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闪电撕裂厚重雨幕,瞬间将青石峡水库右岸照得一片狰狞。
紧接着,撼动山岳的雷声炸响,仿佛天穹被撕裂。
豆大的雨点瞬间变得狂暴,不再是坠落,而是倾泻。
狠狠砸在坝顶、泥地、抢险队员的雨衣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
“王工!王工!出事了!渗水突然变大了!好多浑水!”
观测点负责的老周声音嘶哑,连滚带爬地冲到王强面前,雨水顺着他煞白的脸往下淌。
他手里死死攥着的强光手电,光束剧烈抖动,指向刚才还只是缓慢渗流的观测点。
王强心头猛沉,一把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几步抢到观测坑前。
浑浊的水流此刻已不再是渗出,而是从泥土的缝隙里汹涌喷出!
那水色浑浊得如同泥浆,带着一种不祥的黄褐色。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地面蔓延开来,卷挟着大量泥沙,形成一片刺目的污浊沼泽!
“管涌!是管涌!通道打通了!”
经验丰富的老工人老张失声惊叫,声音被风雨撕扯得变了调。
“反滤压盖组!立刻顶上!快!位置就是这里!沙袋组,砂石料!给我堆过来!快!快!快!”
王强的吼声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瞬间压过风雨,带着一种背水一战的惨烈决绝。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不断扩大的浊流源头,仿佛要将其瞪回去。
早已待命的抢险队员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轰然启动。
沉重的沙袋被接力传递,重重砸在管涌口外围,试图构筑第一道防线。
砂石料车轰鸣着倒车,将粗砂和碎石倾泻在指定区域。
王强一把夺过旁边队员手里的铁锹,亲自跳进那浑浊冰冷的泥水里,奋力将粗砂往喷涌的核心区域填压。
冰冷刺骨的泥水瞬间灌满他的雨靴,浸透裤腿,但他动作毫不停滞。
“照王工的样子!先铺砂!再压碎石!快!”老张吼着,紧跟着跳了下来。
浑浊的水流冲击着腿脚,冰冷刺骨,但没人退缩。
队员们被王强的身先士卒点燃,怒吼着跟上,铁锹翻飞,沙袋如雨落下。
浑浊的水流在反滤层的作用下,似乎被稍稍束缚、过滤,带出的泥沙肉眼可见地减少了一点。
就在这争分夺秒的紧要关头,一个不合时宜的尖锐声音插了进来。
“停!停一下!你们这样乱填不行!效率太低!得先集中堆沙袋!堆高点挡住水头!”
陈涛不知何时挤到了前面,雨水糊住了他的金丝眼镜。
他一边狼狈地抹着镜片,一边对着正在铺砂的队员指手画脚,声音尖利,“听我的!堆沙袋墙!快!”
几个新队员被他唬住,下意识的就要改变动作去搬沙袋。
原本有序的砂石铺设节奏顿时一乱。
“陈涛!你干什么!”王强猛地抬头,厉声断喝,声音如炸雷,“反滤压盖!先砂后石!这是标准流程!堆沙袋只会被冲走!别瞎指挥!”
然而,就在这片刻的混乱和迟疑中,变故陡生!
一股异常强劲的水流猛地从刚被砂石初步覆盖的区域下方冲开一个缺口!
浑浊的水龙裹挟着大量泥沙喷薄而出,力量之大,瞬间冲垮了外围几处刚刚堆叠、根基不稳的沙袋!
“轰隆!”一声闷响,一小段沙袋墙轰然坍塌!
站在那附近的几个队员猝不及防,脚下湿滑的泥土猛地塌陷,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浑浊的泥浪咆哮着,眼看就要将他们卷进那深不见底的管涌漩涡!
“小心——!”惊呼声撕心裂肺。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同猎豹般猛扑过去,正是王强!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本能反应,双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狠狠抓住离他最近、半个身子已经滑入泥流边缘的两个队员的后衣领。
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猛拽!同时脚下死死钉在泥泞中,腰腹力量爆发,硬生生稳住了自己!
被拽回来的队员重重摔在泥水里,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如纸。
浑浊的泥浪几乎是擦着他们的脚踝咆哮而过,卷走了散落的工具和沙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强身上。
他胸膛剧烈起伏,泥水顺着头发、脸颊往下淌。
浸透泥浆的工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他缓缓松开抓着队员衣领的手,那双手沾满污泥,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然后,他猛地转过头,目光穿透雨幕,狠狠钉在几步外、目瞪口呆的陈涛脸上!
“不懂就站一边去!别碍事!”
王强的声音嘶哑到了极点,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和鄙夷,“再干扰抢险,造成伤亡,你负全责!滚开!”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陈涛脸上。
他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嘴唇哆嗦着。
他想辩解什么,却在王强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和周围抢险队员毫不掩饰的愤怒、鄙夷的注视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脚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皮鞋深深陷进泥泞,狼狈不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铺砂!压石!动作快!”
王强不再看他一眼,和陈涛的账慢慢再算,别以为他做的事自己不知道!
他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刚才的惊险插曲从未发生。
他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再次弯腰,抓起铁锹。
奋力将粗砂填向那个被冲开的、依旧在喷涌浊流的缺口。
冰冷的泥水几乎淹没到他的膝盖,每一次挥动铁锹都异常艰难。
“跟王工上!”
老张第一个反应过来,怒吼一声,跳进泥水里,紧挨着王强开始奋力填砂。
其他队员如梦初醒,看着那个在浊流中挺立如礁石、以身示范的背影。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什么疲惫,什么恐惧,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上啊!”
“拼了!”
怒吼声压过了风雨。沙袋、碎石、粗砂……
所有可用的材料被疯狂地倾泻下去。
队员们踩着齐膝深的冰冷泥水,动作近乎疯狂,铁锹挥舞得如同风车。
泥浆溅满了全身,脸上,嘴里,也浑然不觉。在死亡的威胁和英雄的感召下,这群汉子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一层层粗砂铺下去,一层层碎石压上来,外围的沙袋也重新加固、加高。
那喷涌的浊流终于被暂时压制了下去,水头明显减弱,带出的泥沙也肉眼可见地减少。
“暂时……压住了!”老张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然而,王强脸上没有丝毫放松。
他死死盯着管涌口核心区域。水流虽然变小了,但依然浑浊,那浑浊的黄色如同毒蛇的眼睛,在碎石和沙袋的缝隙里若隐若现。
脚下的坝体,透过冰冷的泥水,似乎传来一种极其细微、却令人心悸的震动感。
那是坝体内部土石被持续掏空、结构在呻吟的征兆!
反滤层只是暂时束缚了表面,根基不稳,隐患犹在!
更大的危机,如同这头顶浓得化不开的乌云,沉沉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王工!下游…下游石桥村那边!还有…还有几户老人,死活不肯走啊!说死也要死在老屋里!”
一个浑身湿透的通信员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带来了另一个雪上加霜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