角,帮她包扎:忍忍,很快就好。
他的动作很轻,包扎得很结实。苏青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突然暖暖的。
第九章
庙门急
两人在灌木丛里躲到天亮,才敢出来。苏青的脚踝疼得厉害,赵大胆背着她,往渡口的方向走。
路过一个小村庄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喊叫声:站住!那两个人形迹可疑!
苏青回头,看见几个官差正往这边跑。原来他们的爬痕被村民看见了,报了官。
快跑!赵大胆加快脚步,背着苏青往村头的破庙跑。
刚摸到破庙的门,苏青就发现自己的绣花鞋露在外面——昨天爬得太急,没顾上藏。官差的喊叫声越来越近。
庙门被粗木栓顶着,推不动,木头摩擦发出吱呀声。赵大胆放下苏青,弯腰抱起块石头,双臂青筋暴起,猛地砸向木栓——咔嚓,木栓断成两截,落在地上滚了两圈。
苏青抬脚踹开门板,震得脚踝发麻,拽着赵大胆往门里滚,后背撞在供桌腿上疼得吸气。反手摸到门后铁链,哗啦啦扯过来缠上门环,使劲勒紧。
两人刚躲到供桌下,外面就传来咚咚的砍门声,木屑飞溅落在
供桌边缘。
搜!肯定躲里面了!官差的吼声混着砸门声,震得供桌都在颤。
赵大胆往苏青身边挤了挤,呼吸声粗重,带着汗味。苏青按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子,硬得像石块。
门板又被砍了几下,裂缝越来越大,能看见火把的光透进来,忽明忽暗。
里面的人听着!再不出来,我们就放箭了!
苏青心里一紧,放箭这破庙根本没地方躲。她摸到供桌下的香炉,突然有了主意。
赵大胆,她压低声音,等下门被砸开,你就把香炉往左边扔,引他们注意力。
赵大胆点头,握紧了香炉。
哐当——门板终于被砸开,官差举着刀冲了进来。
扔!苏青喊道。
赵大胆猛地将香炉扔向左边,香炉砸在墙上,哐啷碎裂。官差们果然被吸引,往左边看去。
走!苏青拽着赵大胆,从供桌另一边钻出来,往庙后的柴房跑。柴房有个小窗户,两人费力地爬出去,钻进了旁边的树林。
身后传来官差的骂声:追!别让他们跑了!
两人在树林里拼命地跑,直到听不见官差的声音,才停下来喘气。
这下好了,官差也盯上我们了。赵大胆苦着脸。
苏青靠在树上,揉着发疼的脚踝:没事,到了渡口就好了,坐船去江南,他们就找不到我们了。
第十章
供桌挤
两人在树林里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往渡口走。苏青的脚踝肿得厉害,赵大胆干脆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苏青说。
没事,我力气大。赵大胆嘿嘿笑,以前在码头扛大包,比你沉多了。
苏青没再坚持,趴在他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心里很踏实。
走到傍晚,两人又累又饿,看到前面有个破庙,打算进去歇歇脚,找点吃的。
刚进庙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动静,两人赶紧躲到供桌下。
供桌下空间很小,两人挤成一团。赵大胆的鼻子差点撞到苏青的额头,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汗味。
他忍不住盯着她被泥糊了一半的脸笑:苏青,你现在这样子,比冷宫的馊饭还磕碜——
话没说完,苏青已经拧住他的胳膊,往供桌棱角上按:再贫嘴就推你出去喂官差的刀!要不是你扔偏步摇,能被追得像丧家犬
赵大胆疼得嘶了一声,不敢再说话。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近,好像是几个乞丐在庙里找吃的。
别出声。苏青小声说。
两人屏住呼吸,听着乞丐在庙里翻东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乞丐没找到什么,骂骂咧咧地走了。
苏青这才松开手,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全是泥。赵大胆揉着胳膊,嘟囔:下手也太狠了……
苏青瞪他一眼,他立刻闭了嘴,只是肩膀还在抖,不知道是笑还是怕。
找点吃的吧,我饿了。苏青说。
两人从供桌下钻出来,在庙里翻了翻,找到几个干硬的馒头,应该是以前的乞丐留下的。两人分着吃了,虽然很难咽,但至少填饱了肚子。
今晚就在这里歇一晚,明天一早去渡口。赵大胆说。
苏青点点头,靠在墙上,很快就睡着了。赵大胆守在她身边,手里握着一根木棍,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第十一章
渡口遇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往渡口走。到了渡口,看到有艘船正要开,赵大胆赶紧拉着苏青跑过去。
船家,等等我们!
船家是个满脸风霜的老人,看了他们一眼:两位要去哪儿
江南。赵大胆说
一位五文钱。
赵大胆摸出几个铜板递给船家,两人上了船。船上已经有不少人,大多是逃难的百姓。
船刚开没多久,就听到岸上有人喊:等等!我们也要上船!
苏青回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是李三和他的手下!他们怎么也来了
李三也看到了船上的苏青和赵大胆,眼睛一亮:在那儿!抓住他们!
船家赶紧把船往河中间划,李三他们跳上另一艘船,追了上来。
快点划!赵大胆着急地喊。
船家使劲摇着橹,船在河里飞快地行驶。李三的船也很快,离他们越来越近。
把镇陵兽交出来!李三在后面喊,不然我让你们葬身河底!
苏青看了看周围,突然有了主意。她对赵大胆说:你会游泳吗
赵大胆愣了一下:会一点,怎么了
等下我喊跳,我们就跳进河里。苏青说,他们船上人多,船沉得慢,我们趁机游走。
赵大胆点点头:好。
眼看李三的船就要追上了,苏青大喊一声:跳!
两人纵身跳进河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们。李三在船上气急败坏地喊:给我捞!一定要找到他们!
苏青和赵大胆在水里拼命地游,远离了船只。游了一会儿,看到前面有个小岛,两人赶紧游过去,爬上了岸。
岛上没有人,长满了野草。两人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终于甩掉他们了。赵大胆笑着说。
苏青也笑了,刚想说话,突然咳嗽起来,呛了好几口水。
赵大胆赶紧帮她拍背:没事吧
没事。苏青摆摆手,就是有点冷。
赵大胆脱下自己的湿衣服,给苏青披上,虽然也是湿的,但总比没有强。
我们在岛上待一会儿,等船走远了再走。赵大胆说。
两人在岛上坐了半天,看着李三的船在河面上转了几圈,没找到他们,只好开走了。
可以走了。苏青说。
两人又跳进河里,游回了岸边。上岸后,两人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
先找个地方烤烤火吧。赵大胆说。
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山洞,生起了火。烤着火,身上渐渐暖和起来。
镇陵兽到底是什么啊赵大胆忍不住问,他们怎么这么想要
苏青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根本没有镇陵兽。
赵大胆愣住了:没有那你之前说……
我是骗他们的。苏青说,皇陵里确实有个镇陵兽,但只是个普通的石头雕像,不值钱。我那么说,只是为了活命。
赵大胆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他们为什么还追着我们不放
他们以为我知道皇陵里的宝贝在哪。苏青说,其实我知道,但那些都是国家的宝藏,不能让他们拿去。
赵大胆点点头:你说得对。
第十二章
金簪诺
两人在山洞里待到天亮,才继续往江南走。一路上,他们避开大路,走小路,饿了就摘野果充饥,渴了就喝山泉水。
这天,两人来到一个小镇,看到镇上贴了很多告示,围了很多人。
去看看。赵大胆说。
两人挤进去,只见告示上写着:新帝查明苏家冤案,为苏家平反昭雪,追封苏承为忠勇侯,其女苏青恢复身份,可回京受封。
苏青看到告示,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么多年了,苏家的冤案终于昭雪了!
太好了!苏青,你可以回京了!赵大胆高兴地说。
苏青擦了擦眼泪,心里却很复杂。她恨京城,恨那里的勾心斗角,但那里也有她的亲人,有她的根。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官服的人走过来,看到苏青,眼睛一亮:您是苏青苏姑娘吗
苏青点点头:我是。
太好了!官差高兴地说,小人是京城来的,奉陛下旨意,特地来接您回京。
苏青犹豫了一下:我……
苏姑娘,回京吧。官差说,您的家族恢复了名誉,您也该回去看看了。陛下说了,您要是愿意,还可以留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
赵大胆在旁边搓着手,小声说:苏青,你回去吧,我...
第十三章
桂花酿
江南的秋天来得慢,桂花落了一茬又开一茬,空气里总飘着甜香。苏青学着镇上的妇人,把落在院子里的桂花扫起来,晒干了装在坛子里,打算酿桂花酒。
赵大胆蹲在旁边看,手里还攥着打了一半的木簪:这花能酿酒
嗯,我娘以前教过我。苏青把桂花倒进坛子里,撒上一层白糖,等酿好了,给你暖暖身子。
他嘿嘿笑,凑过来帮着封口,手指被绳子勒出红印也不在意。铁匠铺的铃铛叮铃响了,是隔壁的阿妹来取定做的嫁妆簪,赵大胆擦了擦手,颠颠地跑过去。
苏青看着他给阿妹比划簪头的花样,阳光落在他晒得黝黑的脸上,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她突然想起在皇陵棺材里的那个夜晚,那时哪敢想,有一天能这样安稳地看着他打簪子、听他讲镇上的琐事。
坛口封好那天,赵大胆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块红糖:给你,上次去城里进货,看到人家媳妇都爱吃这个。
苏青捏了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滋味漫到心里。她知道赵大胆过日子仔细,铜板都要掰成两半花,这块红糖怕是攒了好几天的工钱。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昨天去码头送货,听人说京城来人了,在查李丞相的旧部。
苏青搅着桂花的手顿了顿:查就查吧,与我们无关了。
嗯。赵大胆蹲下来帮她搬坛子,反正我们在这儿好好过日子,谁也找不到。
坛子刚放进地窖,外面就传来马蹄声,嘚嘚地踏在青石板上,停在了院门口。两人对视一眼,赵大胆把苏青往身后拉,抄起墙角的铁锤。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禁军服饰的汉子走进来,看到苏青,单膝跪地:属下参见苏姑娘,奉陛下旨意,送些东西来。
他身后的士兵搬进来几个箱子,打开一看,全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还有一叠厚厚的地契。
陛下说,这些是补偿苏家的。禁军汉子低着头,还说……若姑娘想查当年的细节,随时可以回京。
苏青看着那些耀眼的东西,突然觉得刺眼。她指着院子里的桂花:这些我们不要,你告诉陛下,就说苏青在江南很好,有桂花酿酒,有手艺糊口,足够了。
禁军汉子愣了愣,还想再说,赵大胆已经把箱子往门外推:我们真不要,快走吧,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等人走了,赵大胆挠挠头:是不是太不客气了
苏青摇摇头,拿起扫帚扫起落在箱子上的桂花:金银再多,也换不回三百多条人命。我们现在这样,挺好。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她扫好的桂花捧进坛子里,动作格外轻。
第十四章
夜来客
桂花酒快酿好的时候,镇上出了件怪事——有户人家的祖坟被挖了,陪葬的玉佩不见了。捕快查了几天没头绪,有人说看到个蒙面人往他们这方向跑了。
这天半夜,苏青被院子里的动静惊醒,推了推身边的赵大胆:你听,好像有声音。
赵大胆一骨碌爬起来,摸出枕边的匕首:你别动,我去看看。
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个黑影翻进院子,手里还攥着块玉佩,正是那户人家丢失的。黑影看到赵大胆,转身就想跳墙,被他一把拽住后领。
小偷!赵大胆怒吼着,把人摁在地上。
黑影挣扎着回头,月光照亮他的脸,苏青倒吸一口凉气——是李三!他脸上多了道新疤,眼神阴鸷得像毒蛇。
是你!赵大胆也认出他,拳头攥得咯咯响。
李三被摁在地上,却突然笑起来:师弟,别来无恙啊。没想到你在这种穷地方也能快活,倒是忘了当年在皇陵里,是谁带你入行的
少废话!赵大胆把他捆起来,明天就送你去见官!
李三盯着苏青,眼睛发亮:淑妃娘娘,别来无恙我知道你手里有李丞相的账本,只要你交出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哥哥的。
苏青浑身一震,哥哥苏明当年被诬陷通敌,据说死在牢里,可连尸首都没找到。
你知道什么她声音发紧。
账本拿来,我就说。李三笑得得意。
赵大胆刚想骂他,被苏青按住手。她转身回屋,从床板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当年从李嵩牢里搜出的账本,记录着他贪赃枉法的证据。
放了他。苏青把账本扔在李三面前。
青儿!赵大胆急了。
没事。苏青摇摇头,盯着李三,说。
李三解开绳子,抓起账本塞进怀里,踉跄着往门口跑:你哥哥没死!被李丞相卖到岭南当奴隶了!哈哈哈……
他的笑声消失在夜色里,赵大胆气得踹了门一脚:就该把他送官!
苏青没说话,望着岭南的方向,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第十五章
岭南路
第二天一早,苏青把桂花酒坛子封得更紧:赵大胆,我们去岭南。
找你哥哥他放下手里的凿子,可李三的话未必可信。
哪怕只有一分可能,我也要去。苏青看着他,你要是不想去……
我跟你去!他打断她,转身就去收拾包袱,我这就关铺子,咱们现在就走。
铁匠铺的铃铛被摘下来,挂在门楣上晃了晃,发出最后一声轻响。两人没雇马车,沿着官道往南走,赵大胆背着包袱,手里还攥着那两支并蒂莲木簪。
走了半个月,到了岭南地界。这里湿热,蚊虫多,苏青的脚踝起了疹子,赵大胆就每天晚上给她找艾草熏,自己的胳膊被蚊子叮得全是包也不在意。
在一个小镇的码头,他们看到个挑夫,背上的烙印和当年牢里的囚犯记号一样。苏青上前打听,挑夫警惕地看了看她:你问这干啥
我找我哥哥,苏明,十年前被送来的。
挑夫愣了愣,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是不是个子高高的,左手有颗痣
苏青眼睛一亮:是!你认识他
以前在一个矿上,挑夫叹了口气,去年矿塌了,好多人没出来,他……
后面的话没说完,苏青的腿一软,差点摔倒,被赵大胆扶住。
他没死!挑夫赶紧补充,我亲眼看见他被好心人救走了,好像去了海边的渔村。
两人又往海边走,走了二十多天,脚底板磨出了血泡。在一个渔村,终于有人说见过苏明,说他跟着渔船出海了,要下个月才回来。
他们在渔村租了间小屋,赵大胆帮渔民修补渔网,苏青就帮着缝补衣裳,等着苏明回来。
这天傍晚,赵大胆从海边回来,手里拿着个贝壳,里面装着几颗珍珠:给你,捡的,能串个手链。
苏青看着他被海水泡得发白的脚,眼眶一热:以后别去了,太危险。
没事,他把珍珠塞进她手里,等找到你哥哥,我们就回江南,接着酿桂花酒。
第十六章
归江南
苏明回来那天,苏青正在海边晒鱼干。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走过来,看到她,愣了半天,颤声喊:青儿
兄妹俩抱在一起哭了很久,苏明的手粗糙得像树皮,背上全是陈年的伤疤。他说当年矿塌了,是赵大胆认识的那个盗墓师兄李三救了他——那时李三还没那么坏,只是想从他嘴里套皇陵的消息。
后来李三被官府通缉,就把我留在渔村了。苏明抹了把脸,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赵大胆站在旁边,挠着头笑。苏青看着他,又看看哥哥,突然觉得,那些吃过的苦,都值了。
他们在渔村待了一个月,苏明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海边:这里自由,我不想再回京城。
苏青没勉强,临走时,把新帝给的令牌塞给他:若有难处,就用这个。
回江南的路上,赵大胆突然停在路边的铁匠铺前,盯着里面的砧子看。
怎么了苏青问。
他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支金簪,比上次那支更精致,簪头是朵小小的桂花。
本来想等回了家再给你。他把金簪插在她发间,苏青,我没啥大本事,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像这桂花一样,年年都开给你看。
苏青摸着发间的金簪,又摸了摸头上的木簪,眼泪掉下来,砸在赵大胆手背上,滚烫。
回到江南小镇,铁匠铺的铃铛又被挂上,叮叮当当地响起来。赵大胆接着打木簪,苏青把新酿的桂花酒倒出来,给街坊四邻都送了些。
有天,王大娘来串门,看着苏青发间的金簪笑:你家汉子对你真好,不像我家那个,连块糖都舍不得买。
苏青笑着没说话,转头看见赵大胆蹲在院子里,正给那棵桂花树施肥,阳光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
地窖里的桂花酒还在发酵,散着甜甜的香。苏青知道,以后的日子会像这酒一样,慢慢酿,慢慢甜,没有惊涛骇浪,只有细水长流。
这,就是最好的归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