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城市的另一侧,顾承泽站在空无一人的公寓楼道里,指尖捏着那张被揉皱的地址纸条,指节泛白。助理查到的门牌号挂着陌生的姓名牌,房东说原住户一周前就搬走了,连押金都没要。
先生,国内的视频会议还有十分钟……
助理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顾承泽直接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雪地里。
冰冷的雪花落在他脸上,融化成水,混着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液体往下淌。
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白天像疯了一样在洛桑的街头游荡,把林知书可能去的咖啡馆、画廊、医院都找了个遍。
晚上回到酒店处理公司事务,董事们的质问、股东们的咆哮、股价下跌的警报声,像无数根针,扎得他神经紧绷。
顾氏集团的股价还在跌,做空机构趁机兴风作浪,董事会已经放出狠话,再找不到稳定局面的办法,就罢免他的总裁职位。
可他不在乎,他开始像个游魂一样在瑞士的城市间穿梭,身上的西装皱得像咸菜干,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眼底的红血丝蔓延得像蛛网。
路过橱窗时,他瞥见自己憔悴的倒影,突然想起林知书总说他
穿西装最好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这天下午,他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美术馆。
听说这里正在举办印象派画展,林知书以前最喜欢莫奈的《睡莲》。
馆内温暖而安静,柔和的灯光打在画布上,映出斑斓的光影。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扫过一幅幅画作,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直到在一幅《阿尔卑斯山的黄昏》前,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画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米白色的羊毛大衣,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她微微侧着头,正专注地看着画,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落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是林知书。
顾承泽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迈开脚步,一步步向她靠近。
他的视线紧紧锁定着她,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
他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头,看到她抬手拂过耳边碎发的动作,看到她嘴角那抹极淡的、沉浸在艺术世界里的笑意。
知书……
他喃喃地唤出声,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知书像是听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顾承泽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湖水,没有惊讶,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路人。
顾承泽的脚步僵住了,脸上的激动和期待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和不安。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林知画从旁边的展厅走了过来,看到顾承泽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下意识地挡在了姐姐身前。
林知书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胳膊,示意她别怕。
然后,她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只是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无关紧要的东西,自然地挽住林知画的胳膊,轻声说。
我们去看下一幅吧。
她们转身,步伐从容地走向下一个展厅,身影很快融入了参观的人流中,没有丝毫的停顿和犹豫,仿佛刚才那个唤她名字的男人,真的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顾承泽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看着林知书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那背影决绝而坚定,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一丝希望。
巨大的失落和痛苦瞬间将他淹没,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周围的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顾承泽缓缓地蹲下身,将脸埋在手掌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美术馆里依旧安静,只有画作无声地诉说着百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