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在后台动了手脚,原本稳稳亮着的烛火忽然全活了过来——台上的琉璃灯随舞步忽明忽暗。
连楼下廊柱上、雅间窗棂边的烛盏都跟着摇曳,整座醉红楼霎时浸在一片光影的潮水里。
连空气里浮动的酒气都染上了几分迷离。
台下众人都看怔了,酒杯悬在唇边都忘了饮。
众人分不清是楼里的烛火在“作乱”,还是舞娘们的身段太会“勾魂”,明明是红绸翠袖的俗艳,偏在这忽明忽暗的光里透出种惊心动魄的美。
明明是刻意编排的舞步,却像檐角的风、塘里的月,随性得让人抓不住,偏又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有个书生手里的笔掉在地上,墨汁溅了鞋尖也浑然不觉,只喃喃道:“这般舞技,这般光影......真是闻所未闻。”
连二楼的萧景煜都直起了身子,指尖敲着桌面的力道不自觉重了些——醉红楼还真是请了高人了,不然如何能有这等排场?
任天野的目光扫过后台的方向。
那烛火的明暗太过规整,绝非自然之风所能左右,倒像是有人在暗处按着鼓点操控。
他唇角微勾,这醉红楼的花样,倒是越来越多了。
一时间,台下叫好声此起彼伏。
一舞毕,中场休息了,台下的学子议论纷纷,不久台上又上来位抚琴的女子,素手拨弦时,月光似的清辉从琴弦上淌下来,与台上的暖光缠在一处,倒也清雅。
待琴音落定,接着就是逐个卖艺的清倌人,上台献艺。
十几个清倌人依次登台,琴弦断了又续,水袖舞倦了又扬,等最后一位敛衽谢幕时,窗外的梆子已敲过亥时三刻。
二楼天子位的几桌官老爷们早没了起初的端方,酒盏倒了又满,衣襟上沾着酒渍,说话声也比先前粗了些,尽显男人本色。
有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官儿,半倚在椅背上,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可腿上依旧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妩媚姑娘,斜着身子跟一旁的人道:“张御史那老小子,前儿个刚收了李通判送的那房妾,听说才十六,嫩得能掐出水来......”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舌头都打了结:“那算什么?王侍郎府上的古董架,前日多了幅黄公望的残卷,谁不知道是盐运司周大人‘借’他赏玩的?说是借,还不知要借到哪年哪月......”
更靠里的一桌,穿锦袍的胖子压低了声:“大人,我的好大人诶,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明年想在你手下谋个一官半职......已托了吏部刘尚书的门生,打点费都备好了,只等在你这走个过场......”
萧景煜的目光却落在对桌那些官老爷身上,眉峰微蹙——这些人喝多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身边的粉衣姑娘正给他剥着荔枝,声音软得像棉花:“萧二公子,尝尝这个?刚从岭南运过来的呢。”
他漫不经心地用嘴接过,接过荔枝后还不经意的含了一下那姑娘的纤纤玉指,姑娘顿时羞的满脸通红:“哎呀,公子你好坏啊。”
相对比他们,任天野身旁的青衣姑娘更显乖巧,只捧着酒壶静静坐着,见他杯空了便低眉添满,不多说一句话。
任天野一张俊脸微醺,显然是喝了不少,手上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眼角余光却将周遭动静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