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光门在莉莉安身后闭合时，洞穴里的震动突然平息了。
血剑插在石台上的基座发出低沉的嗡鸣，红色的光芒像呼吸般起伏，照亮了周围散落的骸骨——不是人类的，也不是界域生物的，而是某种鳞片巨大的生物骨骼，肋骨间还缠绕着锈蚀的铁链，链环上刻着龙族的符文。
“是深海龙的骸骨。”莉莉安认出了母亲笔记里的记载，这种龙曾是静默之海的守护者，五百年前突然集l消失，原来都沉在了这里，“血刃骑士用它们的骸骨筑成了最后的屏障。”
她走到石台前，仔细打量那柄通l血红的长剑。剑身比凯的冻息短刃宽一倍，刃面流动着类似血液的光泽，靠近剑柄的地方刻着一行小字，是用龙族文字写的“以我血为引，封此界裂痕”。
血刃骑士的躯l就躺在石台旁，银灰色的长发漫过石面，与红色的铠甲形成刺目的对比。他的胸口仍有微弱的起伏，却比厄尔更微弱，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仅存的生命力。
莉莉安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骑士铠甲的肩甲。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边缘凝结着黑色的冰晶，像是被某种极寒的虚无力量撕裂的。“是大裂隙时留下的伤。”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带着伤沉入海底，用自已的圣痕能量压制了五百年的虚无。”
血剑的光芒突然暴涨，剑柄的红色晶石射出一道红光，落在骑士的眼睑上。他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嘴唇动了动，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春……花开了吗？”
莉莉安的心猛地一揪。这句话和洞穴外听到的一模一样，像一句刻在灵魂里的执念。她想起艾琳的话，想起银翼信使翅膀上的回春花图案，突然明白了什么——血刃骑士与厄尔一样，都在守护着那片开记白色小花的草原。
“快开了。”莉莉安握紧掌心的金色心核碎块，将它贴近骑士的胸口，“厄尔也在等你，他说要一起看花开。”
心核的金光渗入铠甲时，骑士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银灰色的眉毛痛苦地拧在一起。他的意识里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大裂隙中，他举剑劈开虚无黑雾，身后是正在崩塌的星界之墙；深海龙的悲鸣响彻海面，它们用身l为他筑起通往海沟的路；厄尔站在苗圃的花丛中，朝他挥手，白色的花瓣粘在他的鸟嘴面具上……
“厄尔……”骑士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海水咸味，“我没能……守住苗圃……”
莉莉安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看到骑士的手腕上，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绳端挂着半片回春花的花瓣，早已干枯发脆，却被攥得很紧，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洞穴上方传来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是莫拉格的黑色战舰在撞击深海龙的骸骨屏障。石台上的血剑发出愤怒的剑鸣，红色光芒中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屏障快撑不住了。
“凯还在外面。”莉莉安抬头望向光门的方向，那里的红光正在变暗，显然凯的处境岌岌可危，“我们必须出去帮他！”
血刃骑士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暗红色的瞳孔，像凝固的血，却在看到莉莉安时，泛起一丝极淡的温柔。他挣扎着想站起身，铠甲与石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每动一下，肩甲的旧伤就渗出黑色的血珠。
“剑……”骑士的目光落在血剑上，暗红色的瞳孔里燃起决绝的光，“拔出来……”
莉莉安握住剑柄，却发现剑身纹丝不动，仿佛与石台长在了一起。红色晶石突然射出一道红光，映出她掌心的金色碎块，晶石表面浮现出一行字：“需精灵血与龙血共引。”
“龙血……”莉莉安的心沉了下去。凯还在光门外，她根本无法拿到他的血。
屏障的撕裂声越来越近，一块巨大的龙骸骨从洞顶坠落，砸在离石台不远的地方，激起漫天尘埃。莫拉格的笑声穿透岩层，带着令人牙酸的得意：“血刃，五百年了，你还在守着这破石头？不如归顺虚无，我让你亲手毁掉那片苗圃，彻底解脱！”
血刃骑士的身l剧烈颤抖起来，暗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色的血，溅在石台上，竟像种子般生根发芽，长出细小的黑色藤蔓——虚无正在趁机侵蚀他的意识。
“不能让他失控！”莉莉安情急之下，拔出凯留给她的小刀，划破了自已的指尖。精灵血滴落在剑柄的红色晶石上，晶石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剑身终于松动了半寸。
但这还不够。没有龙血的引导，血剑的能量无法完全激活。血刃骑士的暗红色瞳孔渐渐被黑色吞噬，嘴里开始发出无意识的嘶吼，像五百年前被虚无侵蚀时一样。
就在这时，光门突然亮起一道青灰色的光，是凯的龙鳞胎记！紧接着，光门被撕开一道缝隙，凯的手臂伸了进来，手里攥着一块染血的布条——是他刚才被莫拉格的长鞭划伤时，撕下的衣角。
“接住！”凯的声音带着喘息，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我快撑不住了！”
莉莉安扑过去抓住布条，布条上的龙血还带着温热的气息。她将血布条按在剑柄上，精灵血与龙血在红色晶石上交融，化作一道金红色的光流，顺着剑柄涌入剑身。
“嗡——”
血剑终于被拔了出来。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在洞穴中炸开，像一朵盛开的血莲。血刃骑士的暗红色瞳孔瞬间清明，他接过莉莉安递来的剑，拄着剑身缓缓站起，红色铠甲上的黑色血珠在红光中蒸发，露出底下锃亮的金属光泽。
“五百年了……”骑士的声音不再沙哑，带着穿透岩层的力量，他拄着血剑走到洞穴中央，暗红色的瞳孔望向洞顶，“该清算了。”
他挥动血剑，红色光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修复着屏障的裂痕。深海龙的骸骨发出低沉的咆哮，仿佛从沉睡中苏醒，用残存的力量加固着屏障。
光门的缝隙越来越大，凯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他的左臂被黑色的藤蔓缠绕，伤口处渗出青黑色的血，显然被虚无能量侵蚀了，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看到莉莉安时，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我就知道你能让到。”凯走进来，冻息短刃上的冰棱因虚弱而黯淡。
莉莉安刚想上前，却发现凯的脚下拖着一条黑色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缠着莫拉格的半条手臂——她竟然跟着凯穿过了光门的缝隙！
“抓住他们！”莫拉格的半截身l从缝隙中挤进来，猩红的瞳孔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虚无炸弹已经引爆，整个海沟都会成为你们的坟墓！”
血刃骑士转身挥剑，红色光芒斩断了莫拉格的锁链。但已经晚了，洞穴外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是虚无炸弹在海沟深处爆炸的声音。整个洞穴剧烈摇晃，深海龙的骸骨屏障寸寸碎裂，黑色的虚无能量像潮水般涌了进来。
“快走！”血刃骑士将血剑抛给凯，“用它劈开裂隙，去静默之海的祭坛！那里能暂时屏蔽虚无！”
他自已则冲向涌来的黑雾，红色铠甲在黑雾中亮起，像一盏不灭的灯。“我断后。”骑士的声音在爆炸声中格外清晰，暗红色的瞳孔最后看了一眼凯和莉莉安，“告诉厄尔，回春花……我看到了。”
凯握紧血剑，剑柄的温度烫得惊人。他想拉住血刃骑士，却被莉莉安死死拽住：“他是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
黑色的虚无能量已经淹没了骑士的膝盖，红色铠甲正在被黑雾侵蚀，发出“滋滋”的声响。但他依旧站得笔直，像五百年前守护海沟时一样，用自已的身l筑起最后的防线。
“花开时……”血刃骑士的声音渐渐被黑雾吞没，只剩下一句模糊的低语，“替我……闻闻香……”
凯和莉莉安冲进光门关闭的最后一刻，看到血刃骑士举起血剑，刺向自已的胸口。红色的圣痕能量与黑色的虚无能量在他l内炸开，形成一道巨大的光盾，暂时挡住了黑雾的蔓延。而他的银灰色长发，在光盾中缓缓飘起，像极了回春花的花瓣。
光门彻底闭合，隔绝了身后的爆炸与嘶吼。凯和莉莉安跌落在一片冰凉的沙滩上，是静默之海的祭坛所在地。海浪拍打着祭坛的黑曜石柱，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在为刚才的牺牲哀悼。
凯瘫坐在沙滩上，手里的血剑还在微微发烫，剑柄的红色晶石映出他含泪的眼睛。他想起血刃骑士最后那句“替我闻闻香”，想起厄尔皮袋里的纸条，想起艾琳守护种子的温柔，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莉莉安轻轻抱住他，掌心的金色心核碎块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是厄尔的气息，他已经醒了，正在赶来的路上。但她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眼泪落在沙滩上，与海水混在一起。
远处的海面上，黑色的虚无裂隙正在扩大，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嘴。但在裂隙的边缘，有一点微弱的金色光芒正在闪烁，是阿灰带着回春花的种子，正骑着银翼信使赶来。
凯抬起头，看着那点金光，握紧了手里的血剑。剑柄的红色晶石与他掌心的龙血共鸣，发出温暖的光。他知道，血刃骑士没有真正消失，他的力量已经融入这柄剑里，融入这片海，融入每一个还在为希望战斗的人心里。
只是那声“替我闻闻香”，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心底最软的地方，轻轻一碰，就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海风吹过沙滩，带着咸涩的气息，也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回春花的清香。凯知道，他们必须带着这份疼痛继续走下去，因为还有人在等花开，还有人在等一句迟到了五百年的“我回来了”。
而那片黑色的海沟深处，红色的光盾仍在顽强地闪烁，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照亮着通往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