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顾煜宸说到做到。
最好的专家团队迅速介入,最昂贵的药物源源不断,护工24小时轮流照料。
病房换成了最顶级的套间,窗外就是蔚蓝的海,阳光充足而温暖。
然而,我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医生说拖的太久了。
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我经常能想不自觉的起我们甜蜜的时刻,我想起他笨拙地为我做生日蛋糕,最后厨房飘满焦糊味,他捧着歪歪扭扭的蛋糕对我傻笑。
还有深夜急诊室的长椅上,他握着我冰凉的手,我仿佛现在还能感受到当时的温热。
顾煜宸几乎是寸步不离。
他推掉了所有工作,日夜守在我的床边。
他小心翼翼地喂我喝水,笨拙地替我擦拭额头的冷汗,在我痛得蜷缩时,只能无措地握着我的手,一遍遍低喃：晚晚,坚持住,别丢下我。
他变得异常沉默,只有在我偶尔清醒时,会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跟我说话,回忆那些早已被我深埋心底,却又在痛苦中反复咀嚼的点点滴滴。
晚晚,你还记得吗大一迎新晚会,你跳错了舞步,踩了我一脚,慌得差点哭出来...
他声音带着怀念的暖意：当时整个礼堂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我们,你羞得满脸通红,转身就想跑。
他顿了顿,温柔的看着我：是我一把抓住了你的手,把你拉回来。
顾煜宸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我的心上,将那个尘封的画面重新唤醒。
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低下头...亲了你...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死寂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那个带着青涩,莽撞却又无比坚定的吻,穿越了五年的仇恨,屈辱和病痛,带着最初的温度和悸动,重新降临。
一股奇异的力量支撑着我,我努力地,极其缓慢地,牵动了嘴角。
一个极淡的微笑,如同晨曦中即将消散的薄雾,悄然绽放在我苍白干裂的唇边。
那笑容里,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和一丝终于被理解的暖意。
顾煜宸看到我的笑容,浑身猛地一震。
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激动瞬间涌上他的眼底。他以为这是好转的征兆。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我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哽咽：晚晚,你笑了,你对我笑了,你听到了是不是你记起来了是不是
然而,我的意识却急速的飘远。
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都凝聚在了那个微笑上。
我能感觉到生命正飞快地流逝,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刻消失了,只剩下平静。
我用尽最后一丝微弱的力气,目光努力聚焦在他那张写满狂喜和希冀的脸上。
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发出微不可闻的气音,每一个字都耗尽了我残存的生命。
煜宸...
你...不怪我...
我...很开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抹淡淡的笑容仿佛被定格,凝固在我苍白的脸上。
我缓缓闭上了眼。
顾煜宸脸上的狂喜瞬间瓦解,然后被恐惧和绝望所取代。
晚晚
他试探着,带着巨大的恐慌。
晚晚！
他猛地握紧我的手,用力摇晃,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没有回应。
那抹凝固的微笑,成了他余生最温柔也最残忍的凌迟。
他悲惨的笑了笑,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抱住我,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滚烫的泪水汹涌地砸落在我的颈窝。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在空旷的病房里久久回荡。
最后,他在我的嘴角落下了轻轻一个吻。
就如同最开始一样。
窗外,阳光依旧温暖明媚,海浪依旧温柔地拍打着沙滩。
而他怀里的世界,却在这一刻。
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成了他余生永远无法挣脱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