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持续了远比想象更长的时间。
青铜铃铛在坠落途中发出急促的脆响,十二种不同频率的声波在井壁间来回折射,形成张无形的缓冲网。陆沉感到自己像是落进棉花堆里,下坠速度逐渐减缓,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一层柔软物质上。
伸手摸索,触感类似某种动物的皮毛,却带着金属的冰凉。黑暗中突然亮起十二对幽绿的光点,均匀分布在四周。随着视力适应,陆沉看清那是十二只黑猫,它们蹲坐在环形排列的剑柄上,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剑冢第九层..."
陆沉喃喃自语。这里与其说是地下洞穴,不如说是某种生物的腹腔——肉红色的穹顶缓缓蠕动,表面布满脉动的血管;地面铺着层半透明的薄膜,踩上去会渗出无色黏液;就连空气都带着腥甜的腐味,每次呼吸都像吞下口铁锈。
黑猫们突然同时转头。陆沉顺着它们视线望去,看到洞穴中央矗立着座白骨祭坛。坛体由无数剑刃碎片堆砌而成,每片碎刃上都刻着人名。祭坛顶端插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剑身没入骨坛只余剑柄,柄上缠着已经碳化的绳索。
腕上铃铛突然自行脱落,飞向祭坛上空盘旋。随着铃音变化,十二只黑猫陆续跳下剑柄,落地时化作黑烟钻入陆沉脚底。每融入一只猫,他脊柱就传来一次剧震,心口的黑点也随之亮起一个。
当最后一只额带白痕的黑猫融入时,陆沉眼前炸开无数记忆碎片——
他看到三千年前的天穹裂开缝隙,十二道流星坠入人间;
看到初代天剑阁主跪在祭坛前,亲手将佩剑插入心脏;
最新鲜的片段里,竟浮现出自己打铁的场景,每次锤击都让祭坛上的剑刃上浮半寸...
"原来如此。"陆沉不受控制地走向祭坛,脚步踏出奇特的韵律。薄膜地面随着他的步伐泛起涟漪,那些黏液竟组成模糊的文字图案,正是寒鸦镇铁匠铺里见过的十二剑影。
祭坛三丈外突然亮起光幕。陆沉撞上无形的屏障,额头顿时血流如注。血液顺着鼻梁滴落,在接触地面的瞬间被薄膜吸收。整个剑冢剧烈震颤,穹顶血管纷纷爆裂,血雨倾盆而下。
奇异的是,这些血液在接近陆沉时自动避让,仿佛畏惧着什么。他心口的十二黑点此刻全部亮起,在胸前组成完美圆形。随着黑点亮度增强,光幕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啵"的一声碎裂。
祭坛近在咫尺。陆沉这才看清坛体并非随意堆砌——每块剑刃碎片都精确对应人体骨骼结构,组合起来竟是副完整的人体骨架。而那柄插在中心的剑,位置恰好是这副骨架的心脏部位。
"叩门剑..."他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剑柄。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背后突然袭来刺骨寒意。陆沉本能侧身,一柄冰晶长剑擦着耳廓飞过,深深刺入祭坛。剑身附带的寒气瞬间冻结了方圆三丈,陆沉右臂顿时结满冰霜。
"住手!"
裴雨薇的声音。陆沉转头看见女剑修站在十步外,她浑身是血,左手提着老瘸子的人头,右手维持着掷剑姿势。更骇人的是她眉心——那里裂开道竖缝,露出半截黑色剑尖。
"那剑是..."裴雨薇刚开口就喷出黑血,"...是初代阁主的..."
祭坛突然迸发刺目血光。插在上面的冰晶长剑寸寸断裂,碎片反弹回来将裴雨薇钉在地上。与此同时,陆沉的手终于握住了祭坛剑柄——难以形容的触感,既像抓住块万年寒冰,又像握住颗跳动的心脏。
"铮——"
剑鸣声响彻天地。陆沉感到有股狂暴的能量顺着手臂涌入,瞬间冲垮所有理智。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祭坛骨架站了起来,而自己正与它缓缓重合...
遥远的某处,十二座剑冢同时喷出黑烟。天剑阁禁地内,供奉三百年的祖师佩剑突然断成两截。寒鸦镇废墟上,十二只黑猫集体仰头望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嚎叫。
云层之上,巨大的石门裂开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