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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时,我恍惚了一瞬。
秦越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左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比床单还白。
见我来,他灰暗的眼睛倏地亮起来,挣扎着想坐起身:
小然,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来是为了说清楚。
我站在床尾,与他保持最远的距离:
秦越,你的纠缠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折磨。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右手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
我只是想让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要去迪拜了。
我低头从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床头柜上:
里面有十万,足够你回老家的路费和心理治疗。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纱布渗出刺目的红:
你宁可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不肯原谅我!
不是所有错误都值得原谅。我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他的指尖在我掌心留下冰凉的触感,像那年孤儿院漏雨的屋檐下,我们紧握的手。
别再找我了,如果你真的爱过我。我转身走向门口。
身后传来心电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和护士慌乱的脚步声,我没有回头。
三天后,迪拜的烈日灼烧着机场跑道。
我拖着行李箱走过海关,工作人员微笑着递还护照。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云南医院发来的短信:
「患者已出院,银行卡未动用。」
新公司的欢迎宴设在棕榈岛的空中餐厅。
意大利籍CEO举着香槟对我说:
林,你负责的智能物流系统,让我们的中东客户续约率提升了40%。
水晶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中,我瞥见玻璃幕墙上自己的倒影。
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短发用珍珠发卡别在耳后,唇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
那个会在火锅里迁就别人口味的林然,已经和云南的雨季一起,被留在了过去。
周末时,我常去朱美拉海滩散步。
某天赤脚踩在细沙上,突然有个足球滚到脚边。
Sorry!
穿阿根廷队服的小男孩跑过来,睫毛长得能停住阳光。
我蹲下来把球还给他,突然听见有人用中文说:
谢谢。
抬头看见个戴渔夫帽的男人,小麦色皮肤衬得牙齿雪白:
我儿子还不太会说英文。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冲浪板:中国人
嗯。我站起身,海水漫过脚踝,微凉。
要不要试试冲浪
他递来一张名片,海风掀起一角。
某中资企业驻迪拜的工程师:
周末我们有个华人户外群。
名片在我指间转了个圈,最后滑进沙滩包深处。
下次吧。我笑着挥挥手,转身走向海浪深处。
日落时分,我在帆船酒店旁的甜品店买了一份藏红花蛋糕。
甜腻的奶油化在舌尖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云南医院的护士长发来的照片:
秦越站在孤儿院旧址前,手里举着儿童救助基金的牌子。
配文:「秦先生捐了所有积蓄,说要赎罪。」
我放大照片,发现他右腕上还缠着绷带。
叉子戳进蛋糕最底层的开心果碎。
我按下删除键,顺手订了张去冰岛的机票。
极光季要开始了。
而我的生活,终于可以像迪拜的晴空一样,永不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