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比任何处分都更狠毒、更彻底的绝杀!
这是要把张彪钉死在全县最晦气、最边缘、最令人避之不及的冷板凳上!
让他活着,却彻底社会性死亡!
让他顶着副科的头衔,在焚尸炉和哀乐声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政治生命彻底腐烂发臭!
这一招,太毒了!太辣了!简直是阴狠到了极致!
与此同时,李国栋更是浑身一个剧烈的激灵,仿佛被高压电流击中!
他猛地瞪圆了双眼,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他端着茶杯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滚烫的茶水泼洒在手背上都浑然不觉,只是瞠目结舌地望着江昭宁,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殡仪馆!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比直接撤职查办还要令人绝望!
这是什么这是政治生命的彻底凌迟!
是最高级别的公开羞辱!
是在全县干部队伍中竖起一个无声的、恐怖的警示牌!
是从活人堆里的管理者一步流放到死者领域的服务者,彻底消失在现世权力视野中的绝杀!
江昭宁......他根本就没想过放过张彪!
他之前的宽容,只是为了此刻这更精准、更冷酷的致命一击!
办公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阳光依旧明亮,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江昭宁平静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解决难题后的轻松,仿佛刚才只是安排了一个普通的工作调动。
而他对面的沙发上,刘世廷和李国栋,一个面如死灰,如坠冰窟,一个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权力的绞索,已在他们面前无声地收紧。
那冰冷的触感,让他们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江昭宁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此刻在他们眼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城府和令人胆寒的冷酷。
这场风暴,远未结束,而张彪的命运,已被轻飘飘的一句话,推向了比地狱更黑暗的深渊。
江书记,东山这地方,水深王八多,您年轻有为,可也得......悠着点儿。刘世廷临走前,意味深长道。
水深王八多......江昭宁无声地复述着这句话。
刘世廷、李国栋两人走后,江昭宁长长出了一口心中的浑浊之气。
他大步走到紧闭的窗前,用力一推。
哐当!一声,他打开了窗户。
六月下午灼热的空气裹挟着喧嚣的市声——远处汽车尖锐的鸣笛、小贩嘶哑的叫卖、不知哪里飘来的廉价音响震耳欲聋的鼓点——一股脑儿地涌了进来。
这股气流带着街巷特有的复杂气味:汽车尾气的辛辣、路边烧烤摊浓烈的油烟、尘土被烈日暴晒后的土腥气。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仿佛从下水道口飘上来的腐败甜腻。
这绝不是什么清新空气。
它浑浊、粗粝,带着东山县城本身那种躁动不安又颓唐的气息。
自己现在是单枪匹马上任,面对的是一个情况复杂,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的环境。
这一点儿,自己早有准备。
但是万没有料到的是,东山的警察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欢迎自己,真是警匪一家,黑恶势力猖獗到了何等地步
自己见到的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他想起一句老话:当你看见房间里出现一只蟑螂时,那意味着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早已蟑螂成灾,甚至臭虫、老鼠、蛇蝎都已盘踞多时。
一个字烂!
一个县城的核心区域,光天化日之下,地痞流氓就敢横行不法,警察就敢肆无忌惮地给人上手铐,那下面的乡镇,又会是何等景象
这样的环境土壤,谈何商贾云集、百业兴旺
谈何百姓安枕、乐业安居
经济如何腾飞
这担子沉重得像要压断脊梁,却又像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烫在胸口——沉痛,滚烫。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江昭宁打消了开常委会的念头。
在一个自己连基本盘都摸不清、连谁是人是鬼都难以分辨的地方,贸然召开常委会
除了说些冠冕堂皇、不痛不痒的话,做些官样文章,还能做什么
最终的结果,无非是成为别人精心编排剧本里的提线木偶,被牵着鼻子,一步步踏入他们预设好的局里。
不行!
绝不能这样开局!
不能天胡开局,那就天崩开局,逆天改命!
江昭宁果断地抓起那份自己拟的发言草稿。
毫不犹豫地揉成一团。
手腕一扬,纸团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落进了墙角的废纸篓里。
窗外的喧嚣市声固执地涌入耳中。
他需要沉下去,去看看真正的东山。
趁着初来乍到,认识他这张面孔的人还不多,走出去。
走到那些被烈日炙烤的街巷里,走进市井百态,接触最寻常不过的黎民百姓。
到那些神情麻木或警惕的百姓中间,走到那些汇报材料永远无法触及的角落里去。
他需要呼吸那混杂着油烟和尘土的真实空气。
需要触摸这片土地滚烫而粗糙的肌肤。
需要听到那些被层层过滤后、永远无法抵达他案头的声音。
只有在那里,才可能捕捉到一丝半缕真相的碎片,嗅到那深藏于地下的腐烂气息。
找到撬动这块顽石的第一个支点。
念头一定,江昭宁不再迟疑。
他脱下身上那件略显正式的白衬衫,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半旧、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棉质T恤换上。
他瞬间少了几分机关干部的板正,多了些风尘仆仆的寻常气息。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
独自一人悄然离开了县委大院。
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灼烤着水泥路面,蒸腾起一层氤氲扭曲的热浪。
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
江昭宁沿着中心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初到此地的异乡客,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沿途的一切。
东山县城的轮廓在眼前徐徐展开。
它依着一条水流浑浊、河岸堆满垃圾的小河而建。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在蒸腾的热气中呈现出一种模糊的黛青色。
东山县里的干部汇报时总带着几分自豪地强调:矿藏丰富,交通便利,省道穿城,区位优越。
然而,眼前所见却与那溢美之词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