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场最亮的总是破铜烂铁。
太阳烤得垃圾堆冒烟。
我拖着麻袋,在报废的魔导器械堆里翻找。
能卖钱的金属片越来越少。
脚踢到一个硬东西。
低头看。
半埋在灰土里的,是块破盾牌。
圆形的,边缘坑坑洼洼。
灰扑扑,像块厚铁饼。
唯一特别的,是中心一小块。
巴掌大的地方,颜色很深。
摸上去凉凉的,像浸了水的黑石头。
铁的也行。我嘀咕。
弯腰捡起来。
比想象中沉。
盾牌背面粘着污泥。
我用袖子使劲擦了擦。
污泥下面是暗沉的金属色。
没什么特别。
塞进麻袋。
拖着今天的收获回家。
我的家在城西角落。
一间破木屋。
屋顶漏风,墙缝透光。
靠捡垃圾和打点零工活着。
标准咸鱼一条。
梦想是攒够钱开个小杂货铺。
躺平收钱。
我把麻袋丢在墙角。
破盾牌咣当一声掉出来。
累得不想动。
瘫在吱呀响的木头椅子上。
盯着那块盾牌。
越看越觉得中间那块黑得不对劲。
不像是涂的漆。
更像……石头
屋子里光线暗。
我点了根蜡烛。
凑近盾牌仔细看。
烛光一跳一跳。
照在那块深黑色的区域。
不是纯黑。
有极细的纹路,像血管。
暗红色,微弱地一闪。
我揉揉眼。
眼花了
凑得更近。
盾牌中心那块黑色区域。
突然,极其轻微地。
鼓动了一下。
像活物在呼吸。
我汗毛倒竖。
猛地后退。
椅子腿刮地,刺耳响。
什么鬼东西!
我抄起门边的烧火棍。
对着地上的盾牌。
盾牌毫无动静。
躺在地上,还是块废铁模样。
刚才那一下,像错觉。
我喘着气。
盯着它。
过了好几分钟。
什么也没发生。
真是饿晕了。我放下棍子。
捡了一天垃圾,就啃了半个硬面包。
肚子咕咕叫。
没力气折腾。
明天再说。
我踢开盾牌。
找了块破布盖住它。
眼不见为净。
随便弄了点吃的。
倒头就睡。
半夜。
冷。
我被冻醒了。
风从墙缝呼呼往里灌。
破被子不顶用。
起来想找东西堵墙缝。
脚刚沾地。
踩到个硬东西。
圆溜溜的。
差点摔跤。
低头一看。
是那块盾牌。
它怎么从破布下面跑出来了
我明明把它丢在屋子另一头。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
惨白的光。
正好落在盾牌中心。
那块深黑色的区域。
它在动。
缓慢地,起伏。
像一颗沉睡的心脏。
微弱的光,暗红暗红的。
随着起伏一闪一灭。
我头皮发麻。
死死盯着。
不敢动。
那起伏越来越明显。
咚…咚…
极其轻微的心跳声。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盾牌边缘的金属开始变化。
像融化的蜡。
缓缓流动,变形。
中心黑色的部分向上拱起。
越来越高。
金属液包裹着它。
勾勒出形状。
一个小小的……
蜷缩的人形轮廓。
我张着嘴。
喉咙发干。
发不出声音。
眼睁睁看着。
金属液体凝固。
颜色褪去暗沉。
变成……皮肤的颜色
月光下。
地板上躺着的。
不再是盾牌。
是一个小女孩。
看着三四岁大。
蜷缩着。
光溜溜的。
身上沾着灰土。
黑色头发乱糟糟披散。
遮住了脸。
她动了动。
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哼唧。
像刚出生的小猫。
我脑子一片空白。
腿一软。
跌坐在地上。
响声惊动了她。
她慢慢抬起头。
头发滑开。
露出一张小脸。
脏兮兮的。
但眼睛……
大得惊人。
瞳孔是纯黑色的。
像最深的山洞。
没有光。
她看着我。
眼神懵懂又茫然。
小嘴瘪了瘪。
呜……
我坐在地上。
她也坐在地上。
大眼瞪小眼。
我裹着破被子。
她光着身子。
冷风一吹。
她打了个喷嚏。
小身子抖了抖。
纯黑的眼睛里蒙上水汽。
你……我嗓子发干,你是什么东西
她歪着头。
一脸茫然。
饿……小嘴动了动,挤出个字。
声音又软又哑。
我抹了把脸。
这都什么事儿
捡个破盾牌。
盾牌变成个小女孩
还喊饿
我认命地爬起来。
翻箱倒柜。
找出昨天剩的半块面包。
硬得像石头。
掰了一小块。
递给她。
喏。
她看看我。
又看看面包。
伸出小手。
指甲缝里都是泥。
抓住面包。
塞进嘴里。
小腮帮子鼓动。
使劲嚼。
咳!咳咳!她噎住了,小脸皱成一团。
我赶紧把水罐子递过去。
她抱着罐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总算顺了气。
继续啃那硬面包。
吃得无比认真。
像在对付什么强敌。
我蹲在旁边看。
心乱如麻。
盾牌变的。
这绝对不是普通小孩。
怎么办
丢出去
外面冷风呼呼的。
她光着身子。
那双纯黑的眼睛看过来。
毫无防备。
我烦躁地抓抓头发。
先这样吧。
总不能冻死她。
我翻出件最破旧的衬衫。
太大了。
把她整个裹进去。
像个麻袋。
睡觉。我把她抱起来。
她轻飘飘的。
没什么分量。
放到我那张破床上。
用破被子盖好。
她睁着黑眼睛看我。
闭眼。我说。
她听话地闭上眼。
我吹灭蜡烛。
摸黑躺在地铺上。
听着床上小小的呼吸声。
一夜没合眼。
天亮了。
我顶着黑眼圈爬起来。
床上空了。
心猛地一沉。
跑了吗
环顾屋子。
墙角。
昨天那块破布下。
鼓起一小团。
我走过去。
掀开破布。
小女孩蜷缩在下面。
抱着那块盾牌。
盾牌又恢复了原样。
灰扑扑,破破烂烂。
中心那块深黑色区域黯淡无光。
她睡得很沉。
小脸蹭着冰冷的金属。
我蹲下来。
轻轻推她。
喂。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
纯黑的瞳孔聚焦。
看清是我。
小嘴咧开。
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饿……她伸出手。
得。
养了个饭桶。
我认命地去做早饭。
家里没多少存粮。
熬了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
端给她一碗。
她抱着碗。
咕噜咕噜喝得飞快。
喝完。
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
眼巴巴看着我。
没了。我摊手。
她低下头。
小手摸着瘪瘪的肚子。
饿……
我叹气。
看来捡垃圾的事业不能停。
还得加倍努力。
起来。我把她拎起来。
破衬衫太大。
直往下掉。
得找点小孩衣服。
还得给她起个名。
总不能一直叫喂或者盾牌精。
我看着她。
头发是纯黑的。
眼睛也是纯黑的。
像……黑曜石。
黑曜我试探着叫。
她茫然地看着我。
以后你就叫银鳞。我拍板。
没别的。
昨天她皮肤在月光下,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一点银光。
像鱼鳞。
银鳞。
她眨眨眼。
对这个名字没反应。
行吧。
银鳞就银鳞。
听着,银鳞,我蹲下来,和她平视,想吃饱饭,就得干活。
她懵懂地看着我。
跟我出去捡东西。我拿起麻袋,换钱,买吃的。
她似懂非懂。
点点头。
我找了根破布条。
把她的破衬衫在腰间扎紧。
勉强能走路。
又找了顶破草帽扣在她头上。
遮住那头过于显眼的黑发。
和那双纯黑的眼睛。
出门不许说话,不许乱跑,跟着我。我叮嘱。
她用力点头。
小手抓住我脏兮兮的裤腿。
垃圾场依旧臭气熏天。
我埋头翻找。
银鳞跟在我脚边。
像个小尾巴。
她个子小。
能钻进一些犄角旮旯。
不一会儿。
她拖着一块比她脸还大的锈铁板出来。
吭哧吭哧。
小脸憋得通红。
放这。我指指麻袋。
她丢进去。
又钻进去。
效率居然比我还高点。
就是太显眼。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在垃圾堆里钻来钻去。
旁边几个同样捡垃圾的投来目光。
锈铁,这谁家孩子老瘸子问。
他是垃圾场常客。
腿不好,大家都叫他老瘸子。
真名没人记得。
远房表妹家的。我随口胡诌,爹妈没了,送来跟我过段日子。
老瘸子咂咂嘴:可怜见的。这么小就出来干活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把一块铜线扔进麻袋。
银鳞又从一堆破木箱后面钻出来。
这次抱着个东西。
圆圆的,像个球。
沾满污泥。
她献宝似的捧给我看。
脏,扔了。我皱眉。
那球看着像某种魔导核心。
报废的。
不值钱。
她不肯。
抱在怀里。
用破袖子使劲擦上面的泥。
污泥擦掉一些。
露出底下光滑的材质。
深紫色。
隐隐有流光。
我眼神一凝。
一把抢过来。
仔细看。
是颗魔兽晶核。
品质不高。
边缘有裂痕。
但还能用。
能换几个铜币。
哪找到的我压低声音。
银鳞指着那堆破木箱后面。
带路。
她领着我钻过去。
垃圾堆深处。
半埋着一个破裂的魔导装置残骸。
晶核就是从里面掉出来的。
我蹲下来翻找。
运气不错。
又找到两颗小点的晶核。
还有几块完整的导魔金属片。
今天发财了。
我心情大好。
拍拍银鳞的脑袋:干得好!
她仰着小脸。
纯黑的眼睛亮晶晶的。
嘴角弯起。
第一次露出个像样的笑容。
回去的路上。
我破例买了两个热腾腾的白面包。
银鳞抱着她的那个。
啃得满脸面包屑。
眼睛幸福地眯起来。
好吃我问。
嗯!她用力点头。
吃饱喝足。
她开始犯困。
小脑袋一点一点。
我背起装满的麻袋。
把她抱起来。
她趴在我肩头。
很快就睡着了。
呼吸温热。
喷在我脖子上。
小小的身体软软的。
我背着她。
走在夕阳里。
影子拖得老长。
忽然觉得。
捡到这破盾牌。
好像……也不算太坏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
银鳞成了我的小跟班。
白天跟我捡垃圾。
晚上缩在破布下睡觉。
她吃得很多。
力气也大得不像小孩。
能轻松拖动沉重的金属块。
就是脑子似乎不太好使。
说话很慢。
一次蹦一两个字。
饿。
困。
哥。
她叫我哥。
我纠正过几次。
叫锈铁。
哥。她固执。
算了。
哥就哥吧。
她大部分时间很安静。
只在我身边转悠。
像只认主的小狗。
只有一次。
隔壁街的小混混想抢我捡到的半块魔导水晶。
银鳞突然冲出去。
像颗小炮弹。
一头撞在那混混肚子上。
把他撞飞出去两米远。
混混摔在垃圾堆里。
半天爬不起来。
银鳞挡在我面前。
龇着小白牙。
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的呼噜声。
像被激怒的小兽。
那双纯黑的眼睛。
冰冷。
毫无感情。
混混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我惊魂未定。
把银鳞拉回来。
她立刻收起了獠牙。
变回那个懵懂的小女孩。
仰头看我。
眼神清澈又无辜。
哥她拉拉我的手。
我蹲下来。
严肃地看着她:以后不许这样。
她扁扁嘴。
危险。我指指混混跑掉的方向。
她似懂非懂。
点点头。
回家。我说。
她乖乖牵住我的手。
但我知道。
她不是普通小孩。
那块盾牌。
就藏在墙角破布下。
夜里。
我有时会醒。
看见她蜷在盾牌旁边。
小脸贴着冰冷的金属。
睡得很沉。
中心那块深黑色的区域。
会随着她的呼吸。
微微起伏。
麻烦来得毫无预兆。
那天傍晚。
收垃圾的秃头老板掂量着麻袋里的货。
最近城里不太平啊,他数着铜币,随口说,教会那帮人,查得严。
查什么我问。
银鳞躲在我腿后。
还能是啥邪魔呗。秃头老板压低声音,听说南边出了事,有高阶魔族溜进来了。教会跟疯了一样,到处查可疑的人。
他数出铜币塞给我。
目光扫过我身后的银鳞。
草帽压得很低。
只露出小半张脸和下巴。
这孩子……秃头老板眯起眼,看着有点眼生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远房亲戚家的。我挡在银鳞前面。
哦。秃头老板没再问。
我抓起铜币。
拉着银鳞快步离开。
手心有点汗。
银鳞似乎感觉到我的紧张。
小手紧紧攥着我的手指。
回到家。
我关紧破木门。
插上门栓。
心还在怦怦跳。
教会。
查邪魔。
银鳞……
我看着她。
她摘掉草帽。
纯黑的头发。
纯黑的眼睛。
怎么看……
都不太像人。
银鳞。我叫她。
她抬头看我。
过来。
她走到我面前。
我蹲下。
撩开她额前的黑发。
仔细看她的眼睛。
瞳孔是纯黑的。
很深。
像两个小小的黑洞。
没有光能反射出来。
你……我喉咙发干,到底是什么
她困惑地看着我。

我叹口气。
算了。
问也白问。
听着,我抓住她的小肩膀,很用力,以后出门,帽子戴好。不许抬头看人。有人靠近,就躲我身后。记住了吗
她点点头。
重复一遍。
她努力地:戴帽……低头……躲哥……身后。
很好。我稍微松口气。
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然而。
几天后的下午。
我和银鳞在垃圾场外围翻找。
这里靠近树林。
人少。
突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夹杂着金属甲片的碰撞声。
几个穿着灰白色制服的人冲了过来。
胸口绣着太阳和剑的徽记。
教会的人!
他们手里拿着奇怪的罗盘。
罗盘指针疯狂转动。
指向……银鳞!
在那里!
抓住她!别让那邪魔跑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一把将银鳞扯到身后。
跑!我冲她吼。
银鳞没动。
纯黑的眼睛盯着冲过来的教会人员。
冰冷。
毫无波澜。
像在看一群死物。
哥……后……她吐出几个字。
小小的身体绷紧。
像蓄势待发的幼兽。
跑啊!我急疯了,使劲推她。
教会的人已经冲到近前。
为首是个鹰钩鼻男人。
眼神锐利如刀。
让开!我们要净化这个邪魔!他厉喝。
净化
我听说过教会的净化。
就是烧死!
她不是!我张开手臂,死死护住身后的银鳞,她就是个普通孩子!
普通孩子鹰钩鼻冷笑,举起手中疯狂旋转的罗盘,魔能反应这么强!让开!否则连你一起净化!
他身后的两个人拔出佩剑。
剑身闪着冰冷的白光。
是加持过的!
我浑身发冷。
腿在抖。
但没让开。
她……她只是饿了!我语无伦次,她吃得有点多!力气有点大!但她不害人!
鹰钩鼻眼神厌恶:被邪魔蛊惑的愚民!拿下!
两个持剑的扑上来。
目标是我身后的银鳞!
不要!我拼命阻挡。
其中一个被我撞开。
另一个的剑。
却直直刺向银鳞心口!
速度太快!
我根本来不及!
银鳞——!
时间仿佛凝固。
剑尖闪着寒光。
逼近银鳞。
她小小的身体站在原地。
不躲不闪。
纯黑的眼睛里。
映出冰冷的剑锋。
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空洞。
就在剑尖即将触到她破旧衣衫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到撼动骨髓的嗡鸣。
以银鳞为中心。
猛地爆发开来!
没有光。
没有热。
只有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像万吨海水轰然砸下!
空气瞬间凝固!
刺向她的剑。
停住了。
悬在半空。
离她心口只有一寸。
那个持剑的教会人员。
动作定格。
脸上的狞笑僵住。
眼珠暴突。
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他张着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旁边的另一个。
还有那个鹰钩鼻首领。
同样像被施了定身法。
动弹不得。
脸上肌肉扭曲。
汗水瞬间浸透制服。
眼神是见了鬼的骇然。
我离得最近。
也被那股恐怖的压力波及。
像被巨石压在胸口。
喘不过气。
手脚冰冷。
无法动弹。
唯一能动的。
只有眼珠。
我惊恐地看到。
银鳞依旧站在原地。
小小的。
破旧的衣衫在无形的压力下微微拂动。
她低着头。
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
缓缓飘起。
露出她光洁的额头。
和眉心。
那里!
不知何时。
浮现出一枚印记!
指甲盖大小。
形状像一片逆鳞。
深黑色。
边缘流转着暗红的光。
像凝固的血。
又像沉睡的熔岩。
印记出现的瞬间。
那股无形的压力暴涨!
咔嚓!
悬停在她面前的剑。
剑尖处。
裂开一道细纹。
迅速蔓延!
眨眼间!
整把剑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砰!
炸成无数金属碎片!
噗!
那个持剑的教会人员。
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
整个人倒飞出去!
撞在十几米外的树干上。
软软滑落。
生死不知。
鹰钩鼻和另一个。
噗通!噗通!
直接双膝跪地!
膝盖砸进泥土里!
他们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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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憋成酱紫色。
眼球布满血丝。
嘴巴张大到极限。
拼命想吸气。
却一丝空气也吸不进去。
仿佛有无形的手。
掐断了他们的呼吸!
银鳞缓缓抬起头。
那双纯黑的眼睛。
此刻。
不再是懵懂的空洞。
里面翻涌着……
一种无法形容的东西。
古老。
冰冷。
漠视一切。
像高高在上的神祇。
俯视着脚下挣扎的蝼蚁。
她的目光。
扫过地上濒死的两人。
扫过远处昏迷的那个。
最后。
落在我身上。
我心脏骤停!
血液都冻僵了!
那眼神……
没有一丝一毫属于银鳞的痕迹。
只有纯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
她看着我。
像看着一粒尘埃。
小嘴微张。
似乎想说什么。
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嘶哑。
非人。
%&*……
完全听不懂。
像是某种……古老邪恶的语言
我脑子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她不是银鳞。
她是……
魔王
那个印记……那力量……
她朝我。
缓缓抬起了小手。
五指张开。
对准我。
无形的死亡压力。
瞬间笼罩!
我动弹不得。
只能绝望地看着。
那只小小的、曾抓着我的裤腿、曾捧着硬面包的手。
即将宣判我的死亡。
就在她指尖微动的一刹那!
呜……
一声极细微的呜咽。
从她喉咙里溢出。
她眉心那枚恐怖的逆鳞印记。
光芒猛地闪烁了一下!
像接触不良的灯。
她纯黑眼眸中。
那翻涌的冰冷和漠然。
如同潮水般褪去!
一丝熟悉的、懵懂的茫然。
挣扎着浮现。
哥……
她看着我。
眼神痛苦又混乱。
小手僵在半空。
似乎在和体内某种恐怖的东西搏斗。
眉心印记的光芒激烈闪烁。
明暗不定。
无形的压力也随之剧烈波动。
时强时弱。
饿……她小脸皱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呻吟,好饿……
饿
这个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混沌的脑子!
我猛地想起!
从早上到现在!
因为教会搜查风声紧。
我只给她喝了点稀糊糊!
她一直没吃饱!
吃的!哥给你吃的!我嘶声喊,拼命想动。
但压力还在。
我像被钉在原地。
银鳞痛苦地捂住头。
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
眉心的印记忽明忽暗。
每一次光芒强盛。
她眼中的冰冷就多一分。
每一次光芒黯淡。
那丝熟悉的茫然就挣扎着透出。
饿……哥……饿……她呻吟着,声音断断续续。
压力稍微松动了一丝!
我能动了!
毫不犹豫!
我连滚带爬扑向墙角!
那里有个破瓦罐!
里面藏着!
我昨天用所有积蓄买的!
准备开张杂货铺的启动资金!
——小半罐珍贵的蜂蜜!
我一把抓起瓦罐!
狠狠砸在地上!
砰!
瓦罐碎裂!
粘稠金黄的蜂蜜流了一地!
银鳞!吃的!我指着地上的蜂蜜,嘶吼。
银鳞痛苦地抬起头。
目光触及地上流淌的蜂蜜。
纯黑的眼睛里。
那冰冷的漠然瞬间被一种更原始的本能取代!
饥饿!
她像离弦的箭!
扑了过去!
小小的身体趴在冰冷的地上。
不管不顾。
直接把脸埋进那摊粘稠的蜂蜜里!
贪婪地舔舐!
吮吸!
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像饿疯了的幼兽。
眉心那枚恐怖的逆鳞印记。
随着她疯狂的进食。
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几秒钟后。
彻底消失。
皮肤光洁。
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股笼罩全场的、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
也如潮水般退去。
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重新流动。
我大口喘着气。
心脏狂跳。
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地上。
银鳞抬起头。
小脸上沾满了金黄的蜂蜜。
头发也黏成一绺一绺。
她伸出粉嫩的小舌头。
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
纯黑的大眼睛看向我。
恢复了往日的懵懂和清澈。
甚至还带着点……委屈
哥……她小声说,指了指空荡荡的地面,没了。
我瘫坐在地上。
后背全是冷汗。
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蜂蜜、眼神无辜的小女孩。
又看看地上。
昏迷不醒的教会鹰钩鼻。
另一个跪在地上,翻着白眼,口吐白沫,显然已经窒息昏死。
远处树下那个,一动不动。
死寂。
只有银鳞舔手指的细微声音。
完了。
闯大祸了。
教会的人死在我这里。
我死定了。
银鳞也死定了。
哥银鳞看我半天不动,爬过来。
沾满蜂蜜的小手抓住我的胳膊。
冰凉。
我一个激灵。
不行!
不能坐以待毙!
跑!
立刻跑!
我猛地跳起来。
冲进屋里。
一把扯下墙角那块破布。
露出下面的盾牌。
灰扑扑。
中心那块深黑色区域黯淡无光。
拿着!我把盾牌塞给银鳞。
她本能地抱住。
听着!我抓住她的小肩膀,盯着她的眼睛,现在,立刻,变成盾牌!变回去!快!
她看着我。
纯黑的眼睛里有些困惑。
但似乎明白了我的急切。
她点点头。
闭上眼睛。
小身体发出极其微弱的光。
下一秒。
她消失了。
地上只剩那块圆形的破盾牌。
我一把抓起盾牌。
入手冰凉。
沉甸甸的。
中心那块黑色区域。
似乎比平时更黑了一点。
我扯过那块破布。
把盾牌裹紧。
塞进我最大的那个破麻袋里。
又把剩下的一点铜币和仅有的食物——几块硬面包塞进去。
环顾这间破木屋。
没什么可留恋的。
我背起沉重的麻袋。
里面装着银鳞。
推开门。
夕阳如血。
远处。
已经隐隐传来喧哗声。
和更多金属甲片碰撞的声音!
教会的援兵来了!
我咬咬牙。
一头扎进屋子后面茂密的树林。
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
狂奔而去。
树林里一片漆黑。
我拼命跑。
树枝抽打在脸上、身上。
火辣辣的疼。
不敢停。
身后远处。
传来狗吠声!
还有人的呼喝!
这边!有血迹!
搜!别让那邪魔跑了!
他们带着追踪犬!
我心脏狂跳。
低头看。
手臂上不知何时被树枝划了道口子。
渗着血。
该死!
我撕下衣服下摆。
胡乱包扎一下。
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子更深处钻。
背上麻袋越来越沉。
里面的盾牌毫无动静。
银鳞怎么样了
刚才那种恐怖的变化……
消耗肯定巨大。
她会不会……
我甩甩头。
不敢想。
现在逃命要紧!
不知道跑了多久。
双腿像灌了铅。
肺里火烧火燎。
身后的追捕声似乎小了点。
但没消失。
还在跟着。
这片林子很大。
但教会的人有狗。
迟早被追上。
必须想办法!
我靠在一棵大树后喘气。
汗水迷了眼。
环顾四周。
全是树。
黑黢黢的。
等等。
前面……
好像有光
很微弱。
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
一点蓝幽幽的光。
我警惕起来。
这种地方。
有光更危险。
可能是魔兽。
也可能是……更糟的东西。
但身后的狗吠声越来越近。
追兵就在后面!
没得选了。
我咬咬牙。
朝着那点蓝光的方向。
摸了过去。
拨开最后一片茂密的藤蔓。
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不大的林中空地。
空地的中央。
矗立着一座……
破败的建筑
石头垒砌的。
很小。
像个微缩的神殿。
早已坍塌了大半。
长满了青苔和藤蔓。
那点幽蓝的光。
就是从残破的石头缝隙里透出来的。
很微弱。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宁静感。
我走近。
坍塌的石块上。
刻着一些模糊的图案。
像月亮。
和缠绕的藤蔓。
不是太阳圣剑。
不是教会的标记。
我稍微松了口气。
至少不是追兵。
幽蓝的光源在神殿最深处。
一块斜插在地上的残破石碑后面。
我小心翼翼绕过去。
石碑后面。
有个小小的凹陷。
像祭坛。
祭坛中央。
生长着一株奇异的植物。
半尺高。
通体近乎透明。
只有几片细长的叶子。
顶端开着一朵小小的花。
花分六瓣。
每一瓣都像最纯净的蓝水晶雕琢而成。
散发着柔和、清冷的幽蓝光芒。
光芒笼罩着小小的范围。
站在光里。
刚才狂奔的燥热和恐惧。
似乎被一股清凉的气息抚平了。
连手臂伤口的疼痛都减轻了。
这是什么
我从未见过。
追兵的呼喝和狗吠声已经非常近了!
就在林子边缘!
这边!气味很浓!
快!
来不及细想!
我看到了祭坛旁边。
乱石堆里。
有个不起眼的缝隙。
被茂密的藤蔓垂下来遮挡着。
大小刚好能容一个人钻进去!
我毫不犹豫。
抱着麻袋。
一头钻了进去!
里面是个狭窄的石缝。
勉强能蜷缩着藏身。
我拉过藤蔓。
尽量遮挡住入口。
屏住呼吸。
心脏狂跳。
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脚步声。
狗吠声。
冲进了这片空地!
搜!是那个鹰钩鼻的声音!他没死!只是昏迷!
队长!这里有座废弃的月神小祭坛!有人报告。
月神鹰钩鼻的声音带着厌恶,早就被遗忘的异端伪神!别管这些!气味到这里断了!人呢还有那个邪魔的气息呢
奇……奇怪……牵着追踪犬的人声音困惑,黑箭在这里……突然……什么都闻不到了……像被什么屏蔽了……
废物!鹰钩鼻怒骂。
外面传来翻找的声音。
脚步声就在石缝外面来回走动!
我紧紧抱着怀里的麻袋。
里面装着盾牌。
纹丝不动。
冷汗顺着额头滑下。
滴进眼睛。
又涩又疼。
不敢动。
不敢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度秒如年。
队长!这边有血迹!往西边去了!远处有人喊。
追!鹰钩鼻立刻下令。
杂乱的脚步声和狗吠声迅速远去。
很快。
消失在林子里。
外面恢复了寂静。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瘫软在狭窄的石缝里。
浑身湿透。
像从水里捞出来。
活下来了……
暂时。
我大口喘着气。
看向石缝外。
那株奇异的蓝色小花。
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笼罩着这片小小的空地。
是它
屏蔽了追踪
月光透过残破的神殿穹顶。
洒落下来。
清冷的光辉。
恰好与那蓝花的光芒交融。
形成一片朦胧的光晕。
我怀里的麻袋。
突然动了一下。
很轻微。
我一惊。
低头。
破布包裹的盾牌。
在微微发热。
中心那块深黑色的区域。
似乎……在吸收周围幽蓝的光芒
丝丝缕缕的蓝光。
被牵引着。
汇入那深沉的黑色之中。
盾牌轻微地震动起来。
像心脏复苏。
我紧张地看着。
不敢阻止。
几秒钟后。
盾牌震动停止。
表面的金属光泽似乎……亮了一点点
中心黑色区域。
也不再那么黯淡。
透出一点内敛的深邃感。
破布被顶开一个小角。
银鳞的小脑袋钻了出来。
头发乱糟糟的。
小脸有点苍白。
但那双纯黑的眼睛。
恢复了神采。
懵懂地看着我。

声音有点虚弱。
我松了口气。
还活着。
还能变回来。
饿吗我下意识问。
她摸摸小肚子。
摇摇头。
又点点头。
一点点。
看来刚才吸收那蓝光。
补充了一些能量。
我抱着她钻出石缝。
站在那片幽蓝的光晕里。
劫后余生。
疲惫感涌上来。
银鳞好奇地看着祭坛中央那株蓝花。
伸出小手想去摸。
别动。我拉住她。
这东西太神秘。
谁知道碰了会怎样。
银鳞乖乖缩回手。
抬头看着我。
月光和蓝光映在她纯黑的瞳孔里。
哥……跑她问。
嗯。我点头,看向黑暗的林子深处,天亮就走。
这里不能久留。
教会的人发现追错了方向。
肯定会回来。
我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
银鳞靠在我腿边。
抱着那块盾牌。
小脑袋一点一点。
又困了。
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又看看祭坛上那株神秘的蓝花。
再看看四周残破的月神殿遗迹。
前路茫茫。
带着一个可能是魔王闺女的定时炸弹。
被教会追杀。
能去哪里
天蒙蒙亮。
我弄醒银鳞。
准备离开。
离开前。
我犹豫了一下。
从破麻袋里翻出个最小的陶罐。
走到那株蓝花前。
小心地。
连花带根的一小片泥土挖出来。
放进陶罐。
希望它还能活。
这东西。
或许能帮银鳞补充能量。
避免昨晚那种……失控。
用破布盖好罐口。
塞进麻袋。
背上。
抱着盾牌变的银鳞。
再次踏入幽暗的密林。
一路向东。
避开大路。
专挑荒僻小道。
饿了啃硬面包。
渴了喝溪水。
晚上找个山洞或树洞凑合。
银鳞大部分时间变成盾牌。
减轻重量。
也避免暴露。
只有确认绝对安全时。
才让她出来吃点东西。
那株蓝花被我种在陶罐里。
居然真的活了。
在月光下会发出微弱的蓝光。
每次银鳞极度疲惫时。
抱着盾牌靠近蓝花一会儿。
吸收一点蓝光。
就能恢复一些精神。
就这样。
像两只不见天日的老鼠。
在追捕的阴影下。
逃亡了一个多月。
终于。
我们走出了那片广袤的森林边缘。
前方。
出现了一座小镇。
规模不大。
看起来也很破旧。
但重要的是。
小镇入口的公告牌上。
没有贴着我和银鳞的通缉令!
至少这里。
教会的势力还没渗透过来。
我松了口气。
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需要休整。
需要补给。
需要……赚钱。
我找了小镇最角落。
最便宜的一家小旅馆。
老板是个独眼老头。
叼着烟斗。
懒洋洋的。
对我的破麻袋和怀里用布裹着的盾牌视若无睹。
一天两个铜板。不包饭。他吐着烟圈。
住三天。我数出六个铜板。
他收了钱。
扔给我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房间在顶楼。
又小又破。
窗户关不严。
但至少。
有张床。
有屋顶。
我把门反锁。
放下麻袋。
掀开布。
银鳞,出来吧。
盾牌动了动。
银鳞变回小女孩。
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些。
她好奇地打量着狭小的房间。
哥……家
暂时的。我摸摸她的头。
安顿好她。
我下楼。
跟独眼老板打听。
老板,镇上有什么活计能赚点钱
老板磕了磕烟斗。
斜眼看我:生面孔力气怎么样
还行。
码头那边,他用烟斗指了指东边,缺扛包的。按件算钱。力气大,饿不死。
谢了。
码头。
汗水。
沉重的货物。
压弯的脊背。
按件计酬。
铜板叮当响。
我干到天黑。
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
回到小旅馆。
赚了十五个铜板。
买了食物。
和一小罐最便宜的牛奶。
银鳞抱着牛奶罐。
小口小口喝。
眼睛幸福地眯起来。
哥……喝她把罐子递给我。
你喝。我啃着干面包。
看着她喝。
逃亡的日子。
似乎暂时画上了句点。
我白天在码头扛包。
晚上回来。
银鳞乖乖待在房间里。
抱着盾牌。
或者摆弄那个陶罐里的蓝花。
它似乎适应了陶罐。
虽然不再发光。
但一直活着。
银鳞很喜欢它。
我攒了点钱。
给银鳞买了身粗布的小衣服。
合身多了。
不用再裹着我的破衬衫。
还买了顶新草帽。
依旧遮住她的头发和眼睛。
日子像缓慢流淌的泥水。
平静。
却也看不到希望。
直到那天。
我扛完最后一包货。
坐在码头边歇气。
汗水迷了眼。
一个穿着还算体面、管家模样的人走过来。
打量着我。
喂,小子。
我抬头。
力气不错他问。
还行。我喘着气。
有个活,接不接管家说,城北老矿坑那边,清理塌方的碎石。工钱日结,一天三十个铜板。管一顿午饭。
一天三十!
比码头扛包多一倍!
还管饭!
接!我立刻站起来。
明天一早,城北老矿坑口集合。管家说完就走了。
第二天。
天没亮。
我安顿好银鳞。
哥出去干活,很快回来。别出门。有人敲门别开。
银鳞抱着盾牌,用力点头。
我赶到城北老矿坑。
已经有十几个人等着了。
都是壮劳力。
管家带着我们下到矿坑深处。
这里发生过塌方。
通道被巨石和泥土堵死了。
我们的任务。
就是用铁镐、撬棍和人力。
清理出一条通道。
活很重。
石头又大又硬。
灰尘弥漫。
但工钱给得足。
午饭是糙米饭和咸菜管饱。
我埋头苦干。
为了那三十个铜板。
也为了午饭能吃饱。
省下自己的口粮给银鳞。
干到下午。
通道清理了大半。
前面露出一段相对完好的矿道。
管家让我们休息一下。
我靠着冰冷的岩壁。
啃着硬面包。
旁边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凑过来。
小子,新来的
嗯。
看你干活挺卖力。他递过来一个水囊,喝口水
谢了。我接过来喝了一口。
水有点涩。
知道这矿为啥封了不大叔压低声音,神秘兮兮。
塌方
塌方是后来!大叔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早些年,这矿挖到深处,出事了!
出事
邪乎!大叔搓了搓胳膊,听说挖到个……大东西!像块巨大的黑水晶!结果当天晚上,下矿的十几号人,全疯了!互相撕咬!最后死得一个不剩!矿主请了教会的人来,说是挖到了邪魔的巢穴,用圣水把那入口封了!后来没多久,就塌方了,彻底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邪魔
黑水晶
教会封的入口……就在这塌方后面我指了指我们正在清理的通道前方。
可不!大叔努努嘴,所以啊,小子,干活归干活,别太往前凑!邪乎着呢!
正说着。
前面清理碎石的人喊:通了!通了!
管家立刻过去查看。
塌方的碎石被清理开了。
露出一段黑黢黢的矿道。
一股陈腐、阴冷的气息。
从深处涌出。
管家捂着鼻子。
用手里的灯往里照了照。
行了!今天就到这!工钱照发!明天继续清理里面!管家大声说。
领了三十个铜板。
沉甸甸的。
我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邪魔。
黑水晶。
教会封印。
这些词像针一样扎在我脑子里。
银鳞……
她会不会和这里有关
回到小旅馆。
打开门。
银鳞像往常一样扑过来。
抱住我的腿。
哥!
我摸摸她的头。
今天乖吗
乖!她用力点头。
我拿出给她带的午饭——省下来的糙米饭团。
她开心地吃起来。
我看着她。
又看看墙角。
那块用布盖着的盾牌。
还有旁边陶罐里。
静静生长的蓝色小花。
犹豫了很久。
第二天。
我照常去上工。
清理矿道内部。
越往里。
空气越阴冷。
岩壁上。
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深色纹路。
像凝固的血管。
管家也发现了。
他脸色有点不好看。
催促我们快点干。
快到中午时。
前面清理的人突然喊起来。
头儿!有东西!
管家立刻过去。
我也跟着挤过去看。
矿道的尽头。
不再是岩石。
而是一面……墙
巨大的。
深黑色的。
像一块完整的、巨大的黑色水晶。
镶嵌在岩壁里。
表面并不光滑。
布满了天然的棱角。
在火把的光线下。
折射出幽暗深邃的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从这黑色水晶墙里散发出来。
靠近它的人。
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是它!就是这鬼东西!昨天那个大叔惊恐地后退,邪魔水晶!
管家脸色发白。
强作镇定。
怕什么!教会的大人们用圣水封住了!它出不来!继续干活!把周围碎石清干净!
工人们面面相觑。
没人敢上前。
管家加了工钱。
重赏之下。
才有几个胆大的。
战战兢兢上前清理水晶墙周围的碎石。
我站在人群后面。
死死盯着那块巨大的黑色水晶。
那颜色……
那质感……
和银鳞盾牌中心那块区域。
一模一样!
只是放大了无数倍!
我的心跳得厉害。
银鳞……和这里……果然有关系!
她是……从这里出来的
管家指挥人清理着。
突然。
有人惊呼:头儿!看!这水晶……有裂缝!
我心里一沉。
挤过去看。
果然!
在巨大黑色水晶的底部。
靠近地面的位置。
有一道细微的裂痕!
不像是新崩裂的。
更像是……
某种东西从里面破出来的痕迹!
裂痕不大。
但形状……
像一个小小的、蜷缩的人形!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银鳞!
她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这巨大的黑色水晶……
是她的……蛋壳
管家也看到了那道裂痕。
脸色瞬间惨白!
坏……坏了!他声音发颤,封印破了!里面的东西……跑了!
他猛地转身。
对着所有工人。
眼神惊恐又凶狠!
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教会追查下来!我们都得死!
工人们吓得噤若寒蝉。
管家匆匆给我们结了工钱。
几乎是赶着我们离开了矿坑。
滚!都滚!以后不用来了!
我攥着到手的铜板。
混在人群里离开。
心乱如麻。
银鳞是从这里逃出来的魔王闺女。
教会封印的邪魔。
如今封印破了。
教会迟早会知道。
一旦他们发现银鳞……
我不敢想下去。
必须走!
立刻离开这个小镇!
我冲回小旅馆。
撞开门。
银鳞!收拾东西!快走!
银鳞正抱着陶罐看那株蓝花。
吓了一跳。
茫然地看着我。
走!我来不及解释。
一把抓起盾牌。
塞进麻袋。
把陶罐也塞进去。
拉起银鳞。
冲下楼。
柜台后。
独眼老板抬起眼皮。
不住了
不住了。我把钥匙扔给他。
抱着银鳞。
背着麻袋。
冲出旅馆。
小镇街道上。
气氛有些异样。
多了些生面孔。
穿着普通的衣服。
但眼神锐利。
四处扫视。
像在找什么。
教会的探子!
来得这么快!
我压低银鳞的草帽。
把她的小脸按在怀里。
快步往镇外走。
站住!
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我身体一僵。
没停。
反而加快脚步!
前面那个!抱着孩子的!站住!
脚步声追了上来!
不止一个!
我抱着银鳞。
拔腿就跑!
抓住他!他怀里那个是邪魔!
叫喊声在身后炸开!
街道上顿时一片混乱!
我拼命跑!
冲出小镇!
一头扎进镇外的荒野!
身后。
呼喝声!
脚步声!
紧追不舍!
荒野上无处藏身!
哥……银鳞在我怀里发抖。
抱紧!我嘶吼。
拼尽全力狂奔!
前方!
出现一片乱石嶙峋的山坡!
有石头!
可以躲!
我冲向乱石坡!
刚爬上去几步!
嗖!
一支弩箭!
擦着我的耳朵飞过!
钉在面前的石头上!
箭尾嗡嗡颤抖!
我惊出一身冷汗!
再跑!下一箭射穿你的腿!后面传来冷酷的喊声。
我猛地停住。
抱着银鳞。
缓缓转身。
山坡下。
追来了五个人。
三个穿着便装。
眼神凶悍。
手里拿着弩。
另外两个。
穿着灰白色的教会制服!
其中一个。
赫然是那个鹰钩鼻!
他脸上带着伤。
眼神怨毒地盯着我。
像毒蛇。
跑啊怎么不跑了鹰钩鼻冷笑,一步步逼近,这次,看你这只老鼠往哪钻!
他目光落在我怀里的银鳞身上。
草帽跑掉了。
露出她黑色的头发。
和那双纯黑的、惊恐的眼睛。
果然是它!鹰钩鼻眼中爆发出狂热和贪婪,至高无上的魔王本源!竟然流落在一个咸鱼手里!真是天赐的功勋!
他举起手。
手中握着一个银色的十字架吊坠。
对准银鳞。
以圣光之名!净化!
十字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像一个小太阳!
银鳞发出痛苦的尖叫!
小手死死捂住眼睛!
身体在我怀里剧烈颤抖!
放开她!我怒吼,想冲过去。
另外两个持弩的人。
弩箭对准我的腿。
别动!鹰钩鼻狞笑,圣光之下,邪魔无所遁形!等剥离了它的本源,再收拾你这包庇邪魔的蠢货!
银鳞的尖叫越来越痛苦。
小小的身体蜷缩。
眉心!
那个恐怖的逆鳞印记!
在刺目的圣光逼迫下!
若隐若现!
深黑色。
边缘泛起暗红!
不!住手!我目眦欲裂!
鹰钩鼻疯狂大笑:感觉到了吗本源在反抗!多么强大的力量!很快!它就是我的了!我将成为新的圣堂……
他的狂笑戛然而止!
因为。
银鳞的尖叫。
突然停了。
她捂着眼睛的小手。
缓缓放下。
纯黑的眼睛。
看向鹰钩鼻。
不再是惊恐。
不再是痛苦。
是……彻底的冰冷。
空洞。
漠然。
眉心。
那枚逆鳞印记。
清晰浮现!
暗红的光芒流转!
她小小的身体。
悬浮起来。
脱离了我的怀抱。
飘在半空。
黑色长发无风狂舞。
一股比在树林里那次。
更加恐怖!
更加沉重!
更加令人绝望的无形压力!
轰然降临!
仿佛整个天空塌陷下来!
压在这片小小的山坡上!
噗通!噗通!
山坡下那五个追兵。
包括鹰钩鼻。
连哼都没哼一声。
直接被压趴在地上!
脸死死贴着泥土!
动弹不得!
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们手中的弩。
和那个发光的十字架。
瞬间扭曲!
变形!
炸裂!
圣光湮灭!
银鳞悬浮着。
纯黑的眼睛。
俯视着地上如蝼蚁般挣扎的几人。
小嘴微张。
吐出几个冰冷的音节。
嘶哑。
非人。
带着一种古老的威严。
鹰钩鼻被压在地上。
脸憋成猪肝色。
眼珠暴突。
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魔……王……威……
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银鳞缓缓抬起小手。
五指张开。
对着地上的五人。
无形的力量在凝聚。
死亡的阴影笼罩!
我瘫坐在乱石上。
浑身冰冷。
完了。
彻底失控了。
这次……
没人能阻止她。
就在她指尖即将落下的刹那!
我的目光。
瞥见麻袋口。
那个陶罐!
里面的蓝色小花!
在银鳞恐怖的压力下。
它纤细的枝叶疯狂摇曳!
顶端那朵小小的花苞!
在巨大的压力刺激下!
竟然!
瞬间绽放!
六片纯净如蓝水晶的花瓣舒展!
一股柔和的、清凉的幽蓝光芒!
猛地爆发开来!
如同一个小小的蓝色月亮升起!
光芒不强。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瞬间!
笼罩了银鳞!
笼罩了那片恐怖的压力场!
嗡——!
蓝光与无形的压力碰撞!
没有巨响。
只有一声低沉的嗡鸣。
仿佛空间在震动。
银鳞悬浮在半空的身体。
猛地一颤!
眉心那枚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逆鳞印记!
在蓝光的照射下!
光芒剧烈闪烁!
如同风中残烛!
她纯黑眼眸中翻涌的冰冷和漠然。
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剧烈波动起来!
一丝挣扎的痛苦。
浮现。
呜……她发出痛苦的呜咽。
小手僵在半空。
落不下去。
幽蓝的光芒温柔地包裹着她。
像清凉的水流。
冲刷着她体内狂暴的力量。
也冲刷着她眼中那令人心悸的冰冷。
银鳞!我抓住机会,嘶声大喊她的名字,回来!
她纯黑的瞳孔颤抖着。
看向我。
眼神混乱。
有冰冷的漠然。
有魔王的威严。
还有一丝……
属于银鳞的懵懂和依恋。
哥……她艰难地吐出这个字。
蓝光更盛。
温柔地抚慰。
她眉心的印记。
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最终。
彻底消失。
悬浮的力量消失。
她小小的身体从半空跌落。
我扑过去!
接住她!
她落在我怀里。
轻飘飘的。
小脸苍白如纸。
紧闭着眼睛。
呼吸微弱。
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山坡下。
那五个追兵。
早已在刚才的威压和蓝光的冲击下。
昏死过去。
一动不动。
幽蓝的光芒渐渐收敛。
缩回那朵小小的蓝花之中。
花瓣依旧绽放。
却显得有些萎靡。
我抱着昏迷的银鳞。
看着陶罐里救了我们命的小花。
又看看山坡下生死不知的追兵。
荒野的风吹过。
冰冷刺骨。
前路。
依旧一片黑暗。
但至少。
此刻。
我们活下来了。
我抱着银鳞。
背着麻袋和陶罐。
在荒野上跋涉。
不敢走大路。
不敢靠近任何城镇。
银鳞一直昏迷。
小脸苍白。
呼吸微弱。
偶尔会无意识地喊饿。
我就把硬面包嚼碎了。
混着水。
一点点喂给她。
她咽下去。
眉头紧锁。
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那株蓝花。
在陶罐里。
也显得蔫蔫的。
花瓣耷拉着。
不再散发蓝光。
我知道。
它消耗巨大。
需要恢复。
更需要一个充满月光能量的地方。
我记得老瘸子说过。
大陆极东之地。
靠近无尽海。
有座终年被月光笼罩的岛屿。
叫月影岛。
是传说中月神信仰最后的净土。
或许。
只有那里。
才能让蓝花恢复。
才能帮到银鳞。
我辨明方向。
一路向东。
风餐露宿。
像真正的流浪者。
银鳞大部分时间昏迷。
偶尔醒来。
眼神迷茫。
虚弱得说不出话。
只是抓着我的衣角。
哥……声音细若蚊呐。
哥在。我握着她冰凉的小手。
继续走。
穿过荒原。
翻过丘陵。
食物耗尽。
就挖野菜。
抓鱼。
银鳞越来越虚弱。
喂她东西也越来越难。
她眉心处。
那枚逆鳞印记的轮廓。
时不时会浮现出来。
颜色灰暗。
带着不祥的气息。
每次浮现。
她身体就一阵抽搐。
痛苦地蜷缩起来。
我只能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陶罐里的蓝花。
越来越萎靡。
一片叶子开始枯黄。
我心急如焚。
脚步不敢停。
终于。
在不知道走了多少天后。
我爬上一座高高的山岗。
咸腥的风扑面而来。
前方。
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色的大海。
波涛汹涌。
而在那海天相接的尽头。
一座岛屿的轮廓。
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岛屿上空。
天色奇异。
明明是白天。
却有一轮巨大的、朦胧的月亮虚影。
悬挂在岛屿上空。
散发着柔和的清辉。
月影岛!
传说竟然是真的!
我精神一振。
疲惫的身体涌起一股力量。
下到海边。
找到一个破败的小渔村。
用最后几个铜板。
雇了一条最破旧的小渔船。
去月影岛船夫是个黝黑的干瘦老头,他看看我,又看看我怀里昏睡的银鳞,还有我背着的破麻袋和陶罐,摇摇头,那地方邪门,晚上才能靠近。而且……要加钱。
我把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一块捡到的、品质很差的魔晶核塞给他。
送我们过去。
船夫掂量着魔晶核。
勉强点头:天黑出发。先说好,我只送到外围礁石滩,不上岛。那岛上有怪东西。
深夜。
小船在波涛中起伏。
驶向月光笼罩的岛屿。
越是靠近。
天空那轮月亮虚影就越清晰。
清冷的月光洒在海面上。
波光粼粼。
陶罐里。
那株蔫蔫的蓝花。
在月光的照耀下。
竟然微微挺立起来!
萎靡的花瓣。
似乎恢复了一丝光泽!
银鳞在我怀里。
紧锁的眉头。
似乎也舒展了一些。
小渔船在岛屿外围的礁石区停下。
只能到这了!船夫指着前面嶙峋的黑色礁石,自己上去吧!
我抱着银鳞。
背着麻袋。
跳下船。
踩着湿滑冰冷的礁石。
深一脚浅一脚。
向岛屿深处走去。
船夫像避瘟神一样。
调转船头。
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踏上岛屿的土地。
感觉立刻不同。
空气清凉。
带着草木的清香。
月光如水银泻地。
照亮一切。
柔和。
宁静。
我怀里的银鳞。
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缓缓睁开了眼睛。
纯黑的瞳孔。
映着清冷的月光。
少了几分混乱。
多了一丝清明。
哥她声音虚弱,但清晰了一点。
嗯。我们到了。我轻声说。
岛屿内部。
树木高大。
枝叶在月光下泛着银辉。
林间空地上。
散落着一些残破的石柱和祭坛。
刻着月亮和藤蔓的图案。
和森林里那个小祭坛很像。
只是规模大了很多。
越往岛中心走。
月光越盛。
几乎如同白昼。
空气中也弥漫着一种清凉的、充满生机的能量。
银鳞的精神明显好了起来。
她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
我放下她。
她脚步虚浮。
但坚持自己走。
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纯黑的眼睛里。
倒映着月光。
显得异常清澈。
陶罐里的蓝花。
更是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它挺直了茎秆。
蔫掉的花瓣重新舒展!
变得饱满晶莹!
在浓郁的月光下。
整株花都在散发着柔和的、水波般的幽蓝光芒!
美得如梦似幻。
终于。
穿过一片月光笼罩的树林。
眼前豁然开朗。
岛屿中心。
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的湖泊。
湖水清澈见底。
倒映着天空巨大的月亮虚影。
湖中心。
有一座小小的岛屿。
岛上。
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树。
树干银白。
枝叶如同流动的月光。
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树下。
似乎有一座小小的、完好的月神神殿。
就是这里了。我喃喃道。
银鳞看着那棵树。
和湖中的神殿。
纯黑的眼眸中。
流露出一种奇异的……亲切感
她下意识地。
迈开小腿。
向着湖边走去。
我跟在她身后。
来到湖边。
湖水不深。
清澈冰凉。
湖底铺满了细碎的、发着微光的白色石子。
踩上去很舒服。
我们淌水走向湖心岛。
越靠近。
月光能量越浓郁。
银鳞的脸色越发红润。
步伐也稳了。
眉心那枚逆鳞印记的轮廓。
再也没有浮现。
陶罐里的蓝花。
光芒越来越盛。
如同一个小小的蓝色月亮。
踏上湖心岛。
踩在柔软的、泛着银光的草地上。
巨大的月华树近在眼前。
枝叶轻轻摇曳。
洒落点点光屑。
树下的小神殿。
完全由一种温润的白色玉石砌成。
纤尘不染。
殿门敞开着。
里面空无一物。
只有最深处的地面上。
刻着一个巨大的、复杂的圆形法阵。
线条由流动的月光构成。
法阵的中心。
是一个小小的凹槽。
形状……
我看着银鳞怀里的盾牌。
中心那块深黑色区域。
大小正合适。
银鳞也看着那个凹槽。
又看看盾牌。
她抱着盾牌。
慢慢走到法阵中心。
蹲下身。
小心翼翼。
把盾牌中心那块深黑色的区域。
对准了地上的凹槽。
轻轻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轻微的契合声。
严丝合缝。
嗡——!
整个法阵瞬间亮起!
柔和而磅礴的月光能量!
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注入法阵!
顺着光之纹路!
汇聚到中心!
灌注进那块深黑色的区域!
盾牌微微震动起来!
发出愉悦的低鸣!
中心那块深黑色区域!
不再是死寂的黑!
而是流动起来!
如同最深沉的夜空!
里面开始闪烁起……
点点星光!
无数细碎的、璀璨的光点在其中诞生、流转!
像一片微缩的宇宙!
与此同时。
一股温和、纯净、浩瀚的力量。
从盾牌中散发出来。
如同月光的潮汐。
温柔地冲刷着整个神殿。
冲刷着我和银鳞。
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和舒适。
疲惫一扫而空。
连手臂上的旧伤疤都似乎在发痒愈合。
银鳞站在法阵中心。
被浓郁的月光包裹。
她闭着眼睛。
小脸安详。
纯黑的头发在月光中微微飘动。
眉心处。
那枚逆鳞印记缓缓浮现。
但不再是令人心悸的深黑和暗红。
而是……
一种深邃的、包容的银灰色。
边缘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泽。
威严。
神圣。
却不再冰冷。
充满了生命的浩瀚与宁静。
她缓缓睁开眼。
纯黑的瞳孔深处。
仿佛有星河诞生,宇宙流转。
古老。
深邃。
却又纯净如初生的孩童。
她看向我。
嘴角弯起。
露出一个纯净无暇的笑容。
哥。
声音清脆。
带着前所未有的活力。
巨大的月华树下。
我用湖边的白石搭了个小屋子。
银鳞把陶罐里的蓝花移植到神殿旁。
它在浓郁的月光下长得飞快。
很快开满了蓝色的小花。
像一片蓝色的星辰落在草地上。
银鳞每天在神殿里。
坐在法阵中心。
抱着那块盾牌。
吸收着月光能量。
她的身体在月光中慢慢长大。
不再是三四岁的小豆丁。
长成了七八岁小女孩的模样。
头发依旧纯黑。
眼睛依旧纯黑。
但眼神清澈灵动。
说话也利索多了。
哥!鱼烤焦啦!
哥!你看我堆的石头塔!
哥!月光浴好舒服!
她像只快乐的小鹿。
在岛上跑来跑去。
力气还是很大。
能轻松举起比她人还大的石头。
但那种恐怖的魔王威压。
再也没有出现。
眉心的印记也隐没不见。
只有当她抱着盾牌。
在神殿法阵里时。
印记才会浮现。
流转着宁静的银灰色光芒。
我开垦了一小片地。
种了些从岛上找到的、能在月光下生长的奇特谷物和蔬菜。
在湖边捕鱼。
日子平静得像一场梦。
陶罐蓝花盛开的那天。
银鳞采了一大把。
编了个花环。
戴在头上。
蓝色的花瓣映着她纯黑的头发。
她跑到我面前。
转了个圈。
哥!好看吗
好看。我啃着烤鱼。
哥,她在我身边坐下,晃着小腿,看着湖面倒映的巨大月影,我们一直住这里,好不好
好。
没有教会。
没有追杀。
只有月光。
湖泊。
蓝花。
和一个捡来的魔王闺女。
咸鱼的终极梦想。
大概就是这样吧。
几年后。
大陆极东的无尽海边。
一个不起眼的渔村旁。
开了家小小的杂货铺。
名字很怪。
叫破盾杂货铺。
老板是个懒洋洋的年轻人。
看着没什么精神。
整天躺在门口的破躺椅上晒太阳。
像条咸鱼。
店里货物不多。
但有些稀罕玩意儿。
比如会发光的石头。
吃了能暖和一整天的怪鱼干。
还有一种装在陶罐里的、晒干的蓝色小花。
泡水喝。
能让人心神宁静。
生意马马虎虎。
够老板咸鱼躺。
店里常驻一个小姑娘。
大概十一二岁。
黑头发。
黑眼睛。
长得特别好看。
力气大得惊人。
搬货卸货一个人顶仨。
就是脑子好像不太灵光。
算账总出错。
经常把铜板数错。
老板也不恼。
随她去。
小姑娘最喜欢摆弄店里一个破盾牌。
灰扑扑的。
就放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
每天擦得锃亮。
尤其是中心那块黑得发亮的区域。
有人好奇问。
小姑娘,这破盾牌有啥讲究
小姑娘抱着盾牌。
笑得眉眼弯弯。
这是我哥捡到的宝贝。
能防身
嗯!小姑娘用力点头,纯黑的眼睛亮晶晶的,防饿!
问的人一头雾水。
老板在躺椅上翻个身。
嘟囔一句。
开饭了没
小姑娘立刻放下盾牌。
马上!今天吃烤鱼!
夕阳西下。
海风带着咸味。
小小的杂货铺里。
飘出烤鱼的香气。
和女孩哼唱的不成调的歌谣。
柜台上的破盾牌。
在夕阳余晖里。
中心那块深黑色的区域。
偶尔。
会流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星屑般的光点。
像沉睡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