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迟来深情贱过草 > 第一章

我跪在佛前求子时,顾承烨在陪他的白月光产检。
暴雨夜流产求救,电话那头传来她娇嗔:承烨哥,我胎动好厉害呀~
五年后拍卖会上,他红着眼砸千万抢我举牌的项链。
晚晚,你当年怀的是我们的孩子对不对
我晃着新欢送的钻戒轻笑:顾总,流产病历要我传真给您吗
新欢突然揽住我的腰:顾先生,我太太的旧项链配不上她的新手。
当晚热搜爆了:顾氏总裁跪碎一地佛珠
而我的新欢抵着我耳垂问:报复够了吗不够我再添把火。
雨丝斜织,在拍卖行巨大的落地窗上蜿蜒出冰冷的痕迹。隔着厚重的防弹玻璃,外面霓虹闪烁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晕,像是五年前那个怎么也擦不干净的、沾着血和雨的车窗。
接下来,是本次拍卖会的特别推荐——‘海洋之泪’蓝钻项链。起拍价,三百八十万。
拍卖师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激昂,清晰地穿透了空气里浮动的昂贵香水味。聚光灯精准地打向展台中央,玻璃罩内,那颗硕大的水滴形蓝钻骤然苏醒,折射出深海般冰冷又璀璨的光华,瞬间攫住了场内所有的目光。
我端坐在前排的丝绒座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淬炼过的寒竹。指尖无意识地,隔着柔软昂贵的羊绒裙料,轻轻划过小腹那道早已愈合、却仿佛刻进灵魂深处的浅淡疤痕。
冰凉。
手腕微微抬起,掌中嵌着碎钻的号码牌在灯光下划出一道细碎的流光。
四百五十万。我的声音不高,却足够穿透整个寂静下来的大厅,清晰得如同冰棱坠地。
四百八十万!斜后方立刻有人跟进。
五百万。
竞价一路攀升,数字在空气中膨胀,带着令人窒息的铜臭味。每一次举牌,都像在五年前那个冰冷雨夜里,用尽最后力气拨出的、永远无人接听的电话。
六百五十万!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突然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力量。那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整个拍卖厅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过来,带着猎奇与探寻。那些眼神像细密的针,刺在裸露的后颈皮肤上。不必回头,我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顾承烨。
五年了。那个名字,连同那个绝望的雨夜,早已被时间强行封存在记忆最幽暗的角落。此刻,却被他亲手撕裂开来。
我没有动,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只是将手中的号码牌握得更紧了些。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温润的木料里。
六百八十万。我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无风的湖面。
八百万!顾承烨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焦灼,甚至盖过了拍卖师宣布竞价的声音。
八百五十万。
一千万!
这个数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大厅。窃窃私语声瞬间放大,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浪。拍卖师的槌子悬在半空,激动地重复着这个天文数字。
一千万!顾先生出价一千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窒息感再次涌上喉咙,带着铁锈般的腥甜。眼前仿佛又闪过倾盆的暴雨,冰冷的车身,还有身下蔓延开的、刺目的红……我猛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昂贵的雪茄和香水味呛得我喉头发紧。
聚光灯追随着拍卖师激动挥舞的手臂,我微微侧过脸,视线终于无可避免地撞上斜后方的那个身影。
顾承烨就坐在几排之外,昂贵的黑色高定西装将他包裹得一丝不苟,如同陈列在橱窗里最完美的奢侈品。只是,那份曾经刻入骨髓的矜贵与掌控感,此刻却裂开了缝隙。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曾经盛满漫不经心笑意的深邃眼眸,此刻死死地锁在我脸上,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陌生的、近乎赤红的情绪——是痛苦是惊疑还是……迟来的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我,薄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线。那目光灼热得仿佛要将我穿透,烧出一个洞来。
拍卖师的声音还在激动地回荡:一千万第一次!一千万第二次!一千万——
就在那柄象征落槌成交的小木槌即将挥下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顾承烨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旁边侍者托盘里的一杯香槟。金黄色的液体泼洒出来,浸湿了昂贵的波斯地毯,留下深色的、狼狈的污迹。
苏晚!
他喊我的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穿透五年时光的绝望,瞬间撕裂了拍卖厅里虚伪的平静。所有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集中在我们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早已布满荆棘的鸿沟上。
告诉我……他几乎是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和低呼,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攫住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砺出来,带着血丝,五年前……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
孩子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穿了那层勉强维持的平静表象。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指尖都在发麻。
那个雨夜……冰冷的雨水砸在挡风玻璃上,模糊了整个世界。腹部撕裂般的剧痛一阵紧过一阵,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全身发抖。手指颤抖着摸出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光映出我惨白如纸的脸。一遍,又一遍,拨打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漫长的忙音,像钝刀子割肉。
终于接通了!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
承烨哥,你在跟谁说话呀快过来嘛……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带着慵懒的笑意,清晰地穿透了听筒,哎呀,宝宝又在踢我了,好调皮哦……你快来摸摸看嘛……
那声音甜蜜得刺耳,像淬了蜜糖的针,狠狠扎进我濒临崩溃的神经。
顾承烨……救我……我肚子……我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声音,破碎不堪。
电话那头却只传来林薇儿更娇媚的轻笑,还有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仿佛顾承烨正温柔地将耳朵贴向她隆起的腹部……然后,是冰冷无情的嘟……嘟……忙音。
所有的光,所有的声音,都在那一刻彻底离我而去。只剩下无边的冷雨,和身下不断蔓延开的、温热的、粘稠的血红……
拍卖行璀璨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我困在原地。空气里浮动的昂贵香水味,此刻闻起来却令人作呕。
我缓缓地、缓缓地站起身。高跟鞋稳稳地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回响。转过身,正面对上顾承烨那张因痛苦和某种疯狂的希冀而扭曲的脸。他眼里的红血丝密布,像一张绝望的网。
嘴角,一点点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冰冷、空洞、毫无温度的弧度。
顾总,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高,却足以让前排竖起耳朵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都过去五年了,还提那些做什么
顾承烨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不……晚晚……他声音里的沙哑更重了,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那天……那天晚上你打电话给我……我……我后来才知道……
知道什么我微微偏头,打断他,眼神里淬着冰,知道我当时在雨里,抱着我们那个还没成型的孩子,流血流到快要死掉
轰——整个大厅彻底炸开了锅。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声再也控制不住,如同潮水般涌起。闪光灯不知从哪个角落猛地亮起,又迅速熄灭。顾承烨的脸色在那一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金纸,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晚晚……我……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嘴唇哆嗦着,那双曾经睥睨一切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痛楚。
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底深处某个早已枯死的角落,竟诡异地滋生出一丝扭曲的快意。但这快意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更深的、冰封千里的漠然。
我抬起左手,动作优雅而缓慢。无名指上,一枚设计极为简洁却又异常夺目的钻戒,在拍卖行炫目的灯光下,折射出纯净而璀璨的华光。它像一个小小的太阳,冰冷地宣告着新的归属。
顾总,我轻轻地晃了晃手指,那枚钻戒的光芒随之跳跃,刺痛了顾承烨的眼,往事如烟。一条旧项链而已,实在配不上我这只‘新’手。
我刻意加重了那个新字。
顾承烨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枚钻戒上,瞳孔骤然紧缩,像是被那光芒灼伤。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温和的男声,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在我身侧响起: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一件带着清冽雪松气息的薄羊绒大衣,轻柔地披在了我的肩上,瞬间隔绝了大厅里那些窥探的、令人不适的目光。紧接着,一只温热修长的手掌,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轻轻揽住了我的腰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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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沈聿白。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烟灰色西装,姿态闲适,唇角噙着一抹温润如玉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直直地迎向顾承烨那失魂落魄、充满敌意的目光。
顾先生,沈聿白微微颔首,语气礼貌至极,却字字如刀,这条‘海洋之泪’,配色的确有些旧了,恐怕衬不出我太太如今的气质。
他顿了顿,揽在我腰间的手微微收紧,带着无声的宣告和支撑的力量。他的目光扫过展台上那颗孤零零的蓝钻,唇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
更何况,他微微侧过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送进顾承烨的耳朵里,我刚刚在后台,已经为晚晚拍下了她真正心仪的那幅莫奈的《睡莲》。那抹清晨的微光,才配得上她现在的样子。
轰——更大的声浪在周围炸开。莫奈的《睡莲》!那幅画的价值,远非一条钻石项链可以比拟!无数道震惊、艳羡的目光聚焦在沈聿白身上,再转向我时,只剩下了然的惊叹。
顾承烨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风化的石像。他死死地盯着沈聿白那只揽在我腰间的手,又猛地看向我,眼神里的痛苦和不敢置信几乎要溢出来。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沈聿白不再看他,低头,温热的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耳垂,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磁性:戏演完了我们该走了,顾太太。
那声顾太太,他咬得又轻又慢,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一种别样的、只有我们两人才能懂的亲昵与安抚。
我微微颔首,顺势将身体更多的重量倚靠在他坚实的手臂上。那份支撑感,真实而有力,驱散了拍卖厅里令人窒息的寒意和窥探。没有再看顾承烨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不值得在意的空气。
沈聿白护着我,姿态从容优雅,如同一位真正的骑士,拨开人群投来的各色目光织成的网,向着侧门的方向走去。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那道几乎要将我们背影烧穿的、绝望而滚烫的视线。
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无声合拢,瞬间将拍卖厅里那令人窒息的喧嚣、探究的目光,以及顾承烨那锥心刺骨般的绝望眼神,彻底隔绝在外。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落在上面,悄无声息。只有壁灯散发着柔和昏黄的光晕,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
沈聿白揽在我腰间的手并未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带着一种无声的占有和保护。他微微侧过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额角,声音低沉,褪去了刚才在厅内的温润从容,染上一点真实的沙哑:
还好吗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轻易地在我努力维持的平静心湖里,激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方才在顾承烨面前构筑的冰墙,那层用漠然和嘲讽武装起来的坚硬外壳,在他这句低沉的询问下,竟有了一丝细微的裂痕。腹部那道早已愈合的疤痕,似乎又在隐隐作痛,提醒着那个被彻底撕开的、血淋淋的过往。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无法掩饰。身体里绷紧的那根弦,在脱离了聚光灯和无数目光的炙烤后,骤然松弛,带来一阵虚脱般的无力感。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头轻轻靠在了沈聿白的肩膀上。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属于他自身的温暖味道,奇异地抚平着心口的抽痛。
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
沈聿白没有再说话,只是揽着我腰的手又紧了紧,传递着无声的支撑。我们就这样依偎着,在寂静无声的走廊里前行,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完全吞没。空气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交错的、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走到专属电梯前,光洁如镜的电梯门映出我们相拥的身影。我看到了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和沈聿白线条流畅的下颌。他伸出手指,按亮了向下的按钮。
就在电梯门即将打开的瞬间,身后那扇沉重的拍卖厅隔音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撞开!
砰!一声巨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我和沈聿白同时回头。
顾承烨站在那里。拍卖厅里辉煌的光线从他身后倾泻而出,将他高大的身影勾勒出一道刺目的金边,却又将他身前的面容完全笼罩在走廊的阴影里。他微微弓着背,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他死死地盯着我,不,是死死地盯着沈聿白揽在我腰间的那只手。
放开她。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濒临疯狂的绝望。
沈聿白揽着我的手臂纹丝不动,甚至姿态更加闲适地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带。他转过身,完全将我护在身后,面对着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顾承烨,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只是镜片后的眼神,冷冽如冰封的湖面。
顾先生,沈聿白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您现在的状态,似乎不太适合继续待客。需要我为您叫安保吗
我叫你放开她!顾承烨猛地向前跨了一步,皮鞋重重地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赤红的双眼越过沈聿白的肩膀,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那眼神痛苦、疯狂、执拗,像濒死的野兽,晚晚!你告诉我!五年前……那个孩子……那个病历……是不是你……
顾承烨!我猛地打断他,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厌恶而拔高,尖利得几乎破音。积压了五年的恨意,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烧得我浑身发抖。我挣开沈聿白的手臂,向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毫不畏惧地迎上顾承烨那双绝望的眼睛。
你还有脸提那个病历我冷笑,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要我亲自把那份流产手术同意书的复印件传真到你顾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吗要我把上面你‘家属’一栏那个刺眼的空白,放大裱起来送到你新欢林薇儿的产房里吗!
轰!
我的话像是一枚炸弹,在顾承烨的脑海里轰然炸响。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开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灰败。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上前一步,逼视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温度,顾承烨,收起你这副迟来的、令人作呕的深情!在你陪着林薇儿在VIP产房里听胎心的时候,在你和她一起挑选婴儿房壁纸的时候,在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签下放弃那个小生命同意书的时候……
我的声音哽了一下,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地砸向他:
你就已经亲手把他杀死了!
顾承烨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心脏。他猛地捂住胸口,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最终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昂贵的西装裤沾上了灰尘,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凌乱地垂在额前。他蜷缩在那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对不起……晚晚……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眼泪混着脸上的汗水和灰尘,狼狈地流淌下来。曾经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顾氏总裁,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像个迷途的、绝望的孩子。
叮——
电梯门在这死寂而沉重的时刻,恰到好处地打开了。柔和的光线从轿厢里倾泻而出,像一个无声的邀请。
沈聿白伸出手,温热的手掌轻轻包裹住我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他的力道很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走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控诉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我没有再看地上那个崩溃的男人一眼。任由沈聿白牵着手,迈步走进了电梯温暖而明亮的光晕里。
电梯门缓缓合拢,将顾承烨那蜷缩在地、被绝望彻底淹没的身影,连同那令人窒息的过去,一寸寸、一寸寸地隔绝在外。
金属门彻底关闭,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电梯平稳地下行,轻微的失重感传来。
沈聿白依旧握着我的手,指腹在我冰凉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带来细微的暖意。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我苍白的侧脸上。
解气了他低声问,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有一丝淡淡的探究。
解气电梯光滑的金属内壁映出我模糊的倒影。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情绪的黑洞,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疲惫。刚才那股喷薄的、带着毁灭快感的恨意,在顾承烨彻底崩溃的瞬间达到了顶峰,然后……像退潮一样迅速消散,只留下冰冷粘稠的空洞,淤积在四肢百骸。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流产手术同意书纸张的冰冷触感,以及……当年签下名字时,钢笔划破纸面那种令人心碎的沙沙声。
不知道。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看着他那样……好像……也没觉得多痛快。
沈聿白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我的手又紧了紧。电梯内壁的冷光落在他线条清晰的侧脸上,那副总是温和带笑的面具似乎卸下了一角,露出底下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他的目光透过镜片,沉静地落在我脸上,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无声地安抚。
电梯平稳地抵达地下车库。门无声滑开,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世界。混合着机油和灰尘味道的微凉空气扑面而来,驱散了电梯里那点暖意和压抑。
沈聿白的黑色宾利安静地停在专属车位上,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为我拉开车门,手掌绅士地护在车顶。我弯腰坐进去,昂贵的真皮座椅带着他惯用的雪松香氛气息,包裹住身体,却驱不散心底那股寒意。
沈聿白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车子平稳地滑出车位,汇入城市夜晚车水马龙的光流之中。
霓虹灯的光影透过车窗,明明灭灭地掠过沈聿白轮廓分明的脸。他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有些冷硬。车内的气氛安静得近乎凝固。
过了许久,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发出规律的轻响。
顾氏最近在城南那块地的竞标上,似乎遇到了点麻烦。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谈论今天的财经新闻,听说银行那边的态度有些暧昧。
我微微一怔,侧头看向他。霓虹的光在他镜片上折射出变幻莫测的色彩。
那块地,我下意识地接话,声音还有些飘忽,容积率的问题,一直没谈拢吧规划局那边卡得很死。这五年,我早已不是那个只懂围着他转、满脑子风花雪月的苏晚。商场的风吹草动,尤其是顾氏的动向,早已成了刻入骨髓的本能关注。
沈聿白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汇入车流,顾承烨这段时间,大概会很头疼。
我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顾承烨那张绝望崩溃的脸,还有他蜷缩在地、狼狈呜咽的样子,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心口某个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不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沈聿白的话,像是一颗投入深水的石子,在我心湖里激起一圈圈冰冷的涟漪。顾承烨的麻烦头疼这些词此刻听来,却奇异地无法在我心里掀起预想中的快意波澜。报复的火焰烧过之后,剩下的灰烬冰冷而空虚。
车子驶入半山别墅区,环境陡然变得幽静。高大的梧桐树在路灯下投下斑驳的暗影,车轮碾过平整的路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沈聿白将车稳稳地停在了别墅前院。他没有立刻熄火,也没有下车。引擎低沉的运转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车内仪表盘幽蓝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副温和的面具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沈聿白锁了车,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我没有拒绝,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里,汲取着那一点支撑的力量。他带着我,沉默地走向灯火通明的别墅大门。
指纹锁发出轻微的滴声,厚重的实木门向内打开。
玄关处温暖明亮的灯光倾泻而下,驱散了夜色的微寒,却照不进心底那片冰封的荒芜。沈聿白反手关上门,将外面寂静的山林彻底隔绝。
他没有开大灯,只留了玄关和客厅角落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光线勾勒着他高大的轮廓,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旁边的衣帽架上,动作随意而流畅。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我。逆着光,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异常明亮,沉静地落在我身上。
去泡个热水澡他提议,声音恢复了惯常。
我刚迈出一步,手腕却被他轻轻握住。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意味。
我被迫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他。
沈聿白微微俯身,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瞬间将我笼罩。他的目光落在我略显苍白的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缓缓上移,再次锁住我的眼睛。
晚晚,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像羽毛轻轻搔刮过心尖,如果……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抚过我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钻戒,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占有欲,如果觉得刚才那场火……烧得还不够旺……
他的话语顿住,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镜片后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跳跃,不再是温润的玉,而是淬炼的、带着侵略性的锋芒。
我不介意,他微微偏头,温热的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耳垂,气息灼热,再给你添一把柴。
低沉的话语,带着滚烫的呼吸,像火星溅入冰冷的油锅。
沈聿白那句低沉暧昧的添柴,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我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汹涌。
一个月后,一场席卷全城的金融风暴毫无预兆地降临。多家企业资金链骤然断裂,股价暴跌,哀鸿遍野。风暴眼中心,赫然是曾经如日中天的顾氏集团。
新闻铺天盖地:
顾氏集团深陷债务危机,城南地块项目成致命一击!
银行集体抽贷,顾氏股价一日腰斩!
昔日商业帝国摇摇欲坠,顾承烨被曝精神崩溃入院!
电视屏幕上,财经记者语速飞快地播报着。画面切换,是狗仔偷拍到的顾承烨被送入私人医院的照片。他穿着皱巴巴的病号服,头发凌乱,脸色灰败,眼神空洞涣散,被两个保镖模样的人几乎是架着前行,昔日意气风发的顾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具被彻底抽走灵魂的躯壳。
我端着咖啡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依旧繁华却暗藏杀机的城市。指尖冰凉。沈聿白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温热的胸膛轻轻贴住我的后背,双臂环过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发顶。
看到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是你做的我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远处城市的天际线上。城南地块……银行抽贷……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顾氏的要害上。这绝非巧合。
沈聿白低低地笑了一声,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带着一丝慵懒和掌控一切的从容:我只是在合适的时候,轻轻推了一下本就摇摇欲坠的多米诺骨牌。他收紧手臂,将我更紧地拥入怀中,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他欠你的,总该连本带利地还回来。破产算什么我要他余生都活在亲手葬送一切的悔恨里,活在他永远无法弥补的罪孽里,活在……众叛亲离的泥沼里。
他的话语冰冷而残酷,却奇异地熨平了我心底最后一丝因顾承烨惨状而泛起的、微不足道的涟漪。是啊,破产那只是开始。真正的惩罚,是让他清醒地承受失去一切、失去尊严、失去所有希望的痛苦,日复一日,如同钝刀子割肉。
几天后,一个更劲爆的消息引爆了舆论场。
顾承烨那位娇弱可人、被他捧在手心多年的白月光林薇儿,在顾氏大厦将倾之际,毫不犹豫地卷走了他仅剩的个人流动资金和几件价值不菲的珠宝,与一个年轻的健身教练私奔了。临走前,她还贴心地给媒体寄了一份爆料——里面是顾承烨在婚姻存续期间与她幽会的亲密照片,以及一份顾承烨为了安抚她而签下的、承诺离婚后给予她巨额财产的情书。
顾承烨婚内出轨实锤!白月光卷款跑路!
深情总裁人设崩塌,沦为全城笑柄!
林薇儿:他当年能为了我抛下流产的妻子,今天就能为了别人抛弃我!
热搜词条一个比一个刺眼。顾承烨瞬间从破产的悲情商人,变成了被钉在耻辱柱上、遭所有人唾弃的渣男和小丑。他最后的尊严,被曾经最信任、最深爱的人,亲手撕得粉碎。
医院VIP病房里,据说顾承烨砸碎了所有能砸的东西,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林薇儿的名字,状若疯癫。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所谓朋友、合作伙伴,早已避之不及。偌大的顾家,只剩下年迈病弱的顾母,以泪洗面,却也无能为力。
尘埃落定。
复仇的火焰终于燃尽,留下的是澄澈的天空和温暖的余烬。
我和沈聿白的生活,在风暴之外,平静而温馨地流淌。他兑现了他的承诺,那幅莫奈的《睡莲》被精心装裱,挂在了我们阳光房最显眼的位置。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落,在画布上跳跃,那抹宁静而充满生机的微光,温柔地笼罩着整个空间。
沈聿白依旧很忙,但他总会尽量推掉不必要的应酬回家。有时是陪我安静地看一部老电影,有时是在庭院里侍弄他特意为我种下的几株名贵兰花。他会在清晨我赖床时,把温热的牛奶和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端到床边;也会在我深夜加班时,默不作声地坐在书房另一头处理文件,只留下一盏温暖的落地灯陪伴。
又是一个宁静的午后。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指挥着工人,小心翼翼地将那幅《睡莲》调整到最完美的角度。
左边再高一点点……对,就这样,非常好!我满意地点头。
沈聿白端着一杯咖啡,斜倚在门框上,含笑看着我忙碌。阳光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镜片后的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工人离开后,我退后几步,欣赏着画作在光影下的效果。沈聿白走过来,从背后拥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
很美。他看着画,低声说。
嗯,莫奈捕捉光的能力,真是无人能及。我轻声应和,放松地靠在他怀里。
我是说,他低笑,手臂收紧,温热的唇轻轻印在我的耳垂上,你挂画的样子,很美。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烫。转过身,望进他深邃含笑的眼眸。那里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只有我。
油嘴滑舌。我嗔怪地推了他一下,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顺势握住我的手,十指紧扣。目光落在我无名指上那枚璀璨的钻戒上,又缓缓上移,凝视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而郑重:晚晚,过去彻底翻篇了。未来,我们好好过。
好。我用力回握他的手,心底一片澄澈安宁,我们好好过。
就在这时,沈聿白放在旁边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松开我,走过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微挑了一下。
怎么了我随口问道。
他收起手机,脸上那点细微的变化瞬间消失,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走过来重新揽住我的腰,语气轻松:没什么,一点小事。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顾承烨,精神状况彻底崩溃了。医生诊断,重度抑郁伴随精神分裂倾向,有严重的自毁和被害妄想。他把自己关在病房里,拒绝见任何人,整天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说……有孩子和血在追着他索命。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阳光依旧温暖,《睡莲》依旧静谧美好。
我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嗯了一声。心底再无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那个名字,连同那段充斥着背叛、痛苦和血腥的过往,终于彻底化作了灰烬,再也无法侵扰我分毫。
沈聿白低头,在我额上印下一个温柔而珍重的吻。
都过去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最坚固的承诺。
嗯,都过去了。我闭上眼,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阳光的轻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