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柯跟随竹四前往主殿,远远便瞧见一道颀长身影伫立在廊下,似已等候多时,竹四识趣地退下了。
赵桢看着女郎步步朝自己走来,心中略带紧张,手微微攥起。
“你来了。”
“殿下先别说话。”
赵桢依从了她,不再言语,只安静地看着她。
正值夏日,邺城每逢下雨前都会刮起狂风,风吹得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也吹起她的裙摆,宛如从仕女图中走出的美人。
起初赵桢觉着男女之情于自己而言有无皆可。任由这情愫肆意蔓延,与她谈天说地,他发现了她的不同,看到她的机灵与娇俏,便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待回首时,已然深陷无法自拔。
他想起从前在西南打仗的时候。传说那有巫蛊之术,蛊种下后,起初只是偶尔有些痒意,但时日一长,这痒意便会变成针痛。等蛊侵入人的人骨和头脑,便会失了魂魄与意志,任由下蛊之人摆弄。
她于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巫蛊?
青柯咬了咬唇,一鼓作气道:“殿下前些日子跟太后为奴婢辩驳时,有一句话说错了。我并非心思单纯之人,也并非没有蓄意勾引之心。”
“殿下不知,我一开始便存了接近您的心思。我听闻殿下常去藏书阁,便去讨好秋菊姑姑。一开始就是设计,后来种种,是奴婢蓄意而为,只为了接近殿下。”
“我知道。”赵桢微笑着说道。
青柯怔愣,她兀自纠结许久,他竟早已看穿。自以为伪装得很好,没想到破绽百出。也是,他出身皇家,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青柯咬牙道:“我是燕奴,流落大魏时,还曾在谢氏府中做过婢女,与谢衡臣那恶煞有些渊源。”
赵桢轻声应了一声。
“没了吗?”赵桢笑着问道,“就这些?”
看着她皱着小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桢笑了,温和地问道:“你既说完了,可轮到我说了?”
青柯愕然地点了点头。所有的说辞都被他堵了回去,她已无话可说。
“不论你信与不信,你说的这些我并不在意。”赵桢淡淡道:“这世间有很多夫妻相敬如宾,实则同床异梦。我虽未曾亲身经历过,但见得不少。后宫里母妃众多,天子移情是常事。就像我的母妃,对父皇一片痴情,临了却落得个含怨而终的下场。”
“人常说情深不寿,薄情、负心之人众多,忠贞之人少之又少。可我只要一人,认定此人,便与她相敬如宾,冬日赏梅,夏日食冰,闲暇时饮酒作乐,下雨时观赏花落,再养只獾儿在膝下。只是不知这人可愿应我?”
他说完这番话,眼神不再像从前那样不敢看她,明亮温和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
青柯只觉得心口不受控制地跳动。
她今日前来,是想劝退他的。若他收回承诺,她也不会怪他。
本就是她骗了他,她愿意到姑姑面前认罪,说自己往后会将功补过,求姑姑不要把她赶回掖庭,实在不行,她再去过当燕奴的日子,她并非吃不得苦的性子。
可现却有一人对她说,只要她一人,要与她一同观赏花落,静看雨停。
自燕魏一战,她失了父母兄长,从此颠沛流离,如浮萍一般在世间飘荡。
青柯不由自主地落下几滴泪,不为别的。只是今日的一切都未朝着她预想方向发展,她手足无措。
赵桢静静地看着她,走上前站到她身旁。
院落中风停,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落在池塘里,东宫的仆从纷纷跑到屋檐下躲雨。
青柯想起先前下雨时,他曾借给她一把伞,也不知那日他自己是如何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