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禾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那两个杂役弟子抬着陈大牛僵硬的尸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后山那沉沉的雨雾深处。
围观的杂役们沉默着,脸上只有死水般的麻木和更深的恐惧。
没人说话,没人上前,甚至没人多看那远去的尸体一眼。
管事那轻描淡写的油尽灯枯,心力耗尽的宣判,砸在每个人心上,也砸在陈禾的心头。
又一个。
和上一任杂役,一模一样的死法。
昨夜陈大牛跪在泥水里绝望哀求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现在却无声无息,倒在自己的田埂上,再也没能起来。
“耗命田……”
陈禾喉咙发干,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尖带来一丝痛感,才勉强压住心中那股强烈的寒意。
灵田深处的东西,系统提示的血肉精元残留和强烈怨念……
陈大牛的今天,也许差点就是他陈禾的昨天!
后山的方向,此刻被那片抬尸的队伍暂时堵住。
他只能僵硬地转过身,像个被绳索牵着的木偶,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回自己那片灵田。
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
陈禾胡乱抹了一把脸,目光落在田里。
那些刚刚被他用小满之力强行唤醒的青玉灵稻上,稻株在雨中艰难地挺立着。
叶片上那点微弱的青碧光泽,在灰暗的天光下显得脆弱不堪。
生机?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这哪里是生机?
这是催命的符咒!
是扎根在尸骨和怨念上,吸食活人生机才换来的片刻回光返照!
他蹲下身,手指颤抖着,轻轻拂过一株稻苗冰冷的叶片。
指尖传来的触感带着一种诡异的湿润,仿佛那不是雨水,而是某种无声的注视。
“青玉稻如此这般,显然是地下之物引起,不知道能否净化,为我所用。”
陈禾苦笑着摇头。
灵土宗……仙门……长生路?
去他妈的仙门!
这就是个巨大的坟场!
他们这些杂役,从踏入这片灵田开始,就早已被标记成了肥料,被圈养在这片地里,等着被脚下的东西一点点榨干吸尽。
然后像垃圾一样拖走,埋进后山,成为滋养下一茬肥料的养料!
赵狰,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执事,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他们默许,甚至可能就是这一切的操控者!
死死的握着拳头,“实力!我需要实力!”
袖子里,那被泥土小心包裹着的玉髓稻幼苗,隔着单薄的粗布衣料,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暖意。
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陈禾猛地吸了一口气,他死死盯着后山的方向,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消失,只剩下一抹狠厉。
现在就进后山!
他不再看那片吞噬了陈大牛的灵田,猛地转身,低着头,像一条滑入泥沼的鱼,悄无声息地穿过几块同样死气沉沉的灵田边缘。
同时也避开偶尔出现的其他杂役,忽略了他们麻木的身影,一头扎进了灵田区与后山交界处那片更加密集的杂树林。
雨声被茂密的枝叶遮挡,变得沉闷而细碎。
光线骤然暗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腐叶和湿泥的气息,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腥味。
脚下的路彻底消失了,只有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
陈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捕捉着林子里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他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后山的凶险绝非虚言,毒虫,瘴气,甚至可能存在的凶兽,都足以轻易要了他这个引气小修士的命。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足够隐蔽,相对安全的地方,把玉髓稻种下去!
杂树林的深处,光线被枝桠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令人压抑的昏沉。
林间古怪的气味愈发浓重,直往陈禾的鼻腔里钻,熏得他阵阵发晕。
突然,一阵极其细微的沙沙声从左侧的灌木丛中传来。
陈禾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往右侧一扑!
嗤啦!
一道暗绿色的影子,贴着他的左臂外侧疾射而过,尖锐的破空声带着极其浓郁的寒意!
陈禾重重摔倒一旁,顾不上疼痛,立刻翻身滚向旁边,一棵粗壮的老树后面。
他背靠着树洪荒,慢慢探出头,朝刚才那暗影射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株低矮,叶片呈现出诡异墨绿色的灌木上,盘踞着一条拇指粗细的蛇。
那蛇通体碧绿,唯有头部三角,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紫黑色。
它盘曲着身体,三角形的脑袋高高昂起,竖瞳死死锁定着陈禾藏身的老树。
猩红的信子快速吞吐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
是碧磷蛇!
陈禾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听杂役里的老人提起过,这是后山边缘最毒的几种毒物之一。
被咬上一口,别说引气境,就是炼气期的修士,没有及时解毒也得毙命!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刚才那一下,只要再慢上那么一丝丝……
碧磷蛇显然没有放弃的意思,它细长的身体在湿漉漉的叶片上无声地游动,寻找着攻击的角度。
“不能再躲了!这畜生极其记仇,而且耐心十足,必须尽快解决它,最起码也得尽快离开它的领地!”
陈禾的眼神沉了下来。
他右手悄无声息地摸向腰间,一把旧柴刀摸了出来。
他屏住呼吸,将身体的重心微微下沉,全部精神都凝聚在那条缓缓游近的碧磷蛇身上。
雨点砸在树叶上的声音仿佛被无限放大,又仿佛彻底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那蛇信吞吐的嘶嘶声。
碧磷蛇细长的身体骤然弓起,如同拉满的强弓,三角形的脑袋带着一道碧绿的残影,再次朝着树干后,陈禾露出的半边肩膀电射而来!
就是现在!
陈禾瞳孔骤缩,全身的力气瞬间爆发!
他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半步,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强行扭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蛇吻的正面扑击!
同时,握着柴刀的右手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由下而上,朝着碧绿蛇影掠过的轨迹狠狠反撩上去!
刀锋撕裂空气,带着陈禾孤注一掷的狠厉!
嚓!
如同割断草茎的声响。
半截碧绿色的蛇身打着旋儿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几尺外的烂泥里,兀自剧烈地扭曲弹跳着。
腥臭的暗红色蛇血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溅到了陈禾的脸颊上,温热而粘腻。
那剩下的半截蛇身,连着三角形的蛇头,也啪嗒一声掉落在陈禾脚边的腐叶上。
蛇头依旧大张着,露出两颗尖利的毒牙,竖瞳中的凶光迅速黯淡下去。
陈禾胸膛剧烈起伏,握着柴刀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做完这一切,他不敢有丝毫放松,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灌木和阴暗处,确认没有其他毒物被血腥味引来。
雨水冲刷着他脸上溅到的蛇血,留下几道淡红的痕迹。
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地方!
这后山边缘就如此凶险,再深入……陈禾不敢想下去。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避开刚才碧磷蛇盘踞的那片灌木,朝着一个看起来植被稍微稀疏,地势略高些的小土坡行去。
终于,在绕过一个积满浑浊雨水的洼地后,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出现在眼前。
这里背靠着一面陡峭的岩石壁,上面长满了绿苔,岩石下方天然凹陷进去一小片,形成了一个勉强能容纳两三人站立的浅洞。
洞口长着几丛半人高的叶子,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泥土颜色比别处深一些,是那种肥沃的黑褐色,而且相对干燥。
“就是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