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工厂那场惊心动魄的危机暂时平息,但笼罩在苏晓心头的阴影却并未散去,反而因为林富的出现和林富颈后那惊鸿一瞥的黑色蛇鳞虚影而变得更加沉重粘稠。掌心那道浅金色的剑痕印记,在林富目光扫过的瞬间传来的灼痛感,至今仍隐隐残留,像一枚烧红的烙印,提醒着她危险的迫近。
王德发只是爪牙,林富,或者说林富背后那个名为“幽蚀”的恐怖存在,才是真正的毒蛇!他们觊觎父亲的位置,甚至可能觊觎更多!
回到家中,苏晓借口摔倒受了惊吓,早早躲回了自己小小的房间。她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的心跳才稍稍平复。她小心翼翼地摊开左手,掌心空无一物,但那道剑痕的灼热感却真实不虚。
她意念一动,那个其貌不扬的须弥钵盂瞬间出现在她小小的掌心。碗底那模糊的“卍”字符号微微发热。苏晓屏住呼吸,集中精神,意念沉入碗中那方小小的空间。
嗡!
空间内柔和的白光下,那块指甲盖大小、边缘锋利的轴承碎片静静地悬浮着。碎片表面,浓得如同墨汁般粘稠的铁灰色死亡雾气正丝丝缕缕地翻涌、缠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腐朽和破坏气息。这雾气比她在油瓶盖上看到的浓郁十倍不止!
这就是证据!王德发,或者说林富,用来制造“意外”、谋害父亲的毒物!
苏晓小心翼翼地用意念包裹着碎片,不让那雾气有丝毫逸散。她不敢直接触碰,这雾气对灵魂似乎也有侵蚀性,让她感到阵阵心悸。她必须保存好它,这是未来扳倒王德发、甚至揭露林富阴谋的关键!
“晓晓?你没事吧?开开门,妈妈给你煮了安神汤。”门外传来李秀兰担忧的敲门声。
苏晓赶紧将须弥碗收回角落藏好,抹了把脸,换上略显苍白的表情,打开了门:“妈,我没事,就是还有点怕…”
“乖,不怕不怕,喝点汤压压惊。”李秀兰心疼地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糖水进来,看着女儿“惊魂未定”的小脸,叹了口气,“唉,都是妈不好,不该带你去那种地方。以后可不敢去了!那王德发,就不是个好东西!还有后来那个林老板,看着笑眯眯的,眼神贼得很!一看就跟王德发是一路货色!”
苏晓小口喝着甜得发腻的糖水,心里却是一凛。连母亲都本能地感觉到林富的不对劲!这更印证了她的判断。她含糊地应着,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利用这块碎片,以及如何应对林家这条更凶险的毒蛇。
几天后,风波似乎暂时平息。厂里传出的消息是,那台老冲床的核心轴承被技术科确认存在“不明原因的严重金属脆化”,属于重大安全隐患。王德发作为直接采购和验收责任人,被暂时停职调查,虽然还在上下活动试图脱罪,但灰头土脸是免不了的。父亲苏国强则因为“及时避险”和“经验判断”,反而受到了厂里的口头表扬,虽然竞聘组长的位置依旧悬而未决,但至少暂时安全了。
苏晓也重新回到了学校。校园生活依旧按部就班,但经历了工厂事件和赵小梅的诡异发烧,赵小梅请假在家休养,据说低烧反复,苏晓看这个熟悉世界的目光,已经彻底不同了。她像一个行走在雷区的探员,时刻警惕着那些隐藏在平凡表象下的异常“气”息。
这天上午课间,班主任陈老师领着一个穿着崭新蓝色运动服、背着名牌书包的男孩走进了教室。
“同学们安静一下。”陈老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他叫林浩。大家欢迎新同学!”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孩子们好奇地打量着讲台上的新同学。
林浩看起来和班里其他男孩差不多高,皮肤白皙,眉眼清秀,甚至可以说有些过分漂亮。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羞涩的腼腆笑容,微微鞠躬:“大家好,我叫林浩,以后请多多关照。”声音清脆,礼貌得体。
“哇,他好白啊!”
“衣服真好看!”
“像个洋娃娃!”
几个女生小声地议论着,眼里闪着光。连一向严厉的陈老师,看着林浩那乖巧懂事的模样,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苏晓的心却在看到林浩的瞬间,如同被浸入了冰窟!是他!那个前世将她推下深渊、与小三柳媚合谋害死她的丈夫!虽然眼前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模样,但那眉眼轮廓,那虚伪笑容下隐藏的阴冷本质,苏晓化成灰都认得!
一股滔天的恨意瞬间冲上头顶!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大脑!她的小手在课桌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前世死亡的冰冷、背叛的剧痛、刻骨的仇恨,如同岩浆般在她小小的身体里奔涌咆哮!
然而,就在这仇恨即将冲破理智的刹那——
嗡!
左手掌心那道浅金色的剑痕,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冰冷的刺痛!不同于面对林富时的灼热,这次是如同针扎般的、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寒意!
苏晓猛地一个激灵!瞬间从滔天恨意中清醒过来!不行!不能冲动!她现在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林浩背后站着林富,站着幽蚀!暴露自己,只会让家人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她强迫自己低下头,大口呼吸,平复着翻涌的气血,努力将所有的恨意和杀意都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再抬起头时,她的小脸上已经换上了和其他同学一样的、带着些许好奇的懵懂表情。
陈老师似乎察觉到了苏晓那一瞬间的剧烈情绪波动,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下,但并未多言,安排林浩坐在了靠窗的一个空位上,同桌是一个文静内向、喜欢画画的女孩子,叫孙小雅。
林浩礼貌地对孙小雅笑了笑,然后端正地坐好,拿出崭新的文具,俨然一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模样。
接下来的几天,林浩迅速成为了班级里的“风云人物”。他聪明,老师提问总能答对;他大方,经常带来进口的糖果分给同学;他运动好,跑步打球样样出色;他更是“善良”,看到同学摔倒会主动去扶,看到值日生辛苦会主动帮忙。
“林浩真好!”
“学习好,长得帅,还乐于助人!”
“他简直是天使!”
女生们围着他转,男生们也乐于跟他玩。连最严厉的数学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他像一颗耀眼的明星,迅速融入了集体,赢得了几乎所有老师和同学的喜爱。
然而,在苏晓那双被仇恨和“灵犀之眼”淬炼过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她能“看”到,林浩那阳光灿烂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观察猎物般的冰冷审视。当他把糖果分给那些家境普通的孩子时,眼底深处掠过的是居高临下的施舍和一丝隐秘的嘲弄。当他“热心”地帮助同学时,动作间总带着一种刻意的表演感。
更让苏晓心惊的是,林浩的目光,时不时会状似无意地扫过她。那目光看似好奇,实则带着一种黏腻的、如同毒蛇般阴冷的探究,仿佛在评估一件有趣的玩具。每一次被这目光扫过,苏晓掌心的剑痕都会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如同警报。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美术课。美术老师让大家自由创作,画自己心中的“家”。安静的教室里,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孙小雅画得很认真。她画了一座爬满藤蔓的小木屋,屋前开满了鲜花,爸爸妈妈拉着她和弟弟的手在阳光下微笑,画面温馨而充满童趣。她画得很投入,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苏晓画得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瞟向斜前方的林浩和孙小雅。
林浩似乎早就画完了,正百无聊赖地转着铅笔。他的目光落在了孙小雅那张色彩明快、充满爱意的画上。苏晓清晰地捕捉到,林浩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浓郁的、扭曲的嫉妒和破坏欲!那情绪强烈得如同实质的黑暗,瞬间扭曲了他那张漂亮的脸蛋!
下一刻,林浩像是要跟孙小雅借橡皮,身体微微前倾,胳膊“不小心”地碰翻了孙小雅放在桌角的彩色墨水笔!
“啊!”孙小雅一声低呼。
几支彩笔掉在地上,其中一支红色的墨水笔盖子没盖紧,鲜红的墨水“恰好”泼溅而出,如同恶毒的血花,瞬间染红了孙小雅画纸上那温馨的小木屋和一家人的笑脸!画面中心,瞬间被一大团刺目狰狞的鲜红覆盖!
孙小雅呆呆地看着自己精心绘制的、承载着所有美好想象的画作瞬间被毁,小嘴一瘪,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雅!我不是故意的!”林浩立刻惊慌失措地道歉,脸上满是真诚的懊悔和自责,他手忙脚乱地想去擦拭,却把红色的墨水抹得更加狼藉一片,“都怪我!都怪我!我帮你擦!我赔你一张新的!”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都红了,看起来比孙小雅还要难过和自责。
“呜呜呜…我的画…”孙小雅看着面目全非的画纸,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美术老师闻声走了过来。
“老师!是林浩不小心把墨水碰翻了!”旁边一个目睹了全过程的男生立刻说道。
“老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林浩抢着回答,声音哽咽,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我想跟小雅借橡皮,没注意碰到了她的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呜呜…”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去擦眼泪,那副懊悔莫及、楚楚可怜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软。
美术老师皱了皱眉,看着哭得伤心的孙小雅和“自责”哭泣的林浩,也不好再苛责,只能安慰孙小雅:“好了小雅,别哭了,意外难免。林浩也是无心的,让他帮你清理一下,再重新画一张吧?”
“嗯…”孙小雅抽泣着点头,看着林浩那副“愧疚”的样子,反而不好意思再责怪他了。
苏晓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底的寒意却越来越盛。林浩的表演天衣无缝!那恰到好处的“意外”,那炉火纯青的“自责”,将一个无心之失的、善良又冒失的男孩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他甚至成功地将所有旁观者的同情心都拉到了自己这边!而真正的受害者孙小雅,反而成了需要被安慰、甚至需要原谅“无心之失”的一方!
好可怕的伪善!好精妙的操控人心的手段!这真的是一个十岁孩子能做到的吗?
下课铃响了。孩子们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孙小雅还在红着眼睛,小心地收拾着那张被毁掉的画。林浩则一脸“愧疚”地守在她旁边,小声说着什么,似乎在继续道歉。
苏晓背起书包,刚走出教室门,就看到林浩也跟了出来,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悲伤”和“自责”,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和平静。他甚至没有再看孙小雅一眼,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就在林浩与苏晓擦肩而过的瞬间——
苏晓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她的灵犀之眼清晰地捕捉到,在林浩微微低头的瞬间,他后颈靠近发际线的位置,一小片皮肤极其短暂地、如同水波般蠕动了一下!一道比林富身上稀薄、却更加凝练、如同活物般散发着阴冷、粘稠、不祥气息的黑色蛇鳞虚影,一闪而逝!
那鳞片,漆黑如墨,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中心一点猩红,如同凝固的毒血!与前世林浩推她下楼时颈后浮现的鳞片,一模一样!
苏晓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鬼爪狠狠攥住!
幽蚀的污染!不仅存在于林富身上,更直接植入了林浩这个孩童的体内!或者说,林浩本身就是这污染精心培育的“容器”和“代言人”!他孩童外表下潜藏的阴毒和伪善,正是这污染力量催化出的畸形果实!
林浩似乎察觉到了苏晓瞬间僵硬的身体和过于锐利的目光。他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看向苏晓。那张漂亮的小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玩味和审视,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冰冷恶意。
“苏晓同学,”林浩的声音依旧清脆,却带着一种滑腻的腔调,“听说你前几天在工厂,很‘勇敢’啊?”
苏晓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直冲头顶!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而且是在警告!
她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恐惧和恨意,努力模仿着孩童的懵懂和胆怯,低下头,小声嗫嚅道:“我…我摔倒了…不是故意的…”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哦?是吗?”林浩轻笑一声,那笑声如同毒蛇吐信,冰冷滑腻。他不再看苏晓,目光却投向校门口方向,那里,一辆眼熟的黑色桑塔纳正静静停着。
车窗摇下,露出林富那张带着虚伪笑容的脸。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苏晓身上,如同打量一件货物,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算计和一丝…贪婪?紧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林浩身上,微微点了点头。
林浩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得意。他不再理会苏晓,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那辆黑色轿车走去。
苏晓站在原地,小小的身体在初秋的微风中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
林浩…林富…王德发…
幽蚀的阴影,如同不断蔓延的毒藤,已经悄然缠绕上了她的家庭,她的生活!
她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梦境中的力量,是她唯一的依仗!
就在这时,她左手掌心的剑痕印记,再次传来一阵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温热感,不再是灼痛,而像是一种温和的提醒和抚慰。仿佛在告诉她,她并非孤立无援。
苏晓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那辆载着林家父子的黑色桑塔纳绝尘而去,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迈出坚定的步伐。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教学楼拐角阴影里,班主任陈老师正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林家轿车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手中捏着一张刚刚画好的、线条极其复杂的黄纸符箓,符箓一角,有朱砂绘就的暗红印记,正微微闪烁着微不可察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