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了十八年的徒弟下山一趟,摇身一变成了魔尊。
随后将我掳走囚禁。
他跪在我面前红着眼说爱我,卑微至极。
我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冷声让他清醒清醒。
他却始终甘之如饴,满眼痴迷。
01
殿门被无声推开,带来一丝流动的风。
墨璃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一双黑眸固执地紧锁在我身上。
他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目的魔侍,手中托盘里是几碟精致的灵果,灵气氤氲,一看便知是耗费心思搜罗来的珍品。
师尊,他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仿佛怕惊碎了什么,您……用些灵果这是魔界深渊旁生长的灵果,有清心静气功效,对……对您的身体或许有益。
我端坐于主位,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冷冷道:魔气滋养之物,也配入我口我的目光扫过他,如同看着死物,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墨璃垂于身侧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那点卑微的希冀瞬间被碾碎,化作眼底更深的痛楚与阴郁。
他挥退了魔侍,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他沉默地站着,像一个做错了事却不知如何弥补的孩子,只是那周身萦绕的、属于魔尊的森寒威压,又昭示着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躲在我身后的小徒弟。
师尊,我只是……想对您好。他低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你的‘好’,就是囚禁、下药、意图废我修为阻止我飞升我冷声嘲讽道。
墨璃跪伏在我脚边,仰着头红眼望着我:师尊,我只是太爱你了,我太害怕失去你了,我只是希望你能永远陪在我身边,我有什么错。
我叹息一声,俯身,在墨璃隐隐期盼的眸色中重重扇了他一巴掌。
墨璃被打得猝不及防,眼里闪过受伤的神色,但还是倔强道:
师尊,就算您杀了我,我对你的爱永远不会变,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这个事实也不会变。
我掐住他的下巴抬起,凉凉道:爱
你的一切都是我教的,我什么时候教会你爱了不是我,那是谁教会你爱的
看起来你爱过不少人,不然也不会这么胸有成竹,我的好徒弟,为师真是小看了你。
墨璃看着我的黑眸里闪过惊慌:
不不不,师尊,我......我没有爱过其他人,我的心里始终只有你。
我冷笑:听闻人界那些负心男子哄骗女人用的都是这句话,还说你没有同其他人有苟且之事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儿,在哪儿都是一把好手。
墨璃彻底慌了神,想要挣脱我对他的束缚抱住我。
这是他从前撒娇时惯用的手段。
如今我只是冷冷的将他甩出去。
自顾自转身坐在屋中主位,这是他的魔界手下为他准备的。
我嗤笑一声,终于抬眼看他,眼神如淬了冰的利刃,墨璃,你所谓的‘爱’,不过是以爱为名的掠夺和占有,自私到了极致。
每一句话都像淬毒的针,精准地扎进他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墨璃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在我的目光下哑口无言,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就在这时,他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充满毁灭气息的波动自他心口处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
他闷哼一声,捂住胸口,强行将那暴动的力量压了回去,但那一闪而逝的剧痛和虚弱,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魔种正在他体内疯狂滋长,侵蚀他的心智,吞噬他的生机。
我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时间不多了。
墨璃强撑着站稳,额头的冷汗更多了,他不敢再看我,几乎是踉跄着转身逃离。
我看着他仓惶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动。
沉重的殿门隔绝了内外。
确认墨璃远去,我紧绷的脊背才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
我闭上眼,神识却如无形的网,悄然笼罩着整座魔宫。
02
魔尊议事殿,气氛压抑。
墨璃高踞于黑曜石王座之上,周身魔气翻涌不定,脸色沉郁。
心口那枚该死的魔种正不安分地鼓噪,带来阵阵撕裂般的隐痛和嗜血的冲动。
墨璃的父亲是上任魔尊,二十年前为奸人暗害,他也被奸人种下魔种。
魔种能助墨璃魔功快速飞涨,同时也会以墨璃血肉为食,墨璃修为越快越高,他被魔种吞噬的速度就越快。
尊上,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说话的是站在下首左侧首位的一名黑袍老者,枯瘦如柴,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眼珠闪烁着狡诈贪婪的幽光。
他是墨璃最倚重的军师,枯骨老人。
属下观尊上气息不稳,魔种之力似有异动可是因……那位贵客
墨璃猛地抬眼,猩红的瞳孔中杀意一闪。
枯骨老人佝偻着腰,嘴角却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笑意:
尊上,请恕属下直言。
魔种乃天地至邪之物,与您血脉相融,固然赋予您无上力量,但反噬之力亦是与日俱增。您强行压制,恐非长久之计啊。
你想说什么墨璃不耐地皱眉,心口的痛楚似乎更明显了些。
枯骨老人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古籍有载,魔种反噬,凶险万分。轻则修为尽毁,沦为废人;重则……神智湮灭,爆体而亡!尊上乃我魔界中兴之主,万不可有失!
墨璃放在王座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坚硬的魔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爆体而亡……这几个字像重锤砸在他心上。他死了,师尊……师尊会如何会有一丝难过吗还是会立刻离开,甚至……欣喜这个念头让他心口的魔种再次剧烈鼓胀了一下,痛得他闷哼出声。
可有解法他强忍着痛苦,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枯骨老人眼中精光大盛,立刻道:
有!唯有一法可解!便是寻一修为精纯、且与您心意相通之人,行阴阳和合双修之术!以此人精纯灵力为引,疏导魔种狂暴之力,将其反噬消弭于无形,更能稳固您的根基,甚至……助您修为更上一层楼!
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放眼魔界,乃至三界,还有谁比那位……修为更精纯她曾是您最亲近之人,心意相通……只要尊上愿意,岂非水到渠成此乃天赐良机啊,尊上!既能救您性命,又能真正将她永远留在身边,一举两得!
双修!墨璃猛地从王座上站起,猩红的眼眸死死盯住枯骨老人,狂暴的魔气不受控制地席卷整个大殿,你……你竟敢让本尊对师尊……行此……此等亵渎之事!
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脑海中浮现出师尊那双冰冷、失望、带着厌恶的眼眸。若他真敢如此……师尊会如何看他
怕是会彻底将他视为肮脏不堪的孽畜!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枯骨老人被强大的魔威压得几乎跪伏在地,却依旧嘶声道:
尊上息怒!属下全是为尊上性命着想!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爱她入骨,这难道不是最彻底的拥有待您魔种稳固,修为通天,三界臣服,她自然明白谁才是她唯一的依靠!到时……
住口!墨璃暴喝一声,一道凌厉的魔气直接将枯骨老人轰飞出去,狠狠撞在殿柱之上,喷出一口黑血。
墨璃胸口剧烈起伏,心口的魔种因他剧烈的情绪波动而疯狂跳动,剧痛和一股毁灭性的暴戾冲动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看着在地上挣扎爬起的枯骨老人,那双浑浊老眼中一闪而逝的算计和贪婪,没有逃过他此刻高度警觉的感知。
心意相通天赐良机
墨璃心中冷笑,强行压制着翻腾的气血和魔种。
枯骨……还有他背后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真当他这个魔尊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他并非全无察觉。
只是……魔种的反噬,确如跗骨之蛆,越来越难以压制了。
他缓缓坐回冰冷的王座,手指深深陷入扶手的魔晶之中,留下深刻的指痕。
目光投向囚禁着师尊的宫殿方向,痛苦、渴望、绝望、以及一丝被枯骨之言勾起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疯狂念头,在他猩红的眼底激烈交织、撕扯。
师尊……他该……如何是好
03
窗外,魔界永恒的灰暗天空像一块沉甸甸的铅板,压得人喘不过气。嶙峋的怪石如同蛰伏的巨兽,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
我收回外探的神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温润的《净魔引》玉简,冰冷的触感却奇异地带来一丝镇定。
蠢徒弟……一声极轻的叹息逸出唇瓣,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深埋的忧虑。
视线落在那冰冷的玄铁窗棂上,冰冷的金属光泽,恍惚间,竟让我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同样冰冷刺骨的雪夜。
那是在人魔两界交界的荒芜雪原。
寒风如刀,卷起漫天雪沫。
我循着一丝微弱得近乎湮灭的生机,拨开厚厚的积雪,看到了蜷缩在冰窟里的他。
一个瘦骨嶙峋、浑身冻得发紫的小男孩。
他小兽般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漫天风雪,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和刻骨的寒意,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将他遗弃。
那双眼睛,与此刻他眼中燃烧的偏执火焰截然不同,却又在灵魂深处奇异地重叠——都是被世界狠狠伤害过的绝望。
我俯身将他抱起时,他像块冰,没有任何反应,我只觉心酸。
带回山门后,墨璃沉默得可怕。
他不哭不闹,却对任何靠近的人都充满戒备,像只受惊的刺猬。
唯独对我,那层坚冰会融化一丝缝隙。
他会在我打坐时,抱着我给他买的小布偶,蜷缩在离我最近的蒲团角落,像守着唯一的光源。
我教他识字、引气、明辨是非,他学得极快,但那双眼睛里的阴郁却从未真正散去。
他就像一株长在阴影里的植物,努力向着我这唯一的阳光伸展枝叶,将所有微弱的情感都倾注在我一人身上。
他第一次对我笑,是因为我夸他剑招使得好,那笑容短暂却璀璨,像破开乌云的阳光,让我以为那厚重的阴霾终将散去。
直到……我带回了他后来的小师弟,云澈。
云澈活泼开朗,天赋卓绝,像一颗温暖的小太阳,轻易就照亮了沉闷的山门,也分走了我一部分的关注。
墨璃的变化是细微而尖锐的。
他不再赖在角落,而是沉默地站在更远的地方看着。
他对云澈的指导请求,回答得刻板而冷漠,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刁难。
我曾撞见云澈练剑不慎摔倒,墨璃明明就在旁边,却故意慢了一拍才伸手去扶,眼神里是冰封的湖泊,底下却翻涌着汹涌的暗流。
那是被侵占了领地的焦躁和深藏的恐慌。
我以为这只是孩子心性的排外,过些时日便好,毕竟云澈对他这个师兄充满了孺慕之情。
我甚至还私下劝慰墨璃:
璃儿,云澈是你师弟,亦是家人。为师教导他,如同当初教导你一般。
他当时垂着头,只低声应了句弟子明白,手指却死死掐进了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
后来才知,正是那段时期,枯骨老人以魔界故人的名义,开始频繁接触墨璃,不动声色地填补着墨璃心中因云澈出现而产生的巨大空洞和不安,悄然播撒着猜忌与独占欲的种子。
墨璃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修炼近乎疯狂。
他对云澈表面维持着师兄的体面,私下里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墙。
我察觉到了他的紧绷,却误以为是少年人好胜心切,或是临近突破的瓶颈。
我试图开解,他却总是用那双越来越幽深的眼睛望着我,里面翻滚着我当时读不懂的、近乎绝望的执着:师尊,我会是最强的弟子,永远都是。
枯骨便是在这时,如同嗅到血腥的秃鹫,适时地向他传授了能快速提升力量、却需以心魂为祭的秘法——那便是魔种激活的开端!
魔种一旦激活,便如跗骨之蛆,贪婪地吮吸着他的生命力,更将他内心深处那因极度不安而滋生的、对我的病态占有欲,扭曲放大到了极致!
04
沉重的殿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道轰然撞开,带着铁锈腥气的冷风席卷而入,吹得殿内垂落的玄纱狂乱飞舞。
墨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殿外幽暗的光线,周身翻涌的魔气几乎凝成实质的黑雾,猩红的眼眸深处,是濒临崩溃的疯狂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炫耀。
他手中,像拎着一件破败的玩偶,拖着一个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身影。
是云澈!
我那本该在山门中安然修炼的小徒弟!
他清俊的脸庞上布满血污,一只眼睛肿得无法睁开,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原本整洁的弟子服被撕裂多处,露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似乎想挣扎,却被墨璃死死扼住后颈,连呜咽都发不出声。
师尊!墨璃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扭曲的快意和刺骨的冰寒,他将奄奄一息的云澈如同丢垃圾般掼在冰冷的玄铁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您看看!您最疼爱的小徒弟,为了救您,竟敢单枪匹马闯我魔宫!这份孝心,感天动地啊!
他死死盯着我,每一个字都淬着毒,可惜……太不自量力了!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来救您他凭什么……分走您的目光!
云澈艰难地抬起头,肿胀的眼睛努力看向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更多的血沫。
放了他,墨璃。我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没有一丝起伏,目光从云澈身上扫过,最终落回墨璃那张因嫉妒和魔种侵蚀而扭曲的脸上。
放了他墨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厉癫狂:
师尊,您果然……果然还是最在意他!他一来,您连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了!凭什么我才是您养了十八年的徒弟!我才是最爱您的人!他算什么东西!
他猛地踏前一步,狂暴的魔气如海啸般向我压来,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气息。
心口处,那魔种的光芒透过衣袍剧烈闪烁,如同一个贪婪的深渊巨口,疯狂吞噬着他的理智和生机。他的眼白迅速被猩红占据,仅存的清明正在飞速消散。
我为他求情我依旧端坐主位,指尖在袖中悄然掐诀,引动《净魔引》玉简的微光,墨璃,我只是在提醒你,别做让你自己后悔莫及的事。他是你的师弟。
师弟哈哈哈!墨璃状若疯魔,一步步逼近,眼神黏腻而危险,充满了赤裸的占有欲和即将失控的兽性:
我不需要师弟!我只需要您!师尊……您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他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被汹涌的魔种之力彻底淹没,只剩下本能的掠夺与疯狂,您不肯爱我……没关系……只要您永远留在我身边就好……永远……
他如同失去控制的凶兽,带着一身狂暴的魔息,猛地朝我扑来!目标不再是云澈,而是我!
那双曾清澈倔强、如今却只剩下猩红欲望的眼睛,在我瞳孔中急速放大。
浓烈的魔气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扑面而来,他滚烫的手掌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抓向我的肩膀,意图将我禁锢在他身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衣襟的刹那。
痴儿!
我藏在袖中的手快如闪电,蕴含《净魔引》净化之力的指尖精准地点在他眉心!并非攻击,而是引导!
墨璃狂暴前扑的身形骤然僵住,眼中翻腾的猩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剧烈波动起来。一股柔和却无比强大的精神力顺着我的指尖,强行冲入他那被魔种污染、濒临崩溃的识海。
他脸上的疯狂瞬间凝固,转为巨大的茫然和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与无形的枷锁搏斗。
魔种在他心口发出不甘的尖啸,试图反扑。
睡吧。我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指尖灵力猛然一吐。
墨璃眼中的光芒彻底涣散,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去所有力气,轰然向前栽倒。
我微微侧身,他沉重的身体便软软地摔落在我脚边的厚毯上,激起一片尘埃。
他紧蹙着眉头,即使在昏迷中,那痛苦和绝望也未曾散去。
我为他造了一场绮丽的梦,他沉醉其中。
殿内死寂一片,只剩下云澈微弱的喘息声。
我垂眸看着脚边昏迷不醒的墨璃,指尖残留着他眉心滚烫的温度和魔种躁动的触感。袖中的《净魔引》玉简微微发烫,方才那一下引导,已耗费了我不少心神。
我走向云澈,为他疗伤,同他交待了一些事情,便将他送出了魔宫。
05
枯骨老人几乎是掐着点出现的。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他那张枯树皮般的老脸探了进来,浑浊的老眼迅速扫过殿内景象——昏迷在床榻的墨璃,衣襟略显凌乱,以及端坐主位、气息似乎有些不稳、面沉如水的我。
一丝狂喜和贪婪的精光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被极致的恭敬所取代。
尊……他刚吐出一个字,目光触及昏迷的墨璃,立刻惊慌地改口,这……尊上他……贵客您……
无妨。我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冰冷,魔种反噬,力量失控,暂时被我压制,陷入沉眠了。他需要休息。
我刻意没有解释墨璃昏迷的具体原因,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枯骨的目光在墨璃身上和我身上来回逡巡,尤其是在墨璃略显凌乱的衣襟和我冰冷却带着一丝异样气息的脸上停留片刻。
他那张老脸上,恭敬之色下,是无法抑制的激动,枯瘦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仿佛恍然大悟,随即对着我深深一揖,贵客神通广大,竟能安抚尊上体内狂暴的魔种!实乃尊上之福,魔界之幸!老朽代魔界万千子民,谢过贵客援手之恩!他语气真挚无比,仿佛发自肺腑。
援手我冷冷勾起唇角,目光如冰锥刺向他,枯骨,你当本座是傻子你处心积虑接近墨璃,助他‘掌控’魔种,登上这魔尊之位,图的究竟是什么
贵客……此言何意老朽对尊上,对魔界忠心耿耿……他试图辩解,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忠心耿耿我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属于化神期大能的威压不再掩饰,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下:
二十年前,暗算上任魔尊,在其幼子体内种下魔种之人究竟是谁,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
枯骨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那虚伪的恭敬瞬间凝固,遂即恢复原样。
当年之事老朽仍在追查中,尚未能找到凶手,若有凶手线索必定第一时间禀告尊上。
枯骨一副要装傻到底的模样,我便再懒得理他。
枯骨离去不久,殿内沉滞的空气被一丝细微的呻吟打破。
墨璃醒了。
他先是茫然地睁开眼,猩红褪去,露出底下那双我曾无比熟悉的、带着一丝清澈迷茫的黑眸,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初醒的模样。但这份迷茫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
随即,那场由我精心编织、以《净魔引》之力引导的、旖旎而真实的梦境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入他的脑海!
肌肤相贴的滚烫触感,耳鬓厮磨时的低沉喘息,还有……那双在梦中似乎为他融化、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迷离与接纳的眼眸……每一个细节都如此鲜活,如此刻骨铭心!
师……师尊他猛地撑起身,动作因激动而显得有些笨拙,目光急切地搜寻着,最终定格在端坐主位、闭目调息的我身上。
他的视线贪婪地扫过我的脸庞,随即落在我的衣襟处——那里因为他点穴引导魔气而略显松散,颈侧甚至残留着一道疑似他自己在意乱情迷时留下的、极其浅淡的红痕。
这证据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眼中压抑已久的狂喜与难以置信的激动!
是真的……是真的!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俊美的脸庞因极致的喜悦而焕发出惊人的光彩,之前的阴郁绝望一扫而空。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床榻上爬下来,踉跄着奔到我面前,却又在离我一步之遥时猛地停住,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
师尊……他仰着头看我,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我灼穿,那里面翻涌着狂喜、浓烈的爱意、深深的愧疚,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我……我……我是不是……冒犯了您我……我控制不住……魔种它……他语无伦次,激动得难以自持,想要触碰我垂落的衣袖,指尖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瑟缩着收回,仿佛怕玷污了什么。
我缓缓睁开眼。
眸中一片冰封的寒潭,没有半分他梦中看到的迷离与温度,只有比玄铁窗棂更冷的漠然。我的视线掠过他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落在他心口处——那里,魔种的气息在双修的假象刺激下,正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活跃、壮大,如同被催化成熟的毒果。
滚开。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碾碎冰屑。
墨璃脸上的狂喜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惨白。那小心翼翼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
师尊……我……
本座让你滚开。我重复道,语气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刚刚升腾起希望的心房。他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眼中的光迅速黯淡下去,被巨大的失落、难堪和更深的自责淹没。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低垂着头,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肩膀微微耸动。
……是,弟子……遵命。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破碎感。
然而,这份破碎的卑微并未持续太久。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虽然仍有挥之不去的痛楚和小心翼翼,却多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师尊……我知道您生气,您恨我……都是我的错,是我……禽兽不如……他低声下气地说着,语气卑微到了尘埃里,您打我骂我杀了我都好……但是……但是……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求您别不理我……让我照顾您,好不好让我……赎罪……
从这天起,墨璃变了。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疯狂地诉说爱意,也不再试图强行靠近。他变得沉默而……乖巧。像一个虔诚赎罪的仆人,小心翼翼地侍奉在我左右。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讨好和小心翼翼的期盼。
仿佛只要我肯看他一眼,肯尝一口他送来的东西,便是对他天大的恩赐。
他体内魔种的气息,在他这种患得患失、卑微讨好又压抑着巨大情感的复杂心绪下,如同被浇了热油的薪柴,愈发活跃、躁动,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甜腻气息。
我知道,枯骨等待的最佳时机,快到了。
06
这一日,墨璃又如往常般,端着一盘灵气氤氲、据说是刚从九天仙池摘下的雪莲玉实,恭敬地跪坐在离我三步远的蒲团上。
我拿起那果子轻咬一口,遂即整个人不可控的倒下,好在墨璃及时接住我。
还未理清发生何事,他身体猛地一僵!
心口处,那一直被他强行压抑、因双修假象而异常活跃的魔种,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充满毁灭性的吸力!
这股力量并非由内而外,更像是……被某种更强大、更邪恶的存在,从外界强行引动、抽取!
呃啊——!墨璃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中的玉盘哐当一声摔落在地,晶莹的果子滚落一地。
他双手死死捂住心口,整个人痛苦地蜷缩起来,俊美的脸庞瞬间扭曲,青筋暴起,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黑色的虫子在疯狂蠕动!原本清明的眼眸再次被浓稠如血的猩红占据,但这一次,那猩红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被操控的茫然!
尊上!殿门被一股阴风撞开,枯骨老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此刻的他,脸上再无半分恭敬与惶恐,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狂喜、贪婪和扭曲的狰狞!
时候到了!老夫的‘大药’终于熟透了!枯骨狂笑着,枯瘦的身躯在暴涨的魔气中扭曲变形,显露出他那布满邪恶符文、流淌着污秽魔气的天魔真身!
一股远比墨璃更加古老、更加阴森恐怖的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
他伸出覆盖着漆黑鳞片、缭绕着污秽魔气的巨爪,隔空遥遥对准痛苦蜷缩的墨璃,掌心一个诡异的黑色漩涡疯狂旋转,爆发出恐怖的吸力!
枯骨……你……墨璃在剧痛和魔种的疯狂反噬中挣扎,猩红的眼眸死死瞪着枯骨。
蠢货!枯骨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刻骨的怨毒和得意,你以为老夫真心辅佐你你以为那场‘双修’是救你的良方哈哈哈哈!那不过是老夫为你和你的好师尊设下的催熟陷阱!
他一边疯狂抽取着墨璃体内因双修催化而臻至巅峰的魔种本源,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道出血淋淋的真相:
二十年前,就是老夫亲手宰了你那冥顽不灵的父亲墨擎天!也是老夫,在你这个孽种体内种下魔种!助你‘掌控’魔种呸!不过是把你当炉鼎,温养这至邪之物罢了!待它吸干你的精血神魂,臻至圆满,便是老夫收割之时!那场‘双修’,便是最后的催化剂!让你在极乐中走向毁灭,让你的好师尊成为帮凶,真是……妙不可言啊!哈哈哈哈!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墨璃的灵魂!杀父之仇!欺骗!利用!还有……对师尊的亵渎与伤害!
巨大的痛苦、愤怒和悔恨如同火山般在他体内爆发!他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周身魔气狂暴地炸开,试图反抗,却被枯骨那蓄谋百年的恐怖魔威死死压制,心口的魔种本源正被疯狂抽离,生命气息急速流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清冷决绝的声音,如同划破黑暗的惊雷,骤然响起:
枯骨!你的死期,到了!
端坐主位的我,周身一直收敛的、属于化神期大能的恐怖威压再无保留,轰然爆发!
纯净浩瀚的力量瞬间驱散了殿内污秽的魔气!袖中温养已久的《净魔引》玉简绽放出璀璨夺目的清圣光辉,化作一道流光,瞬息没入墨璃剧烈起伏的心口!
师尊!墨璃和枯骨同时惊骇出声!
净魔引,启!我双手结出繁复玄奥的古印,声音带着穿透时空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决绝!一股难以想象的、足以净化天地邪秽的磅礴伟力,以我自身精纯无比的本源修为乃至生命精元为引,通过《净魔引》的引导,轰然注入墨璃体内!
不——!你竟敢毁我大药!枯骨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疯狂催动魔爪想要阻止!
但,晚了!
《净魔引》的力量,如同最炽烈的净化圣焰,瞬间包裹住那扎根于墨璃心脉、与他神魂几乎融为一体的漆黑魔种!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印在污秽上,刺耳的灼烧声响起!那邪恶的魔种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啸,疯狂挣扎扭动,释放出滔天魔气试图污染侵蚀那股净化之力!
但《净魔引》的力量至纯至圣,以我燃烧的生命为薪柴,势不可挡!
墨璃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比之前枯骨抽取时痛苦万倍!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深入骨髓的剧痛,一半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被温暖光芒包裹的奇异感觉。
他猩红的眼眸中,疯狂与痛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茫然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彻底净化的颤栗。
呃啊——!枯骨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与魔种心神相连,魔种被强行剥离净化,如同剜心之痛!他那恐怖的魔躯剧烈震荡,魔气溃散,抽取之力瞬间中断!
就在枯骨遭受重创、心神失守的瞬间!
就是现在!我厉喝一声,拼尽最后的力量,将《净魔引》的净化之力催动到极致!
给我——出来!
嗡!
一道漆黑如墨、表面布满邪恶符文的扭曲魔种,硬生生被那股沛然莫御的净化之力,从墨璃的心口处强行剥离、抽出!
魔种离体的瞬间,墨璃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但那双眼睛,却彻底恢复了清明!
他看着悬浮在空中、被圣洁光芒包裹灼烧的魔种,又看向枯骨那惊恐扭曲的脸,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后知后觉的明悟!
而此刻的我……
强行剥离与墨璃神魂相连的魔种,又以自身本源催动《净魔引》,我的身体如同精美的瓷器般,开始寸寸龟裂。
刺目的光芒从裂缝中透射出来,气息飞速萎靡,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师尊!!!墨璃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吼!他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净化之力残留的余波弹开。
枯骨见状,眼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与贪婪:桀桀桀……身死道消正好!连你的修为神魂,也一并归老夫所有吧!他强忍剧痛,魔爪再次探出,直抓向光芒逸散、即将消散的我!
就在这生死一瞬!
一道清越的剑鸣撕裂魔宫的死寂!
妖孽!休伤我师尊!
重伤初愈、一直潜伏在殿外的云澈,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大殿!他手中长剑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剑光,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精准无比地刺向枯骨因魔种被剥离而暴露出的核心魔源!
小杂种!滚开!枯骨惊怒交加,仓促回防!
轰——!
狂暴的能量冲击席卷大殿!
也就在这混乱之中,我最后的力量化作一道柔和却坚韧的屏障,将云澈和墨璃护住。
我的身体,在墨璃绝望的嘶吼和枯骨不甘的咆哮声中,彻底化为无数飘散的光点,如同熄灭的星辰,消散在冰冷的魔宫空气里。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九天之上,一道接引仙光穿透了魔界永恒的灰暗,温柔地笼罩下来……
07
魔宫深处的血战,最终以枯骨的彻底湮灭告终。
云澈那一剑重创其本源,而失去了魔种联系又遭受本源重创的枯骨,在墨璃被净化后爆发的、融合了新生力量与刻骨仇恨的拼死反击下,终于魂飞魄散。
尘埃落定,只余满目疮痍。
墨璃呆呆地跪在师尊消失的地方,指尖徒劳地抓握着那残留的、带着清冷莲香的光点碎屑。巨大的空洞和撕心裂肺的悔恨吞噬了他,比魔种反噬时更加痛苦万倍。
他赢了仇人,却永远失去了……他的光。
为什么……他失魂落魄地低语,声音嘶哑如同泣血,师尊……为什么……
重伤的云澈踉跄着走到他身边,看着师兄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模样,眼中充满了复杂。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悲痛:
师兄……你以为师尊真的被你囚禁了吗
墨璃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眸死死盯住云澈。
云澈深吸一口气,迎着那骇人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从你下山‘偶遇’枯骨,到被他蛊惑‘觉醒’血脉,再到你膨胀力量、自以为掌控一切回来掳走师尊……这一切,都在师尊的预料之中!
她早就知道枯骨是你的杀父仇人!知道魔种是陷阱!知道你内心的偏执会被利用,她故意被你‘囚禁’,忍受软筋散之苦,承受你的……疯狂,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她是为了救你!为了帮你剥离这该死的魔种!为了让你亲手诛杀真正的仇人,破除心魔!云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明白——!
墨璃!师尊她,是在用她的命,教你最后一课!她是在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真正的爱,不是囚禁!不是占有!不是毁灭!
是守护!是成全!是……哪怕燃尽自身,也要为你斩断枷锁,换你……重获新生!
每一个字,都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墨璃的识海!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所有片段——师尊冰冷话语下的深意,那看似厌恶眼神下偶尔闪过的复杂,还有最后剥离魔种时,那决绝而……仿佛带着一丝释然的神情……
原来……原来那冷漠之下,是焚心蚀骨的布局与牺牲!
原来……她从未放弃过他!
师尊……墨璃仰天发出一声泣血般的悲啸,泪水混合着血水滚滚而落。
他终于明白了,却是在永远失去她之后!
就在这极致的悲痛与悔恨几乎要将他再次撕裂之时——
九天之上,那穿透魔界灰暗的接引仙光骤然变得无比璀璨夺目!
一股浩瀚、圣洁、充满了无上威严与生机的气息,如同温暖的潮汐般,瞬间涤荡了整个污秽的魔宫!
在墨璃和云澈震撼的目光中,那漫天飘散的、属于师尊的光点,仿佛受到了召唤,如同百川归海,迅速向着那璀璨的仙光汇聚而去!
光点在仙光中交织、重塑,一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散发着清冷神圣气息的身影轮廓,在浩瀚的仙光中若隐若现!
那身影,比从前更加缥缈,更加威严,带着超脱凡尘的漠然,却又仿佛……蕴含着看破一切的悲悯。
一道清冷平静、如同玉磬轻鸣的声音,自那仙光缭绕的身影中淡淡传来,清晰地落入墨璃和云澈的耳中:
尘缘已了,魔障已除。墨璃,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那璀璨的仙光骤然收敛,带着那重塑的身影,化作一道划破永恒暗幕的惊鸿,消失在天际尽头。
只留下魔宫废墟之上,一个跪地仰望、泪流满面的墨璃,和一个神情复杂、肃然起敬的云澈。
玄铁囚笼依旧冰冷,困住他的魔种已然消散,而那个曾被他囚禁于此的人……却已羽化登仙,逍遥九天。
从前,往后。
真正的囚徒。
只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