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老城区的雪化了大半,泥泞的石板路上结着薄冰。
顾承泽蜷缩在公寓楼对面的长椅上,身上的西装沾满污泥,袖口磨出了毛边。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一整夜,饿了就啃几口冷面包,渴了喝街边喷泉的冰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下巴上的胡茬疯长着,遮住了大半张脸。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公寓楼的大门
吱呀
一声开了。
顾承泽猛地弹起来,膝盖因为长时间蜷缩发出脆响,他却浑然不觉,死死盯着那个走出来的身影。
林知书穿着件驼色大衣,手里拎着个画筒,步履虽缓却已无需搀扶。
阳光透过薄雾落在她脸上,侧脸的轮廓柔和却带着疏离的冷意,像被晨霜打过的玉兰。
知书！
顾承泽嘶哑地喊着,踉跄着冲过马路,差点被一辆自行车撞倒。
他扑到她面前,因为激动而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开口。
我错了,知书,我真的错了……
林知书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都是我的错！
顾承泽扑通一声跪在泥泞里,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她的靴边,他却顾不上这些,双手死死攥着拳,指甲嵌进掌心。
我鬼迷心窍才会信苏韵那个贱人！我不该把你关起来,我害了我们的孩子,害了爸,我是畜生！我猪狗不如！
他语无伦次地忏悔着,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路,声音里混着呜咽。
可我是因为,因为妈总催我们要孩子,我舍不得你受苦,才会被苏韵钻了空子,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这番辩解像根脏污的羽毛,轻轻扫过林知书的心尖,激起一阵生理性的厌恶。
她后退一步,避开他凑近的身体,声音冷得像结了冰。
为了我好
顾承泽抬起头,眼里还残留着一丝侥幸的光。
所以让我承受流产之痛,是为了我好
林知书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淬了毒的冰锥。
看着我爸被污蔑致死,是为了我好把我关在地下室痛苦挣扎,也是为了我好
你的忏悔廉价又可笑。
她转身走向公寓楼的铁门,顾承泽疯了似的爬过去,死死抱住她的腿,泥泞的手掌在她的羊毛裤上印下肮脏的印子。
不是的！知书,没有你的日子,我生不如死！公司快垮了,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回来！
放手。
林知书的声音陡然变冷。
我不放！
顾承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你不原谅我,我就死在这里！
周围已经有邻居探出头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过来。
林知画从楼上跑下来,看到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顾承泽！你放开我姐！你这个疯子！
她用力去掰他的手,却被顾承泽甩开,踉跄着撞在墙上。
林知书快走几步检查妹妹有没有受伤。
顾承泽难堪地爬起来,却没有离开,只是退到几步开外,死死盯着她,像头濒死的困兽。
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不会放弃的。
他的声音嘶哑而固执。
我会一直等,等到你肯原谅我的那天。
林知书没再看他一眼,扶着林知画走进公寓。
楼下的顾承泽望着紧闭的铁门,心脏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
可他盯着自己沾满污泥的袖口,突然抓住了一丝自欺欺人的希望——
她不是不肯原谅他,是嫌他现在太落魄。
这个念头像野草般疯长,瞬间压过了那些锥心的忏悔。
他转身踉跄着走向街角,背影里竟透出几分诡异的坚定。
回到酒店,顾承泽把自己关在浴室里,任由滚烫的热水冲刷着身体。
他仔仔细细地刮了胡子,用须后水掩盖住疲惫的痕迹,抚平西装上的每一道褶皱。
甚至喷了点林知书从前喜欢的雪松香水,试图找回从前的影子。
明天,他要捧着最新鲜的白玫瑰,穿着最得体的西装,像第一次约会那样,站在她的公寓楼下。
至于那些无法弥补的伤害,那些被他亲手摧毁的过往,他选择暂时抛在脑后
——
至少在见到她之前,他需要这点可怜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