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规矩下的暗涌
儿子女友进门头一天,就给我撂下三条死规矩。
可谁能想到,这三条规矩,最后竟成了掀翻我们整个家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阿姨,这老虎斑吧
徐雅婷用筷子尖儿嫌弃地戳了戳盘里那条清蒸鱼,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肉柴得很,下回记得买东星斑,那才叫个鲜嫩。
她又把筷子伸向那盘红婷婷的龙虾。
这是波龙啧,波龙的肉哪有澳龙紧实弹牙,口感差远了。
我盯着她,心里一阵恍惚。
这姑娘长得是真扎眼,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得跟画儿似的。
哪怕现在一脸挑剔,也挡不住那股子勾人的漂亮劲儿。
可她嘴里嫌东嫌西,下筷子的速度却半点不含糊。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半盘子龙虾,大半条石斑鱼,已经进了她碗里。
筷子在满桌的菜里上下翻飞,像个雷达似的精准扫描着最贵的食材。
我心里那点儿准备好的慈母心肠,瞬间凉了半截。
这就是我那个傻儿子周昊,念叨了整整五年,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天使女友
他说她叫徐雅婷。
他说她出身贫寒,却心地善良得像个菩萨。
他说她从小在乡下长大,家里穷得叮当响,高中都差点念不下去。
是学校发动捐款,才让她没辍学。
大学也是靠着好心人资助才读完的。
家里还有个不争气的弟弟,爹妈重男轻女,她从小到大就没感受过啥叫家庭温暖。
儿子在我面前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她像一株在石缝里顽强生长的小草,坚韧又让人心疼。
听得我这当妈的,心都快碎了,当时就暗下决心,等她进了门,我一定把她当亲闺女疼,把我这辈子没生女儿的遗憾全补回来。
今天她头一回上门。
我天不亮就起了,六点钟就冲进菜市场,跟一群大爷大妈抢最新鲜的货。
老虎斑、波士顿龙虾、膏满黄肥的大闸蟹、雪花纹的牛腩、走地鸡……
满满当当,把冰箱塞得连个缝儿都找不着。
我老公周志远瞅着我跟打仗似的在厨房里折腾,乐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今儿提前过年了。
我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给他甩了个白眼。
你懂个啥！
这可是我儿子豁出老命追了五年的姑娘！
人姑娘家家的,五年青春啊,多金贵！好不容易点头了,咱当爹妈的,能拖后腿不
我老公看我这护犊子的架势,没敢再吱声,只是在桌子底下,悄悄攥了攥我的手。
我儿子周昊的眼里,哪还有我们这对老父母。
他整个人就像块磁铁,牢牢粘在徐雅婷身上。
他殷勤地剥开一只虾,蘸好酱汁,小心翼翼地喂到她嘴边。
婷婷,咋样我妈这手艺,绝了吧
你想吃啥就跟妈说,我妈啥都会做！川菜、粤菜、鲁菜,还有我妈拿手的面食,那叫一个地道！只要你开口,天天给你整满汉全席都成！
这话听着是夸我,可我心里咋就那么不得劲儿呢
我,林静怡,自己开了家不大不小的外贸公司。
前些年忙得脚不沾地,家里全靠我老公周志远撑着。
他是大学老师,时间多,脾气好,对儿子比我这当妈的还上心。
等公司上了正轨,我才算闲下来。
家里钱是我挣得多,可我总觉得亏欠了他们爷俩。
所以,我拼了命地学做饭,变着花样给他们做好吃的,想把那些年错过的母爱都补回来。
做过饭的人都晓得,整一桌子菜有多累人。
从择菜、洗菜、切菜,到煎炒烹炸,最后还得收拾一堆锅碗瓢盆,没三四个钟头下不来。
我们家离周志远单位近,他平时图省事,都在食堂解决了。
也就周末,我才会大展身手。
徐雅婷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味道还行吧,也用不着吹得天花乱坠。
以后啊,就保持这个水准,每顿整个五菜一汤就行了。
阿姨做饭,确实辛苦。
我儿子周昊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跟安了个一百瓦的灯泡似的。
他猛地转过头,嗓门都高了八度。
妈！你听见没！婷婷夸你做的饭好吃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五味杂陈。
他这话的意思是……以后这三餐,都得我包了
我今年可才五十五,离退休还早着呢。
我那公司是我大半辈子的心血,我怎么可能为了给儿媳妇当老妈子,就把自个儿的事业给撂了
我心里憋着火,忍不住瞥向我那傻儿子。
你们年轻人,结了婚不都喜欢过二人世界吗
市里新开的那个望湖府,口碑好得很,我寻思着,给你们在那儿买套婚房。
一听到望湖府三个字,徐雅婷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阿姨,我们公司跟望湖府有合作,员工买别墅能打九八折！
别墅
我倒吸一口凉气。
望湖府的别墅,最便宜的也得一千多万。
我这些年是攒了点钱,可离一千万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我儿子却像没听出我的难处,激动地一拍大腿。
妈！你瞅瞅！瞅瞅婷婷多好！人还没过门呢,就想着给咱家省钱！
这么会过日子的儿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我嘴里嚼着那口鲜嫩的鱼肉,却跟嚼蜡一样,一点味儿都尝不出来。
桌子底下,周志远紧张地直踹我的腿。
我烦躁地一脚给他踢开,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
咱家那点家底,买不起别墅。
我说的婚房,是套一百六的大平层。
望湖府是我们这小城里数一数二的高档楼盘,房价早就破了两万一平。
一套一百六的房子,全款下来,也得掏空我们老两口大半辈子的积蓄了。
徐雅婷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黑得跟锅底似的。
啪的一声,筷子被她重重地拍在桌上。
她柳眉倒竖,咬着嘴唇,狠狠地拧了一把周昊的胳膊。
周昊！你不是说你妈一年能挣好几十万,你爸一年也有二十多万吗
他们俩干了这么多年,连套别墅都买不起骗鬼呢！
就算全款不行,付个三成首付总行吧
三成首付那也得三百多万！
剩下的七百多万贷款,压在我这快退休的老太婆身上
每个月光房贷就得还四五万
我这公司这几年行情不好,收入一年比一年少。
周志远也快退休了,到时候光靠那点退休金,我们老两口拿什么还贷西北风吗
我静静地坐在那儿,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我的儿子。
阿昊,你也想买别墅
他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徐雅婷,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梗着脖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妈,我爱婷婷。
爱一个人,就得给她最好的。
婷婷从小就想有个带花园的大房子,她不喜欢住鸽子笼。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甚至还有点理直气壮的委屈。
妈,求您了！
2
餐桌上的较量
这不是求不求我的问题。
咱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跟那些住别墅的真有钱人,那是云泥之别。
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
买别墅也行。我冷冷地开口,贷款你们自个儿想办法。
话音刚落,徐雅婷的脸彻底黑了。
她猛地站起身,拉开椅子就要走。
周昊慌了,一把拽住她,急得满头大汗,转过头冲我吼。
妈！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我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还了房贷,我拿什么养家！拿什么养婷婷！
我儿子周昊,今年三十了。
毕业那会儿,我跟老周托了多少关系,才把他塞进一家外企。
工作稳定,福利也还行。
可他这人,性子软,没啥上进心,干了快十年,还是个底层小职员,一个月撑死也就一万出头。
他女朋友徐雅婷呢,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当前台。
天天接触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眼界高了,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也水涨船高。
可凭什么,她那些不切实际的要求,要我这个当婆婆的来买单
儿子拉着他那宝贝女友,躲回房间里嘀嘀咕咕去了。
隔着门板,我都能听见他低声下气的安慰。
旁边,周建过还在一个劲儿地给我顺气,替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开脱。
阿昊就是太在乎那姑娘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别墅咱肯定买不起,光装修就得花个两三百万！咱哪有那闲钱。
就按咱之前说好的,给他们全款买套大平层,再给一笔彩礼,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再过几年等你退了休,我陪你满世界溜达去。
我心里琢磨着,今天毕竟是徐雅婷头一回上门,闹得太僵也不好看。
我把一肚子火气硬生生压下去,沉着脸开始收拾碗筷。
等我俩把厨房拾掇干净,切好一盘水果端出去的时候,儿子才拉着徐雅婷从房间里出来。
俩人手牵着手,看那腻歪劲儿,是和好了。
儿子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冲我扬了扬下巴。
妈,我跟婷婷商量好了,咱不买别墅了。
我跟周志远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利索,就听见儿子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接着说。
不过……不买别墅,婷婷心里挺委屈的。
为了补偿她,她提了三个条件,希望你们能答应。
我跟周志远刚放下的心,又噌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着不买别墅还成我们委屈她了
我们这是娶儿媳妇,还是请了尊菩萨回家供着
什么条件我耐着性子问。
儿子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第一,婷婷从小就缺安全感。所以她说,订婚以后,咱家所有的钱,都得交给她管。
包括妈你公司的账,还有我爸的工资卡,都得上交。
我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没炸了。
我辛辛苦苦打拼半辈子,挣下的家业,凭什么交给一个外人
第二,儿子声音更小了,她说了,每个月会给你们发生活费。具体给多少,看你们的表现。
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厥过去。
周志远气得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三呢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儿子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第三……婷婷说,她不喜欢在单位食堂吃,外卖也不健康。
这个我同意,外头的油不干净。我点点头,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儿子像是得了鼓励,脸上露出一丝期待。
所以妈,以后咱家的一日三餐,就辛苦您了。
婷婷说了,每顿饭不能少于五菜一汤,一个礼拜之内,菜式不许重样。
话音落下,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儿子搓着手,有些不安地看着我。
妈,您觉得……这要求不过分吧
我眼前一阵发黑,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我含辛茹苦养了三十年的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这三十年,我承认我忙于工作,陪他的时间少。
可但凡有空,我哪次不是带着他天南海北地玩
周志远更是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耗在了他身上。
从小到大,我们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因为他早产,身子弱,我们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没想到,竟养出了这么个理直气壮的白眼狼！
周志远看我脸色不对,赶紧扶住我。
他平日里温文尔雅,这会儿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周昊的鼻子就骂。
周昊！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你妈还得上班,哪有功夫天天在家给你俩当厨子！
周昊被他爹吼得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徐雅婷。
婷婷,你看……要不,你们单位不是也有食堂吗……
徐雅婷的眼圈唰地一下就红了,满脸的失望和委屈,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周昊,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结婚以后你养我吗
你说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原来都是骗我的
那些甜言蜜语,都是放屁吗
徐雅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我儿子的心上。
他立刻慌了神,举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
婷婷！你别哭啊！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苍天可鉴！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扶着周志远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声音冷得像冰。
既然你不上班,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做饭倒要我这个上班的人伺候你
徐雅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捂住嘴,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阿姨,您在说什么呀
油烟多伤皮肤啊,我还这么年轻,当然要好好保养了。
我儿子立刻狗腿地附和。
就是啊妈！婷婷这么年轻漂亮,带出去多有面子！做饭这种粗活,怎么能让她干呢
看我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儿子不高兴了,开始指责我。
妈,你不是总说,只要我过得开心,你就什么都愿意吗
现在不就是让你给我老婆做几顿饭吗你怎么就不乐意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把钝刀子来回地割,疼得我喘不过气。
他那理所当然的眼神,好像我们父母天生就该为他奉献一切。
周志远也气炸了,他猛地弯下腰,抓起徐雅婷带来的那些礼品,一股脑塞回她怀里。
东西拿走！你们要结就自个儿结去！以后我们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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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转身就去开门,要轰人。
徐雅婷哪受过这种气,当场就哭了,转身就要往外跑。
我儿子一把拉住她,气急败坏地回头冲我们吼。
爸！妈！我真没想到你们这么自私！我对你们太失望了！
砰！
门被重重地摔上,留下我们老两口,和一地狼藉。
我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礼品。
几提牛奶,几瓶饮料,还有两大包旺旺大礼包。
3
家庭风暴
加起来,怕是连二百块钱都不到。
还不够我买那只波士顿龙虾的钱。
周志远一边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一边自个儿也气得脸红脖子粗。
这个不孝子！媳妇还没进门呢,就敢这么跟爹妈说话！
我心里堵得慌。
徐雅婷的所作所为固然让我生气,但更让我心寒的,是我儿子的态度。
那种深入骨髓的自私和理所当然,好像我们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都说养儿防老,我怎么觉得,我这是养了个祖宗
我瘫在沙发上,感觉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心里翻江倒海。
这一晚,我跟周志远翻来覆去,谁也没睡着。
睁着眼直到天亮,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谁能想到,一桩喜事,竟然闹成了这样。
第二天,我强打精神去了公司。
刚到下午,本该在学校上课的周建过却突然出现在我办公室。
他一脸憔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揉着额头,声音低沉。
今儿早点下班吧,妈来了。
我婆婆住在乡下,年纪大了,晕车得厉害,平时没有天大的事,绝不会主动进城。
一路上,周志远的脸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问他怎么了,他就闷着头不说话。
等回了家,你就晓得了。
一回到家,我就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火药味。
我婆婆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我儿子周昊正恭恭敬敬地给她削苹果。
我一进门,婆婆就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哟,我们家林大老板回来了
那话里带的刺,能扎死人。
我心里一沉,妈,您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啪！
婆婆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声音响得吓人,唾沫星子都快溅到我脸上了。
我再不来,我老周家的香火都要被你掐断了！
我那宝贝大孙子,都要被你这个狠心的奶奶给赶跑了！
我愣住了,大孙子您说啥大孙子
婆婆得意地拍了拍周昊的胳膊,下巴抬得老高。
阿昊的女朋友,有了！怀孕了！
你赶紧准备彩礼,把人风风光光地接进门！
怀孕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昨儿晚上她还跟着我们大吃大喝,又是海鲜又是酒的,今天就怀上了
要是真怀了,能这么吃吗
再看她那浓妆艳抹,脚踩七八厘米高跟鞋的样子,哪有半点孕妇的自觉
我冷冷地看向我儿子。
周昊,你女朋友真怀孕了这事儿你们昨天怎么不说
我儿子噌地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妈！你什么意思！你居然不信我！
我这婆婆,向来最是偏心。
在她眼里,她的大孙子就是天,就是地。
一看她宝贝孙子生气了,她立马跟着炸了毛。
天下哪有你这么当妈的！心肠比石头还硬！
一天到晚就知道钱钱钱！你的钱不给你孙子花,难不成想留着去外头养小白脸
我不管！我孙子要结婚,你们就得给他买别墅！
我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窜到了天灵盖。
这婆婆,十有八九是周昊搬来的救兵。
他们这是合起伙来,想逼我就范,掏钱买别墅。
我心里冷得像结了冰。
我这婆（家）婆,是个寡妇,一个人把我老公拉扯大,吃了没文化的亏,性子泼辣又不讲理。
这么多年,我让着她,忍着她,是怕我老公夹在中间难做人。
可在我儿子眼里,我这退让,竟然成了软弱可欺。
他以为只要把他奶奶搬出来,我就得乖乖就范。
我婆婆还在那儿喋喋不休,越说越难听。
我儿子在一旁添油加醋,越说越得意。
奶奶,我女朋友照片你不是见过吗本人比照片好看一百倍！
到时候给您生个大胖小子,白白嫩嫩的,多可爱！可我妈就是抠门,连我结婚的钱都不肯出,真不晓得她咋想的……
你给我住嘴！
周志远气得浑身发抖,一个箭步冲上去,抬手就要抽他。
你是不是想气死你妈！
我婆婆一看她儿子要打她孙子,当场就炸了。
她像个炮仗一样跳起来,冲着周志远的后背就是一顿捶。
你才想气死你娘嘞！
好哇你个周志远！老娘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她一边骂,一边脱下脚上的布鞋,照着周志远的身上就抽。
周志远气得追着周昊满屋子跑。
周昊就躲在他奶奶身后,三个人在不大的客厅里,上演了一出鸡飞狗跳的闹剧。
我脑子一片空白,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冲进洗手间,接了满满一盆凉水,二话不说,照着我婆婆和我儿子,劈头盖脸地就泼了过去。
哗啦——！
世界瞬间安静了。
两个人跟落汤鸡似的,傻愣愣地戳在客厅中央,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死老太婆！我忍你很久了！
我指着她的鼻子,声音都在抖。
我敬你一声妈,你还真把自己当老佛爷了给我滚！
我又转向我儿子,心如死灰。
还有你这个白眼狼！老娘就当没生过你！我的钱,就是扔水里,烧了,也不会给你一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这一刻,我积压了三十年的委屈和愤怒,全都爆发了出来。
我婆婆从我嫁进门那天起,就瞧不上我。
她觉得她儿子是大学教授,铁饭碗,体面。
我呢,就是个抛头露面的小商贩,上不了台面。
她看我竟然敢赶她走,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始撒泼哭嚎。
哎哟喂！大家快来看啊！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媳妇啊！打亲婆婆啊！这种女人,出门就该被车撞死！
周昊赶紧过去扶他奶奶,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和算计。
奶,你别怕,这房子是我的,你就在这儿安心住着,我妈她赶不走你。
我跟周志远同时愣住了。
这套房子,是后来我出钱买的。
为了省那点税,当时就写了儿子的名字。
谁能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会拿这个来反将一军
我婆婆一听这话,立马精神了,扶着她孙子的手就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
听见没！房子是我大孙子的！这家姓周,就你一个外人！该滚的是你！你现在就给我滚！
我马上让我儿子跟你离婚！让你净身出户！
我婆婆在乡下干惯了农活,力气大得很。
她一边骂,一边推我,周昊还在旁边帮腔。
我被他们娘俩推得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被推出门外。
4
金钱与亲情
周志远！你死人啊！
我回头想找我老公,却发现他不见了。
老周！你人呢！
我儿子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还能听你个外人的——
啊！志远！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志远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他脸色煞白,嘴唇发青。
救护车呼啸而来。
我婆婆死活要跟上车,一路上还在喋喋不休地骂我,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医生实在听不下去,把她拦在了病房外。
我低着头,坐在冰冷的走廊长椅上,心里一片荒芜。
什么和睦家庭,什么母慈子孝,都他妈是个笑话。
有求必应,才是亲妈。
一旦不顺着儿子的意,我就成了可以随时被牺牲,被抛弃的外人。
这就是我拼了命养大的好儿子。
我真是天底下最失败的母亲。
周志远身体没什么大碍。
就是天热,有点中暑,加上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医生说吊几瓶水就没事了。
我留在医院照顾他,婆婆带着儿子先回去了。
我老公脾气好得出了名,是我见过最温和的男人。
可现在,他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眼角挂着泪。
静怡,咱去把离婚证领了吧。
钱和房子,都给你。省得我妈再来闹腾。
你为我忍了她大半辈子,没道理老了老了,还让你受这窝囊气。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你放心,咱离婚不离家。等这阵子过去了,咱再偷偷复婚,谁也不告诉。
我握紧他的手,又想哭又想笑。
儿子虽然是个混账,但这老公,总算没嫁错。
周昊那事儿,你打算怎么办我问他。
周志远痛苦地闭上眼睛,语气里满是无奈。
都听你的。
你认也行,不认也罢,你说了算。
我抽出纸巾,擦干眼泪,声音虽然还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
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吧。
以后的日子,咱俩自个儿过。
谁能想到呢。
本来是高高兴兴地准备娶儿媳妇,结果媳妇没娶成,连儿子都丢了。
可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
已经烂到根的脓包,再痛,也得剜掉。
第二天,我跟周志远一起回家,一开门,就傻眼了。
原本宽敞明亮的三居室,此刻挤满了人。
我新铺的白色羊毛地毯上,踩满了黑乎乎的脚印,甚至还有几块没干的泥巴。
茶几上,瓜子皮、花生壳堆成了小山,旁边还赫然躺着一口黄色的浓痰。
几个穿着土气的陌生人,歪七扭八地躺在我的真皮沙发上,连鞋都没脱。
我卧室的门大开着,衣柜被翻得乱七八糟,保险柜被拖了出来,扔在地上。
周昊和徐雅婷正蹲在地上,满头大汗地捣鼓那个密码锁。
哎呀,你连自己家保险柜的密码都不晓得啊徐雅婷不耐烦地嘟囔着,一屁股坐在我床上。
她一转头,看见了我们,立刻像见了救星一样,扯着嗓子就喊。
爸！妈！快来！他们回来了！
我以为昨天的闹剧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人性的丑恶。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矮胖的中年妇女冲了过来,一把拽住周志远的胳膊。
你就是大学教授把我闺女肚子搞大了就想不认账门儿都没有！
我告诉你！我明儿就敲锣打鼓,拉着横幅去你们学校门口闹！让全校师生都看看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另一个干瘦的男人则堵在我面前,唾沫横飞。
听说你是开公司的地址我们都打听好了！你信不信,我让你那破公司一天都开不下去！我看以后谁还敢跟你做生意！
徐雅婷的七大姑八大姨,把我们团团围住,一个个摩拳擦掌,气势汹汹。
周昊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只是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瞟我。
我已经被气得麻木了,看着他这副怂样,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这就是徐雅婷的家人,一群活脱脱的地痞无赖。
周昊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跟这种人搅合在一起,会有什么下场。
他以为能借着这群无赖,从我这儿榨出钱来。
却不知道,一旦被这滩烂泥缠上,他这辈子都别想脱身了。
你们想怎么样
事已至此,我反而冷静下来了。
什么名誉,什么脸面,养出这么个儿子,我们老两口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见我开口,徐雅婷的妈,那个黑胖的女人,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她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满是得意,眉毛扬得老高。
第一！给我闺女买别墅！房本上必须写我闺女和我女婿的名字！
第二！一百万彩礼！一分都不能少！酒席得在市里最好的酒店办,最少五十桌！我们全村老少爷们都得来！
第三！等我闺女嫁过来,你们老两口每个月,还得给我们家一万块钱生活费！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徐雅婷倒先不乐意了。
妈！不是说好了一百万彩礼就完了吗
你都拿了彩礼了,怎么还要生活费啊
她妈杏眼一瞪,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
你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他们家一个月挣七八万呢！分一万给娘家,怎么了不行吗
老娘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连这点钱都不愿意给你还有没有良心！
徐雅婷的爹也加入了战局,一家三口,为了怎么分赃,当着我们的面,就吵了起来。
唾沫横飞,面红耳赤。
吵了足足有半个钟头,总算达成了一致。
彩礼还是一百万,酒席从五十桌涨到了六十桌,生活费从一万降到了六千。
这一家子,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我们两个正主还在这儿坐着呢,他们已经开始瓜分我们的财产了。
那副吃相,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你们说完了没有我冷冷地打断了他们的家庭会议。
说完了,就该轮到我说了。
你们提的这些条件,我都可以考虑。但有一个前提。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看到医院的B超单和诊断证明。
我不信徐雅婷怀孕了。
徐雅婷的家人瞬间炸了锅,指天画地,赌咒发誓,骂骂咧咧。
声音虽然大,但明显底气不足。
口说无凭,见了单子再说。
徐雅婷的父母还想再闹,却被她拦住了。
她得意地看了我一眼,脸上满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阿姨,希望您能说到做到！
徐雅婷的父母好不容易进趟城,自然不愿意就这么走了。
这是我女婿的家,我凭什么不能住她妈理直气壮地嚷嚷。
周昊为了讨好徐雅婷,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一本正经地对我们说。
5
背叛与觉醒
爸,妈,这房子是我的名字。
婷婷是我未来的老婆,她的爸妈,当然也有资格住在这儿。
我嗤笑一声,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搬家公司的电话。
行,房子是你的。但里头所有的家具、家电、一针一线,都是我花钱买的,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周昊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妈！你非要做得这么绝吗一点脸面都不给我留
我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别叫我妈,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最后,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毛坯房,连张床都没有。
周昊看拦不住我,只能灰溜溜地带着那一大家子人,去了酒店。
徐雅婷还不乐意,扭着身子不肯走。
我娘家人来了,这些开销凭什么让我出就该你爸妈掏钱！
周昊搂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
你放心,我爸妈的钱,早晚都是我们的。
他们走后,我连房子都懒得收拾,直接拉着周志远,去了民政局。
拿着那本暗红色的离婚证,周志远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恩爱了一辈子,到头来,竟然因为个混账儿子,走到这一步。
静怡,你放心,等我妈回去了,咱立马复婚。
我被他逗得又想哭又想笑。
你说什么傻话呢……
那套房子,你真打算就这么给周昊了
周志远擦了擦眼泪,靠在车窗上叹了口气。
我算是想明白了,这钱,我还真就不想留给他了。
给他一套房子
那可是价值三百万的房子,他配吗
周昊怕是早就忘了,这套写着他名字的房子,早在年前,就被我拿去银行做了抵押。
去年公司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我急需一笔钱,就用这套房子贷了款。
后来货款结清了,我本想立刻还上。
可办贷款的银行经理是我一个老朋友,说她年底冲业绩,让我多贷几个月,帮她个忙。
我想着反正也不差这几个月,就答应了。
算算日子,这个月底,贷款就到期了。
我还款的钱,早就准备好了,就躺在我的银行卡里。
只要我不去还,银行很快就会来收房。
到时候,面对一无所有的境地,不知道我那孝顺的儿子,会是什么表情
最近这阵子,周昊忙得是焦头烂额。
一边要伺候着难缠的丈母娘一家,一边还要哄着怀了孕的女朋友。
丈母娘一家子,吃他的,住他的,花他的,把他当成了冤大头。
他那点微薄的存款,很快就见了底。
他知道我是不会管他的,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婆婆身上。
我老公一向孝顺,每个月雷打不动地给他妈五千块养老钱。
我婆婆一个人在乡下,自己种点菜,身体也还硬朗,基本没什么开销。
这么多年下来,也攒了不少钱。
周昊三言两语,就把他奶奶哄得团团转,连养老的棺材本都给掏了出来。
不过,这些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我跟周志远已经离了婚,婆婆是死是活,都碍不着我。
前几天,周昊公司的领导,也是我的一个老同学,特意请我吃了顿饭。
他挺不好意思地跟我说,周昊最近工作状态奇差,频频出错,得罪了不少同事,老板已经决定要开除他了。
他心里过意不去,提前跟我打声招呼。
我摆摆手,云淡风轻。
你已经够照顾他了,这孩子,就得让他多栽几个跟头,才知道天高地厚。
你放心开除他,不用顾忌我。
老同学松了口气,也是,你们家这条件,饿不死他。
是啊,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不就是想给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吗
可他自己非要往火坑里跳,谁也拦不住。
过了大半个月,周昊果然带着徐雅婷,又找上了门。
他得意洋洋地把一张B超单拍在我面前。
单子拿来了！我媳妇儿怀孕了！
徐雅婷娇羞地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好像里头已经揣了个十斤重的大胖小子。
阿姨,您上次说的话,该兑现了吧
另外,之前谈的,只是结婚的价码。现在我怀了孕,这条件,得再加几条。
我跟周志远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说吧。
徐雅婷眼里闪着贪婪的光。
月子中心我已经看好了,最贵的套餐,一个月十二万八,我准备坐双月子。
生了女儿,你们得奖励我五十万。要是生了儿子,就一百万。
孩子生下来,必须请个金牌月嫂二十四小时带着,至于家务活嘛,就辛苦阿姨了,反正家里总得有个人伺候着。
周昊在一旁听得满脸甜蜜,搂着她的腰,不停地点头。
对对对,应该的,应该的,我媳妇儿就该配最好的。
我慢悠悠地从抽屉里拿出几份文件,一一在他们面前摊开。
正好,我也有几件事要告诉你们。
第一,这是离婚证,我跟你爸,已经离婚了。
第二,这是我的遗嘱,我死后,名下所有财产,全部捐赠给市福利院。
我的后事,也由福利院全权操办,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周昊彻底傻了,他手足无措地站起来,脸上的得意和炫耀瞬间碎了一地。
我不信！你骗我！你们就我一个儿子,钱不给我给谁！
对！还有奶奶！奶奶不会同意的！
跟周昊的惊慌失措比起来,徐雅婷就冷静多了。
她一把抢过桌上的文件,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等她看完,脸色比锅底还黑。
因为文件里,不仅有我的遗嘱,还有我老公周志远的。
也就是说,周昊现在,除了从他奶奶那儿骗来的十万块钱,已经一无所有了。
徐雅婷的眼里,第一次露出了后悔的神色。
我不信！不可能！你们凭什么这么做！
对！我要去法院告你们！你们没有权利把财产给外人！周家的东西,都是我的！我的！
周昊像疯了一样,在屋里大喊大叫,甚至一脚踢翻了垃圾桶。
徐雅婷则像被抽了筋骨一样,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我端起茶杯,悠闲地呷了一口,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徐雅婷,我教你个乖。
这社会上,多的是像周昊这样,离了父母就一文不值的男人。
没了父母给的房,给的车,他们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养老婆孩子了。
找男人,眼睛得擦亮点。
我这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徐雅婷。
她猛地站起来,回身就给了周昊一个响亮的耳光,声嘶力竭地尖叫。
你不是说你爸妈什么都听你的吗！
你说你要天上的星星,他们都得给你摘月亮！
你说家里的钱都是你说了算！你这个废物！骗子！我的钱呢！
周昊在我俩面前作威作福,可在徐雅婷面前,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捂着脸,还在苦苦哀求。
老婆,你听我解释,你相信我,我会有办法的！对！我还有钱！我还有这套房子！
他们俩失魂落魄地走了。
6
真相大白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为了让周昊上班方便,我特意在他公司附近,给他租了一套两居室。
我想着,儿子大了,谈个恋爱,交个朋友,总得有个自己的空间。
我自以为周到体贴,却没想到,我的付出,在他眼里,都成了理所当然。
仿佛我们生来,就是为了给他当牛做马,榨干最后一滴血。
也许在某些人眼里,这才是合格的父母吧。
可凭什么呢
我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养他成人,已经尽到了我的责任。
他是个独立的个体,应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为了彻底摆脱这些麻烦,第二天,我就联系了搬家公司。
我在公司附近一个高档小区,重新租了套房子。
等我安顿好一切,周昊才如梦初醒地发现,自己真的成了一个穷光蛋。
房子没了,钱也没了,身边只有一个天天追着他要钱的怀孕女友。
不过,他还算幸运。
那套公寓的房租,我刚交了一整年。
至少这一年,他不用担心流落街头。
至于一年以后,那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
徐雅婷的娘家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眼看着金龟婿变成了穷光蛋,他们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了周昊身上。
他们甚至还来我公司堵过我。
不过,他们很快就领教到了大城市的冷漠。
他们刚想在前台撒泼,就被几个高大威猛的保安请进了休息室。
我慢悠悠地走进去,状似无意地,给他们透露了一点真相。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真的跟他断了关系
这钱,我不是不想出,是你们找错了人。
我儿子是怕你们狮子大开口,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想让你们知难而退。
徐雅婷的妈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好哇！周昊这个小王八蛋！竟然敢耍我们！想空手套白狼,白得我一个大闺女！
在他们这些农村人的观念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儿子再混账,也是传宗接代的根本,是绝对不能舍弃的。
至于把万贯家财捐给外人,那更是天方夜谭,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干的事。
所以,我稍稍一挑拨,他们就信了。
于是,徐家人的炮火,全部对准了周昊。
他们闹到周昊的公司,把他工作搅黄了。
这正合了他们意。
失业的周昊,彻底崩溃了。
他给我打电话,发信息,我跟周志远早就把他拉黑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了讨好一个不切实际的女人,失去了所有。
徐雅婷本就不是什么善茬,眼看嫁入豪门的梦碎了,更是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周昊身上。
当她得知周昊名下的那套房子,早就被银行查封,连一分钱都拿不到的时候,她彻底疯了。
走投无路的周昊,开始每天去周志远的学校堵他。
周志远二话不说,直接把离婚协议甩在了他脸上。
协议里写得清清楚楚,他净身出户。
除了单位分的一间筒子楼宿舍,他什么都没有。
而那宿舍,只有居住权,没有产权,根本卖不了钱。
于是,周昊又把目标转向了我,天天在我下班的路上堵我。
妈,今天下班挺晚啊,都快九点了。
我给你做了三明治,你尝尝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卖相堪忧的三明治,似笑非笑。
哟,几天不见,出息了,都会做饭了
周昊憔悴了不少,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他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声音哽咽。
婷婷……她胃口不好,吃不惯外卖。
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想回家……
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奶奶给我的那十万块,就剩几千了……
十万块,这才几天,就花光了
要不是最后这一句,我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
说到底,还是来要钱的。
看来,不把他逼到绝境,他是不会真正悔改的。
周昊,你三十岁了,是个成年人了,该学会自己挣钱,而不是一味地跟我们要。
等你什么时候,真正体会到挣钱的辛苦,你就会明白,当初你提的那些要求,有多可笑。
越是没本事的人,越是心比天高。
周昊被我们保护得太好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人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了全力。
那些我没来得及教他的人生道理,就让社会,来替我好好教教他吧。
我只希望,他能真的有所长进。
若他真能回头,这个儿子,我未必不能认。
但周昊,再一次让我失望了。
他竟然怂恿我婆婆,把乡下的老房子给卖了。
花言巧语,说要接她来城里享福。
我婆婆对这个唯一的孙子,向来是言听计从,想也不想就把房子卖了,兴高采烈地准备来城里给她的大孙子带重孙。
农村的房子不值钱,连地带院子,一共也就卖了八十多万。
对周昊来说,这笔钱,无异于雪中送炭。
他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徐雅婷保管,以示自己的真心。
周昊是真心喜欢徐雅婷的。
他的长相随了我婆婆,扔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普通。
可徐雅婷漂亮,带出去有面子。
跟她在一起,能满足他那点可怜的虚荣心,让他产生一种自己是成功人士的错觉。
可惜他不懂,真正的自信,从来都不是靠别人给的。
妈！徐雅婷跑了！她带着钱跑了！
我下班刚走出公司大门,一个人影就从旁边窜了出来,吓得我差点当场报警。
定睛一看,才认出是我那好儿子。
他那形象,真是一言难尽。
头发乱得像个鸡窝,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还沾着不明污渍。
一股刺鼻的酸臭味,熏得我直往后退。
我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你说谁跑了
周昊噗通一声蹲在地上,抱着头嚎啕大哭。
家里的东西都搬空了！她是有预谋的！我问了她同事,她早就辞职了！我还傻乎乎地天天去接她上下班！
徐雅婷这个姑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说她蠢吧,她明知道周昊是个靠不住的草包；说她聪明吧,她连最基本的法律常识都没有。
我皱着眉,递给他一包纸巾。
你们领证了吗
他摇摇头,她说不买别墅就不领证。
真是蠢到家了。
我没好气地说：那你还愣着干什么报警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卷款私逃了,这是赤裸裸的盗窃。
八十万,数额特别巨大,足够她在里头待上十年八年了。
警察的效率很高,徐雅婷很快就被抓了。
她对自己太过自信,压根就没想过周昊会报警。
她没跑远,就在隔壁市找了个五星级酒店,正舒舒服服地做着SPA。
7
新生活的开始
被抓的时候,她还对周昊破口大骂,说她是周昊的未婚妻,花他的钱天经地义。
可惜,没领证,法律上就什么都不是。
更何况,她还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
没有结婚证,也没有孩子,盗窃罪名,板上钉钉。
那八十万,她早就挥霍一空。
十几万买了名牌包和奢侈品,二十多万买了辆二手跑车,剩下的钱,拿去搞什么投资理财,结果被骗得血本无归。
如今,一身债务,连减刑的机会都没有。
得知徐萱即将被判刑的消息,周昊又后悔了。
他哭着喊着跑到派出所,求警察放了徐雅婷。
他天真地以为,司法机关也跟他家开的似的,想报案就报案,想撤案就撤案。
徐雅婷因为盗窃入狱的消息,很快就在他们村里传开了。
这事儿,还得归功于她那对爱炫耀的父母。
当初以为女儿钓上了金龟婿,恨不得昭告天下,见人就吹。
其实他们家人缘差得很,盼着他们家倒霉的人,比替他们高兴的人多多了。
正好村里有个亲戚在派出所上班,知道了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全村都知道了。
徐家的名声,彻底臭了。
她父母连门都不敢出,越想越气,干脆跑到城里来找周昊算账。
周昊是个软柿子,可我那前婆婆,却不是个善茬。
她卖了房子,就跟着周昊住进了那套公寓,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的大孙子。
徐雅婷的父母找上门来,正好跟她撞了个正着。
三个人吵作一团,最后动起手来。
混乱中,婆婆被徐雅婷的妈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老人最怕摔,这一摔,直接摔成了脊椎重伤,下半辈子,都得在轮椅上过了。
故意伤害致人重伤,这下好了,徐雅婷在里头不孤单了,可以跟她妈作伴了。
徐家一分钱都不肯赔,还在法庭上大放厥词,结果一审判得很重。
徐雅婷判了十年,她妈判了八年。
徐家把所有的恨都记在了徐雅婷头上,根本没人管她的死活。
只有周昊,还傻乎乎地跑前跑后,给她送衣送物,偷偷塞钱。
婆婆出了事,周昊更不乐意伺候了。
他把婆婆送到了周志远的宿舍,自己躲得远远的,乐得清闲。
周志远给婆婆请了几个保姆,都被她挑三拣四地骂走了。
最后,周志远实在没办法,说要把她送养老院,她才算消停了。
不过,这些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我照常上班,下班,累了就看看银行卡里的余额。
周志远没时间陪我,我就自己报团出去旅游。
反正钱也带不走,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就算到死没花完,也算是为社会做贡献了。
周昊还是会时不时地来找我。
为了生活,他找了份保安的工作,一个月三千五。
妈,你看,我真的改了,我自己找工作了！
我看着他那一脸快夸我的表情,冷笑一声。
三十多岁的人了,自己找份工作养活自己,不是天经地义吗难道还要我给你发朵小红花
周昊被我噎得半天说不出话,随即恼羞成怒。
你就是自私！你就是不想把钱给我花！
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有些人,骨子里就是烂的。
他们永远把自己当成全世界最无辜的受害者,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
我庆幸,我不是。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
等你什么时候,真正学会承担责任了,再来找我吧。
婆婆的医药费,卖掉的老宅,桩桩件件,都是因他而起。
可他对躺在病床上的亲奶奶,都能如此冷漠,又何谈改变
这终究是他自己的人生,我不想再管了。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要过。
天边的晚霞,烧得正旺。
都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可我却觉得,这才是人生最美的开始。
不是吗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