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车祸后,我失忆了。
监控室里,我看着屏幕中赵明辉和赵雪柔的得意嘴脸,轻笑按下耳麦。
慈善晚宴上,我让赵氏兄妹拍下千万赝品。
发布会上,我微笑着将他们剽窃的专利证据公之于众。
最后他们想逃。
我敲敲被告席的桌面:赵总、赵小姐,准备好唱铁窗泪了吗
角落里,律师团正将新的证据呈给法官。
第1章
失忆看你们蹦跶!
消毒水的味道尖锐刺鼻。
苏晚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是晃眼的白——惨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壁。后脑像被重锤反复擂过,闷痛一波波扩散。喉咙干得发紧,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的痛感。
晚晚!晚晚你终于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带着刻意拔高的哭腔和难以掩饰的惊喜,刮得苏晚耳膜生疼。穿着剪裁考究香奈儿套装的年轻女人扑到床边,妆容精致,眼圈却红肿一片,你可吓死姐姐了!医生!医生!她醒了!
紧接着,一张男人的脸占据了视野。赵明辉。他西装外套随意敞开,发丝略显凌乱,望向她的眼神里满是焦灼和一种近乎贪婪的紧张。晚晚,感觉怎么样还认得我吗我是明辉,赵明辉!
他的目光紧紧攫住苏晚,似乎要将她此刻的每一丝反应都拆解干净。
苏晚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瞳仁里氤氲着一片茫然的雾气,如同刚刚降生的幼兽,找不到方向。她盯着眼前两张写满关切的熟悉面孔,嘴唇嚅动了几下,才发出微弱的、带着迟疑和陌生感的声音:你们……是谁
声音干涩沙哑,却清晰地敲在安静的病房里。
赵明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随即脸上浮起巨大的、混合着悲痛和怜惜的神情。他一把抓住苏晚没输液的手,握得很紧,指节都微微发白:晚晚你别吓我!我是明辉啊!你最信任的明辉哥!她是雪柔姐!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他的语气急切,眼底深处却有一缕压抑不住的异样光芒闪过。
明辉哥苏晚茫然地重复,眼神更加空洞,雪柔……姐她痛苦地蹙起眉头,试图去回忆,却仿佛撞上了一堵厚重冰冷的墙,头好痛……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滚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滑入鬓角。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晚晚,没事的!赵雪柔立刻出声打断,声音带着夸张的哽咽,仿佛苏晚的痛苦让她感同身受,你才刚醒来,需要休息!什么都不要想,我们都在这里陪着你!车祸……她说到这里,像是意识到什么禁忌,猛地住了口,只用手背慌乱地去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车祸苏晚捕捉到了这个词语,迷茫地看向赵雪柔,我……出车祸了她的声音因为虚弱而轻微颤抖。
赵明辉立刻接口,语气低沉下去,带着沉重的安抚:嗯,意外,都过去了。万幸你没事就好,记忆……会慢慢恢复的。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集团那边有我们看着,你放心。
集团苏晚更加迷惑了,仿佛听到的是天方夜谭。
赵明辉和赵雪柔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深处,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松弛和隐晦的喜色。赵雪柔用力握住苏晚另一只冰冷的手,用带着哽咽的坚定语调承诺道:对,晚晚的公司。别担心,有我和明辉哥在呢!我们俩一定会帮你看得好好的!你先安心休养!
苏晚的手指在他们的掌心下,像没有生命的枯枝,冰冷而顺从。她看着他们,眸中的水汽似乎更重了,缓缓闭上了眼睛,只有一滴泪珠固执地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将坠未坠。她极其微弱地嗯了一声,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认命般的依赖。
好孩子,睡吧。赵雪柔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带着一种掌握全局后的满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病房沉重的门被小心关上,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光线。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
黑暗中,苏晚缓缓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早已褪尽了迷惘的水汽,冰一般清明冷冽,深不见底。她放在被子下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有规律地敲击了一下身下的床垫,如同一次隐秘的确认。
病房的寂静,被走廊上压低却掩不住兴奋的对话声刺破。
大哥!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赵雪柔的声音即便努力控制着音量,那份狂喜也几乎要溢出来,那份股权代持协议……已经生效了!我们手里的股票加上她委托给我们的投票权,集团现在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蠢货,小点声!赵明辉的呵斥带着不耐烦,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后的得意和松懈,病房里还有护士!不过……老天都在帮我们。她那晚急匆匆赶去实验室处理芯片漏洞的样稿,哈,结果飞来横祸……那司机收钱办事,干脆利落,一点线索都没留。连老天都觉得她挡了我们的路!这下,不止公司是我们的,‘星瞳’芯片的核心资料,也终于到手了。
走廊尽头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赵雪柔的声音瞬间染上一种虚伪的悲伤腔调,刻意提高了一些:…医生说情况很复杂,可能…可能真有什么脑部永久性损伤也说不定……可怜我的晚晚……
高跟鞋声在病房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听,然后又快速离开了。那声音规律而冷静,带着职业性的步伐节奏。
赵明辉不屑的冷哼在走廊回荡:哼,装得真像那么回事。走,这里晦气!去庆祝!帝豪顶层,我包场!
好!赵雪柔的笑声不再压抑。
病房内。
苏晚静静躺着,苍白瘦削的手腕搭在被面上。她的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几乎与皮肤同色的微型薄片贴片,冰凉。刚才那规律的敲门声,正是通过这层介质传递而来的信号——外面的窃听设备已精准捕获赵明辉那句自爆的关键话语。
芯片样稿被夺交通事故是买凶杀人
氧气面罩下,她的唇角无法察觉地勾起一丝弧度,冰寒刺骨,宛如雪原深处骤然开裂的罅隙。那弧度短暂地浮现,又飞快隐去,快得如同幻觉。
猎物,已经彻底走到了灯光下。
而猎人,正屏息等待。
一场更盛大的失忆表演,才刚刚拉开序幕。赵明辉,赵雪柔,你们准备好承受真正的恐惧了吗
第2章
拿假货当宝贝成全你!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将总裁办公室照得一片明亮堂皇,昂贵的黑檀木办公桌流淌着沉稳的光泽。
洛总,您看下这个。
一身铁灰色高定西装、助理模样的男人将一份精美的拍卖图录放在宽大的桌面上。男人身姿笔挺,面容冷静,带着精英特有的干练气息,他是洛云舟,表面上的新任助理。他的手在图录上一处标红的拍品——编号天青的宋代汝窑笔洗——上点了点。
坐在桌后的女人穿着丝质衬衫,领口扣子系到最上一颗,勾勒出纤细而紧绷的颈线。温若瑾侧对着窗,阴影笼住了她大半张脸,只留下线条完美的下颌,和微微抿起的、显得有些茫然无措的唇线。仿佛一个被强行推到陌生位置、失去记忆后努力扮演角色却力不从心的提线木偶。
她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反应,目光依然有些空洞地投向窗外高楼林立的城市轮廓,像在努力抓住什么虚无缥缈的记忆碎片。
赵明辉穿着一身宝蓝色骚包西装,迫不及待地大步走过来,皮鞋在地板上敲出夸张的声响。
他脸上堆满热切而兄长式的笑容,眼神却像在评估一件刚到手又怕摔碎的古董:若瑾啊!看看这是什么!慈善晚宴的重磅拍品!他拿起图录,激动地指着那件汝窑笔洗的照片,唾沫几乎要喷到纸张上,绝版孤品!传世稀少!压轴!只要拿下它,轰动全城!明耀集团和你洛总的声望将上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台阶!他特意加重了洛总二字,语气带着诱哄,对你恢复记忆、稳住董事会那帮老顽固,效果绝对是立竿见影!
温若瑾似乎被他的热情触动,迟疑地接过图录,翻看着。她纤细的指尖在汝窑笔洗华美的图片上轻轻划过,动作缓慢,带着一丝面对陌生事务时的不确定。她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软弱的依赖,望向赵明辉,声音细弱:真……真的吗它……真有那么好
千真万确!赵明辉几乎拍胸脯保证,眼底贪婪的精光几乎要溢出来,我请了好几位顶级专家掌眼,绝对错不了!晚……啊不,若瑾,他及时改口,换上更亲昵的笑容,把它拍回来,放在集团大厅,让所有人知道,现在的明耀,实力非凡!
温若瑾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图录的纸张边缘,半晌,才点了点头,像一个终于被说服的孩子:嗯……明辉哥觉得好,那就……买吧。声音里没有一丝属于决策者的底气和判断,只余下病态的信任。
赵明辉脸上瞬间绽开胜利和得意交织的笑容,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暴发户豪气:你放心!哥今晚一定给你漂漂亮亮办成这事!
紫罗兰宴会厅灯火辉煌如同白昼,空气中混合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陈年佳肴的奢靡气味。水晶吊灯折射出令人目眩的碎光。
赵明辉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国王,带着同样妆容华丽、穿着一身珠光宝气定制礼服的赵雪柔,站在靠近拍卖台的最佳贵宾席前。
他们的位置,正对着高台。能清晰地看到拍卖师带着白手套的手。赵明辉志得意满,不时地环顾四周向他投来的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赵雪柔矜持地抿着香槟,眼底是对即将到来的风头的渴望。
温若瑾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光线稍暗的位置,被几个神情严肃、生人勿近的高大保镖簇拥着,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她今天穿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长裙,脸色在灯下显得异常苍白脆弱,与这浮华的场合格格不入。偶尔有人试图上前攀谈,都被保镖生硬地挡了回去。
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响彻全场:接下来,是我们万众瞩目的第99号拍品——传承有序的北宋汝窑天青釉笔洗!起拍价,八百万!
聚光灯精准地打在那件釉色温润如玉的瓷器上。
竞价声此起彼伏。
一千万!
一千两百万!
一千五百万!
……
气氛被炒得火热。
三千万!赵明辉终于按捺不住,猛地举起手中的号牌,声音洪亮,盖过了场内的喧嚣,吸引了所有人目光。他放下牌子,还特意朝温若瑾这边得意地瞟了一眼,仿佛在展示自己的战功。
场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赵雪柔的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极力维持着从容得体的微笑,可眼中那份骤然成为全场焦点的亢奋已经无法遮掩。
拍卖师环视全场:‘宏发国际’的赵先生出价三千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三千万第一次!
温若瑾依旧安静地坐在暗影里,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只有她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腹下,一个微型的震动贴片传来三次极短促的震颤——是楼上专属监控室内,一个模糊的侧影做出的指令:目标确认,收网。拍卖行后台,另一份隐秘的鉴定证书,即将出现在合适人物的视野里。
三千万第二次!……成交!恭喜宏发国际,赵明辉赵先生!拍卖槌沉重落下,如同敲在赵明辉心头,激起一片得意的狂潮。
场内掌声雷鸣。闪光灯此起彼伏,对准了春风满面的赵氏兄妹。
温若瑾在保镖的环绕下,慢慢地站起身。灯光滑过她的脸,她的表情依旧是那种大病初愈的脆弱和茫然,似乎对发生了什么、造成了多大的轰动毫无概念,只像个需要被保护的存在。
在保镖筑起的人墙缝隙中,温若瑾微微抬起头,目光恰好与沉浸在荣耀之中、如同开屏孔雀般被记者包围拍照的赵雪柔短暂相接。隔着喧嚣的人潮和刺目的闪光灯,温若瑾的嘴角,对着赵雪柔的方向,极其缓慢地翘了一下。
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空洞得如同人偶面具上刻出的弧度,又似深渊般冰冷刺骨。如同一条剧毒的银环蛇在阴影里微微昂首,露出了它致命的花纹。
赵雪柔脸上那完美的笑容骤然僵住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像被冰冷的针刺了心脏。但她旋即甩甩头,强行把这荒唐的感觉驱散——一个失忆的废物而已,能有什么威胁错觉!肯定是被闪光灯晃花了眼!
她立刻重新扬起一个更灿烂、更完美的笑容,仿佛要将这份心虚彻底压下。她伸手亲昵地挽住了赵明辉的手臂,兄妹俩在镜头前笑得如同站在世界之巅。温若瑾则在保镖的簇拥下,像一个无声的幽灵,悄然退出了这喧闹的宴会中心,融进更深的暗影里。
赵雪柔的心脏还在不规律地跳动着,莫名地有些发慌。
怎么了赵明辉察觉到妹妹瞬间的僵硬。
没什么,赵雪柔深吸一口气,重新挂起优雅的笑,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闪光灯太刺眼了而已。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住那丝不知从何而起的不安,我们终于压过了她一头!今晚,赵家才是真正的主角!明天全城的头条,都会是我们的名字!
宴会厅二楼的廊道深处,避开所有喧嚣的角落。
温若瑾停下脚步,身前是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墙,楼下金碧辉煌的大厅如同微缩模型。她不需要开口。
空气里传来洛云舟清晰冷静的声音,是通过她耳中植入的微型设备传来的:赵明辉用他个人新成立的宏发国际名义竞拍成功,已付清首款。三千万,恰好是宏发目前账上全部的流动资金。温总……他顿了一下,切换了尊称,那份由国际级古瓷鉴定泰斗孙老先生出具的、详细罗列该笔洗关键胎釉特征、火石红痕迹比对、以及釉面气泡老化状态均与真品不符的鉴定报告,半小时前已匿名出现在《艺术金融评论》主编的加密邮箱中。根据其效率,明早的头条,应该会很热闹。
温若瑾没有回应,目光穿透玻璃墙,精准地落在那对如明星般被记者簇拥着、笑容灿烂得几乎裂到耳根的兄妹身上。
楼下。
宏发国际的副总,赵明辉的心腹钱昆,正满头大汗地接听一个电话,脸色在辉煌的灯光下飞快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抬起头,惊惶失措地在人群中搜寻赵明辉的身影,嘴里急促地喊着什么,试图拨开人群挤进去。
人群中心的赵明辉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所觉,他正兴奋地冲着一家影响力极大的财经媒体镜头,唾沫横飞地描绘宏发未来的宏伟蓝图,手还激动地不断指向助理手中捧着的那件被视为登天阶梯的昂贵战利品——天青笔洗。助理的脸在灯下也有些发白,双手异常僵硬。
洛云舟波澜不惊的声音继续在温若瑾耳中响起:另外,钱昆刚才接到海外紧急电话。宏发用于抵押竞拍保证金的地产项目,合作方下午突然单方面宣布中止合同。他略微停顿,仿佛无声的讥讽,理由是……对方收到了我方发出的匿名邮件内含宏发对该项目关键指标的夸大审计报告。资金链……已在断裂临界点。
温若瑾的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轻轻划过。楼下,人群中心的赵明辉终于被急得快哭出来的钱昆拼命拉扯住衣袖,他那眉飞色舞的表情瞬间僵住,困惑地转头。
温若瑾收回指尖,转身,月白色的裙摆拂过昂贵的手工地毯,没有一丝留恋地走向电梯间。保镖无声地为她开启专属通道。
当冰冷的电梯门完全关闭,隔绝了门外所有属于那个喧嚣世界的声浪和光影的瞬间,温若瑾脸上的脆弱、茫然彻底消失。
她对着镜面中自己的倒影,唇角终于真正地、无声地勾起。
一个残酷、冰冷、如同捕猎前夕巨鲨浮出水面的笑。
赵明辉,拿着赝品当国宝,花光了最后一分钱的感觉,刺激吗
第3章
谁才是真大佬
城市最高建筑的尖顶刺破阴郁的铅灰色云层。顶层多功能会议厅内,空气却紧绷得像被拉到极限的弓弦。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景象如同被压缩的模型,透着无声的压迫。
温总监!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面庞焦黄的秃顶男人猛地站起身,手里的平板电脑重重拍在宽大的环形会议桌上,发出沉闷巨响,打破了维持已久的僵硬气氛。他是吴启明,技术部元老,此刻脸涨得通红,细小的汗珠浸湿了他额前稀少的几缕头发,声音因激动而尖利,‘星瞳’项目是我们技术部几百人几年的心血!现在眼看要量产了,你临时说程序里有BUG你知道每拖延一天量产,公司损失多大吗!
他身边几个核心技术骨干也纷纷点头,眼神里交织着怀疑、愤怒和强烈的不信任。整个技术团队的目光像无数根针,牢牢钉在长桌另一端的主位上。
温若瑾穿着剪裁一丝不苟的深灰色套装,坐姿笔直,却显得异常单薄孤零。她的脸依旧苍白透明,像一碰即碎的薄胎瓷器。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愈发衬得她颧骨微突,嘴唇失去了血色,微微抿着,透着一股强撑的无力和被群体质疑带来的恐慌感。
她纤细的手指绞着面前摊开的文件页角,指节用力得泛白。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几乎被落地窗外的风声盖过:我…我真的很抱歉…可那些核心代码…我真的…想不全了…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她的眼神无助地扫过满桌神情冷硬的技术高管,最后茫然地落在桌面冰冷的金属纹路上,似乎在祈求谁给她一点提示。
这副脆弱且毫无底气的模样,瞬间点燃了技术团队的怒火。
想不全一句想不全就要搁置整个项目吴启明气得浑身发抖,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温若瑾脸上,温总监!失忆不是借口!你现在领导的是集团最核心的技术攻关!‘星瞳’是未来的希望!耽误不起!他猛地指向旁边一直沉默坐着的赵明辉,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赵总!您评评理!不能这样儿戏!
坐在主位下首第一个位置的赵明辉,穿着一身铁灰色高定西装,姿态从容,脸上带着一种惋惜却又痛心的表情。他抬了抬手,示意情绪激动的吴启明坐下,声音低沉带着安抚:吴老,别激动,身体要紧。温总监的情况……大家也要理解。他目光转向温若瑾,如同看着一件精美却出现裂纹的陈设,若瑾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再负责技术细节了。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负双手,凝望着窗外翻滚的阴云,如同一位临危受命的领袖。他沉稳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为了集团大局,为了对股东负责,这个关键时刻,不能再犹豫了。‘星瞳’项目由我亲自监督!原始样稿和最新的调试版我都仔细审阅过,完全没问题!量产节点必须严格遵守!他转过身,面向众人,眼神锐利,温总监,他看向温若瑾,语气带着一种恩施般的温和,你现在的职责……就是好好休息,安心调养身体。技术上的担子,我们替你担着。
吴启明等人像是吃了定心丸,紧绷的背脊都松懈下来不少,纷纷向赵明辉投去感激和支持的目光。
温若瑾的身体在赵明辉话语落定的瞬间难以察觉地晃了一下,脸色变得更加灰败。她没有看赵明辉,只是死死盯着自己面前摊开的、一片混乱的手稿笔记,眼神空洞。
赵明辉见她毫无反应,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底滑过一丝被忽视的不悦。他清了清嗓子,带着掌控一切的口吻宣布:诸位!星瞳量产发布会,按原定计划,下周一,环球中心,盛大举行!吴老,你带队的技术部门,即刻准备预发布测试数据包!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是,赵总!吴启明立刻高声应道,一改之前的焦虑,变得干劲十足。
会议室里气氛重新被调动起来,带着一种终于拨云见日、朝着目标冲刺的热烈。只有温若瑾被隔绝在这氛围之外,像一尊被遗忘的冰雕。
当所有人都围绕着赵明辉开始讨论发布会的具体细节时,温若瑾才像被抽掉所有力气般,缓慢地站起了身。她扶了一下桌面才站稳,身形显得无比伶仃脆弱。她甚至没有看任何人,脚步有些虚浮地,在无数道漠视或带着些许同情的目光注视下,独自走出了这间象征权力核心的会议室。
沉重的大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将所有关于星瞳的决策、关于未来的蓝图、关于她的软弱和不堪,全部关在了里面。
冰冷的走廊灯光打在她苍白的侧脸上。她走得很慢,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响。右手却看似无意识地插进了套装口袋。
口袋里,指尖在一个微型控制器上滑过,短促地拨动了其中一个几乎感觉不到的突起,一次,然后长按了数秒,完成了双重信号验证激活。
楼下一个完全隔绝电子信号的深层机房。随着这段隐秘指令的抵达,一个被重重隔离且早已设定好目标地址和时间戳的数据包,开始通过无法追溯物理路径的链路,进行最后的指令确认传输。目标指向:国家专利局及数个国际顶级技术媒体举报栏。
周一。
环球中心巨大的发布厅座无虚席。镁光灯闪烁如同银河倾泻,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循环播放着科技感十足的星瞳3D动态演示。
赵明辉站在炫目的聚光灯下,西装革履,笑容自信而迷人,仿佛站在时代浪潮之巅。台下是无数仰慕的、赞叹的面孔。
他微微抬手,场内的喧嚣瞬间平息,只剩下心跳般紧张的期待。
女士们,先生们!他的声音经过顶级音响放大,清晰有力,充满掌控感,今天我代表明耀集团,荣幸地向大家正式发布,将改变人工智能底层计算格局的革新性成果——新一代神经形态智能芯片,‘星瞳’!
背景屏幕应声变化,展示出芯片内部精密的结构分解图。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星瞳的技术突破在于其核心算法……赵明辉意气风发,准备进入技术细节的阐述。
就在此刻。
哔——一声尖锐无比、穿透力极强的长鸣猝然撕裂了现场的激昂乐章!
如同拉响警报!
瞬间,台上那璀璨炫目的环形巨幕猛地闪烁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撕裂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口子!
华美震撼的演示画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清晰的、两段核心代码的对比截图!
左边,标注为明耀集团‘星瞳’核心算法局部(预测试版)。
右边,标注为未公开论文核心算法局部(作者:J.W.Su)。
每一行,每一列!关键函数名、结构设计、甚至一行行精准到字符的注释,如出一辙!
那刺目的红叉标识,如同宣判的利剑,粗暴地劈砍在每一个与会者眼前!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前一秒还在为赵明辉鼓掌、赞叹、眼神炽热的人群,脸上的表情如同被瞬间冻结!错愕、震惊、然后是难以置信的怀疑!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聚焦在赵明辉瞬间僵硬的脸上。
台上的赵明辉,笑容还凝固在脸上,眼里那掌控一切的光彩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骤然熄灭,只剩下茫然和空白。他嘴巴下意识地微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吴启明猛地从台侧冲了出来,脸上血色褪尽,他扑到演讲台前,死死抓住麦克风支架,因为恐惧和震惊而扭曲了声音:黑幕!这是有人恶意篡改!这是对我们的诬蔑!有人要害明耀!嘶哑的吼声回荡在寂静的大厅,徒劳而绝望。
这时,后台的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深灰色套装的纤细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走到了台侧中央。温若瑾。她脸上依旧有着近乎病态的苍白,嘴唇却不再紧抿。那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见底,里面没有一丝茫然或脆弱,只有一种沉静到极致的、如同冰封湖面的平静。目光穿过混乱闪烁的闪光灯,精准地落在僵立台中央、如同被剥光羽毛的孔雀般的赵明辉身上。
温若瑾步伐从容,在距离赵明辉几步远的台侧,站定。她没有看台下疯狂闪烁的镜头,只是微微侧头,对着西装领口下一个极不起眼的暗孔,用只有极近才能捕捉的气音,发出了指令:
云舟,准备…下一步。
这四个字很轻,却像一块巨大的冰砸进深潭,寒意无声蔓延。
她抬起眼,目光如最精密的激光,再次钉回赵明辉那张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上,无悲无喜。
混乱的发布会现场背景音被迅速切掉,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带着官方台标的插播新闻的片头音效。紧接着,一个严肃稳重的男主播声音清晰响起:
本台最新消息:国家专利局于一小时前正式发布公告,宣布对明耀集团申报的‘星瞳’神经形态智能芯片关键技术节点核心算法系列专利启动重新核查程序。公告称,核查程序直接导火索是收到一份来源详实可靠、包含多维度比对证据的技术鉴定报告。报告显示,该专利关键技术高度疑似剽窃自三年前一篇署名J.W.Su的未公开前沿论文。据悉,J.W.Su本人身份成谜,但该系列论文曾因其突破性构想被多个顶级学术论坛收录并给予高度评价……
画面是新闻演播厅和不断切换的专利局重新核查字幕条。
伴随着主播字正腔圆的播报,电视屏幕冷白的光映亮了一张被汗水湿透、几近崩溃的脸。
这是发布会后台一间狭窄的休息室。赵明辉瘫坐在沙发里,昂贵的西装皱得不成样子,领带被扯开扔在地上。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墙上的液晶电视屏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吴启明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眼神发直,嘴里神经质地喃喃着:完了……全完了……
咔哒。
门被轻轻推开。
温若瑾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水。她换下了那套拘谨的套装,穿着一条质地柔软的奶白色针织长裙,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宁静,似乎之前的巨震并未对她造成丝毫影响。她走到赵明辉旁边,将水杯放在小几上,声音低柔,甚至带着安抚:明辉哥…喝点水吧脸色…不太好。
赵明辉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她!那眼神里是疯狂燃烧的暴怒、挫败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恐惧!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濒死的野兽:
是你是不是你!那个什么‘J.W.Su’!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的声音嘶哑凶狠,身体前倾,几乎要扑上去揪住她。
温若瑾被这突如其来的凶悍惊得往后一缩,脸上血色尽失,眼中瞬间又蓄满了那种受惊小鹿般的惶然和无措,身体不受控制地微颤着:明辉哥……你在说什么呀J.W.Su我不认识……我…我只是看到你们很不舒服,想给你们倒杯水……
泪水迅速在她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我…我就是个没用的累赘……连杯水都送不好吗她抬起手,似乎想擦眼泪,手腕却在赵明辉面前徒劳地摆动了一下,那只白皙手腕上,赫然盘踞着一道狰狞的、尚未彻底愈合的紫红色伤疤!如同丑陋的毒蛇,昭示着车祸带来的创痛。
这脆弱绝望的姿态、那道刺目的伤疤,像一盆冷水狠狠浇在赵明辉暴怒的火焰上。
他看着温若瑾眼中真实的泪水,看着她手腕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看着她浑身散发的恐惧和无助——这一切都真实得如同地狱。
他心里刚涌起的那个荒谬可怕的念头瞬间被击得粉碎。不是她……她怎么可能有本事做到这些她有那个心机和能力吗她现在这样子……一个记忆破碎、被所有人质疑、只能依赖他们兄妹的废人!肯定是哪个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竞争对手!对!没错!
他脱力般跌坐回沙发,粗暴地抹了一把脸,声音疲惫不堪,甚至还带着一丝自我说服的安抚:算了……不关你的事。是我太急了……最近事多……他疲惫地挥挥手,仿佛眼前这个只会送水和掉眼泪的妹妹更让他心烦,你出去吧……这里不用你……
温若瑾像是得到了赦免,连忙抽噎着点头,怯生生地、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休息室。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
赵明辉盯着那扇门,眼神阴沉得要滴出水。他必须马上动手!那个藏在幕后的J.W.Su能搞到原始核心代码……肯定也知道更多!温若瑾这个蠢货不足为惧,但这个活口……绝不能再留!
他眼中凶光一闪,猛地转向一旁瘫坐着的吴启明,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狠厉:老吴!听好!集团保不住是后话!眼前只有一条路了!必须解决掉那个‘车祸’的隐患!那个司机收了钱就该把事做绝!怎么人还活着废物!去!联系他!让他再‘意外’一次!这次……只许成功!
吴启明浑身剧烈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明辉眼中赤裸裸的杀意。
还坐着干什么!赵明辉猛地踢了一脚他的椅子,面目狰狞,快点!找个借口,把温若瑾引到我刚买下的‘溪山别院’!那边偏僻!让那司机在那里动手!手脚干净点!要做得像是她……自己受不了打击,精神崩溃出的意外!懂吗!
吴启明被他眼里的疯狂吓到了,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是,是!赵总…我…我这就去安排……他脸色惨白如同死人,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休息室的门板后。
温若瑾并没有走远。她背靠着冰冷的墙,脸上的泪痕未干,眼底的惊惶和无助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片寒潭深水般的平静。耳道深处,微型耳机里清晰地传来休息室内赵明辉最后下达的那句充满恶毒杀机的命令。空气似乎因这隔着门板传来的寒意而骤然凝滞。
她的唇角无声地上扬,没有发出任何笑声。
冷冽彻骨,似刀锋出鞘。
溪山别院意外的车祸
赵明辉,你自己挑的葬身之地,倒也……山明水秀。
第4章
意外车祸送你上路!
车轮碾过积水的路面,发出唰啦的声响。窗外,路灯昏黄的光线被连夜的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像是浸透在一片污浊的黄油里。雨点密集地敲打着车顶,发出沉闷的声响。
车内死寂一片。空气中只有温若瑾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车窗外单调而压抑的雨声。她微微歪着头,靠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大半眼瞳,在眼底投下两道沉沉的阴影,整个人如同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
握着方向盘的络腮胡司机,通过后视镜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后座的女人闭着眼,侧脸在快速掠过的灯光下显得极其苍白脆弱,毫无防备。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里面夹杂着孤注一掷的焦灼。手悄悄在裤兜里的手机屏幕上又按了两下,用无声模式发送了确认地点——溪山别院入口前的陡峭急弯。那里,有段该死的护栏正在检修。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雨势似乎更大了些,冲刷着山道两旁茂密的植被,黑黢黢的山影在雨中膨胀,如同蛰伏的巨兽。
温小姐,司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故作和气的僵硬,打破了车内压抑的死寂,您坐稳,这段弯道有点难走,雨太大了,前面在修路,有点滑。
温若瑾缓缓睁开了眼睛,长睫颤动了一下,像受惊的蝶羽。她望着窗外模糊倒退的雨景,眼神空蒙,如同不知身在何处,只低低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湿滑的S形弯道就在前方。雨水汇集成一道道浑浊的小溪,沿着坡道疯狂地冲刷下来。路旁,几块歪斜的警示牌被风雨打得摇摇欲坠。没有路灯,浓重的黑暗和倾盆大雨吞噬了视线。
司机握紧了方向盘,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后视镜里,温若瑾依旧安安静静地坐着,仿佛对前方潜藏的致命危险毫无察觉。
油门在瞬间被狠狠踩下!发动机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
轮胎在湿滑的沥青路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就在黑色轿车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向弯道外侧那片缺失防护栏的断崖边缘的刹那——
原本安静坐在后座的女人,猛地动了!如同黑暗中潜行的猎豹终于亮出了獠牙!
她蓄势待发的双脚猛地蹬地,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在车身即将失控翻转的瞬间,精准地扑向了驾驶座后方的防护区域!双臂交叉,闪电般勒过前排司机的脖子和肩膀!用的不是蛮力,而是人体工学锁死的致命手法!
那快得超出了人类反应极限!
司机只觉得自己像被钢钳从后方猛地卡死!肺部被狠狠挤压!喉咙处传来恐怖的窒息感和即将被勒断颈骨的剧痛!所有的念头瞬间化作一片空白,只剩下窒息的本能挣扎!他脚下条件反射地狠狠踩死刹车!带着将车和人一起碾碎的疯狂!
刺破耳膜的金属摩擦声在雨夜中炸裂!车身在湿滑的断崖边沿扭曲颤抖!像一头发疯的陀螺!车头离那漆黑的悬崖深渊,只剩半尺之遥!
死寂!
只有雨水狂暴地抽打着扭曲变形的车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车顶一盏孤零零的灯柱在狂风中颤抖,投下惨白的光束,勉强照亮这一方被大雨隔绝的恐怖之地。
半开的车窗灌进冰冷刺骨的雨水和狂风。
后座上,温若瑾早已松开了司机。
那个刚才还一脸凶相的络腮胡男人,此刻身体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姿势蜷缩着,双臂脱臼扭曲,脖子诡异地歪着,口中流出血沫和涎水的混合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破风箱在拉扯。他被自己踩下的刹车那股巨大的冲力,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狠狠掼向了方向盘。剧烈的撞击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甚至来不及感受到剧痛。死亡的气息弥漫在充满血腥和雨水气味的小小车厢里。
温若瑾抬起手,指腹抹了一下脸颊。一点温热的、不属于自己的粘稠液体,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停留在皮肤上。
她的动作稳定而缓慢,没有任何颤抖,如同精密仪器在执行冰冷的程序。
纤细的手指在司机彻底瘫软的身上几个关键位置摸索了几下——上衣内袋、裤兜、腰带暗格。几秒后,一个老式、屏幕磨损严重的按键手机被精准地掏了出来。湿漉漉的手机在她掌心被随意翻动了几下。她指关节一动,咔吧一声轻响,塑料后盖被直接掰开,里面的SIM卡、储存芯片和电池被毫不留情地抠出。再顺手将机芯核心部件在窗框尖锐的金属边缘重重磨了几下。一阵令人牙酸的细碎碎裂声后,整个手机变成一团冒着细微烟气的废渣混合物。她手指松开,任由这些碎片在冷风中无声坠入断崖下漆黑汹涌的浊流之中,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
做完这一切,她才微微侧过头,冰冷的目光穿透雨帘,投向远处山谷里那片如同墓穴般死寂无声、毫无半点灯火与人烟的别墅群——溪山别院。雨声掩盖了一切。这里足够隐蔽。
她探身过去,在司机身上摸索着。手指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停住。她掏出来,不是手枪,而是一把闪着冷光的瑞士军刀。刀柄上有模糊的刻痕。
温若瑾捏着刀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冰冷的合金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几秒后,她猛地推开车门,风雨裹挟着冰冷的腥气瞬间席卷而入。
她一步踏入车外泥泞的雨地,雨水劈头盖脸地打在身上,深色的衣服瞬间湿透,紧贴皮肤,勾勒出紧绷的线条。她半弯腰,将手里那把粘着司机指纹的瑞士军刀,隔着破碎的前挡风玻璃,用力插进了司机瘫软的身体上一个无关紧要的肌肉位置。动作快速、精准、冷漠,如同外科医生完成一次必要的清理。
直起身,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不断滑落。她最后瞥了一眼那个扭曲的身体。手机,凶器,买凶人……都齐全了。
身后,车内仪表盘上残余的微光映照着她被雨水冲刷得如同大理石雕塑般的侧脸。只有那双眼睛,在幽暗中亮得惊人,穿透层层雨幕,直刺向那黑暗山谷深处死寂的别院方向。
赵明辉,给你的厚葬,可还满意
雨夜中,一声低低的咳嗽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血腥气。
温若瑾身体一僵,猛地转身!
离车祸现场不足十米的山道阴影处,一棵被风雨摇撼的巨大柏树下,竟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他穿着一身同样湿透的黑色防风夹克,双手插在口袋里,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有下颌线在车灯昏暗的光影里显得异常冷硬。仿佛从雨夜中凝结出的幽魂,无声无息,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轻轻抬手,弹掉袖口溅上的泥点,动作随意得像在拂去尘埃。
温若瑾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钢弦,警惕达到了顶点!后背的寒毛根根竖立!刚才处理司机太专注了……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她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指关节微微屈起,蓄势待发。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住那个身影。
那人却仿佛没感觉到她眼中化不开的警戒和那无声的死亡威胁。他稍稍抬起下巴,帽檐阴影下,依稀能看到一点唇角弯起极其冷淡的弧度。他慢慢抬起右手,竖起三根手指。
一秒。
两秒。
第三根手指轻轻放下。同时,他插在口袋里的左手掏出一样小东西,像扔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啪地一声轻响,精准地丢在温若瑾脚下泥泞的水洼里。
那是一枚小小的、边缘略带磨损的、刻着星耀电子字样和编号的工作铭牌!属于……赵雪柔!她平时总戴着那个、进研发中心用的!
刹那间,一股刺骨的寒意比倾盆的冷雨更猛烈地窜上温若瑾的脊椎!赵雪柔派来灭口的还是螳螂捕蝉之后的黄雀或者……
雨点疯狂地砸落,水洼里那枚小小的铭牌在泥水中迅速模糊了轮廓。
帽檐下那冰冷的视线似乎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锐利得如同能穿透雨幕,然后那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毫无征兆,后退一步,彻底融入了浓密的树影和雨幕之后,快得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地上那枚带着赵雪柔名字的铭牌,在浑浊的积水中,闪烁着幽冷、不祥的光。
温若瑾的目光死死钉在雨夜深处那人消失的地方,又猛地低头盯住泥水中的铭牌,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汇成一道道水线,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让坠落的雨点都凝结。
幕后,还有一只手。
第5章
铁窗泪,安排好了!
砰!
厚重橡木门的锁舌弹开发出一声闷响。
帝豪酒店顶层总统套房内,一地狼藉。昂贵的地毯上散落着碎裂的酒瓶、倾倒的餐盘和烟蒂。刺鼻的香水味、酒气混合着高级雪茄燃烧后的辛辣,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凌晨四点如同墨色深渊般的城市,只有零星灯火,如同垂死者微弱的心跳。
赵明辉瘫在沙发里,双眼布满血丝,眼窝深陷,头发被自己抓得像一团乱草。价值不菲的金丝眼镜被摘下来扔在地上,镜片碎裂。仅仅几天,曾经的风光无限仿佛被彻底抽干,只剩下腐朽的空壳。
他手里死死攥着一份报纸。头版是巨大的、刺眼的标题:【明耀惊天专利剽窃案!技术女王神秘陨落】副标题是:【赵氏兄妹豪掷千万购买赝品丑闻持续发酵!昔日巨头崩塌在即!】
……完了,全完了……他神经质地念叨着,声音干裂嘶哑,像被砂纸磨过,专利没了,吴启明那个老东西卷着部门最后一点钱跑了……妈的!联系不上……那个蠢货司机也像人间蒸发……温若瑾她妈到底还活没活着都没个准信!警署那边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闭嘴!另一张单人沙发里响起一个尖利扭曲的女声。
赵雪柔蜷缩着。她身上那条曾经引得无数名媛艳羡的蕾丝高定裙装揉得不成样子,精致的眼妆早已被泪水糊成一团乌黑的瘢痕,糊在惨白的脸上,显得狰狞如同恶鬼。昂贵的镶钻项链像勒死人的刑具一样紧紧缠绕着脖颈。她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眼神却空洞失焦。
……不可能没有的……再找!找私家侦探……找最狠的!绑也要把那个贱人绑出来!赵雪柔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只剩下疯狂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她肯定还活着!她能偷走我的铭牌…她就是那个‘J.W.Su’!对!一定是的!是她在报复!她要逼死我们!再找杀手!把她和那个拿了我铭牌的神秘人一起…一起做掉!多少钱我都给!
给拿什么给!赵明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歇斯底里地跳起来,抄起茶几上一个半空的酒瓶狠狠砸向对面墙壁!玻璃粉碎,琥珀色的液体混着玻璃碎片炸开。钱呢!钱在哪儿!账彻底空了!银行催贷的电话都他妈快被打爆了!法院的传票已经在路上了!‘做掉’你告诉我拿什么去喂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杀手拿你这身烂皮吗!
吼声在巨大的套房里形成空洞的回响。
赵雪柔被他吼得浑身一颤,随即像是被彻底点燃的汽油桶,猛地跳了起来,脸上糊掉的妆容狰狞扭曲,伸出涂着猩红指甲的手指向赵明辉的鼻子,嗓音因为极致的怨毒而破音:
怪我!姓赵的!当初买凶撞她,是不是你撺掇的!用她那要命的原始样稿去邀功,是不是你逼着我干的!让我去拿她的铭牌打研发中心的主意,偷‘星瞳’代码,是不是你的主意!结果呢样稿泄露!计划败露!现在惹出幕后那个‘J.W.Su’!全是你的错!全是你!都是你这个废物!尖利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刀子,一刀刀捅向赵明辉。
赵明辉额角青筋暴跳,五官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狠狠揪住赵雪柔的衣领,那力道像是要将她活活掐死!
闭嘴!婊子!当初在研发中心门口踩点,鬼鬼祟祟偷拍核心权限密码的不就是你!那点小钱就把你收买了要不是你贪心想撬开温若瑾的研究室偷她的代码,会留下痕迹!那个神秘人拿着你的工作牌,就是冲着你来的!他唾沫星子喷到赵雪柔脸上,眼神如同要噬人的野兽,要不是你做事拖泥带水留了尾巴,那贱人怎么可能从‘车祸’里活下来哪会有后面这些破事!现在想把屎盆子全扣我头上做梦!
是你!就是你!一切因你而起!赵明辉,你不得好死!赵雪柔完全疯狂了,嘶喊着,长长的指甲疯狂地抓挠着赵明辉的脸和脖子,留下道道血痕!
两人在奢华的狼藉中扭打在一起。女人的尖叫、男人的低吼、物件被砸碎的声响、身体碰撞的闷响、互相谩骂诅咒的毒言恶语……纠缠成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曾经被他们算计掌控的猎物不见踪影,彼此,已然成了对方眼中唯一的、必须毁灭的罪魁祸首。恐惧和绝望已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名为亲情或同盟的纽带,彻底焚烧成了仇恨的毒火。
凌晨五点三十七分。城市如同冰冷的铁灰巨兽开始苏醒。
呜哇——呜哇——!
凄厉而急促的警笛声骤然撕裂帝豪酒店外的寂静!由远及近,四面八方合拢而来!密集的警车闪烁着刺眼的红蓝光芒,如同巨大的锁链,瞬间将酒店层层围困!荷枪实弹的特警队员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面通道迅猛地涌入!
套房沉重的橡木门被从外面粗暴撞开!巨大的破门声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不许动!警察!声若雷霆!
正互相掐着脖子、如同两头濒死困兽般滚在沙发上的赵明辉和赵雪柔,动作瞬间僵死!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当头砸下!
他们僵硬地、迟缓地抬起头。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冰冷地瞄准了他们。雪亮的灯光刺得他们瞬间失明。那张开的嘴甚至来不及合拢,残留着恶毒咒骂的形状,脸上的泪痕、血痕、抓痕和极致的惊恐糅杂成一幅地狱绘卷。时间被按下暂停键。
赵明辉!赵雪柔!为首的警官面容冷峻,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律威严,现以涉嫌重大商业欺诈、非法侵占他人财产、严重侵犯商业秘密、买凶杀人未遂及谋杀司机陈天立(身份信息确认)四项罪名批捕!
什……什么赵明辉的瞳孔瞬间缩成一个针尖,大脑彻底空白,无法理解每一个词的含义。
陈天立……死了赵雪柔失神地重复着司机名字,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那具扭曲在溪山断崖下的尸体仿佛就在眼前。铭牌……那个神秘人……是警察!巨大的惊恐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冰冷的手铐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们的手腕,金属的寒意刺穿骨髓。直到被彻底从地上架起来,拖向门口,赵明辉才如同回光返照的毒兽,爆发出一声嘶力竭的嚎叫,挣扎着试图看向那些如雕塑般站立、举着相机的记者人群:不是!是温若瑾!是那个贱人的阴谋!她装失忆!她才是幕后推手!她才是主谋!放开我!你们去抓她啊——!
那绝望的指控在巨大的警笛轰鸣声中,渺小得像一粒沙掉进了沙漠。闪光灯冷酷地、密集地亮起,忠实记录下他此刻形同恶鬼的扭曲模样。人群中记者眼神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喧嚣、挣扎、扭曲、癫狂……尽数隔绝在厚重的法庭大门之外。
肃穆的审判庭内,空气仿佛被抽干。高耸的穹顶下只有法槌和卷宗纸张翻动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回响。橡木被告席像孤岛,囚禁着两具没有灵魂的皮囊。赵明辉和赵雪柔穿着橘色囚服,被法警押在中间,面色死灰。赵明辉的眼镜再次戴上,但镜片后的眼神空洞呆滞,仿佛被彻底挖走了脑髓。赵雪柔的肩膀塌陷着,曾经精致的手无力地垂着,指甲缝里依稀可见暗红血污,眼神木然地盯着前方虚空,像一个被抽走了牵线的劣质木偶。
公诉方沉稳有力的声音如同宣读他们的末日审判:被告人赵明辉、赵雪柔,利用职务之便,非法转移明耀集团资金。为获取核心技术机密,指使同伙多次潜入研发中心盗取芯片数据及样稿未遂……
经核实,买通司机制造交通事故……涉嫌故意杀人未遂……
溪山道废弃路段发现被害人陈天立尸体。死亡原因系车辆失控坠崖后严重胸腹腔脏器损伤。车辆检测排除主动故障及雨路失控因素。现场留有搏斗痕迹。赵雪柔铭牌上留有与死者一致的生物样本反应。被告二人通讯记录显示与其高度关联……
一条条罪状,一句句事实,像冰冷的铁锥,不断凿进被告席那两个人形物体的颅骨。赵雪柔的身体开始抑制不住地剧烈发抖,仿佛每一句指控都带来一次电击。赵明辉则像被彻底抽空了所有骨头,整个身体瘫软下滑,全靠法警架着才没滑到地上,只有嘴唇在神经质地翕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以上事实,证据确实、充分,足以认定!提请合议庭依法严惩!
咚!法槌落下,短暂的休庭。
死寂。沉重的绝望在被告席蔓延。
就在法官开始沉声询问被告是否需要最后陈述时,法庭边缘,一扇不起眼的侧门被无声地推开。
光线勾勒出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
穿着剪裁合身的珍珠白西装套裙,温若瑾步伐沉稳地走了进来。身后没有保镖跟随,只有两鬓微霜、气质儒雅干练的精英律师快步为她拉开原告席上首的座椅。
全场瞬间死寂!所有的目光如同聚光灯,瞬间全部聚焦到她身上!
原本垂着头的赵明辉,像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抬起了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瞬间瞪得如同铜铃!死死钉在原告席上那个从容入座的身影!
是她!温若瑾!
她端坐在那里,纤细的背脊挺得笔直如松。一丝碎发都服帖地拢在耳后,露出弧度优美的颈侧线条。脸庞依旧带着一丝大病初愈后的清癯苍白,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却清澈异常,不再有丝毫茫然脆弱,里面只有沉静如同千尺冰湖下冻结的寒刃。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整个法庭,最终精准地落在被告席上,嘴角甚至噙着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丝悲悯,一丝嘲讽,一丝洞察一切后的漠然。
如同高天之上的神明,终于垂眸俯视尘埃中挣扎的蝼蚁。
赵明辉喉咙里发出一声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他想嘶吼!他想扑过去撕碎那张脸!但刚一动弹,就被身后孔武有力的法警死死按回座位!
温若瑾!你——赵明辉的声音尖锐破碎,带着毁灭性的仇恨。
嗡——!
温若瑾面前的麦克风骤然开启,轻微的回授电流声打断了赵明辉扭曲的嘶喊。
整个法庭陷入更深一层的寂静。所有人的心都被悬了起来。
她轻轻抬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却又带着千钧重量地,在光洁的木质桌面上敲了敲。
笃。笃。
声音清脆,落在死寂的法庭中,如同丧钟被敲响第一声前奏。
温若瑾微微偏头,目光平静地直视着被告席上如遭雷击、眼球突出、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的赵明辉和赵雪柔。那双清透见底的琥珀色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两张因恐惧而彻底扭曲、变形、惨白如同亡魂的脸。
她的唇角,缓缓勾起。
不再是空茫的、绝望的、怯懦的笑。那是一个从地狱业火深处淬炼而出、属于最终胜利者的、冰冷如同永恒寒夜的笑容。带着碾碎一切的绝对掌控力。
赵总,她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法庭每一个角落,异常清晰,平静如水,却字字如冰棱坠地,赵小姐。
温若瑾的视线如同手术刀,缓慢而残酷地割过他们已然崩溃的面孔,声线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的关切:准备了那么久……应该已经想好了,进去以后,该唱哪段‘铁窗泪’了吧
死寂!
如同真空降临!
审判席的侧后方,几名穿着更严谨的深色西装、手捧厚重卷宗的精英律师悄然而立,神色沉稳肃穆,如同最稳固的磐石壁垒。为首那位鬓角微霜的老者,正将一套标注着绝密编码的、厚厚的文件袋和一个闪烁着读取信号灯的移动硬盘,以最标准的姿态,恭敬地双手呈送向法官面前的桌面。
文件的阴影,无声地覆盖住赵明辉和赵雪柔曾经攫取的纸醉金迷,和他们亲手编织的罗网碎片。
铁窗之后,还有余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