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墨严氏笑着,目光又转向安静坐在一旁的墨彩环,带着温柔的探询。
“两个姐姐都有了着落,我们的小彩环呢?这一年在外面,见识广了,可曾遇到……心仪之人?”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墨彩环身上。
她只觉得脸颊滚烫,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个清冷挺拔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海——
深邃平静的眼眸,递来衣物的修长的手指,转身踏上青叶法器时决绝的背影……
无数画面碎片般涌上心头,带着晨间林风的凉意和他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
她下意识地捻了捻袖口,仿佛那里还残留着衣袍粗糙的触感,又仿佛在确认藏在袖口深处的药瓶仍在。
酸涩混杂着隐秘的甜,她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翻腾的情绪。
“彩环……彩环还小,见识也浅薄……这些事……不急的。”
墨刘氏快人快语,筷子在碗沿轻轻一磕,
笑着打趣。
“你这年纪,正是议亲的好时侯!再等下去,嘉元城里好儿郎都要被人挑光喽!”
她的话引得席间一阵善意的哄笑,墨彩环被说得羞涩。
心中既感家人关切带来的暖意,又因那无法宣之于口的心事而生出丝丝涩然。
墨李氏一直默默观察着小女儿细微的神情变化,作为母亲,她太熟悉这种情态了。
此刻她温厚地笑了笑,给彩环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将话题带开。
“好了好了,这缘分的事啊,急不得,也强求不得。”
她轻轻拍了拍墨彩环的手背。
“娘亲们只是盼着你好,你心里有数,按着自已的心意走就好。”
“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慈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有些路,看着风光,脚下却是万丈深渊,娘亲们……是怕你摔疼了。”
墨彩环眼眶瞬间湿润。
家人不仅看穿了她的心事,更触及了她内心最深的隐痛。
名为“仙凡之别”的天堑所带来的无望感。
“是啊,”
墨王氏的声音总是最柔和的,她看着彩环身上那套崭新的、却并非墨家风格的青碧衣裙,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年在外头,定是吃了不少苦,也遇见了……见不着的人。彩环长大了,有自已的主意了。”
“确实。”
墨玉珠适时开口,带着欣慰的笑意。
“性子比从前开朗许多,遇事也更有主见了,看来这一年的路没白走。”
“彩环,快说说,”
墨凤舞见气氛有些凝重,连忙笑着岔开话题。
“外面可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事儿?比如……有没有遇见什么奇珍异兽?或者古怪的病人?”
她兴致勃勃地追问,试图把妹妹从低落情绪里拉出来。
墨彩环微微一笑,眼中也泛起光彩。
“有趣的事可不少。比如在青牛镇行医时,遇见一只被兽夹伤了后腿的小火狐,通l赤红,极有灵性。我给它治了伤,它竟日日衔些草药果子放在我暂居的草庐门口,直到我离开那日,还跟了我好长一段路呢。”
“呀!通l赤红的小狐狸?那定是极稀罕的!”
墨凤舞听得入神,双手托腮,一脸向往。
“彩环,你这一年的经历,听着就精彩!”
墨彩环笑容温婉。
“是,确实学到了许多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那……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一直温柔倾听的墨王氏轻声问道,眼中带着母亲特有的忧虑。
墨彩环笑容不变,语气从容。
“危险自然也有过。一次在苍岩山采药,遇上了一头拦路的野猪,獠牙森森,很是骇人。幸好随身带着自配的迷迭香粉,趁其不备撒出,那野猪被药粉刺激,晕头转向地跑了。”
她只拣了最不易吓人的经历,轻描淡写地带过惊险。
“好彩环!”
墨玉珠忍不住赞叹,脸上记是与有荣焉的骄傲,“临危不乱!”
夜色渐深,墨府的灯火次第熄灭,归于宁静。墨彩环独自坐在窗前,面前放着韩立留下的那些药瓶。
指尖反复摩挲着瓶身,丝丝凉意仿佛能透过皮肤渗入心脉。
白日里家人团聚的温暖喧嚣散去,心底那份深埋的、带着微涩的思念便悄然浮起,清晰得无法忽视。
“韩大哥……”
她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无声地呢喃。这个名字在唇齿间辗转,带着无尽的怅惘和一丝隐秘的甜。
“吱呀——”
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墨玉珠披着外衣走了进来。
“彩环,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在想什么?”
她走近,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妹妹手中一闪而过的莹白光泽。
墨彩环下意识地将药瓶拢入袖中。
“没什么,大姐,只是在想白日里娘亲们的话,还有……以后行医的事。”
墨玉珠在她身旁坐下,并未点破,只是温声道:
“娘亲们是关心则乱。不过……”
她顿了顿,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那位赠你衣袍、助你脱险的‘江湖前辈’……当真只是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
墨彩环的脸颊瞬间染上红霞,如通被窥见了心底最深的秘密,
“姐姐……真的……只是朋友。”
“哦?”墨玉珠轻笑,语气带着洞悉的调侃。
“能让我们的彩环提及他时眼神都亮了几分,藏起他赠的旧衣如珍似宝,深夜还握着信物发呆的‘普通朋友’?这朋友的分量,怕是不轻呢。”
“姐姐!”
墨彩环被说得耳根都红了,带着几分羞恼和无奈。
“好好好。”
墨玉珠收起玩笑,握住妹妹微凉的手,语气温柔而认真。
“彩环,别恼。姐姐们和娘亲们,只是盼你平安喜乐。将来无论那人是谁,是何身份,只要他对你好,能护你周全,让你开怀,我们最终都会为你高兴的。”
她拍拍墨彩环的手背。
“记住,墨府永远是你的家,我们永远是你的后盾。”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墨彩环拢起的袖口。
“别嫌我们啰嗦,当娘亲姐姐的,难免操心。早些睡吧。”
墨彩环重重点头。
送走墨玉珠,房门轻掩,房间彻底沉入寂静,仿佛连月光流淌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墨彩环重新拿出药瓶,将它轻轻按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