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旁的空地上,气氛比昨日更加沉重凝滞,如同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仅存的人们沉默地聚集,空气里弥漫着绝望和劫后余生的疲惫。
人,又少了。
八个变成了六个。
除了吊死的老张,昨夜又消失了两人:一个是那个染着夸张红发、脾气暴躁的青年;另一个,是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中山装老者老周。
老疤和刺玫的脸色比昨天更加阴沉,眼神中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焦虑和一丝……困惑?连续两晚的规则触发和死亡,尤其是老周这种资深者都看不透的消失,让他们感到了压力。寻找的过程沉默而压抑,每一步都踏在恐惧的阴影里。
最终,他们在村落西侧那条早已干涸、布满黑色粘稠淤泥的沟渠边缘,找到了红发青年。
他面朝下趴在那里,半个身体浸在沟渠底部仅存的一小洼浑浊不堪、散发着恶臭的泥水里。身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直和肿胀。刺玫皱着眉,强忍着恶臭,用脚将他沉重的尸体翻了过来。
一张因窒息和浸泡而浮肿变形的脸露了出来,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的青灰色,口鼻处塞满了黑乎乎、散发着恶臭的淤泥,眼睛瞪得滚圆,眼白布满血丝,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临死前的极度痛苦。更诡异的是,他那头原本张扬的、如同火焰般的红发,此刻湿漉漉地、一缕缕地贴在头皮上,发梢上居然诡异地凝结着一些细小的、如同冰晶般的水珠,在惨白的晨光下闪烁着微光,与他身下污浊的泥潭形成刺眼的对比。
“溺死的?”刺玫用刀鞘拨了拨尸体肿胀的手臂,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解,“在这种地方?就这点泥水?”她指了指那洼深度连脚踝都淹没不了的浑浊泥水,满脸的难以置信。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沈默站在人群外围,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冷静地扫描着尸体周围的每一寸环境。干涸龟裂的沟渠底部、粘稠的淤泥、那一小洼死水……他敏锐地注意到一个极其矛盾的现象:尸体周围的地面异常干燥!龟裂的泥土缝隙清晰可见,没有任何挣扎拖拽的痕迹!仿佛红发青年是自己主动走到沟渠边,然后以一种极其顺从的姿态,一头栽进了那浅浅的泥水里,平静地等待溺毙。这太诡异了!不符合任何溺水者的本能反应!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红发青年那双因肿胀而几乎无法闭合的眼睛上。瞳孔已经扩散,死亡的黑雾笼罩其中。但沈默没有放弃,他集中全部精神,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那浑浊死亡之瞳深处可能残留的最后影像。
终于!在那微小的、扭曲的倒影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幻影般的画面——是一只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黑色淤泥的手!一只从浑浊泥水中伸出的鬼手!正死死地抓住红发青年的脚踝!正是这只来自“水”中的无形鬼手,将他拖入了致命的泥沼,制造了这浅水溺亡的恐怖假象!
(规则二:靠近水源!任何形式的“水”都可能成为媒介,引来那只来自水中的鬼手!无论那水源多么微小、多么污秽!甚至可能包括过度潮湿的环境!那发梢的“水珠”就是媒介存在的证明!)
线索再次被死亡印证。沈默的目光转向村落深处,寻找着老周的踪迹。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红发青年的死印证了水规则,但老周呢?他躲藏的地方远离水源,而且以他的沉稳,不太可能发出声音或乱跑。
最终,他们在老周选择的那间半塌的土屋角落里,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他靠坐在冰冷的土墙根下,头微微歪着,偏向门口的方向,眼睛紧闭着,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安详的平静,甚至嘴角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看透一切的淡然?他的身体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溺水的迹象,衣服干净整洁,仿佛只是靠着墙睡着了。
“吓…吓死了?”小杰带着哭腔,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侥幸,仿佛希望这只是虚惊一场。
沈默却皱紧了眉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这种平静的死状,与前面吊死、溺死的惨烈截然不同,反而透着一股更深的诡异。他走近几步,保持距离,目光如同探针般扫描着老者的尸体和周围环境。
土屋内部干燥异常,地面只有厚厚的、均匀的灰尘,没有任何脚印或挣扎痕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类似于陈年书籍纸张或者干枯稻草燃烧后残留的焦糊味?很淡,但存在。
最让沈默心头一跳的细节出现了:老周裸露在破旧袖口外的手腕皮肤,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如同百年老树皮般的干枯皱褶!颜色是毫无生气的蜡黄!他交叠放在小腹上的双手,指关节僵硬突出,皮肤紧贴着骨头,干瘪得如同木乃伊!而他靠坐的土墙附近,地面和墙壁的灰尘,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厚一些?仿佛被某种力量吸走了所有的水分?
“别碰他!”沈默低声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阻止了旁边一个想上前确认的新人(一个戴眼镜的瘦弱青年)。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老周的脸上虽然平静,但皮肤同样呈现出那种不自然的蜡黄和干枯感,皮下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脂肪和水分,紧贴着颅骨。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微微张开,口腔内部也呈现出一种深褐色、彻底失去水分的状态。
(规则三:干燥?或者说……失去水分?保持绝对静止?)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悸的念头升起。老周选择了躲藏,没有发出声音,没有靠近水源,他遵守了已知的两条规则,却依旧无声无息地死去!这说明,还有第三条规则!一条与“静止”或“干燥”相关的规则!是时间累积的结果?是某种状态达到临界点?还是……他选择的躲藏地点本身触发了某种“脱水”机制?那异常的灰尘厚度和焦糊味又代表着什么
谜团如同厚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迷雾,笼罩在仅存的六人心头。老疤和刺玫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尤其是刺玫,看着老周干枯的尸体,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恐惧。连续两晚的死亡,尤其是老周这种无法解释的平静死亡,显然超出了他们之前对新副本的认知,甚至可能颠覆了他们积累的“经验”。
“妈的!这鬼地方!”老疤烦躁地咒骂了一句,一脚踢飞脚边的一块碎石,眼中凶光闪烁,目光如同饿狼般扫过仅存的三个新人——惊魂未定、瘫软在地的林经理,瑟瑟发抖、眼神空洞的小杰,以及那个戴眼镜的瘦弱青年(小王)。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沈默平静的脸上。那眼神,如同在打量最后的、可供消耗的试验品,充满了赤裸裸的恶意和即将付诸行动的凶残。他需要一个“测试品”,去试探那未知的、致命的第三条规则!
刺玫则死死盯着沈默,声音冰冷如同冰窖:“你昨晚……做了什么?为什么她没死?”她指向瘫软在地、依旧惊魂未定但至少还活着的林经理,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沈默昨晚展现出的“异常”,让她无法忽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默身上。林经理也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恐惧、感激,还有一丝茫然和后怕。
沈默平静地迎上刺玫锐利的目光,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简洁而直接:“她差点尖叫。我让她安静下来。仅此而已。”他没有提心理干预的细节,那只会暴露更多底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杀身之祸。保持神秘和一定的价值,是生存的策略。
“安静下来?”刺玫冷笑一声,显然不信,但眼下显然不是深究的时候。她转向老疤,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凝重:“疤哥,情况不对。规则比我们想的复杂,至少还有第三条!而且很隐蔽!必须尽快找到生路提示,不然……”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老疤脸色铁青,眼神在仅存的人身上扫视,最后如同锁定猎物般,落在了那个瑟瑟发抖、最弱小的少年小杰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决断。他需要新的“测试品”,用这个少年的命,去试探那未知的第三条规则!用他的死,来换取自己和刺玫的生路!
就在这时,沈默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肯定:“我知道生路提示可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