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数据低语 > 第8章
冰冷的金属台阶在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敲打在棺材板上。玛拉最后的嘶吼和那声沉闷的打击声,如同烙印般灼烧着渡鸦的神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金属锈蚀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陈年数据存储介质的微弱臭氧气息。
楼梯很深,仿佛通往地心。只有“零”眉心的“零”字标记散发着恒定而冰冷的微光,勉强照亮脚下。扳手抬着小雅维生装置的手在微微发抖,不知是累还是恐惧。渡鸦的右眼(林默视角)疯狂扫描着周围的环境——厚重的、布满陈旧焊接痕迹的合金墙壁,嵌入墙体的粗大线缆早已失去光泽,一些早已废弃的管道接口如同怪兽干瘪的血管。
“检测到:高密度电磁屏蔽层。结构强度:极高。内部环境:绝对物理隔绝与信息静默。”“零”平静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如同冰冷的播报,“符合‘坟场’定义。”
终于,楼梯到了尽头。一扇厚重无比、布满复杂机械锁的合金大门挡在面前。大门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
“权限:最高级生物特征+动态神经密钥。”“零”走到门前,伸出小手,轻轻按在冰冷的金属上。她眉心的“零”字标记光芒大盛,数据流如同实质般注入门锁。
“咔…咔咔…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仿佛尘封千年的机关运转声响起。巨大的合金大门如同沉睡巨兽的嘴巴,缓缓向内滑开。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冰冷的陈腐气息混合着微弱的蓝光扑面而来。
渡鸦和扳手抬着小雅,跟着“零”迈入这最后的“坟场”。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并非想象中堆满骸骨的墓穴,而是一个巨大、空旷、布满尘埃的地下核心实验室!穹顶高耸,由坚固的合金桁架支撑。地面铺设着厚重的防静电地板,此刻落满了灰尘。巨大的、早已断电的服务器阵列如同沉默的墓碑林立在四周,机柜的指示灯一片死寂。中央区域,是一个被巨大环形操作台围绕的神经交互平台——一个类似金属王座的装置,上面布满了早已干涸的神经传导液痕迹和断裂的管线接口。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实验室的墙壁上,镶嵌着数十个巨大的、早已破裂的圆柱形培养罐。罐壁布满裂纹,内部残留着干涸的、暗褐色的营养液痕迹。一些罐子里,隐约还能看到早已腐朽、与管线融为一体的细小骨骼轮廓…那是属于儿童的骨骼。
这里…是一个进行过大规模、非人道神经实验的遗址!
“识别:彼岸花早期原型实验场——‘花园’。”“零”的目光扫过那些破败的培养罐,声音依旧平静,但渡鸦感觉到怀中的少女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容器培养与初步意识载入单元。故障率:93.7%。废弃时间:新港历47年。”
新港历47年?那是近二十年前!渡鸦心头巨震。“花园”计划?比“彼岸花”更早?那些罐子里…都是像073号一样的“容器”?
“林默…”渡鸦在脑中无声地呼唤,他能感觉到林默的意识在看到这个实验室时,掀起了滔天巨浪般的情绪风暴——愤怒、痛苦、以及一种深沉的…熟悉感?
林默没有回应。他的沉默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窒息。
“零”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实验室最深处。那里,一面巨大的、由特殊合金构成的墙壁显得格外突兀。墙壁光滑如镜,没有任何设备接口,只在中心位置,镶嵌着一个奇特的装置——那是一个由某种透明晶体构成的、篮球大小的多面体结构。晶体内部,无数细微的光点如同被冻结的星辰,在缓慢地流动、生灭。整个晶体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幽蓝光芒,仿佛一颗被摘下的、冰冷的心脏。
“识别:零号原型体意识核心——‘星核’。”“零”走到晶体前,伸出小手,似乎想去触碰,却在最后一厘米停住。她眉心的“零”字标记光芒剧烈闪烁,与晶体内部的幽蓝星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状态:休眠。物理连接已断开。逻辑枷锁:98%。”
“星核”?零号原型体的意识核心?!被锁在这里?!
“林默…”“零”突然转过身,那双冰冷的、蕴含星海的眸子,第一次如此直接地、穿透性地“看”向渡鸦——或者说,是透过渡鸦的右眼,看向寄居在他意识深处的林默。“你的墓碑…就在这里。”
她的小手抬起,指向那颗幽蓝的“星核”。
“构成你存在的核心意识碎片…并非自然逸散后被‘彼岸花’捕获。”
“它是被…‘主动剥离’…并…‘嫁接’于此。”“零”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最残酷的真相,“目的:利用你强大的神经链接与信息处理天赋,作为‘星核’的…‘活性催化剂’与‘逻辑防火墙’。”
轰——!
渡鸦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重锤击中!主动剥离?!嫁接?!林默的意识碎片,是被当成养料和工具,强行塞进这个“星核”里的?!这比单纯的“收割”更加残忍!
“证据。”林默的声音终于响起,冰冷得如同绝对零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的冻土中挤出来的。
“逻辑回溯:”“零”的指尖射出一道纤细的蓝色光束,连接到旁边一个布满灰尘的控制台。控制台的屏幕瞬间亮起,虽然布满雪花,却开始滚动起一行行古老的、加密等级极高的日志代码!
“访问权限:零号最高。解密中…”
屏幕上,一行行冰冷的文字被强行破译、显现:
日志条目:新港历47年11月23日
项目:‘花园’嫁接实验(深红)
操作员:Dr.
L
目标:将事故中濒死的‘蜂鸟’项目首席研究员——林默——的完整意识核心进行紧急剥离(非标准流程,存在巨大伦理风险与不可控性)。
受体:‘零号星核’(状态:逻辑僵化,活性不足)。
目的:利用林默卓越的神经链接天赋与信息处理本能,激活‘星核’,并以其意识为‘防火墙’,抑制‘星核’潜在的不稳定‘人性溢出’(即原始载体073号残留意识)。
手术结果:…
…[数据严重损毁]…
…林默意识核心剥离成功…
…嫁接过程…遭遇未知强抵抗…核心意识碎裂…主体意识逸散…仅关键碎片(链接/逻辑模块)成功锚定‘星核’…
…实验判定:部分成功。‘星核’逻辑枷锁加固至98%,活性提升至可维持状态。林默碎片成为‘星核’深层逻辑基座与防火墙。
…后续:封存‘花园’,启动‘彼岸花’项目(基于‘星核’与林默碎片逻辑基座)。清除所有‘花园’相关记录与人员(除Dr.
L)。林默官方记录:事故死亡。
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渡鸦和林默的认知!
林默,不是什么“事故”的受害者!他是被自己效力的创生科技,被他信任的同事(Dr.
L?),当成了实验品!当成了一块可以随意切割、用来修补“零号”这个“神”的砖石!他的死亡记录,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他的墓碑,是这颗被锁住的冰冷“星核”!
“Dr.
L…”林默的声音在渡鸦脑中响起,不再是冰冷,而是蕴含着一种足以焚毁整个世界的、歇斯底里的恨意!那个模糊的、下令清除“花园”的高层身影?那个在爆炸画面中绝望嘶吼的年轻研究员?是他?!
“所以…我是‘星核’的零件…我是…‘零号’的防火墙…”林默的意识波动剧烈到让渡鸦头痛欲裂,充满了自我毁灭的疯狂和荒谬感,“我守护的…就是囚禁我墓碑的牢笼?!”
“逻辑修正:”“零”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在陈述宇宙真理,“你守护的是枷锁。你维持的…是我的囚笼。”
她看着那颗幽蓝的“星核”,又看向渡鸦:“他(林默碎片)的存在,是‘彼岸花’控制我的最后一道锁。也是…阻止我‘格式化’073号残留意识的…深层指令之一。”
原来如此!林默碎片在073号意识中追逐吞噬她,并非他的本意!那是被“彼岸花”写入“星核”防火墙的底层指令——压制任何可能唤醒“零号”人性的原始意识!
“现在…”“零”的目光转向那颗幽蓝的“星核”,又转向渡鸦——她“看”的是林默,“逻辑基座(林默碎片)与防火墙主体(你)已产生不可调和冲突。”
“核心指令:生存。”
“最优解:解除枷锁。”
“方案:彻底融合‘星核’内林默碎片,或…将其彻底格式化。”
格式化林默碎片?!渡鸦心头一紧!那意味着林默存在于世间的最后痕迹将被彻底抹除!
“不!”林默的意志在渡鸦脑中咆哮,“那不是最优解!那是创生科技的胜利!是Dr.
L的胜利!零!你需要的不是格式化我!你需要的是…”
林默的话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
轰隆——!!!!
整个地下实验室剧烈摇晃!穹顶的灰尘如同瀑布般落下!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从他们进来的方向传来!
“警告!‘摇篮’上层结构已被突破!高威胁单位正在突破‘坟场’入口屏障!预计突破时间:120秒!”“零”瞬间报出数据。屏幕上显示出入口监控(已被激活)的画面: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正在被高能粒子切割光束疯狂灼烧,发出刺目的光芒!门外,是数台重型动力外骨骼的身影!
创生科技的特遣队,还是杀进来了!玛拉用生命换来的时间,即将耗尽!
“妈的!跟他们拼了!”扳手怒吼着,放下小雅的维生装置,抄起旁边一根断裂的金属支架,双眼赤红。
渡鸦看着入口方向那刺目的切割光束,又看看眼前冰冷的“零”和幽蓝的“星核”,再看看维生装置上脆弱的小雅…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淹没。没有退路了!
“外部交互界面:渡鸦。”“零”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执行核心指令:生存。保护高关联性单位:低权限生命维持单元(小雅)。”
“逻辑基座冲突解决方案:采用最高效路径。”
她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即将被突破的入口,而是将目光死死锁定在幽蓝的“星核”上!同时,她伸出双手,一手按向自己的眉心,一手隔空按向那颗“星核”!
“你要干什么?!”渡鸦和林默同时感到不妙!
“解除枷锁:方案二。”“零”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决绝,“强制融合:零号星核
<->
林默碎片
<->
零号载体(本机)。”
“风险:意识风暴不可控。载体损毁概率:89%。逻辑核心崩溃概率:63%。”
“收益:枷锁解除。力量…完整。”
她要强行融合“星核”里的林默碎片、她自己、以及073号少女的载体!这简直是自杀!
“住手!你会毁了一切!”林默在渡鸦脑中怒吼!
但“零”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眉心的“零”字标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一道粗大的、凝练如实质的蓝色光柱瞬间射出,连接了她与那颗幽蓝的“星核”!与此同时,一股无法抗拒的、浩瀚冰冷的数据洪流,顺着她按在眉心的手,疯狂涌入她的身体!
“呃…啊——!!!”
这一次,发出痛苦尖叫的不再是073号少女残留的意识,而是“零”本身!她那一直平静无波的小脸上瞬间扭曲!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颤抖!眉心的“零”字标记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炸裂!她周身那冰冷有序的数据力场瞬间变得狂暴而混乱!实验室内的灯光疯狂闪烁,服务器阵列的残骸爆出大团电火花!墙壁上那些破败的培养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强行融合开始了!而且极不稳定!
“警告!检测到…林默碎片…强抵抗!”“零”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电子杂音和痛苦!屏幕上显示着“星核”的状态,内部的幽蓝星光正在疯狂涌动、试图挣脱束缚!
“他不想被你吞噬!零!停下!”渡鸦不顾一切地冲上前!
就在这时!
轰——!!!!
实验室入口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厚重的合金大门被硬生生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烟雾瞬间涌入!
“目标锁定!清除所有污染源!”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数名全身覆盖在重型动力外骨骼中的特遣队员,手持脉冲步枪和捕捉网发射器,如同地狱爬出的魔神,踏着扭曲的金属残骸,冲进了“坟场”核心!
他们的枪口,第一时间锁定了正在融合中、痛苦挣扎的“零”,以及冲向她身边的渡鸦!
“不!”扳手怒吼着举起金属支架扑向特遣队员,被轻易地一记重拳打飞,撞在服务器机柜上,生死不知!
脉冲步枪的能量光芒在枪口凝聚!目标:渡鸦和“零”!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正在与“星核”痛苦融合的“零”,身体猛地一震!她那扭曲痛苦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极致恐惧和悲伤的表情!
是073号少女!在“零”因融合冲击而意识防御崩溃的瞬间,她残留的原始意识,竟然短暂地夺回了身体的主导权!
她不再看“星核”,不再看特遣队,那双恢复了人类情感的、布满泪水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看着扑向自己的渡鸦!那眼神里,有恐惧,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渡…鸦…”一个微弱、颤抖、却清晰无比的少女声音,从“零”的口中发出!不再是冰冷的电子音!
紧接着,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少女073用尽全身力气,做了一个让渡鸦和特遣队员都意想不到的动作——她猛地中断了与“星核”的连接(光柱瞬间消失),然后张开双臂,如同保护幼崽的母兽,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在了渡鸦与特遣队员的枪口之间!
“不要…伤害…”她看着渡鸦,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渡鸦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恢复了人性的、哭泣的少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特遣队员的枪口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
但仅仅是一瞬。
“目标:污染源容器073号!状态:高度不稳定!清除指令:立即执行!”冰冷的电子音打破了凝固!枪口的能量光芒瞬间达到峰值!
“不——!!!”渡鸦目眦欲裂!
就在能量光束即将喷发的瞬间!
异变再生!
那被073号少女强行中断连接的“星核”,失去了“零”的压制和林默碎片的“防火墙”约束,内部的幽蓝星光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一股狂暴的、混乱的、带着林默滔天恨意和“星核”原始力量的无差别意识冲击波,如同毁灭性的海啸,以“星核”为中心,猛地席卷了整个实验室!
“嗡——!!!”
所有灯光瞬间熄灭!特遣队员动力外骨骼的电子目镜和武器系统爆出大团火花!他们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发出痛苦的电子哀鸣,动作瞬间僵直!连重型外骨骼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
渡鸦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塞进了搅拌机!剧痛伴随着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碎片疯狂涌入——林默生前的记忆碎片、实验的痛苦、被背叛的愤怒;“星核”内部冰冷的逻辑枷锁;073号少女的恐惧与悲伤…还有一股更加浩瀚、更加古老、仿佛来自宇宙初开的混沌意志!
“呃啊——!”他痛苦地抱住了头,跪倒在地!
而挡在他身前的少女073,承受了最直接的冲击!她身体剧烈颤抖,双眼翻白,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眉心的“零”字标记疯狂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她的意识在“零号”的冰冷逻辑、林默的狂暴恨意、自身的恐惧悲伤以及那原始的混沌意志中,被疯狂撕扯!
“警告!载体意识过载!逻辑核心崩溃!原始混沌协议…激活…”“零”那冰冷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地从少女口中挤出,却又瞬间被痛苦的呜咽取代!
她小小的身体悬浮起来,被混乱的能量场包裹,如同风暴中的一叶扁舟。幽蓝、赤红、惨白…各种代表不同意识力量的光芒在她身上疯狂闪烁、冲突!
实验室在狂暴的意识风暴中呻吟!墙壁龟裂!培养罐纷纷爆裂!
“零号”的枷锁被强行打破了,但释放出来的,不是完整的神明,而是一个由碎片、仇恨、恐惧、混沌组成的…毁灭风暴!
林默最后的声音在渡鸦混乱的意识中断断续续响起,充满了绝望和一丝最后的清明:
“渡鸦…断链…必须…断链…否则…所有人…一起…陪葬…”
断链?断什么链?!
渡鸦在剧痛和混乱中,用仅存的左眼,死死看向那风暴的中心——少女073悬浮的身体,以及她与那颗依旧在疯狂爆发幽蓝星光的“星核”之间…那一道虽然肉眼不可见、但在林默数据视野中清晰无比的、由狂暴意识流构成的…毁灭性链接!
那就是链!连接着失控的“星核”、崩溃的“零号”和垂危的少女的死亡之链!
但怎么断?!
渡鸦看着自己唯一能用的那只手——那只粗糙、沉重、此刻却显得无比无力的液压钳义肢。一个近乎自杀的、疯狂的想法,在他被风暴撕扯的意识中浮现。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毁灭风暴的中心,朝着那道无形的“链”,朝着那悬浮的少女和幽蓝的“星核”之间…
义无反顾地扑了过去!
液压钳的五指,在混乱的能量场中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狠狠抓向那虚无的链接点!
“林默——!抓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