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筹码与深渊
冰冷的ICU玻璃窗外，陆泽像一尊被焊在地上的雕像。184万7650.35的数字还在视网膜幽蓝的界面上残留着虚影，滚烫得灼人。隔着厚重的玻璃，妹妹陆薇安静的睡颜在呼吸面罩下显得格外脆弱。护士刚刚调整了药物流速，旁边那台如同心脏般搏动的监护仪屏幕上，那些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比之前平稳了些，细微的波动不再是撕扯着陆泽神经的锯齿。
【24小时生命维系已生效。剩余时间：23小时58分17秒…】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悬停在虎鲸图腾下方，像一颗锚，暂时稳住了他灵魂深处那艘快要被绝望风暴撕碎的破船。
他贪婪地将视线钉在妹妹的脸上，试图从那蜡黄的皮肤下捕捉一丝血色，试图证明那些天文数字般的金钱砸下去，真的听见了一丝回响。护士从里面出来，看到陆泽，眼神复杂了一瞬，低声道：“情况暂时稳住了，刚才用了点新药，费用…自动扣缴了。”
后半句带着点如释重负的意味。
钱，真的到了。不是梦。陆泽喉咙滚动了一下，僵硬地点头，喉咙里却像是塞满了烧红的煤块，一个字也吐不出。
正当他紧绷的神经因为这短暂的“平稳”而稍稍松弛时，一个穿着得体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胸前别着“财务部主任”的铭牌。他脸上堆着一种混合了恭敬和热切的奇怪笑容，隔着几步远就伸出了手。
“陆先生！陆先生！哎呀，可算找到您了！”他的手心有些汗湿，用力握住了陆泽冰冷僵硬的手，“我是医院的财务部主管，姓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陆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深处是极度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刘主管浑然不觉，语气愈发激动：“刚刚医院收到了一笔极其特殊的匿名慈善捐款！数额巨大！捐赠者指明这笔款项用于支付陆薇小姐的一切医疗费用！包括ICU、特效药和后续可能的手术！而且……”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院领导特批，之前产生的一切欠费，全部免除！您妹妹的治疗，从现在起，将由医院全力承担！”
冰锥贯穿骨髓。
匿名捐款？指明用途？巨额？陆泽的心脏猛地一沉，刚刚因妹妹病情暂时稳定而升起的那点微弱的暖意瞬间被冻结、粉碎。这不是雪中送炭，这是一枚裹着蜜糖的毒饵！
“捐赠者是谁？”陆泽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刘主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堆砌起来：“这个…陆先生，捐赠者要求严格保密身份，这是慈善行规，我们医院也必须遵守承诺不是？您看，这是实实在在解决了您的大难题啊！您妹妹有救了！”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当然，院领导也表达了小小的期望，希望陆薇小姐康复后，如果有合适的契机，咱们医院能和陆先生您…加强宣传方面的合作，比如作为我们医院成功救治的典型病例……”
道德绑架。赤裸裸的交易。用妹妹的命，换取他成为医院的宣传工具？陆泽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他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刘主管掌心那滑腻的汗液让他感觉像是触碰了什么腐烂的东西。
“知道了。”陆泽的声音冷得像铁，“钱怎么来的，你们心里有数。”他没再看刘主任骤然尴尬的脸色，转身就走，将那虚伪的热切和背后的算计彻底甩开。
他需要一个完全安静的地方，那里只有他和那个冰冷的声音。楼梯间厚重的防火门隔绝了走廊的喧嚣和消毒水的气味，只留下灯泡接触不良发出的滋滋电流声。陆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台阶上。他掏出那部屏幕碎裂的廉价手机，猩红的短信如同凝固的血痂，再次刺痛他的眼睛：
“表演很精彩，泰坦为你鼓掌。第一个筹码，收好。下一场，赌注翻倍。”
泰坦…
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名字，像毒蛇的鳞片般冰冷滑腻。他们看到了直播！他们精准地找到了医院！他们甚至能操控如此巨额资金的流向，将其伪装成“匿名慈善捐款”！这不仅仅是有钱有势，这是渗透、是掌控！他们把那足以压垮陆泽的催缴单，轻飘飘地变成了一个“筹码”，一个展示力量、逼迫他就范的玩具！第一个筹码…是指这笔钱？还是指…他妹妹此刻暂时稳定的生命本身？
巨大的窒息感攫住了陆泽的喉咙。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掉进琥珀的虫子，一举一动都被无形的视线捕捉、分析。泰坦要什么？仅仅是为了看他为了钱在生死边缘挣扎取乐？还是…
【警告！侦测到外部高强度信息流锁定！来源：泰坦印记（初步判定）。信息流具备强制性引导意图！】
视网膜上幽蓝的虎鲸图腾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一股灼热感伴随着强烈的刺痛瞬间刺入陆泽的眼球深处，比之前在楼顶激活时更加尖锐！他闷哼一声，下意识捂住眼睛，冰冷的台阶硌着他的脊梁。
【强制任务指令更新！】
【任务地点：明珠塔（东海市地标，高度468米）。】
【任务目标：72小时内，完成一次无保护徒手攀登直播。攀爬高度：需超越明珠塔标志性球体结构（距地面约350米）。】
【任务要求：直播过程需满足挑战性动作（不少于三项平台公认高危动作）。禁止使用任何外部保护装置。】
【核心驱动绑定：目标个体‘陆薇’生命维系时间作为本轮核心赌注。】
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感情地念诵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陆泽的神经上。
【任务成功奖励：目标个体‘陆薇’生命维系时间+72小时；系统积分+500点（内含高级物品兑换权限）。】
【任务失败惩罚（双轨制）：】
【1.
目标个体‘陆薇’生命维系时间强制清零。】
【2.
系统将对宿主进行精神印记深度剥离（剥离过程伴随不可逆损伤，剥离成功率预估低于5%）。】
【本次直播规则强化：】
【1.
直播期间，质疑值累计需突破90%峰值。】
【2.
打赏返现峰值倍率上限提升至150倍（需质疑值≥95%）。】
【3.
禁止向任何第三方（包括执法机构）透露系统及任务存在。违禁即视为任务失败，惩罚即刻执行。】
任务界面悬浮在眼前，每一个血红色的字符都散发着死亡的冰冷气息。明珠塔？468米？徒手攀爬？超越350米的观光球体？那光滑如镜的玻璃幕墙，强劲的高空乱流，无处着力的死亡绝壁！这根本不是挑战，这是谋杀预告！而赌注，是他妹妹剩下的不到24小时生命和他自己变成一个白痴甚至植物人的可能！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陆泽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泰坦！是泰坦在通过某种未知的方式，强行干扰甚至劫持了系统的任务发布！那个微型探头…那条短信…现在的强制任务…这一切都连上了！
“第一个筹码…收好…”
猩红短信的余音在脑海中回荡。这笔钱，这份“续命”的希望，从来就不是施舍，而是引诱他踏入更致命陷阱的诱饵！他现在站在悬崖边缘，身后是妹妹生命倒计时的万丈深渊，身前是泰坦和系统共同为他铺设的、通往更高处死亡的钢索！
就在这绝望的怒火和冰冷的恐惧交织撕扯之时，视网膜的边缘，一个极其微小的区块突然被系统高速放大、解析——那是一帧来自天台无人机最后拍摄的、几乎被忽略的瞬间画面：在他右手千钧一发抓住锈蚀钢梁边缘的刹那，他中指指腹边缘，极其细微地，蹭到了一小片暗褐色、几乎与铁锈融为一体的……干涸血渍！
【信息素标记分析完成…材质：未知复合有机聚合物（具备高渗透性、强生物粘附性）。标记来源：高度疑似‘泰坦’追踪锚点（初级）。】
【警告！该锚点已通过宿主表皮微小创口（抓握钢梁时产生）完成初步渗透链接！具备被动追踪及信息素释放功能！】
【该锚点为‘第一个筹码’的物理载体！】
冰冷的提示如同判决书。陆泽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中指指腹侧面，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微划痕，边缘隐隐泛着诡异的暗红光泽。
筹码…原来不仅仅是指那笔钱和妹妹的命…它早已无声无息地烙印在他的血肉里！像一个甩不掉的幽灵，潜伏着，追踪着，随时准备引爆！
楼梯间的灯泡“啪”地一声彻底熄灭，沉重的黑暗彻底吞没了陆泽。只有他视网膜上幽蓝的虎鲸图腾和那血红色的任务倒计时，在绝对的黑暗中发出冰冷而致命的光芒。
【距离强制任务开启：71小时59分32秒…】
死亡赌局，升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