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回溯:我的百亿复仇游戏
推下悬崖前的一秒,风像无数把冰冷的小刀,疯狂切割着我的脸颊和身体裸露的肌肤。失重感撕裂了五脏六腑,急速坠落的视野里,是山顶那个渐渐模糊、凝滞不动的人影轮廓——我的丈夫,陆明渊。
几秒钟前,他还深情款款地喂我喝下那碗掺了大剂量安眠药的粥,手温柔地擦过我的唇角。几个小时后,我们在山顶偶然发现一块摇摇欲坠的观景石,他体贴地扶我过去拍照。就在我把后脑勺和生命的所有重量都交付在他那双可靠的手上时,一股爆发般的力量,决绝地,将我推向了万丈深渊。
尖锐的石块撞击着我的身体。左肩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闷响,剧痛瞬间席卷了所有神经。腰椎撞在突兀嶙峋的岩石上,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脊柱都要寸寸折断。意识在灭顶的痛苦和极速冷却的身体中疯狂下沉、沉没,唯有一股炽烈的仇恨,带着将灵魂都灼烧殆尽的疯狂,不甘地凝固在视网膜上,死死定格着陆明渊那张最后时刻骤然褪去所有伪装,只剩下极端阴冷和一丝……奇异满足感的脸。
他那张曾让我无比迷恋的俊脸。
……晓晓晓晓!
一个遥远而显得有些不真切的呼唤,如同从另一个时空传来,强行钻入我陷入死寂的意识深处。
……快醒醒,我的新娘,明天就是我们的大日子了!
那声音!像是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我的神经末梢上!是陆明渊!
紧接着,脸上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漉漉的触感——是温软的舌尖在舔舐。
不!不是陆明渊!是萨摩耶多多粉红色湿热的舌头,带着它独有的、温顺又有点傻气的热情,正一下下舔着我的脸颊,伴着急促的呜咽声。
巨大的眩晕和排山倒海般的恶心感狠狠攫住了我。我猛地睁开双眼,身体下意识地剧烈痉挛,如同刚从深海里窒息挣扎上岸的幸存者。肺部贪婪地灌入大量空气,喉咙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呛咳。
咳!咳咳咳……视线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一片朦胧的白光。
这是哪里
极度惊恐中,我强迫自己瞪大双眼。视野缓慢聚焦、定格。
雪白的、缀满了繁复蕾丝花边的巨大欧式婚床。柔软得能让人陷进去的羽绒被散发着阳光晒过的淡淡馨香。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薰蜡烛燃烧后的宁静气息。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玻璃杯,里面盛着半杯温水。
一切,都是我最熟悉的家中的卧室摆设。曾经属于林晓晓的家。
一个绝不可能是我临死前冰冷崖底的地方!
多多察觉到我的苏醒,更加欢快地摇着蓬松的大尾巴,巨大的白色脑袋一个劲儿地往我怀里拱,发出满足的哼哼声,还企图用它那湿漉漉的舌头继续洗脸。
哎呦,我的小祖宗,别闹她了,快下来!
一个满是笑意的、熟悉得让我瞬间哽咽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只有面对最宠爱孩子时才有的亲昵嗔怪,瞧瞧你,昨晚激动得没睡好吧赖床到现在!多多都比你有精神头!
身影绕过床尾走近。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幸福满足的笑容,微微发福的身体裹在舒适的晨袍里。她走过来,伸手想把巨大的萨摩耶从床上抱下来。
是妈妈!
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眼角那几道细密的、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的鱼尾纹纹路。她身上熟悉的、混合着昂贵护手霜和淡淡茶香的温暖气息瞬间包围了我。
这不是做梦!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悬崖底冰冷的撞击痛楚、陆明渊最后那张冷酷到骨子里的脸、被他温柔喂下药粥时的懵然无知……所有这些刚刚经历的,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酷刑般的片段,在温暖明亮如春日的卧室里,与我妈慈爱的笑容,多多那无忧无虑的蹭蹭,形成了一种撕裂时空的、令人窒息的错乱。
……妈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喉咙。
妈妈似乎没察觉我的异样,或者只是当成了普通的赖床迷糊。她把挣扎着还想亲近我的多多轻轻放到地毯上,俯身摸了摸我额前汗湿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脸怎么这么白手心也凉冰冰的。她略带心疼地皱眉,是不是昨晚喝太多香槟了都怪你爸那些生意伙伴,非拉着你们庆祝。陆家那边送来的东西都到位了,婚庆公司的孙总监也到了,就等你洗漱好下去商量最后的细节呢。哦,对了……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眼睛都亮了起来,声音刻意压低了点,带着点分享小秘密的兴奋:你猜怎么着昨晚上老许家那儿子牵线,说有个‘小项目’想拉你爸合伙,开口就要五个亿!你爸没直接答应,但回家后跟我说啊,那小子根本不知道咱家底细!还以为咱就是个普通有点小钱的暴发户呢!就你爸放海外避税那几个离岸信托里的不动产,加起来都两千多亿了,谁看得上他那点三瓜两枣的项目……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赶紧收拾收拾起来,大家都等着你呢!
两千多亿……海外不动产……避税离岸信托……
这几个词像一串高速飞行的巨石,狠狠砸向我刚刚从死亡深渊归来的混沌大脑,掀起了惊涛骇浪。我父母从不在我面前细说家族的资产,只隐约知道极有底蕴,可这数字……竟如此骇人!
而我,竟为了一套婚前陆明渊倾家荡产给我买的、当时看来昂贵无比,实际顶天三百万不到的复式公寓,就感动得一塌糊涂,非他不嫁!
难怪……难怪陆明渊最后将我推下山崖时,那张精心伪装多年的俊脸上,泄露出了一丝诡异的满足。那不是杀了人的恐慌和愧疚,而是对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金矿即将到手、所有阻碍彻底清除的巨大贪婪和……得逞!
那个小三周若蕊肚子里的孽种,必须有一个合法的身份来分割我死后的财产!而我林晓晓,就是最大的,必须被清除的绊脚石!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强烈的呕意直冲喉咙。
怎么了我妈被我的动作吓到,脸色立刻紧张起来。
没……没事,我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有些发紧,但已经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轻松,可能真的有点宿醉。妈,你先下去,帮我跟婚庆公司和陆家那边说一声,我……头有点晕,洗个澡精神一下就去,让他们等等我。
好好好,妈妈不疑有他,又仔细看了我两眼才放心,边往外走边叮嘱,洗个热水澡会舒服点,快点儿下来啊,明渊一大早就来了,在楼下书房等着你试戴戒指呢!
门被轻轻带上。
卧室里瞬间只剩下我和还在床边轻轻哼唧、眼巴巴看着我的多多。温暖的阳光,松软的被褥,空气里淡淡的香薰味道,构成了一个我无比熟悉且曾经无比珍视的宁静港湾。但这熟悉的一切,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讽刺利刃,精准地、反复地割裂着我刚刚愈合的伤口。
重生回到婚礼前一天
这个念头荒谬得像是最离奇的梦,可身体的触觉,妈妈的体温,多多的气息,周遭无比真实的每一处细节,都在疯狂地证明着——
这不是梦!
悬崖的冰冷狂风与此刻室内的暖意交织,死亡的剧痛与重生的恍惚叠加。巨大的信息量和残酷真相的冲击,让我像一尊被抽空骨架的石膏像,重重地瘫倒在床上。身体的力量似乎被瞬间抽干,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半分。目光失焦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华丽又俗气的水晶吊灯,折射的阳光在眼皮上落下斑驳晃动的光晕,眼前却一遍又一遍地闪过悬崖边陆明渊最后那个令人心胆俱裂的眼神。
冰冷,算计,贪婪,得逞后的……轻松。
原来,我曾经引以为傲的爱情,视若生命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精密的、目标明确的犯罪计划!而我,就是那个计划里唯一的猎物,唯一的祭品!我父母的巨额财富,才是这头披着人皮的饿狼最终锁定的肉!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刻骨的耻辱和滔天的怨恨,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底被点燃的熔岩,骤然在我的胸腔里沸腾起来!起初是暗流汹涌,随即疯狂鼓噪,撞击着每一根血管壁,发出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熔岩的颜色,是陆明渊推我下悬崖时,袖口沾上的一抹新鲜泥土的土褐色;是滚落时,在嶙峋岩石上擦出的皮开肉绽的血红!最终,这被仇恨染得漆黑滚烫的熔岩洪流,烧尽了我所有的软弱、侥幸和最后一丝属于过去的林晓晓的余烬。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像从水下窒息已久终于浮出水面。窒息感退去,取代它的是一种在深寒中淬炼出的、冰冷的镇定。
多多……我侧过头,声音嘶哑却平稳。
雪白的萨摩耶立刻竖起耳朵,水汪汪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我,粉红的舌头耷拉在外,尾巴摇得更欢了。
我费力地抬起一只胳膊,轻轻放在它厚实温暖的头顶上,抚摸着它柔软蓬松的毛发。这曾经最熟悉最能带来慰藉的触感,此刻却像是在触摸一块滚烫的烙铁。这温暖提醒着我此刻的真实,也淬火般灼烧着我心中那名为复仇的剑胚。
这一次,我的声音很低,像是最轻柔的呢喃,却带着千钧之重,每一个字都在空气中落下清晰冰冷的印记,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多多。我会把欠我的,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全部拿回来。
陆明渊……周若蕊……这两个名字像毒蛇的信子,在我齿间无声滑过,带着剧毒的恨意,我会让你们知道,地狱,才是你们应得的归宿。
温热的水流从头浇下,包裹全身。镜子里的女孩(或者说女人),皮肤白皙光滑,眉梢眼角还残留着些许被富养出的天真和无畏,乌黑的长发如海藻般散落肩头。比起最后被工作、压力和一段扭曲婚姻折磨得形销骨立、眼神空洞枯槁的样子,此刻镜中的影像,无疑是娇艳的、动人的。
一种冰冷的嘲讽在心底无声蔓延开。
娇艳
这副躯体承载的那颗心,如今只剩下被剧毒浸透的残骸。
我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拂过镜面上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庞。指尖冰凉的温度,仿佛在触摸一个毫不相干的、即将被彻底埋葬的陌生人。
哗啦啦的水声中,我闭上了眼。不是沉浸在这短暂的舒适里,而是将前世的场景在黑暗的水幕里强制回放、聚焦。
悬崖上的冷风如刀刮骨。
陆明渊那张最后时刻狰狞冷酷的脸。
还有他推我前,那句温柔得如同情话的呢喃:睡吧,晓晓,就疼一下。你爸妈的钱……哦不,我们的钱,和若蕊肚子里的孩子,都会好好的。
若蕊……孩子……好好的!
这几个词,裹挟着致命的毒药,被他以最深情的姿态灌入我的耳中!多么巧妙的语言陷阱!那时意识已经被药物侵蚀模糊的我,只觉得一阵莫名的惶恐掠过心头,却根本来不及分辨这话语里淬炼的深意!只当是自己即将遭遇不测前,对父母和未知的担忧作祟!
现在想来,那就是一份赤裸裸的死亡预告!是他在确保自己能完美脱身的前提下,对着即将被他亲手送入地狱的妻子,倾吐的、扭曲变态的深情款款!
冰冷的水流也浇不息从骨髓深处涌上的寒意。我猛地睁开眼,镜子里映出的那双眸子,曾经的温暖明媚彻底消失无踪,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蛰伏着择人而噬的凶兽。
狗男女!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擦干身体,没有选择衣帽间里那几件为了婚前一晚晚宴精心准备的昂贵礼服。指尖滑过冰凉的衣料,最终停在了一条柔软低调,但剪裁极其优良的羊绒针织裙上。淡淡的燕麦色,含蓄内敛。穿上它,又从抽屉深处拿出一对款式简单但光泽极佳的珍珠耳钉戴上。
镜中的人,气质瞬间沉淀下来。褪去了几分即将成为新娘的张扬和喜气,多了几分沉静从容,眼神深处是深藏不露的冰冷。很好,这才像准备上战场的猎人应有的伪装。今天的我,不是被爱情冲昏头脑、待嫁的傻白甜。
我是来下逮捕令的!
深吸一口气,拉开门,走向那间我曾经无比熟悉、却不知自己每一步都踏入陷阱的书房。每一步,都踏在我前世尸骨铺就的阶梯之上。
走廊尽头,厚重的红木书房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出交谈声,是那个我听了几年、原本觉得温润如玉如今却只觉令人作呕的嗓音——陆明渊。
他正在和我爸说话。语调拿捏得恰到好处,充满了恭敬、谦逊,以及对即将组建新家庭的憧憬和责任感。
……叔叔您放心,我和晓晓一定好好的。我知道您和阿姨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我一定会像爱护自己生命一样爱护她。她喜欢的那套小公寓,我已经签好字了,过完户就是她一个人的婚前财产,算是我给她的一个小保障。虽然是我所有积蓄了,但只要她开心,一切都值得……
多熟悉的话语!多么深情的表白!那套小公寓,就是他曾用来证明自己倾尽所有爱我的物证!
前世的我,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遇到了不贪图钱财、只爱我这个人的真爱王子。那套公寓也确实顺利过到了我名下。
可悲的是,直到我被他亲手推下悬崖的前一秒,我才通过他和他那个蛇蝎心肠小三——周若蕊的通话中得知真相:购买那套公寓的款项,根本不是陆明渊那点子创业收入!而是他挪用了他合伙创办的那家小广告公司的全部备用金!更荒谬的是,那家公司的启动资金里,有超过六成,是他处心积虑从我婚前积攒的那点小金库里、以各种名目周转投资走的!
一个无耻的、由我的钱铸成的精美陷阱,圈住了自以为拥有真爱的我。而我,还在为这陷阱的甜蜜包装感激涕零。
多么愚蠢!多么讽刺!
我的脚步在门外停顿了一瞬,强行压下胃里翻腾的恶心和差点无法控制的颤抖。手指轻轻按在门板上,冰凉的木质触感传来,让我濒临失控的情绪硬生生冷却下去,凝固成更加坚硬的冰晶。然后,我毫不犹豫地、微微用力地推开了门。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吱呀声。
书房内的空气,似乎因为这声响动而微微一滞。
正坐在真皮沙发椅上,姿态放松但依旧带着一丝刻意恭敬的男人循声望来。那张曾经让我沉迷的英俊面庞上,瞬间绽放出能融化冰雪般的热切笑容。他的眼睛立刻亮了,像是被投入星火的深潭,闪烁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深情。
晓晓!陆明渊立刻站起身,快步朝我走来,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他伸出手,目标明确地直接探向我的手,想要牢牢握住。那双手,曾无数次温柔地抚过我的发丝,也曾稳定而冷酷地将我推下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冰冷皮肤的瞬间——
啪。
一声轻响。
我的手臂极其自然地侧移了半尺,动作幅度不大,却精准地让他温热的手掌落了个空。
陆明渊脸上的笑容僵硬了那么零点一秒,仿佛一张完美的面具被突如其来的风扯出了一丝细微的裂痕。眼里的深情凝滞了一瞬,透出些许不自然的困惑。
晓晓他试探性地又呼唤了一声,声音依旧温柔,带着询问,怎么了不舒服吗看你脸色不太好。他努力维持着关切男友的形象,目光飞快地扫过我的脸,似乎在仔细辨认我此刻的情绪。
站在厚重紫檀木书桌前的爸爸也转过头,慈爱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温和的探询。
我没有立刻回答陆明渊的问题,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给他。我的目光直接越过他伸出的手,落在了他另一只手上那个看似精巧的蓝色丝绒小盒子上。
前世,当这盒子打开,露出里面那枚被精心擦亮、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钻戒时,我曾是多么的欣喜若狂,激动得几乎落泪。那是他证明爱的另一个珍贵信物!
多么可笑!当时的我,沉浸在即将成为他新娘的巨大幸福和那套公寓带来的安全感里,又被这份惊喜冲昏了头脑。完全忽略了那戒指钻石火彩的僵硬呆板,戒圈重量感不对,甚至镶嵌细节也透着廉价感!更忽略了周若蕊那次在咖啡厅无意间瞥到我手上戒指时,那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的一丝鄙夷和得意!
她当然得意!因为她早就见过陆明渊准备送给她的,那枚真正的、价值不菲的定制钻戒!而我这个正牌女友,只配戴一个粗糙的劣质仿品!
陆明渊立刻捕捉到了我的视线落点。那点微不可察的僵硬迅速从脸上褪去,重新被精心调整过的温柔笑意覆盖,还带上了一抹恰到好处的忐忑和期待。他像任何一个深情的准新郎一样,清了清嗓子,动作甚至因为害羞而略显笨拙地,对着我重新单膝跪了下来。
厚重的绒毛地毯无声地吞没了他膝盖落地的闷响。这个优雅的、如同经典电影镜头般的姿态,曾经是无数少女梦寐以求的浪漫瞬间。此刻在我眼中,却像是一场令人作呕的猴戏。
他仰起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我,声音带着一丝因激动而微不可察的颤抖,却又被完美地控制在让听者心动的范畴:
本来想留到明天仪式上的……但我……我等不及了。
蓝色丝绒盒子在他微微有些紧张的、修长指间打开。
一颗在书房暖色调灯光下努力折射着廉价光芒的钻石,刺入了我的眼帘。那刻意打磨出的尖锐棱角,包裹着它的、单薄得毫无质感的戒圈金属,无一不在向我无声地呐喊:假货!廉价货!不值钱的工业垃圾!
就是这个玩意儿!骗走了我曾经赤诚的爱和信任!
他将盒子向我递近了几分,那个被推落山崖的动作几乎再次与眼前重合。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晓晓,这颗钻石虽然不大,但它代表着我的心意,我对你的承诺,从今往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顿了顿,像是情到深处难以自持,又像是在反复练习过的剧本上刻意停顿增加效果,就像……就像那套小公寓,已经属于你一个人了。请相信我,我会用尽余生,努力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让你成为……
他的话语被突兀地打断了。
不是大声的呵斥,不是激动的哭喊。
只是一声轻轻的嗤笑。如同冰冷的薄刃划破了精心吹起的肥皂泡。
呵。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书房里原本围绕着的、那些温情脉脉、满含期待的空气骤然凝固、冷却。
陆明渊脸上那深情又忐忑的表情彻底僵死,如同石雕。他微微扬起的、准备给我戴上戒指的手臂也僵在了半空。那双漂亮得可以欺骗世界的眼睛里,刚才努力演绎的深情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清晰地换成了茫然、惊愕,甚至……一丝被冒犯的愠怒飞快地掠过。
站在书桌后的爸爸也明显怔住了,原本慈爱含笑的目光变得疑惑,锐利地投射在我身上,像是在无声地探寻这突如其来的反常背后的原因。
我没有理会陆明渊凝固的表情,也没有看爸爸疑惑的眼神。我的视线精准地落在那枚丑陋的戒指上,像是在打量一件博物馆里毫无价值的粗劣赝品。然后,我不紧不慢地,朝那只僵持在半空的手靠近了一小步。
这一步,带着无声却冰冷的威压。
我的指尖抬起,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留恋,隔着空气,隔着重重的欺骗与背叛,准确地点向他掌中戒指上那颗最大、最努力反光的水钻。
指腹没有直接触碰到金属,但那距离带来的、纯粹的轻蔑,却比任何一个触碰都更加刺骨!
然后,我抬起了眼眸。
视线从戒指上移开,终于不躲不闪地迎上了陆明渊的目光。
四目相对!
不再是前世那种全然信任、满含爱慕的柔软眼神。此刻我眼中没有爱,没有欣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冽如极地冰川的反光镜面。陆明渊那张堪称完美的俊脸清晰地倒映在其中,却仿佛被冰封住,扭曲变形。
我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瞳孔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惊悸!
如同毒蛇被掐住了七寸!
心意
我的声音响了起来,语速平缓,吐字清晰得如同法庭上宣读最终判决词的锤音,没有任何波动,却淬炼着足以冻裂钢铁的寒气,用这样的……塑料玩意儿
那冰冷的嘲讽,像无形的冰锥,狠狠刺破了陆明渊精心维持的绅士面具。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尽了,从脖颈一路向上蔓延到额头,涨得通红。一种被当众剥下华丽外衣、露出里面丑陋底裤的极度羞辱感猛地攥住了他。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哆嗦了几下,肌肉扭曲着,似乎想辩解,想质问,想维持风度。但所有的话语都被冻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眼底深处如同火山喷发前蓄积的羞愤暴怒!那眼神,恶毒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将我撕碎!
我甚至能听到他脑海里疯狂运转的辩解和谎言。
可我要的就是这效果!
在他即将暴起的前一秒,我微微侧过身,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站在一旁、脸色从最初的惊愕逐渐转为惊疑和深沉的爸爸。只一眼,很短促。我知道爸爸的敏锐,此刻我毫不掩饰、甚至刻意展现出来的对陆明渊的冰冷否定和敌意,才是最重要的信号!这比此刻任何对爸爸的哭诉都更有力!
然后,我优雅地、不带丝毫情绪地将目光移开,落在了书桌上那部古老的、纯黑色拨号按键座机电话上。
在陆明渊几乎要喷火的屈辱目光注视下,在爸爸越来越深沉锐利的审视目光聚焦下,我不慌不忙地、极其有仪式感地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噗噗声响,如同战争擂动的鼓点。也踩在陆明渊那已然摇摇欲坠的自尊上。
无视陆明渊几乎要将我背脊灼烧穿两个洞的恶毒视线,我平静地拿起了那部象征着家族权力的黑色座机话筒。冰凉的塑料触感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沸腾的恨意瞬间冷却、沉淀,转化为更加纯粹的执行力。
我用食指的指尖,缓慢而稳定地按下了几个按键。
嘟…嘟…嘟…
等待接通的电子音在寂静得可怕的书房里清晰地回荡着。每一次嘟声,都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击在陆明渊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他僵立在原地,脸色由赤红转为青白,身体微微发颤,像一头被强行按捺住凶性的困兽,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按下的每一个按键数字,似乎想从这毫无规律的拨号中窥见什么天大的阴谋。
终于,电子音停止。
电话被接通了。
喂一个苍老但异常沉着,带着久居上位者磨砺出的金属质感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平和地等待着,听不出情绪。
是爷爷!那个前世在我婚姻初期几次想插手、却被我固执地以真爱自由为名强硬顶撞回去的老人!那个执掌着林家庞然帝国真正核心命脉、最终在我被推下悬崖后痛心疾首、却难以挽回颓势的掌舵者!
前世的我,愚蠢地抗拒他安排的人生,认为那是窒息的金丝笼。现在我才知道,那金丝笼里包裹的,是我对抗黑暗、生杀予夺的绝对王权!
我的目光掠过表情扭曲、如同恶鬼般的陆明渊,看向书桌后脸色凝重、眼中带着不解和担忧的父亲,最终平静地落在窗外繁华的城市天际线。
然后,我对着话筒,清晰无比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用寒铁铸成,带着千钧的决心和彻底改变命运的冰冷回响,在寂静的书房内炸开:
爷爷,我考虑好了。
我刻意停顿了一秒,目光最后定格在陆明渊那张因为极致的羞愤和难以理解的狂怒而扭曲痉挛、变得无比丑陋的脸上。他像个被扒光了扔在聚光灯下的小丑。
我接受您的提议,即日起,开始介入集团运营事务。
我的声音没有丝毫颤抖,平稳得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还有,我微微加重了语气,如同冰冷的铁锤落下最后的铆钉,通知‘玄盾’团队负责人,请他们立刻到我的专属书房候命。‘一级战备状态’激活。
轰——!
这最后几个词,如同无声的惊雷,在陆明渊和我爸头顶同时炸开!
我爸林振业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作为一个在商海沉浮大半生、深知自己家族水有多深的掌权者,玄盾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爷爷直属的、林家真正的核心武力与信息壁垒!平时如同隐形的幽灵,连他这个集团总裁都轻易无权调动!只有当家族核心成员遭遇重大威胁时,才会在星火级别授权下启动一级战备,展开包括但不限于最高级别人身保护、财务安全审计、法律风险隔离以及……最隐秘的反击行动!爷爷怎么会给她如此高的权限!
而陆明渊,他虽然不清楚玄盾具体意味着什么恐怖的力量,但那个一级战备状态,再结合我此刻如同宣战般的冰冷姿态和那些明显针对的指令,傻子也知道意味着核爆级别的冲突!
一股冰寒刺骨、混合着无法理解与庞大恐惧的洪流瞬间淹没了他!什么订婚戒指!什么被羞辱!这些情绪在玄盾和一级战备这种远超他认知级别的庞然大物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他踉跄着后退了一小步,撞在沙发扶手上,发出一声闷响。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扭曲了,而是褪尽了所有的血色,只剩下一种在绝对权力阴影笼罩下、如同丧家之犬般巨大的恐惧和茫然,连愤怒都被彻底碾碎!
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滑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困难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平静地挂断了电话。
话筒落回机座,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被打破了。
晓晓!我爸林振业声音发沉,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焦虑,像绷紧的弓弦,你这是做什么什么‘玄盾’什么‘一级战备’谁允许你动爷爷这…他快步绕过书桌朝我走来,显然想要问个明白。
我没有丝毫逃避,甚至在他走到近前时,主动抬起头,直直迎上他那双充满焦急、担忧和疑虑的眼睛。
我的眼神清澈见底,没有疯狂,没有委屈,没有一丝一毫小女孩儿任性的痕迹。那里面只有冰封的湖面,沉静得可怕,却又蕴藏着千仞冰川崩塌前的力量。一种无形的威压,在我与父亲之间悄然弥漫开。他的脚步竟被这眼神钉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刺耳、带着哭腔的女音,如同锋利的碎玻璃,猛地划破了书房里凝重的气氛!
林晓晓!你这个疯女人!你对明渊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