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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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稿日到了,画廊里人头攒动。
项目经理拿着平板,旁边一阵低低的惊叹就炸开了。
孟瑶的画架也被推了过来。
她的画布上,几乎是我那幅的翻版！
构图,立意,甚至连核心创意点。
都市人影与灯光的交错暧昧,都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拙劣。拙劣到我心口发冷。
哟,苏晚,看,孟瑶也交稿了,跟你这个感觉真像哈
孟瑶站在她的画旁,抱着手臂,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我的血瞬间冲上了头顶。
不是意外,是蓄谋已久的剽窃。
陆泽就站在孟瑶旁边。
他先瞥了一眼孟瑶的画,然后又看向我的,最后目光才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里,甚至找不到一丝惊讶或者尴尬。
陆泽！
我的声音劈开了空气里的凝滞,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颤抖,
你看到了！解释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陆泽却只是皱了下眉,像是在怪我大惊小怪。
他踱步过来,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的敷衍：
苏晚,多大点事儿创意这东西,谁画不是画
公司项目,完成了不就得了你看你这脸色,有必要这么计较一个署名吗
署名有那么重要吗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猛地捅穿了我最后一丝侥幸和摇摇欲坠的理智。
我看着他站在孟瑶那边,看着他轻描淡写地抹杀我三十个小时在地狱里的挣扎,看着他为明目张胆的窃贼开脱。
哈,哈哈哈。
我没忍住,突然笑出声,尖锐又凄凉。
陆泽,‘署名有那么重要吗’我三十个小时熬出来的心血,被人在后面照搬照抄,就换你一句‘署名不重要’
在你眼里,我的价值、我的心血,是不是就像那调色盘上刮掉的废料,连署名都不配！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安静的展厅里如同炸雷：
好！好得很！陆泽,我今天才算彻底看清了你！
跟你合伙、为你调色、把这辈子最好的灵感都喂给你。是我苏晚这辈子最大的愚蠢！你真让人恶心！从骨头里就烂透了！
我转向旁边呆若木鸡的项目经理,指向我的画：
看好了！这幅画的最终成品色层最厚处,加了五年前我自己调制的‘晨曦’复合色。
包含高密度矿物冷灰、特殊工艺提炼的深湖绿基底,还有我自己磨的植物柔金粉末！这种色层的融合度和独一无二的光感。
我的目光狠狠剜过孟瑶那张苍白又心虚的脸,最终钉在陆泽脸上,她的狗屁模仿,连第一层基础色都调不明白,颜料都没干透,就急着来邀功！你们瞎了眼了吗！
死寂。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激烈的场面震住了。
项目经理如梦初醒,再仔细对比两幅画,看向我的眼神瞬间充满震惊和欣赏：
苏、苏姐！这光影质感,特别是边缘处理,太神了！真的,这真是可以压箱底的杰作了！
杰作
我冷笑,胸腔里翻腾的怒火灼烧着我的理智,眼神却在极致的愤怒中淬炼出冰寒刺骨的清醒。
堆积的绝望、五年来的隐忍付出、被公然窃取的心血、被当众践踏的尊严。
所有这一切,在我看向自己那幅画时,轰然崩塌。
我猛地踏前一步,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瞬间,伸手抓住画布的顶端。
苏晚！
陆泽失声惊呼。
孟瑶脸上得意的挑衅瞬间被惊恐取代。
我充耳不闻。
那耗费了我三十小时心血的杰作,
此刻在我指尖下颤抖。
它从来就不是什么杰作！它是我的耻辱碑！
我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地响彻整个展厅,每一个字都像冰棱砸在地上。
双手骤然发力！
嗤啦！刺耳的、令人心悸的布料撕裂声,尖锐地划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画布从我精心描绘的城市天际线中央被硬生生撕开,那抹用晨曦柔金绘出的光,瞬间被一分为二。
裂口迅速向下蔓延,吞噬了深湖绿的剪影,扯烂了冷灰堆砌的背景。
画架因我的暴力而剧烈摇晃,画布如同死去的蝴蝶翅膀,颓然垂落。
只剩边缘还倔强地挂在画架上。
画面内容被巨大的裂口完全破坏,只剩下狰狞的断痕。
空气凝固了。
吸气声、惊叫声被堵在喉咙里。
所有人都被这玉石俱焚般的毁灭行径惊呆了。
我猛地甩开手里半片残破的画布,任由它飘落在地。
视线像燃烧的子弹,扫过面无人色的孟瑶,最后钉在脸色铁青的陆泽脸上,
我不再看地上那堆破布般的残骸。
反击的号角才刚刚吹响。
在所有人还未从撕画的震撼中回过神,我动作快如闪电。
左手掏出手机。
闪光灯亮起,正对着孟瑶那幅未干的、色彩混乱的抄袭之作。
第二声,拍下地上我那幅被撕烂的画作残骸。
第三声,定格了陆泽此刻惊怒交织却无法反驳的表情。
你干什么！孟瑶尖叫着扑过来。
陆泽也脸色大变：苏晚！
晚了。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飞速跳动。
公司的匿名投稿邮箱
不！要玩,就玩大的！
我熟稔地打开国内最大的艺术行业交流论坛,登录那个沉寂已久却粉丝众多的个人账号。
标题：【汇墨画廊年度笑话：原创变赝品,主创被逼撕画！现场直击孟瑶抄袭全过程！】
文字冷酷如刀：
【今日汇墨画廊内部交稿,我的原创作品‘都市灯影剪影’,被孟瑶女士提前抄袭提交。画面粗糙拙劣,颜料未干难掩窃行之脏！】
【项目合伙人陆泽先生,面对铁证,竟质问原主：‘署名有那么重要吗’】
【三十小时心血,换不回一句公道。价值连城的灵感,被当作脚底的泥。】
【既然如此,这共同创作的坟场不要也罢。亲手撕了,以祭我喂了狗的创作热情与五年合伙情谊！】
【请欣赏：原创者被逼疯的瞬间。另,请广大同行/收藏家擦亮眼,看看汇墨画廊力捧的‘才女’孟瑶,到底有几斤真本事！】
屏幕显示发送成功的瞬间,我直接将手机高高举起,屏幕上那醒目的标题和第一张刺眼的抄袭图,清晰地展示给在场每一个人看。
看清楚了我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风,现在,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了。
孟瑶面如死灰,抖得不成样子,她终于知道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陆泽的惊怒变成了巨大的恐慌和无力,他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相伴五年的女人。
你！你会毁了项目！毁了公司！他气急败坏,风度尽失。
毁了我嗤笑一声,满腔的郁结在这彻底的爆发后竟奇异地化为一片澄澈的通透。
毁了它的,是你们的贪婪和无耻！陆泽,这‘杰作’的坟墓,我亲手撕了！这恶心的合伙关系,也到此为止！
我大步走到角落。
一声闷响,那个装满了废弃颜料管和秃毛旧画笔的破烂纸箱,被我毫不留情地一脚踹翻。
残骸滚落一地。
没有再看这片狼藉一眼,大步离开。
苏晚！苏晚你站住！我们能谈。
陆泽的喊声带着绝望在后面响起。
谈谈个屁！
高跟鞋敲击着光洁如镜的地面,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咔哒声,像胜利的鼓点。
我迎着落地窗外涌入的、刺目却无比清澈的阳光,挺直背脊,带着一身颜料污迹,脸上却带着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神采。
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出这个埋葬了苏晚过去的坟墓。
门口的风吹来,拂动我额前汗湿凌乱的碎发。
身后的喧嚣、指责、崩溃,瞬间被隔绝。
眼前的世界,广阔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