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的铃声,仿佛也解开了阿赟心中那根绷紧多年的弦。巨大的释放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在胸腔里疯长。他不能再等了。那个酝酿了几乎整个青春的告白,必须说出口。
一个夏日的傍晚,夕阳熔金。阿赟再次来到小雯家。客厅里风扇轻轻转动,带来一丝微凉。两人聊着高考后的放松计划,聊着对未来的憧憬,气氛轻松而愉快。阿赟的心却像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他的决心。他看着她被夕阳余晖镀上金边的侧脸,那清亮的眼眸,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无数次鼓足勇气,话都涌到了舌尖:“我……我……”
然而,每一次,那三个字都被巨大的紧张和害怕破坏这份美好的恐惧硬生生压了回去。喉咙发干,手心全是汗。
就在他又一次欲言又止,气氛陷入一种微妙的凝滞时,小雯的妈妈端着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笑容慈祥:“阿赟,来,吃点水果。我们雯雯啊,从小就是这样,心思都在学习上,别的都不开窍,有什么话啊,总喜欢闷在心里,不擅长表达……”
妈妈的话像一道光,似乎要照亮某个阿赟渴望的出口。
“妈!”
小雯突然出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打断。她迅速拿起一块苹果,自然地递到阿赟面前,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却似乎隔着一层透明玻璃的微笑,“给,这苹果很甜。快尝尝。”
她巧妙地截断了妈妈可能继续下去的话题,那递过来的苹果,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阿赟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击得粉碎。
时间在尴尬和沉默中流逝。窗外天色渐暗。阿赟知道,他必须走了。再不说,或许永远都没有机会了。他站起身,走到玄关,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对着送他到门口的小雯。昏黄的廊灯下,她的面容有些朦胧,眼神却异常清澈。就在他张开口,准备孤注一掷地说出那句“我喜欢你”时
小雯却先他一步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却带着一种温柔的、不容置疑的坚决。她微微仰起脸,直视着他眼中翻涌的、几乎要溢出的炽热情感,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阿赟,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心。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我一直都把你当作弟弟一样看待的。”
“弟弟”……
这两个字,如通两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毫无偏差地射入阿赟的心脏。瞬间,万籁俱寂。胸腔里所有喧嚣的、滚烫的、积攒了五年之久的热望和勇气,被这两个字彻底冻结、击碎、化为齑粉。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小雯那张平静得近乎残酷的脸,和那清晰无比的两个字,在空旷的脑海中反复回荡、撞击。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又干又痛。所有准备好的话语,所有深藏的情感,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而多余。他看着她,看着那双清澈得映不出他一丝波澜的眼睛,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五年来所有的靠近、所有的熟悉、所有的温暖互动,在她眼里,始终没有逾越“弟弟”这条界限。她递来的苹果,她打断母亲的话语,她此刻平静的眼神……一切都有了答案。她的世界,早已为他划定了位置,一个安全、亲近,却永远无法触及她内心深处的位置。
“……嗯。”
阿赟最终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单音节的、干涩的回应。他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他仓促地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声音低哑:“那…我走了。再见,小雯姐。”
最后那个称呼,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割得他自已生疼。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下楼。夏夜微凉的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心口那股窒息般的冰冷和钝痛。身后那扇透出温暖灯光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他独自走在渐渐亮起的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抬头望向小雯家那个熟悉的窗口,灯光依旧温暖明亮。他想起第一次在高中教室重逢时的狂喜,想起请教问题时她专注的侧脸,想起她收到钢笔时那抹明亮的笑容,想起在她家吃饭时汤的温暖,想起无数次欲言又止的挣扎……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悸动,所有的期盼,最终都凝结成玄关灯光下,她那句平静的“弟弟”。
原来,这场持续了几乎整个青春岁月的盛大暗恋,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他倾尽所有热情和勇气的靠近,最终抵达的,不过是一个名为“弟弟”的、无比安全也无比遥远的彼岸。他以为自已走过了千山万水,其实从未真正踏入过她的心门半步。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前方的路。他抬手用力抹去,指尖一片冰凉。青春里最刻骨铭心的那场心动,终究以一句温柔的拒绝,永远地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