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扶着姜叙白往休息室走时,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的肌肉紧绷。她极力想站直,却抵不过酒精的后劲,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只能将大半重量虚虚靠在他手臂上。月白色连衣裙的肩带滑到臂弯,露出的肩胛骨线条柔和却紧实
——
那是常年握画笔练出的弧度,带着种克制的力量感。
休息室的床铺铺着靛蓝格纹床单,被阳光晒得带着干燥的暖意。林砚将人轻放在床沿时,姜叙白的睫毛颤了颤,发出极轻的呓语,尾音带着点被压抑的委屈,像深夜里独自垂泪后的余韵。他转身取过椅背上的衬衫,是件浆洗得笔挺的牛津纺,雪松味混着熨烫剂的清芬扑面而来。衬衫下摆盖住她露在裙外的脚踝时,林砚忽然注意到她下意识蜷缩脚趾的动作
——
那是长期保持端庄仪态养成的习惯,连睡梦中都绷着根弦。
“失礼了。”
他低声说着带上门,指尖还残留着她后颈的温度。回到吧台前,那杯喝完的粉红佳人还放在原处,杯口的口红印浅得几乎要看不见,显然是用纸巾轻擦过的
——
连醉酒都不忘维持l面,这女人身上的
“规矩”
刻得真深。林砚摇摇头,开始擦拭吧台,抹布划过木质台面的声响里,总觉得还能听见休息室里传来的、极轻的翻身声。
凌晨三点,酒馆彻底沉入寂静。林砚躺在沙发上,羊毛毯刚盖到胸口,就听见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条缝。月光顺着门缝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纤细的影子,那影子在原地顿了许久,才怯生生地往前挪了寸,像只在夜色里徘徊的鹿。他屏住呼吸,直到那道影子退回去,才缓缓松了口气
——
她连起夜都这么小心翼翼,倒像是怕惊扰了谁。
第二天七点半的阳光漫过吧台时,铜壶里的醒酒汤正咕嘟作响。林砚刚把姜片捞出来,就听见休息室的门轴转动的轻响。回头时,姜叙白已经站在门口,月白色连衣裙的领口被仔细系好,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的脖颈线条干净利落。最显眼的是她身上那件衬衫,袖口被整齐地卷到小臂,露出的皓腕上,珍珠手链正随着抬手的动作轻轻晃动,将松垮的男装穿出了种妥帖的温婉。
“醒了?”
林砚举了举手里的白瓷碗,蜂蜜姜茶的甜香漫过来,“我母亲传的方子,对付宿醉很管用。”
姜叙白的目光落在他搅汤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却把粗陶勺子握得很稳。她低头理了理衬衫下摆,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层薄冰:“昨晚……
给您添麻烦了。”
说罢微微颔首,是个标准得近乎刻板的鞠躬,“休息室的床铺,我已经整理过了,床单也换了新的,脏的那套放在洗衣篮里,您看是我来洗,还是……”
“不用。”
林砚把碗递过去,指尖刻意避开与她相触,“不过是借个地方歇脚,谈不上麻烦。”
姜叙白接过碗的动作很轻,拇指下意识摩挲着碗沿的缺口
——
那是只家常的旧碗,边缘磕碰得厉害,却被洗得锃亮。她仰头喝了口,姜茶的辛辣滑过喉咙,让眼眶微微发热。昨夜那些失态的话突然涌上来,她却没像寻常女子那样红了脸,只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林老板,我昨晚说的话,还算数。”
林砚搅着汤的动作顿了顿。晨光里的她褪去了醉酒的脆弱,眉眼间透着种沉静的执拗
——
不是小姑娘雀跃的期待,更像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连指尖捏着碗沿的力度都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您想清楚了?”
他看着她露出的半截锁骨,那里还留着昨夜压出的浅红印子,却被她用衣领巧妙地遮了大半,“这可不是随便试试的事。”
“我清楚。”
姜叙白抬眸时,眼底没有了昨夜的迷醉,只剩下清明的渴望,顿了顿,将空碗轻轻放在吧台上,碗底与台面碰撞的声响轻得像片落叶,“但我活了二十八年,总该知道这古往今来无数才子佳人吟咏的爱情二字,到底是什么滋味。”
这话里的沧桑感让林砚心头微动。他忽然想起她无名指内侧那道浅淡的戒痕,想起她攥着酒杯时说
“别人都能有”
的瞬间
——
那不是少女怀春的懵懂,是被压抑多年后的破釜沉舟,连语气里都带着种与过往l面告别的决绝。
“规矩本就是用来破的。”
林砚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晨光,“只是您家里那边……”
“他们习惯了我泡在画室。”
姜叙白的声音淡了下去,像被风吹散的烟,“有时侯为了赶画,在工作室待上三四天也是常事。”
她摩挲着腕上的珍珠手链,那串珠子颗颗圆润,却在搭扣处磨出了明显的痕迹,“只是从没这样……
宿醉过。”
林砚看着她指尖无意识收紧的动作,忽然明白了。这女人身上的
“规矩”
从不是别人强加的,是她自已给自已上的枷锁
——
多年的保守教育,那个女人对她的压制,早已把
“端庄”
刻进了骨子里。可此刻她眼里的光,分明是连自已都按捺不住的、对真实的渴望。
“醒酒汤还有,再喝一碗?”
林砚转身要去续汤,却被姜叙白轻轻按住手背。她的掌心温凉,带着常年握画笔的薄茧,触碰的瞬间像有电流窜过,却又极快地收了回去。
“谢谢。”
她的笑容浅淡却真切,像晨露落在睡莲上,“那就……
麻烦林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