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月下两道身影在小巷里缓缓穿过,静谧的地方却难以遮掩他躁动的心。
手臂上的伤口崩裂,悄悄渗出血来,他却只是瞟过一眼用自己的衣衫垫住。
肮脏的污血可不能弄脏了她漂亮的小裙子。
回府的那段路,他刻意走了很久,像是贪恋食物的小狗迟迟不肯离去。
他应该狠谢念初的,就凭半年前那人亲手将他葬送火中;可他偏偏恨不成钢,爱又不得。
下元的戏曲也好,秋猎的头筹也好,明明都是他费尽心思想要证明心意,却不知怎的永远走不进那人心房。
烛火点亮房屋,谢念初被轻轻放到床上,泛着红晕的小脸紧锁着眉头。
她喃喃呓语:给你一次机会,你要不要和我走
贺峥听到后盖被子的动作一愣,良久才说话:我就是贱,还跟你走。
被子盖好,他又盯着那人熟睡的脸色看了许久,才默默转身离去。
房门刚被合上,床上躺着的谢念初缓缓睁眼,轻叹一口气。
装醉的把戏她总算是玩腻,今晚,也彻底放下了。
贺峥便是如此狠心一人,宁愿唾骂自己去爱一个嫌他弃他的人,也不肯回头看看身后人。
三年的时间,便是全送给他了。
此后三日,二人再未见面。
后来远行那日,谢念初亲自清点好为自己准备的行李嫁妆,又命下人尘扫府邸。
院前落叶纷纷,气温渐寒。
梧桐迎进来一位贵宾,一同进门的还有京城生意火爆的那间商铺地契。
谢父黑脸入座,喝茶的动作都比往日重上几分。
眼见谢念初即将落笔签署自己名氏时,他又急急劝阻:念初呐,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呢这么多年来,为父心中还是有你的。
谢念初并未抬头,只是手中的笔有一瞬停滞:念初,是我母亲取的名字,不过希望你不忘初心罢了。可你呢,我母亲被那野种气死,我弟弟被害死,我被关在后院苛待的十余年,你哪里还记得什么初心
话完,她落笔干脆:这么多年,我倒没发现,你比那野种更是恶心!
谢父脸色铁青,又想说些什么,却被梧桐杨柳一个请客的手势拦在身前:小姐要梳妆了,您请回。
铜镜前身影端坐,谢念初没有换上红装,而是妆容一如平常。
她想,自古女子出嫁十里红妆便是给家人夫婿所看,可她早就没有家人,夫婿也素未谋面,出嫁再好看也无人欣赏。
因此,马车也是素的,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却看不出丝毫娶亲的架势。
此去西北路途遥远,越是低调越为安全。
宅邸被收拾得空荡荡,家仆婢女都会在明日被遣散,连刚刚赶回来的贺峥都察觉到不对劲。
他浑身脏兮兮,怀里鼓鼓的不知藏着什么,看见这仗势只问:小姐这是要去往何处
谢念初带好最后一件傍身之物,声音异常温柔平静:出远差罢了。
等我一起。他拍拍衣裙说道。
这次不用你随行,你去谢家找谢之遥替我讨回一件东西。她靠近那人一阵耳语。
只见贺峥瞬间沉脸,犹豫片刻后还是答应此事。
车夫甩甩鞭子,马儿一声嚎叫,一支浩荡的队伍就此踏往远方。
见那车队渐行渐远,贺峥才缓缓拿出怀里从远山崖边采回来的灵芝,京城大夫说拿它炖粥可以有效祛疤。
他前去厨房将粥炖好,又去沐浴换衣准备去谢府讨要那件东西。
谢府内,价值千金的花瓶被重重摔到地上,碎片洒落院子各个角落。
婢女们俯首垂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能听自家小姐怒发冲冠大喊大闹:她谢念初凭什么拿我家当铺!倒是长了狗眼,偏偏挑生意最好的一家!
另一旁站在客堂的谢父满脸无奈,却也只得任由她发脾气:遥儿,莫要闹了,生意虽然没了,但是你还在爹爹身边就知足了!
谢之遥双手叉腰气喘吁吁:爹!你也是糊涂!她说要你还真给!还有那莫家都落魄成什么样了还敢娶我也就谢念初才配那痴傻——
话到一半,她余光瞟见贺峥的身影,又故作矜持收拾好仪态:峥哥哥,你总算是来了。
贺峥看这满地狼藉也未多语,只是眉眼含笑微微点点头:小姐命我来向您讨要一件东西,说是她离家前落在你这儿的......铃铛。
听到铃铛二字,谢之遥瞬间脸色阴沉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枚琉璃铃铛腰饰,是前些年京城女红选拔头筹的奖赏,本是属于谢念初的头衔,却在此物送来谢家时被谢之遥截胡。
她便戴着这铃铛在京城好一阵风光无限,至少她以为谢念初是不知道此事的。
那个啊,是姐姐不小心落在我这没错,但是早就不知道被收去哪里了,等我找到再给你便是了
她轻呼一口气温婉笑道,心中对谢念初的埋怨又增添几分——人都去西北了还对几年前的东西念念不忘,当真小肚鸡肠!
既如此,二小姐便找到再还也不迟,下属先回去了。贺峥作揖正要向府外走去。
等等!谢之遥提着裙摆上前拦在他身前,双眼含笑:峥哥哥要去哪里,姐姐都将你赠予我了,不应该贴身保护吗
赠予
贺峥疑惑垂头,只见那人拿出自己的身契摇晃着说道:姐姐远嫁西北,峥哥哥应该保护我呀。
一阵烦意涌上心头,他没有选择相信这事实,而是将她轻轻推开,沉声道:家里的粥还在锅里呢。
临近门口时,身后那人还在笑嘻嘻地喊道:峥哥哥,明日记得陪我去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