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天幕低低压在紫宸城上,铅云厚重,透不出半分暖意。风卷过钟氏丹坊高耸的朱漆门楼,带着一股驱之不散的、混合了数百种灵药精华与焦糊废渣的奇异气味,直往人鼻子里钻。这气味,是钟家立足大炎皇朝的根基,也是刻在钟望浦骨子里十八年的烙印。**
**然而,就在三天前,这烙印带来的不仅是家族的压抑,更添了一份来自外界的、冰冷刺骨的耻辱。**
**钟家偏院,一处略显破败的院落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院中石桌旁,钟望浦的父亲钟达刚,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炼丹师,如今却因屡次炼丹失败、修为停滞而显得憔悴苍老。他佝偻着背,脸色蜡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粗糙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对面,端坐着一位穿着左家管事服饰、神情倨傲的中年人。桌上,一份烫金的文书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退婚书**。
钟望浦的母亲韩氏,一位温婉但此刻面色惨白的妇人,紧紧攥着儿子的衣袖,身体微微颤抖,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看着那份文书,又看看脸色铁青的丈夫和沉默的儿子,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钟望浦站在父母身前,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一杆不肯弯折的标枪。他灰色的旧衣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脸色平静得近乎冷漠,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深处,翻滚着岩浆般的怒意和刻骨的冰寒。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院门口那个锦袍华服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眼间与左文卓有几分相似,却充满了骄纵和刻薄。他是左文卓的亲弟弟,左文硕。此刻,他正斜倚着院门,双手抱胸,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笑意,眼神如同打量垃圾般扫过钟望浦一家。
“钟达刚,”左家管事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打破了死寂,“我家家主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文卓小姐天资卓绝,已被瑶池妙音圣地的长老看中,收为内门弟子,前途无量。她与望浦少爷的婚约,本是当年两家交好时的戏言,如今时过境迁,身份悬殊,再勉强维系,对双方都无益处。这退婚书,还请收下,从此两家嫁娶,各不相干。”
“戏言?各不相干?”钟达刚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沙哑而愤怒,“当年可是左天林亲口答应,两家交换信物,立下婚书!如今一句‘戏言’、‘身份悬殊’,就想把我钟家的脸面踩在脚下?”
“哼!”门口的左文硕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他踱步进来,眼神轻蔑地扫过钟达刚,最终落在钟望浦身上,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踩在脚下?钟达刚,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儿子是什么货色?一个十八岁还在炼体三重搬血境挣扎的废物!连丹火都点燃不了的垃圾!再看看你自己?炼废的丹药渣滓堆得比山还高!你们父子俩,简直就是钟家的耻辱,丹道界的笑话!我姐左文卓,如今是瑶池妙音圣地的内门天骄,未来的仙子!你们这种烂泥坑里的蛆虫,也配提‘脸面’?也配妄想高攀我左家?攀附皇城新贵?”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钟达刚和韩氏的心上。韩氏的哭泣声猛地拔高,又死死压抑下去,化为撕心裂肺般的呜咽。钟达刚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猛地一阵剧烈咳嗽,竟咳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噗”地一声吐在地上,蜡黄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那是极致的愤怒和屈辱!
“文硕少爷,慎言!”左家管事假意呵斥了一句,但语气里毫无诚意,反而带着一丝纵容。
左文硕更加得意,他走到石桌前,随手拿起桌上一个钟达刚前几日炼废的、品相尚可但灵气尽失的下品回气丹,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下,然后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脸上露出夸张的嫌恶表情。
“啧啧,这就是你炼的‘宝贝’?”他两根手指捏着那枚废丹,举到钟望浦面前晃了晃,“连狗都不屑吃的东西,也就你们这种废物当个宝!难怪生出的儿子也是个废物点心!”
说着,他手指一松,那枚废丹“啪嗒”一声掉落在钟望浦脚边的尘土里,还故意用脚尖碾了碾,将其碾入泥土之中。
“拿着这退婚书,赶紧滚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左文硕拍了拍手,仿佛要拍掉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快意和鄙夷。
**就在这时,院门外那辆装饰华贵、由四匹通体雪白的龙鳞马拉着的马车,车窗的珠帘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撩开。**
**一张清丽绝伦、却笼罩着寒霜的脸庞露了出来。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纱裙,衣料在昏暗天光下流淌着淡淡的光晕,裙裾处用银线绣着几朵精致的莲花,更衬得她气质出尘,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乌黑的长发梳着简约而高雅的发髻,仅插着一支剔透的冰玉簪。正是钟望浦的未婚妻——左文卓。**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月光,精准地落在钟望浦身上,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旧情,只有赤裸裸的审视、厌恶和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她红唇轻启,声音清脆悦耳,却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鄙夷,清晰地传遍整个小院:**
**“钟望浦,你看清楚了。我左文卓,宁死也绝不嫁给一个连丹火都点燃不了的废物!收起你那点可怜的心思,你我之间,云泥之别,从此再无瓜葛!”**
**说完,她甚至懒得再看钟望浦或者钟家任何人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她的眼睛。玉手放下珠帘,隔绝了内外。那清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将钟望浦最后一丝尊严彻底碾碎。**
羞辱!赤裸裸的、将人尊严彻底碾碎的羞辱!来自未婚妻本人的当面羞辱,比任何旁人的话语都更具杀伤力!
钟望浦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地,与那被碾入泥土的废丹混在一起。他体内的血液仿佛在沸腾、在咆哮,一股毁灭般的戾气几乎要冲破胸膛!但他死死地压制住了。力量!他从未如此刻骨地渴望力量!没有力量,连愤怒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连未婚妻都能当面指着鼻子骂他废物!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气息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冻结。他没有看地上被碾碎的废丹,也没有看趾高气扬的左文硕,更没有看那辆隔绝了视线的华丽马车。他只是缓缓伸出手,拿起石桌上那份烫金的退婚书。
入手冰冷,沉重如山。
他展开文书,目光扫过上面左文卓那娟秀却冰冷如霜的签名,以及那些冠冕堂皇却字字诛心的退婚理由。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眼里。尤其是那句“绝不嫁给一个连丹火都点燃不了的废物”,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回荡。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父母身上。父亲钟达刚咳血后,颓然地跌坐在石凳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眼中是绝望的死灰。母亲韩氏紧紧抱着丈夫的手臂,哭得几乎昏厥。
一股撕裂般的痛楚,比擂台上钟鲁川的拳脚更甚百倍,席卷了钟望浦的全身。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将那份退婚书折叠好,塞进了自己怀里最贴近心口的位置。那冰冷的硬物,如同耻辱的烙印,死死地烙在他的心上。
“滚。”钟望浦的声音嘶哑低沉,仿佛从九幽地底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左文硕被他这冰冷的眼神和语气慑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还想再骂。左家管事却察觉到了钟望浦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连忙拉住左文硕:“文硕少爷,小姐的话已带到,我们走。”
左文硕狠狠瞪了钟望浦一眼,甩下一句“废物就是废物!”,这才倨傲地转身,跟着管事登上马车。车夫一甩鞭子,龙鳞马迈开优雅而高傲的步伐,拉着承载着左家姐弟的马车,驶离了这破败的小院,只留下一地屈辱的尘埃。
破败的小院,只剩下压抑的哭泣声和无边的死寂。那份烫金的退婚书,和左文卓那冰冷的话语,如同两条毒蛇,在钟望浦心中冰冷地盘踞着。
**此刻,这烙印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擂台上钻心的耻辱、未婚妻当面冰冷的羞辱、以及刻骨的冰冷。
演武场青钢岩铺就的地面坚硬异常,钟望浦重重砸落其上,后背的骨头仿佛要寸寸碎裂。五脏六腑被一股蛮横的力道狠狠挤压、搅动,喉头猛地一甜,血腥气瞬间弥漫口腔。他强忍着没有喷出来,只让那口滚烫的淤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在灰色的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暗红。怀中的退婚书,隔着衣物,硌得他生疼,提醒着他双重的羞辱。
“废物就是废物!炼体三重也配姓钟?也配站在我钟家的擂台上?”
一声充满鄙夷的嗤笑,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刺破满场嗡嗡的议论和压抑的哄笑,清晰地扎进钟望浦的耳膜。
他的堂弟,钟鲁川,一身簇新的墨绿色锦缎劲装,腰间悬着象征家族核心子弟的赤火玉牌,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张尚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与其年龄不符的刻薄与得意。钟鲁川的脚,踩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那里散落着几块黑乎乎的焦糊药渣,散发着令人皱眉的苦涩焦味。那是钟望浦的父亲,钟达刚,昨夜又一次炼废的凝元丹残渣。
钟鲁川的靴底,就碾在那片药渣上,仿佛碾着钟望浦父子俩早已被踩进泥里的尊严。他脚尖用力,将一块稍大的焦块碾得更碎,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瞧瞧你那废物老子炼的什么玩意儿?狗都不吃的废丹!再看看你?”钟鲁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表演的夸张,响彻整个演武场,“十八岁了!还卡在炼体三重搬血境!连丹火都点不着!连给丹炉扇风都嫌你没力气!我钟家以丹道立足皇朝,怎么就出了你们父子这对儿丢人现眼的货色?简直是丹鼎上的污垢,丹炉里的废渣!听说左家都把你当垃圾一样退了婚?哈哈,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每一句话,都像鞭子狠狠抽在钟望浦身上,尤其是那句“左家退婚”,更是精准地撕开了他心中最深的伤口。他能感觉到四周投射而来的目光,有同辈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幸灾乐祸,有长辈冷漠的审视与失望,甚至夹杂着一些下人强忍着的窃笑。那些目光汇聚成无形的火焰,灼烧着他仅存的自尊。脸颊火辣辣的烫,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这铺天盖地的羞耻和左家退婚带来的附加耻辱。
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手臂却一阵酸软无力。炼体三重搬血境,在这家族年轻一代普遍炼体五重以上、甚至不乏踏入道基境门槛的圈子里,弱小得如同蝼蚁。差距,如同天堑鸿沟,令人绝望。
“还不滚下去?赖在这儿碍眼吗?”钟鲁川见他试图起身,眼中戾气一闪,猛地抬脚,作势又要踹下。
“够了!”
一声低沉却隐含威严的断喝从主位方向传来,打断了钟鲁川的动作。
钟望浦艰难地偏过头。主位之上,端坐着他的祖父,钟家当代家主钟可良。老爷子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隼,只是此刻那锐利之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深沉的失望。他穿着象征家主身份的深紫色丹云纹长袍,袍袖下的手指微微蜷曲着,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在钟可良下首,坐着钟望浦的大伯,钟达木。他身形微胖,面皮白净,保养得宜,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掌控一切的微笑。此刻,那微笑里混杂着对儿子的赞许和对擂台角落那摊“废物”的彻底漠视。他慢悠悠地端起手边的灵茶,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往钟望浦这边抬一下。
“家族大比,点到为止。”钟可良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目光扫过钟鲁川,带着警示,“鲁川,下去吧。望浦…你也退下疗伤。”
最后半句,语气干涩,听不出多少温度,更像是一种不得不履行的程序。
钟鲁川悻悻地收回脚,朝着祖父和大伯的方向躬身一礼,脸上瞬间换上恭敬:“是,孙儿谨遵爷爷教诲。”
转身跳下擂台时,还不忘回头对着还趴在地上的钟望浦,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废!物!
钟望浦低下头,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勉强压住了胸腔里翻腾的屈辱和一股近乎暴戾的冲动。他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每一步都牵扯着背后的剧痛。他挺直了脊背——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维持的东西——一步一步,在无数道目光的凌迟下,沉默地、孤独地走下擂台。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穿过人群,走向演武场边缘那条通往家族后山禁地的僻静小径。
身后,钟鲁川被一群同龄人簇拥着,恭维声、笑声肆无忌惮地响起,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怀中那份退婚书,冰冷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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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的空气带着草木和泥土的微腥,比前院那混合的药味清爽许多。风掠过古老的松林,发出呜咽般的涛声。钟望浦没有去药庐,那里或许有能缓解他外伤的膏药,但治不了他心里的伤。他沿着一条被杂草半掩的小径,跌跌撞撞地向深处走去。身体的痛楚、心灵的疲惫,以及怀中那份冰冷的退婚书,如同沉重的枷锁,拖拽着他的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一座破败的建筑轮廓出现在眼前。青石垒砌的矮墙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几处已然坍塌,露出里面同样布满岁月痕迹的粗大梁柱。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几丛顽强的野草从缝隙里钻出来,在风中轻轻摇曳。门楣上,一块木质匾额斜挂着,上面“祖祠”两个字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轮廓。
这里供奉着钟家早已湮灭在漫长时光中的先祖灵位,香火断绝不知多少年。偏僻、破败、荒凉,是整个钟府最无人问津的角落,连打扫的下人都懒得光顾。唯有钟望浦,在无数次感到窒息和无处可去时,会躲到这里,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对着满院的荒草和坍圮的神龛发呆。
这里没有鄙夷的目光,没有刻薄的嘲讽,只有死寂的安宁,以及……一种仿佛沉淀了万古的、难以言喻的苍凉气息。这气息像冰冷的雾气,包裹着他,让他的愤怒和委屈在死寂中慢慢沉淀,最终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茫然。
他靠着冰凉潮湿的石柱坐下,蜷缩起身体,将头深深埋进膝盖。后背的痛楚一阵阵传来,擂台上钟鲁川的嘴脸、满场的哄笑、祖父眼中那深沉的失望、大伯那漠然的嘴角、左文硕那刻薄的羞辱、父亲咳血的绝望、母亲无声的哭泣…所有画面如同鬼魅般在脑海中反复闪回、切割。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无论他如何努力,那些在别人经脉里奔腾如江河的元力,到了他体内就如同陷入泥沼,运转得滞涩无比?为什么父亲耗尽心力为他寻来的丹药,吃下去却像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波澜?为什么连点燃丹火这种丹师最基本的能力他都做不到?难道他生来就注定是个被大道遗弃的废物?注定要在这鄙夷和漠视中腐烂掉?注定连一份卑微的婚约都保不住?
“废物…废丹…污垢…连丹火都点不着的垃圾…”
钟鲁川和左文硕那尖刻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身旁布满青苔的冰冷石阶上!
砰!
皮肉破裂,鲜血立刻涌出,染红了青苔,也染红了粗糙的石面。钻心的疼痛从手背传来,却奇异地压过了心头的窒息感。他需要痛,需要这实实在在的痛来证明自己还活着,证明自己还有感觉,证明自己并非一滩连愤怒都无力的烂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他拳头上渗出的鲜血,有几滴恰好溅落在石阶旁一块不起眼的、半埋在泥土里的黝黑石块上。那石块约莫巴掌大小,形状极不规则,表面坑坑洼洼,覆盖着厚厚的泥土和苔藓,与周围散落的碎石毫无区别。
然而,就在那几滴滚烫的、带着钟望浦心头不甘与愤懑的鲜血触及石块表面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被耳朵捕捉、却如同直接在灵魂深处炸开的嗡鸣猛地响起!
那块黝黑的“石块”瞬间活了!覆盖其上的泥土和苔藓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焚烧,瞬间化为飞灰,露出了下面光滑如镜、非金非玉、闪烁着幽邃暗蓝色泽的盘体本体!盘体之上,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复杂玄奥到难以想象的暗金色纹路骤然亮起!它们并非静止,而是以一种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疯狂流转、组合、衍变!整个破败祖祠内的空间光线猛地一暗,仿佛所有的光都被那小小的盘面吸了进去。
钟望浦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所有的痛苦、迷茫、自我厌弃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诡谲景象彻底冻结!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被激活的神秘阵盘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猛地化作一道幽蓝与暗金交织的流光,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维,无视了他护体的微薄气血之力,无视了血肉骨骼的阻隔,狠狠地、无声无息地撞入了他的胸膛——心脏的位置!
“呃啊——!”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但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恐怖悸动瞬间攫住了钟望浦!仿佛一颗星辰在他心口爆开!
轰!!!
无法想象的磅礴信息,裹挟着混乱到极致的意念洪流,如同开闸的灭世洪水,狂暴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万兽咆哮!震耳欲聋的嘶吼仿佛来自洪荒太古,充满了蛮荒的野性和撕裂天地的力量感,震得他神魂欲裂!有巨龙的怒吟,有神凰的清唳,有巨猿的捶胸咆哮,无数强大生灵的原始吼叫交织成一片毁灭的声浪!
神魔低语!阴冷、混乱、充满诱惑与毁灭的低沉呢喃紧接而至,如同九幽深处刮来的寒风,带着亵渎神圣的呓语和蛊惑灵魂堕落的魔音,在他意识深处疯狂滋生、盘旋!
佛光普照!宏大、慈悲、洗涤一切污秽的梵唱金光试图镇压混乱,金色的“卍”字符文如同星辰般在精神风暴中亮起,带来短暂的宁静,却又与那魔音激烈碰撞!
丹火焚天!炽烈、纯粹、蕴含着造化与毁灭双重意境的火焰意象轰然爆发!仿佛有一尊顶天立地的丹炉在他识海中倾倒,焚尽万物的烈焰与点化生机的药香奇异地交融!
这仅仅是开始!
剑气冲霄的锐鸣、符箓镇封的玄奥波动、阵法运转的精密轨迹、灵魂尖啸的刺耳音波、神念洞察秋毫的冰冷触感……种种代表着不同力量道路的、截然相反甚至彼此冲突的法则碎片、能量意象、精神烙印,如同被强行打碎的万花镜,以最狂暴、最混乱的方式,一股脑地塞进了他脆弱不堪的识海!
“十方…天道…驭…界…盘…”
一个古老、沧桑、仿佛由无数世界意志共同发出的名字,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灵魂的最深处。与之相伴的,是另一段更加玄奥莫测、仿佛阐述着宇宙终极奥义的口诀——**《永恒万道混沌诀》**!
“呃…啊…呃啊啊啊——!”
钟望浦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像被投入了炼狱熔炉,又像被亿万根钢针同时穿刺!他痛苦地蜷缩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痉挛!皮肤之下,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凸起,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血肉中钻行!皮肤时而变得赤红滚烫,散发出灼人的热浪;时而又转为青黑冰冷,凝结出细碎的冰晶!肌肉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仿佛随时会崩解重组!
他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中沉浮,被那混乱的信息洪流反复撕扯、冲刷。万兽的暴虐野性试图将他同化;神魔的堕落低语引诱他沉沦;佛光的慈悲在拉扯他的善念;丹火的霸道要焚尽他的怯懦…种种力量,每一种都足以瞬间撑爆一个普通修士的识海,此刻却在他的灵魂中疯狂地争夺着主导权!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沉沦于混沌的刹那,那深深嵌入他心脏位置的十方天道驭界盘,核心处一点微弱的混沌光芒悄然亮起。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包容万象的、仿佛宇宙初开时的混沌气息,如同最温柔的母体怀抱,缓缓弥漫开来。这股气息并不强大,却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调和意志。它并非强行镇压那些狂暴的力量,而是如同最精妙的织网,在那些彼此冲突、撕咬的能量碎片之间,强行编织出无数道细微到极致、却又坚韧无比的“线”。
这些混沌之“线”轻柔地缠绕、引导、分隔。
万兽的咆哮被约束在特定的血脉路径中奔流;神魔的低语被压缩在意识角落的阴影里;佛光的梵唱沉淀于精神的核心;丹火的炽热被收束在丹田的熔炉…混乱狂暴的能量洪流,在这混沌之力的梳理下,如同被驯服的野马,虽然依旧奔腾不息,充满爆炸性的力量,却奇迹般地开始沿着十条泾渭分明、却又在核心处被混沌气息微妙连接起来的玄奥轨迹,在钟望浦的体内缓缓运转起来!
十条路径!十条截然不同、本该互不相容、甚至彼此冲突的修炼道路——修仙之灵力、化神之神念、入魔之魔元、天妖之血脉、帝丹之丹火、御兽之契约、成佛之佛元、摧符之符意、列阵之阵纹、驭魂之魂力!
它们如同十条沉睡的太古巨龙,被十方天道驭界盘强行唤醒,被《永恒万道混沌诀》的混沌意志所梳理,同时在他这具曾被判定为“绝脉废体”的身躯内,开辟出了各自运行的轨迹!
非人的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饱和”感和“沉重”感。仿佛他瘦弱的身体里,被硬生生塞进了十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力量感从未如此清晰,却又混乱得让他心惊胆战。十条道路的能量在经脉中并行不悖地流淌着,彼此间被那微妙的混沌之力隔绝,形成一种脆弱的平衡。他能清晰地“内视”到:
丹田气海深处,一点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灵力光点(修仙之路)缓缓旋转,旁边悬浮着一朵同样微小的、跳动着的赤红丹火(帝丹之路)。那丹火虽小,却蕴含着焚灭与创生交织的霸道意境!困扰他多年的无法点燃丹火的问题,竟在这混沌初开之际,自然而然地解决了!
识海之中,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透明神念之力(化神之路)静静悬浮,旁边则盘踞着一缕微弱却充满吞噬意念的黑色魔识(入魔之路)。
血脉之内,一股原始野性的热流(天妖之路)在奔腾,同时一股能引动万兽共鸣的奇异波动(御兽之路)也在悄然滋生。
骨骼之上,隐约有极其淡薄的金色佛光(成佛之路)流淌;皮肤之下,细微的银色符箓纹路(摧符之路)一闪而逝;意念动处,周遭天地间稀薄的灵气似乎隐隐有被无形阵势牵引的迹象(列阵之路);灵魂深处,则多了一丝对周围游离精神能量的微弱感应(驭魂之路)……
十道同开!每一道都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仅仅是在他体内开辟出了运行的“路径”和凝聚了最初的“种子”。炼体三重的肉身和脆弱的神魂,根本无法承受任何一道力量的真正爆发。然而,这十条道路同时存在的事实本身,就是一个颠覆常理的、足以震碎任何修士认知的奇迹!尤其是那帝丹之路的丹火种子,更是将他过往最大的耻辱之一——无法点燃丹火——彻底碾碎!
钟望浦猛地睁开双眼!
瞳孔深处,不再是过去的怯懦、迷茫或痛苦,而是一片混沌初开般的漩涡!幽蓝、暗金、赤红、漆黑、淡金、银白…十种代表着不同道路本源力量的微光在他眼底深处疯狂旋转、碰撞、湮灭,最终又被一股无形的混沌意志强行调和,归于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极暗!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刚刚砸破、此刻被一层极其稀薄、混杂着淡金佛光和赤红气血之力的微光笼罩而迅速止血结痂的手背伤口。一股沛然莫御、却又混乱驳杂到极点的力量感,如同沉睡的巨龙在他体内缓缓苏醒,伴随着十条路径同时运转带来的沉重负荷。
“十方天道…驭界盘…”
他低声呢喃,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触摸到禁忌领域的颤栗与…狂喜!他终于…点燃了丹火!不再是废物!
就在这时,他怀中那个冰冷的硬物再次硌了他一下。他摸索着掏出来——正是那份烫金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书。封面上,两个墨黑的大字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视线:**退婚书**。左文卓,左文硕…左家!
钟望浦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份华贵的烫金文书在他手中扭曲变形。
他缓缓站起身,身体依旧残留着剧痛后的虚弱和十条道路初开带来的沉重负荷,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杆刚刚淬火、锋芒初露的标枪。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皱成一团的退婚书,嘴角扯起一个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五指猛地合拢!
嗤啦!
坚韧的纸张连同烫金的封面,在他那蕴含着十条路径微弱却本质非凡的力量下,如同朽烂的枯叶,瞬间被捏成了一小撮混杂着金箔的粉末!细碎的纸屑和金色的微粒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被山风吹散,没入荒草丛中,再无痕迹。
他拍了拍手,仿佛掸去微不足道的尘埃。然后,转身,迈步。
脚步踏在祖祠前荒芜的石板路上,不再踉跄,不再虚浮。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沉凝的、破茧重生的力量感。青苔在他脚下无声碎裂,荒草向两边倒伏。破败的祖祠被他抛在身后,连同那十八年的屈辱、迷茫、废物之名,以及那份冰冷的退婚书。
前方,是通往钟府前院的路。阳光艰难地穿透厚厚的云层,在他前方投下一条明暗交织的光带。
他的眼底,那混沌的漩涡缓缓平息,沉淀为一片深潭般的幽暗。十种力量的微光在深潭底无声流转,如同蛰伏的群星。
“炼体三重?”
钟望浦低声自语,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和一种触摸到无限可能的冰冷自信,“左文卓…瑶池圣地?这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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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紫宸城西,坐落着整个大炎皇朝乃至周边数国都赫赫有名的阵法圣地——星衍阵阁。
与钟氏丹坊那弥漫药香、烟火气十足的喧嚣不同,星衍阵阁更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几何迷宫。高耸的塔楼并非随意建造,而是严格按照某种玄奥的星辰轨迹排列。墙壁并非简单的砖石,而是由无数块切割得异常规整、表面铭刻着繁复银色纹路的青灰色方石垒砌而成。这些纹路并非死物,在阳光下,在月光下,甚至在特定的时辰,会流淌着极其微弱、肉眼难辨的银色流光,如同活着的血管,将整座建筑群连接成一个庞大而精密的整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氛围——并非能量的躁动,而是一种极致的“秩序”感。空间在这里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梳理过,风流动的轨迹都显得异常规整,声音的传递似乎也带着某种微妙的延迟和回响。踏入阵阁范围,便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精密仪器的内部,每一个动作都可能触发未知的变化。
今日的星衍阵阁前厅,人头攒动,比平日热闹许多。原因无他,阵阁面向紫宸城年轻修士,正在举办一场公开的“测灵布阵”小试。测试内容很简单:参试者需在阵阁提供的、最基础的“聚灵阵阵盘”基座上,依靠自身对灵气流动的感知和引导能力,在限定时间内,尽可能多地激活基座上预留的“灵引节点”,从而初步判断其在阵法一道上的亲和力与潜力。
这种测试门槛不高,花费也不大,吸引了大量年轻修士前来尝试,或为博个名声,或为碰碰运气,看能否被阵阁的大师们看中,收为学徒。
钟望浦的身影出现在前厅门口时,如同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石头。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旧衣,在一众华服锦袍、意气风发的年轻修士中显得格格不入。立刻,便有压低却清晰的议论声从人群中响起。
“咦?那不是钟家那个…钟望浦吗?”
“炼体三重的那个?他来凑什么热闹?阵法之道也是他能碰的?”
“嗤,估计是在家族大比上被钟鲁川少爷打得太惨,脑子坏掉了吧?听说还被左家退婚了?”
“丢人丢到星衍阵阁来了?钟家的脸怕是要被他丢光了…”
“嘘!小声点,他看过来了!眼神怎么…怪怪的?”
一道道目光,或好奇,或鄙夷,或纯粹看笑话,聚焦在钟望浦身上。钟鲁川也在人群中,正被几个跟班簇拥着。他看到钟望浦,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恶毒。
“哟!这不是我那位‘前途无量’的堂哥吗?”钟鲁川分开人群,声音拔高,充满了表演欲,瞬间吸引了更多目光,“怎么?丹炉房待不下去了?跑这儿来丢人现眼?你以为这星衍阵阁是你家那烧火炼丹的地方?随便摆弄几下炉灰就能糊弄人?哦,我忘了,你连丹火都点不着,炉灰都弄不明白!”
他故意将“炉灰”和“点不着丹火”咬得极重,引来周围一片压抑的嗤笑。
钟望浦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钟鲁川一眼。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议论纷纷的人群,最终落在大厅中央一字排开的数十个测试基座上。那些基座呈圆形,由某种温润的灰白玉石打造,上面镶嵌着九颗鸽卵大小、黯淡无光的乳白色晶石,呈九宫格排列。这便是最基础的聚灵阵阵盘基座,激活的晶石越多,代表对灵气引导的感知越强,潜力越大。
他径直走向一个空闲的测试基座。
“哼!装模作样!”钟鲁川被他的无视激怒了,几步跟了上来,站在钟望浦旁边的基座前,挑衅道,“废物,敢不敢赌一把?看谁激活的灵引节点多?输了的人,从这里爬出去,再学三声狗叫!怎么样?敢吗,我亲爱的‘搬血三重’堂哥?哦,对了,听说你被左家退婚了?啧啧,真是废物中的废物!”
这恶毒的赌约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玩味和期待,等着看钟望浦如何狼狈应对。
钟望浦终于侧过头,看向钟鲁川。他的眼神很平静,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愤怒,没有怯懦,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和漠然。这种眼神,让原本趾高气扬的钟鲁川心头莫名地一跳,竟感到一丝寒意。
“没兴趣。”
钟望浦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说完,他转回头,不再理会气得脸色发青的钟鲁川,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灰白玉石基座上。
他缓缓伸出右手,食指的指尖,轻轻点在了基座正中心那枚作为阵眼的核心晶石之上。动作随意得如同拂去灰尘。
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闭目凝神,调动元力去感知、去引导。他的动作,在周围那些或小心翼翼、或憋得满脸通红、努力引导元力的参试者衬托下,显得格外突兀和…敷衍。
“噗…他在干嘛?点着玩吗?”
“哈哈,果然是个笑话!被退婚打击傻了吧?”
“钟家真是…唉…”
哄笑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响亮。
钟鲁川更是满脸鄙夷,嗤笑道:“废物就是废物!连装样子都不会!看我的!”
他收敛心神,调动起炼体六重巅峰的元力,小心翼翼地引导向自己面前的基座。他天赋不错,对元力控制也颇有心得,很快,他基座上的九颗晶石,第一颗亮起了微弱的白光,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光芒虽弱,却稳定地亮起。
就在钟鲁川基座上第五颗晶石艰难亮起、他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颤,从钟望浦面前的基座中心传来!
那枚被他指尖轻点的核心晶石,毫无征兆地,骤然爆发出一点刺目的白光!那光芒纯粹、凝练,仿佛一点浓缩的星辰!
这仅仅是开始!
核心晶石的光芒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围绕在核心晶石周围的八颗灵引节点晶石,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瞬间次第点亮!速度快到极致!八道同样纯粹、凝练的白色光柱冲天而起!与核心晶石的光芒交相辉映!
九星连珠!光芒夺目!
整个灰白玉石基座被彻底激活!基座表面那些原本沉寂的、繁复玄奥的银色阵纹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银色的流光如同奔腾的星河,沿着阵纹的轨迹疯狂流淌!一个肉眼可见的、由纯粹灵气构成的微型漩涡,在基座上方一尺处缓缓成型,发出低沉的呜呜风声,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空间的灵气!
整个星衍阵阁前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议论声、嗤笑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钟鲁川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僵死,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他基座上刚刚艰难亮起的第五颗晶石,光芒瞬间变得黯淡、摇曳,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压制和惊吓,最终不甘地彻底熄灭!他本人更是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由得意转为难以置信的苍白,最后涨成猪肝般的紫红!
“九…九星全亮?瞬…瞬间激活?灵气漩涡?”一个阵阁的年轻执事,手里记录名册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墨汁溅了他一身都浑然不觉,只是张大了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这是基础聚灵阵基座能达到的效果?”另一个年长的修士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那灵气漩涡…天!这需要对灵气流动的引导精确到何种地步?这…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他…他不是钟家那个废物吗?炼体三重?被左家退婚那个?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山呼海啸般的震惊、质疑和难以置信的喧哗!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死死聚焦在那个站在九星闪耀基座前、依旧伸着一根手指、脸色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灰衣少年身上!
钟望浦缓缓收回手指。指尖离开核心晶石的刹那,基座上璀璨的光芒和那小小的灵气漩涡如同幻影般瞬间消散。九颗晶石恢复了黯淡无光的状态,基座上的银色阵纹也重新沉寂下去,仿佛刚才那震撼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被剧烈搅动过的灵气波动,以及满场死寂后爆发的巨大喧哗,证明着刚才那颠覆认知的瞬间。
他微微蹙了下眉。刚才那一指,看似随意,实则他调动了识海中那一缕属于“列阵之路”的微弱阵纹感知之力。在驭界盘混沌意志的微妙调和下,他的意念仿佛直接“看”穿了整个基础聚灵阵盘的结构核心。那九颗晶石之间的灵气流转路径、节点间的能量平衡点,在他眼中如同掌上观纹,清晰无比。他只是意念微动,以那一丝阵纹之力为引,轻轻拨动了基座内部能量流转最关键的那个“点”。
结果,便是这石破天惊的九星连珠!瞬间激活!
然而,这看似轻松写意的一指,消耗却远超他的想象。识海中那缕本就极其微弱的阵纹之力几乎被瞬间抽空,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同时,体内十条路径的能量,似乎都因为这瞬间的调动而产生了极其细微的紊乱波动,被驭界盘强行压制下去。身体深处传来一种强烈的空虚和沉重感。
“十道同修…果然霸道,也…果然艰难。”
钟望浦心中了然。这力量恐怖绝伦,但每一次动用,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消耗巨大且充满风险。炼体三重的根基,还是太薄弱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悦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探究意味的女声,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穿透了满场的喧哗,直接传入钟望浦耳中:
“这位小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钟望浦循声望去。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一位女子缓步走来。
她穿着一身裁剪极为合体的月白色长裙,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繁复而玄奥的星辰轨迹图样,随着她的步伐,那些星图仿佛在缓缓流转。外罩一件同样质地的素纱罩袍,更添几分飘渺出尘。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简约而高雅的发髻,只斜插着一支造型古朴、通体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玉簪。
她的容貌并非那种倾国倾城的艳丽,而是如同远山含黛,清雅绝伦。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琼鼻挺秀,唇色是极淡的樱粉。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瞳孔深处仿佛倒映着浩瀚星河,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洞察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落在钟望浦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浓厚到极点的兴趣!
她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迫人的威压,但当她走来,整个前厅的喧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震惊的、质疑的、羡慕的,都瞬间化为了绝对的敬畏!
“阁…阁主!”
“是李晴晴阁主!”
“天!阁主竟然亲自出来了!”
低低的、充满敬畏的惊呼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来人,正是星衍阵阁紫宸城分阁的阁主,整个大炎皇朝阵法一道上最顶尖的几人之一,无数修士心中高不可攀的阵法女神——李晴晴!
她径直走到钟望浦面前,那双仿佛蕴含星河的眸子,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寒酸、却刚刚做出了颠覆常理之举的少年。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的秘密。那目光扫过,钟望浦感觉自己体内的驭界盘都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十条路径的能量运转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随即被混沌之力强行稳住。
李晴晴的眼中,惊讶之色更浓。她并未感应到对方体内有任何强大的元力或者神念波动(十条路径初开,力量太微弱),但刚才那瞬间激活九星基座的手法…那种对阵法核心近乎“本质”的洞察力…绝非寻常!
她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钟望浦沉默地点点头,压下心头的震动和身体的虚弱感,跟在她身后。人群自动分开一条宽阔的道路,所有复杂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前厅角落,一张由深海沉檀木雕琢的茶案旁。**
一位穿着华贵锦袍、面容英俊却透着一种酒色过度苍白的青年,正端着一杯氤氲着灵雾的清茶。他正是大炎皇朝的三皇子——孟晟圆。他今日来星衍阵阁,本是为了拜访李晴晴,顺带欣赏一下这位名动皇城的阵法女神的风姿。方才钟望浦引发的轰动,自然也落入了他的眼中。
当李晴晴出现,并亲自邀请钟望浦时,孟晟圆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他看着李晴晴那清雅绝伦的侧脸,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炽热的占有欲和欣赏。然而,当李晴晴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只落在那个穿着寒酸、刚刚出尽风头的灰衣小子身上,甚至亲自为其引路时,孟晟圆眼中那抹炽热瞬间被一股冰冷的阴鸷和嫉恨所取代!
他死死盯着钟望浦跟随李晴晴离去的背影,英俊的脸庞微微扭曲。一个小小的、被家族鄙弃、被未婚妻退婚的废物,竟然能得李晴晴如此青睐?凭什么?那瞬间激活九星基座的手段虽然惊艳,但在他堂堂皇子眼中,也不过是奇技淫巧罢了!他孟晟圆身份尊贵,天赋卓绝(自认为),对李晴晴百般示好都未能换来一次私下会面,这废物何德何能?
“殿下…”身旁一个气息沉稳、目光锐利的老者侍从低声提醒,“此子…怕是不简单。李阁主亲自出面…”
“不简单?”孟晟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阴冷,“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废物而已!也配让李阁主另眼相看?”他猛地将手中价值千金的灵茶连同那只上好的白玉茶杯,狠狠掼在地上!
啪嚓!
玉杯粉碎,淡青色的茶汤溅了一地,如同孟晟圆此刻破碎的优越感和疯狂滋生的嫉恨。
“查!”他对着身边另一个笼罩在黑袍中、气息如同毒蛇般阴冷的随从低吼道,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扭曲的疯狂,“给我查清楚这钟望浦的所有底细!特别是他今天用的什么妖法!还有…他凭什么能跟李晴晴走!”
“是,殿下。”黑袍随从如同阴影般微微躬身,声音嘶哑,随即悄然退入人群阴影之中。
孟晟圆的目光再次投向钟望浦消失的方向,又扫过李晴晴那惊鸿一瞥的倩影,眼中的怨毒和占有欲交织翻腾。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脸上的狰狞,换上一副温文尔雅的假面,但眼底深处那抹阴冷,却如同毒蛇的信子,择人而噬。
钟鲁川站在原地,脸色由紫红转为铁青,再由铁青转为死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钟望浦跟随李晴晴离去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怨毒、嫉妒和一种被彻底踩在脚下的疯狂。三皇子的失态,更是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意和同仇敌忾——这个废物,连皇子殿下都得罪了!
李晴晴带着钟望浦穿过前厅,走向阵阁内部。穿过几重由无形阵法守护、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门户,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间极其宽敞、布置得异常雅致的静室。
静室的地面铺着温润的暖玉,光可鉴人。四壁并非砖石,而是某种深蓝色的晶石打磨而成,光滑如镜,上面天然生成了无数细密的银色光点,如同将一片星空搬进了室内。穹顶极高,镶嵌着数十颗大小不一的明珠,按照特定的星图排列,散发出柔和而均匀的光芒。静室中央没有桌椅,只摆放着几个造型古朴的蒲团。空气清新,流动着精纯的天地灵气,更带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奇异力量。
这里显然是李晴晴平日清修或推演阵法的核心之地。
李晴晴走到静室中央,在一个蒲团上优雅地坐下,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
钟望浦依言坐下。蒲团传来一股温润的气息,让他身体的沉重感和识海的眩晕似乎都缓解了一丝。
“你叫钟望浦?钟家子弟?”李晴晴开门见山,声音清冷依旧,却少了几分在外的威严,多了几分纯粹的探究。
“是。”钟望浦的回答简洁。
“炼体三重?”李晴晴的目光再次扫过他的身体,秀眉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钟望浦的肉身强度确实只停留在炼体三重搬血境,气血运行滞涩,这是做不得假的。但刚才那一幕…
“是。”钟望浦依旧平静。
“那方才…”李晴晴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钟望浦沉默了片刻。他心念电转,驭界盘和十道同修的秘密是绝对不可能泄露的。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沙哑和迷茫:“回阁主,晚辈…不知。晚辈只是觉得那基座…很…‘清晰’。手指点上去的时候,仿佛…仿佛看到了一些…流动的‘线’?然后…就那样了。”
他将一切归结于某种无法解释的、突如其来的“感觉”。
这个解释听起来荒谬至极,甚至有些敷衍。然而,李晴晴听完,那双蕴含星河的眸子却微微一亮,非但没有质疑,反而露出一丝恍然和更深层次的兴趣!
“‘线’?流动的‘线’?”她低声重复着,仿佛在咀嚼这两个字的分量。对于普通修士而言,阵法是符文、是轨迹、是能量的组合。但在真正触摸到阵法本源的大师眼中,阵法就是天地间能量流动的规则体现,是无数能量“线”按照特定规律编织而成的网!能直接“看到”能量流动的“线”,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天赋,而是近乎于道的“阵心通明”!
她不再追问,而是忽然抬起纤纤玉手,掌心朝上。一点银白色的光芒在她掌心亮起,迅速拉伸、延展、勾勒!
眨眼之间,一个由纯粹银色光线构成的、巴掌大小的、结构异常繁复精密的立体阵盘虚影,悬浮在她掌心之上!那阵盘由无数细密的光线交织而成,层层叠叠,环环相套,在缓缓旋转着,散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这是比刚才大厅里那基础聚灵阵盘复杂精深百倍不止的“小挪移阵阵盘”虚影!
“此乃‘小挪移阵’核心阵纹的简化推演。”李晴晴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目光紧紧锁定钟望浦,“你能看到它的‘线’吗?告诉我,它运转的关键节点在哪?或者说…它最脆弱、最容易崩溃的‘线’,是哪一条?”
这是考验!一个极其苛刻、直指阵法核心本质的考验!寻常阵法师学徒,面对如此复杂的立体阵盘虚影,能看清其结构已是千难万难,更遑论找出其运转核心和薄弱点了!
钟望浦的目光落在那个缓缓旋转的银色立体阵盘上。
刹那间,异变再生!
他识海深处,那缕刚刚因消耗过度而沉寂下去的、属于“列阵之路”的阵纹感知之力,在驭界盘混沌意志的刺激下,骤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甚至比之前在大厅时更加清晰、更加敏锐!
眼前那繁复精密的立体阵盘虚影,在他眼中骤然“分解”!无数交织的银色光线不再是整体,而是被拆解成了一条条独立而清晰的能量轨迹!它们流动的方向、彼此交汇的节点、能量汇聚的核心、以及…某些轨迹相交时产生的细微冲突点!
他甚至能“感觉”到,当阵盘运转到某个特定角度时,其中两条能量“线”会因为流向的微小偏差而产生一丝极其微弱的“滞涩”和“拉扯”!那一点,便是整个精密结构中最不稳定的“弦”,是撬动整个阵盘的支点!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精准无比地,落在了阵盘虚影核心偏左下方、一个毫不起眼的、由三条细线交汇的节点上。那里,一丝极其细微的、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银光闪烁显得比其他地方略微“凝滞”了一刹那!
“那里。”钟望浦抬起手,指向那个点。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声音也带着一丝竭力压制下的疲惫和虚弱。调动这缕阵纹感知之力去解析如此复杂的阵法,消耗远超激活那基础聚灵阵,识海如同被针扎般刺痛,体内十条路径的能量都隐隐有再次躁动的迹象。
然而,就在他手指点出的瞬间!
异变突生!
李晴晴掌心上空,那由她精纯阵力构筑的、稳定运转的“小挪移阵阵盘”虚影,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构成阵盘的所有银色光线,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干扰和牵引,猛地变得狂乱!
嗡——!
一声刺耳的嗡鸣!
那精密的立体阵盘虚影,竟在钟望浦一指之下,如同被戳破了的气泡,又像是被抽掉了关键的积木,瞬间崩溃、瓦解!无数道银色光线失去了束缚,如同炸开的烟花,在李晴晴掌心上方寸许的空间里疯狂迸射、湮灭!
点点银芒,如同细碎的星辰尘埃,缓缓飘落,映照着李晴晴那张清雅绝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近乎失态的震惊!
静室内,落针可闻。只有银色光点湮灭时发出的轻微滋滋声。
李晴晴缓缓收拢手掌,掌心的银芒彻底消散。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钟望浦,那双仿佛蕴含星河的眸子深处,震惊已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灼热!
她沉默着,目光如同实质,在钟望浦平静却难掩苍白的脸上反复逡巡,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被紫宸城传为废物的少年。静室内的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琥珀。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石子泛起的涟漪:
“不是看到…是…拆解。”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拆解了它的能量轨迹,找到了那个足以引发连锁崩溃的‘线结’。”
这不是疑问,而是近乎肯定的判断!
钟望浦心头猛地一凛!这女人的洞察力,敏锐得可怕!他刚才确实是指出了那个节点,但绝没有主动去“拆解”那阵盘虚影!是驭界盘的力量和他那缕阵纹感知之力结合后产生的本能反应!
他垂下眼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体内的空虚感和识海的刺痛感更加强烈,十条路径的能量在驭界盘的压制下虽然平稳,却如同潜伏的火山,随时可能因为他的虚弱而失衡。
李晴晴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缓缓站起身,月白色的裙裾如水般流淌。她走到静室那面如同星空的晶壁前,背对着钟望浦。她的背影纤细而挺拔,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智慧和力量。
“紫宸城太小了。”
她忽然说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悠远,“这方天地,也太小了。”
她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钟望浦身上,那灼热已经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深沉的、如同发现璞玉般的郑重。
“钟望浦,”她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我星衍阵阁,可为你提供庇护。此地风波,自有我替你接下。”
庇护?钟望浦心中微动。他知道,刚才前厅那九星连珠的一幕,以及此刻在这静室中引发阵盘崩溃的表现,必然会将他推到风口浪尖。钟鲁川的嫉恨、家族的质疑、左家可能的再次羞辱、甚至其他势力的窥探…麻烦才刚刚开始。星衍阵阁阁主的庇护,无疑是一道强大的护身符。但他更清楚,这庇护绝非无偿。
果然,李晴晴的下一句话接踵而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作为交换,你需入我星衍阵阁,成为我李晴晴的…记名弟子。”
她特意在“记名”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显然也明白以钟望浦此刻展现出的“诡异”天赋,强行收为亲传反而不妥。记名弟子,更多是一种名义上的羁绊和保护。
钟望浦沉默着。成为李晴晴的记名弟子,意味着彻底绑上星衍阵阁的战车,也意味着他这“废物”的突然转变,有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被阵法天才李阁主慧眼识珠。这对他目前的处境,是极大的利好。体内的虚弱感阵阵袭来,提醒着他根基的薄弱和十道同修的巨大风险。他需要时间,需要资源,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来争取这个时间。
权衡利弊,只在瞬息。
他抬起头,迎上李晴晴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缓缓躬身一礼:
“弟子钟望浦,拜见师尊。”
*
*
*
**紫宸城,三皇子府邸,最深处的隐秘地宫。**
这里没有烛火,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块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磷石,映照得整个空间鬼气森森。空气冰冷粘稠,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硫磺和血腥混合的怪味。地宫中央,一个由暗红色不知名金属铸造的、刻画着无数扭曲痛苦人脸的祭坛,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
三皇子孟晟圆站在祭坛前,锦袍华服与这阴森环境格格不入。他英俊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鸷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焦躁。他来回踱步,脚下坚硬的黑色石砖发出沉闷的回响。
“废物!一群废物!”孟晟圆猛地停下脚步,对着空无一人的地宫低吼,声音在地宫四壁回荡,显得格外狰狞,“查了几天!就只查到那钟望浦是个被家族鄙弃、被未婚妻退婚的废物?他那天用的什么手段?为什么李晴晴会对他另眼相看?为什么?!他凭什么?!”
他的咆哮在地宫中激起阵阵阴风。想到李晴晴那清雅绝伦的容颜和曼妙身姿,想到她竟然为一个废物破例收徒(虽然是记名),孟晟圆心中的嫉恨就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他孟晟圆想要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那个废物,必须消失!
“殿下息怒。”一个如同金属摩擦般沙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孟晟圆身后响起。
孟晟圆猛地转身。只见祭坛边缘的阴影一阵蠕动,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脸上带着一张毫无表情的惨白色面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他的气息阴冷、死寂,仿佛来自九幽深渊,正是他之前派出去调查钟望浦的那个黑袍随从。
“息怒?你让本殿下如何息怒?!”孟晟圆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黑袍人,“李晴晴…那个贱人!竟然为了一个废物打我脸!还有那个钟望浦…他必须死!”
“钟望浦此人,确实诡异。”黑袍人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属下深入探查,发现他体内并无特殊元力或神念波动,但其识海…似乎被某种极其强大而混乱的力量屏障笼罩,属下无法深入窥探。其瞬间激活阵盘的手法,绝非炼体三重所能为,疑似…身怀异宝,或觉醒了某种禁忌天赋。”
“异宝?天赋?”孟晟圆眼中贪婪和杀意交织,“不管是什么!本殿下要他死!要他魂飞魄散!还有李晴晴…本殿下要她跪在我脚下求饶!”
“殿下,李晴晴身份特殊,修为深不可测,且背靠星衍阵阁总阁,动她…代价太大,恐引火烧身。”黑袍人冷静地分析道,“至于钟望浦…此子虽诡异,但目前尚在雏形,杀之不难。难的是如何避开李晴晴和星衍阵阁的耳目。”
“难?有什么难的!”孟晟圆猛地一挥手,脸上露出一丝疯狂的笑意,“本殿下不是还有你们‘暗渊’吗?上次你们提出的‘血祭唤魔’计划,不是需要一座皇城级别的生灵血气作为祭品,才能接引‘九幽魔主’的一缕分魂降临,助我清除政敌,登临大宝吗?”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残酷的光芒,一步步走近祭坛,手指抚摸着祭坛上那些扭曲的人脸浮雕,声音如同地狱的寒风:“计划…提前!地点,就选在紫宸城!时间…就在七日后的‘星陨大典’!届时皇城气运与星力交汇,正是血祭的最佳时刻!我要用整座紫宸城千万生灵的血肉和魂魄,作为献给我未来皇座的祭品!”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黑袍人,眼中是歇斯底里的疯狂和贪婪:“作为交换,你们‘暗渊’,必须在血祭启动之前,替本殿下…除掉钟望浦!我要他死得无比凄惨!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只要他死,李晴晴…哼,等本殿下掌控皇权,还怕得不到她?整个星衍阵阁,都将匍匐在本殿下脚下!”
黑袍人惨白的面具下,两点幽绿色的魂火微微跳动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片刻,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殿下的决心,令人钦佩。用一座皇城和一位新星阵道天才的性命,换取魔主垂青和至尊之位…这笔交易,很公平。‘暗渊’,接下了。”
他缓缓抬起枯瘦如柴、指甲乌黑的手掌,掌心向上。一滴粘稠如墨、散发着浓郁邪恶气息的黑色血液,缓缓从他指尖渗出,悬浮在空中。
“殿下,请以皇族血脉为引,立下‘九幽血契’。”
孟晟圆看着那滴魔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被疯狂和野心淹没。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指尖,一滴蕴含着淡金色泽的皇族精血滴落,与那滴魔血在空中融合!
嗡!
一股阴冷、邪恶、带着无尽诅咒气息的波动瞬间充斥整个地宫!祭坛上的人脸浮雕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尖啸!一个由黑色魔文和金色皇血交织而成的诡异契约符文在空中成型,一闪而逝,分别烙印在孟晟圆的灵魂深处和黑袍人的面具之上!
契约,成立!
“七日之后,星陨大典,血染紫宸,魔主降临!”黑袍人的声音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而钟望浦…他的头颅,将作为献给殿下的第一份贺礼!”
孟晟圆感受着灵魂深处那冰冷邪恶的烙印,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涌起一股病态的兴奋和扭曲的快意。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紫宸城化为血海炼狱,看到了钟望浦在绝望中哀嚎死去,看到了李晴晴在他脚下臣服…
“钟望浦…李晴晴…”孟晟圆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时光吧!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
*
*
*
星衍阵阁深处,一间更为隐秘、灵气浓郁得几乎化液的修炼静室中。
钟望浦盘膝坐在中央的聚灵阵核心。身下由整块温玉雕琢而成的阵盘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牵引着四面晶壁上镶嵌的灵石,将精纯的天地灵气源源不断地汇聚、提纯,再缓缓注入他的体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星辰之力特有的清冽气息。
他双目紧闭,心神沉入体内,全力运转着那玄奥莫测的《永恒万道混沌诀》。
驭界盘悬浮在识海中央,如同一颗混沌星辰,缓缓旋转,散发出包容万象的混沌气息。十条颜色各异、代表着不同修炼道路的能量流,如同十条温顺的溪流,在混沌气息的梳理和隔绝下,沿着各自开辟出的玄奥路径,在经脉中缓缓流淌、循环。
灵力(修仙之路)的淡青、神念(化神之路)的透明、魔元(入魔之路)的幽暗、血脉之力(天妖之路)的赤红、丹火(帝丹之路)的炽白、契约波动(御兽之路)的苍青、佛元(成佛之路)的淡金、符意(摧符之路)的银白、阵纹之力(列阵之路)的星辉、魂力(驭魂之路)的灰蒙…十种色彩交织,却又泾渭分明,构成一幅奇异而壮阔的内景图。
星衍阵阁提供的灵气品质极高,远超钟家丹坊。在这精纯能量的滋养下,那十条原本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能量溪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壮大!尤其是属于“列阵之路”的那道星辉能量流,因为李晴晴给予的、蕴含星辰阵道感悟的特殊灵石辅助,增长得最为迅速,比其他九条路径明显粗壮了一圈。
炼体三重搬血境那孱弱的气血,在这十条能量溪流的冲刷和滋养下,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贪婪地吸收着力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肌肉纤维在变得更加坚韧,骨骼密度在增加,血液流动更加有力,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沉闷的鼓点,泵送着蕴含更多能量的血液冲刷全身!
搬血境四重…五重…六重!
短短数日,在这充足的资源供应和十条道路同修的恐怖效率下,钟望浦停滞了多年的炼体境界,如同决堤的洪水,势不可挡地层层突破!
当最后一丝精纯的灵气被吸收转化,融入四肢百骸,一股沛然的力量感充盈全身!炼体六重巅峰!距离道基境,只剩一步之遥!
钟望浦缓缓睁开双眼。眼底深处,十色微光一闪而逝,最终归于一片深邃的平静。他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的力量,远超以往任何时候的强韧体魄,以及识海中那缕明显壮大了许多的阵纹感知之力。
这仅仅是开始。炼体境只是筑造根基的起点。道基三境(筑元、凝脉、开海),才是真正踏上大道、选择主修道路的关键!而他,没有选择,他早已踏上了那条亘古未有的、十道同修的绝路!
“根基已成,该回去了。”钟望浦低声自语。他需要回到钟家,拿回一些东西,也…了断一些东西。有了星衍阵阁和李晴晴这块招牌,很多事情,将变得不同。
他起身,走出静室。门外,早有一位阵阁的执事恭敬等候。
“钟公子,阁主吩咐,您若出关,请随我来。族中似有要事寻您。”执事躬身道。
钟望浦眸光微闪。要事?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劳带路。”
穿过星衍阵阁重重阵法守护的回廊,再次来到前厅。这里依旧人来人往,但当钟望浦出现时,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而来。敬畏、好奇、探究、羡慕…种种情绪交织。数日前那九星连珠的震撼一幕,早已传遍紫宸城。
前厅中央,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钟家管事服饰、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有掩饰不住的震惊,有强装的镇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他身后跟着几个钟家护卫,个个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
看到钟望浦出来,那管事眼神猛地一缩,随即脸上堆起无比热情甚至带着谄媚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深深一躬到底:
“望…望浦少爷!您出关了!太好了!家主…家主有请!请您…即刻回府!”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某种莫名的压力而微微发颤,将“少爷”二字咬得格外恭敬,与往日那种表面客气实则疏离的态度判若两人。
钟望浦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何事?”
“是…是族中大议!”管事连忙道,腰弯得更低了,“事关…事关家族未来,还有…还有您的…少家主之位!”
“少家主之位?”
钟望浦眉峰微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这消息,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看来,星衍阵阁的招牌,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用得多。
“知道了。”他淡淡应了一声,不再看那诚惶诚恐的管事,目光越过前厅攒动的人头,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那座朱门高耸的钟氏丹坊之上。
“走吧。”他迈步向前,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脱胎换骨后的沉凝气势。灰衣依旧,背影却如山岳般挺直。
**前厅角落,三皇子孟晟圆正端着一杯新换的灵茶,看似悠闲,目光却如同毒蛇般死死缠绕在钟望浦身上。**
当听到钟家管事那声充满谄媚的“望浦少爷”和“少家主之位”时,他捏着茶杯的手指关节猛地泛白。再看到钟望浦那沉稳如山、仿佛脱胎换骨的背影,一股几乎要将他理智焚烧殆尽的嫉恨和杀意汹涌而出!就是这个废物,夺走了本该属于他孟晟圆的关注!就是这个蝼蚁,即将拥有他暂时无法染指的李晴晴的庇护和青睐!
他猛地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茶水溅出,烫红了他的手背也浑然不觉。他看着钟望浦消失在阵阁大门外的背影,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只剩下玉石俱焚的疯狂和阴毒。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阴影中那个如同毒蛇般蛰伏的黑袍随从,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告诉‘暗渊’…目标已现身,计划…即刻执行!本殿下要亲眼看着他在绝望中…化为灰烬!”
黑袍人微微颔首,面具下的两点幽绿魂火跳跃了一下,随即无声无息地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孟晟圆端起那杯被他顿得只剩一半的残茶,仰头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是仇敌的鲜血。他望向星衍阵阁深处,仿佛能穿透重重墙壁看到李晴晴清雅的容颜,嘴角咧开一个狰狞而病态的笑容:
“李晴晴…等本殿下收拾了这个碍眼的废物,掌控了紫宸城…你,终将是本殿下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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