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虹山异闻录 > 第6章
冰凉的漱口水粗暴地卷走了嘴角残留的口水味,那股廉价的薄荷味直冲天灵盖,也短暂麻痹了指尖触碰过那两张诡异钞票后残留的、令人心悸的粘腻感。宿舍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汗味、泡面汤和陈旧木头的气息。亮子已经迷迷糊糊地弯腰系着脏球鞋的鞋带,化哥还顶着杂草般炸起的鸡窝头坐在床沿,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刺眼的天光。戈佬……他依旧像一具被焊死在阴影里的标本,背对着所有人,凝固、无声,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察,仿佛融入了墙壁的冰冷与沉寂。
那无声的背影像针一样刺着我的神经。我不敢再看他,也顾不上叫醒他第二次——门外,宿管阿姨手中那串沉重的钥匙已经叮当作响,紧接着,是铁门铰链那令人牙酸的、仿佛锈蚀骨骼摩擦般的“咔哧…咔哧…”声,宣告着禁锢的解除。时间差不多了。
“走了走了!”我几乎是用气声催促着亮子和化哥,几乎是逃离般地从207那狭小的空间里挤了出来,后背似乎还能感受到戈佬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冰冷的视线。戈佬没动?算了,他总有他的门路,这潭混水,我巴不得离远点。反正离上课还有缓冲的时间。
沉重的宿舍楼铁门在身后“哐当”合拢。一踏出那散发着铁锈和消毒水气息的门洞,七月正午骄阳的炽烈白光如同熔化的金针,猛地刺入眼帘,逼得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眼前瞬间泛起一片炫目的光斑。就在这光晕的边缘,一个熟悉的身影轮廓渐渐清晰——吴丽莹正站在门外不远处的梧桐树荫下,背对着宿舍楼的方向,安静地等着。微风撩动她浅杏色的裙摆,筛落的阳光在棉布裙面上轻盈地跳跃、流淌,如同洒下一片细碎的金箔。看到我出来,她轻盈地转过身,那张清秀的脸上绽开一个如初融溪水般清浅又温暖的微笑。那笑容仿佛带着阳光的温度,瞬间驱散了盘踞在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连戈佬那嘶哑警告带来的寒意,也在这光芒下冰雪消融。
“出来啦?”她自然地迎上来,声音像山涧清泉。
“嗯!”胸腔里积压的浊气仿佛被她这一笑彻底涤荡干净了,我几乎是雀跃着快步走向她,脸上不自觉地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刚才在宿舍里那种悬着心、吊着胆的惊悸感,被她周身散发的安稳气息熨烫得平整了许多。我们并肩,踩着树影间破碎的光点,向教学楼走去。
路上,那股憋了一路的、想要倾诉的欲望如同涨潮的海水再次汹涌上来。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引人注意,才凑近丽莹耳边,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喘息和残留的惊疑,将午休时宿舍里那诡异惊悚的一幕——戈佬那如同砂纸摩擦喉咙般嘶哑的警告、他毒蛇锁定猎物般死死钉着我的眼神、一股脑儿地倾倒给了她。
她静静地走着,凝神倾听,眉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轻轻牵动,微微蹙起,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眼睑下投下一帘安静的、带着困惑的影子。等我急促地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停下脚步,侧过身。那双清澈澄亮的眼眸,此刻像探照灯一样,穿透午后浮动的微尘,专注地锁定了我的眼睛。她的唇角依旧弯着那抹温柔的弧度,但那弧度里,却悄然掺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狡黠。
“听起来……确实很不对劲。”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紧绷的神经。但紧接着,那声音的调子微微一沉,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那么,小龙——”她微微歪头,脸上还是那浅浅的微笑,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审讯般的、却又俏皮地勾着尾音的拷问:“你相信吗?”
“丽莹长官!”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了反应,我几乎是触电般站直了身体,脚跟“啪”地一碰,挺胸收腹,下巴微抬,表情严肃得如同即将踏上战场的列兵,声音洪亮得甚至引来路人侧目:“报告长官!下士张晓龙,永远都是你最忠诚的兵士”
我这副煞有介事、近乎滑稽的正步军姿显然戳中了她的笑点。丽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清脆如银铃坠地,眉眼弯成了两弧皎洁的新月,颊边甚至漾开一个小小的梨涡。她踮起脚,带着午后阳光余温的指尖带着些许凉意,轻轻在我颊边刮了一下,动作迅捷得如同掠过水面的蜻蜓,留下一丝微痒的触感:“嗯,表现不错,乖。”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嘉奖让我心里美得直冒泡,先前宿舍里那如同泥沼般粘稠的压抑感,瞬间被她这缕清风涤荡得无影无踪。
然而,那点甜滋滋的暖意还没来得及在心头化开,下一秒,她已将笑意收敛,摊开白皙纤细的手掌,不容置疑地伸到我面前:“你后不要与他有来往了”
“啊?”我脸上的傻笑瞬间冻结,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教室里的喧嚣声浪夹杂着新课本的油墨味和少年少女的汗息扑面而来,暂时淹没了我脑中纷乱的疑团。我们刚在位置上坐下(依旧是丽莹指定的第一排“黄金宝座”,仿佛自带聚光灯效果),丽莹就像是启动了某种预设程序般,极其自然地从我肩上拉过那个早已被她嫌弃过无数次的书包。拉链“哗啦”一声被干脆利落地拉开,里面如同被飓风肆虐过的战场——卷边的课本、揉成腌菜团的卷子、散落的糖果纸、孤零零的笔帽、甚至还有一个不明身份的塑料小零件——再次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午后明亮的光线下。这景象,与我小学五年级那个曾被班主任勒令展示的“生物多样性书包”如出一辙。
“哎呀……”一声混合着无奈、了然与一丝丝早已预见的疲惫的轻叹从她唇边溢出。她投来一个“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眼神,那眼神精准传达了“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声控诉,却又奇异地带点认命的温柔。她认命地弯下腰,开始动手整理,动作麻利得像个熟练的图书管理员,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母性的细致。一本本如同遭遇过碾压的书被取出,卷起的边角被她的指尖耐心地、一点点地抚平,按照科目大小厚薄重新排列叠放整齐;四处流浪的文具被精准地归拢进笔袋那个小小的“收容所”;那些饱经蹂躏的卷子被小心翼翼地展开,手掌压平,边缘对齐……
我单手支着下巴,歪着头,像个坐拥良田千顷、看着佃农辛勤劳作的地主家傻儿子一样,嘴角咧出心满意足的弧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为我忙碌。那毫不掩饰的“猪哥相”和从喉咙里发出的、压抑不住的“嘿嘿嘿”傻笑,立刻引来了丽莹精准而迅猛的反击——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右手如同出击的灵蛇,闪电般探出,在我大腿外侧最嫩的那块肉上狠狠掐了一把!
“嗷!”我倒吸一口冷气,疼得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懒死你算了!”她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带着七分恨铁不成钢、三分小女儿家的嗔怒,“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书包还是跟被轰炸过的垃圾堆一样!”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嗔怪语气,连带着大腿上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让我穿越时空,清晰地想起了小学梦里那个皱着眉头、嘟着嘴帮我整理铅笔盒的小姑娘。傻笑变成了憨傻中透着甜意的嘿嘿憨笑,心里暖烘烘、晕陶陶,像泡在温泉水里。那些关于钞票的诡异、戈佬的警告带来的冰冷阴影,似乎都被眼前这烟火气十足、充满生活实感的温馨一幕暂时逼退到了意识的墙角。
很快,在丽莹那双仿佛被施加了“秩序魔法”的巧手下,我的桌面如同经历了一场彻底的革命,焕然一新。书本如列兵般挺直脊背排列整齐,文具各归其位、规规矩矩,像一片被辛勤开垦、精心平整过的肥沃农田。我恍惚间真的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小学时光,看着她专注而略带红晕的侧脸,心底涌起久违的、纯粹得没有任何杂质的开怀,脸上挂着几乎要咧到耳根的、毫不掩饰的真心笑容。
“叮铃铃——”
上课铃声尖锐而准时地在走廊炸响。
教室门“嘭”地被推开,班主任抱着一大摞散发着浓烈油墨气味的新学期教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习惯性地、如同鹰隼般扫视全班,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我那焕然一新、堪称标本级整洁的桌面时,脚步猛地顿住!厚厚的眼镜片后,那双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像是看到了什么颠覆认知、堪比太阳从西边升起的奇观。
“哟——?!”她拖着长长的尾音,声音里充满了百分之两百的难以置信,“张晓龙!”她几乎是惊呼出声,“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你被什么神仙点化了?你这是……转性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桌前,难以置信地用手指点了点我那光洁得能反光的桌面,“居然舍得把你这个‘猪圈’收拾得这么利索了?”她特意加重了“猪圈”两个字,引得全班爆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哄堂大笑。
我正想得意地挺挺胸脯,后排一个早就憋不住的、充满了柠檬精酸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是那个总爱起哄的男生:“老师!您可别被他这幅假象蒙蔽了!那哪是他整的啊!是人家新来的丽莹妹子菩萨心肠,看他那儿脏乱差得实在有碍观瞻、影响班级形象,才大发慈悲帮他整理的!他自个儿?哼哼,这辈子怕是没指望咯!”
哄笑声如同投入石子的池塘,波纹更大了。我毫不在意,甚至还带着点炫耀般的得意,故意朝声音来源方向挑衅地扬了扬下巴——有人帮我整理怎么了?羡慕啊?嫉妒啊?有本事你们也找一个啊!
班主任也忍俊不禁,露出了一个极其“姨妈”的、充满了“我懂我懂”的八卦意味的笑容:“哦~~~原来如此啊!”她拖长了腔调,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丽莹桌旁,把那摞沉甸甸的新书放下,还极其顺手、极其亲昵地用带着粉笔灰的手指在丽莹早已羞得红透、滚烫得快要冒烟的小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我说呢!张晓龙可是我们班出了名的‘懒虫标兵’,积年的老顽固!现在终于来了个能降住他、管住他的‘克星’了?老师我……”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环视全班,加重语气,“甚是欣慰啊!”
丽莹羞得脖子根都红了,恨不得立刻变成一只鸵鸟,把脑袋深深扎进桌洞的地板砖缝里去。
班主任似乎被这温馨(在她看来)的小插曲感染,笑容满面,但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书后匆匆说道:“那个……学校临时有个短会,大家先安静自习一会儿,保持秩序!我很快就回来。”说完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教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迅速远去。
班主任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后排的死党群就如同解除封印的猴子立刻骚动起来。建凯和泽凯两个活宝贼兮兮地对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默契十足地同时朝我的方向吹了两声短促而挑衅的、如同接头暗号般的口哨。建凯用手拢着嘴,压低声音却足以穿透前排的安静,精准地“投递”过来:“龙哥!搞不搞?峡谷救火!五排车缺个打野!速来救场!”
“搞!”血液里压抑了一中午的莫名兴奋感和肾上腺素瞬间被点燃,我毫不犹豫,压低声音兴奋地回应。仿佛只有在那虚拟的厮杀战场,才能将那些积压的紧张、困惑和此刻的亢奋彻底发泄出去。
我们仨如同训练有素的特工,迅速掏出手机,解锁,手指化作残影般点开那个承载了无数热血沸腾时刻的熟悉图标。几乎就在游戏加载完成的同一秒——“叮叮当当”!庆林和伟发的组队邀请如同连珠炮般弹了出来。
“卧槽!龙哥你们太不够意思了!打游戏居然不带我们玩?!”耳机里瞬间炸开锅,庆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