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珂站在程家来接她的宾利外,指尖微微发凉。身后是孤儿院那栋灰扑扑的小楼,身前是她血缘上的家——一栋气派得让她有些无措的白色建筑。院长妈妈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珂珂,你的亲生父母找来了,他们很爱你,去吧。
爱吗程珂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苦涩。在孤儿院的这十几年,她早已学会不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情感上。
车门缓缓打开,一对穿着考究的中年夫妇迎了出来。女人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男人则显得沉稳许多,但眼底的红丝泄露了他的情绪。这就是她的亲生父母,程宏远和苏婉。
珂珂……我的女儿……苏婉快步上前,想抱住她,又似乎怕惊扰了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最终只是颤抖着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程宏远拍了拍妻子的肩,看向程珂,声音沙哑：孩子,让你受苦了,跟我们回家。
程珂点点头,没有说话,安静地跟着他们走了。
程珂来到这栋陌生的房子。客厅宽敞明亮,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地板光洁得能映出人影。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长发披肩的女孩正坐在沙发上,看到他们进来,立刻站起身,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
爸,妈,这就是……姐姐吗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好奇打量着程珂,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这就是程瑜,那个占据了她身份、享受了她父母十几年宠爱的假千金。程珂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是啊,小瑜,这是你姐姐程珂。苏婉拉过程瑜的手,又想拉程珂的,程珂下意识地避开了,苏婉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程瑜乖巧地说：姐姐你好,我是程瑜。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说。她说得热情又周到,像个真正的主人。
程珂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她不擅长也不喜欢这种虚与委蛇的场面。
接下来的日子,程珂开始尝试融入这个家。
但她很快发现,这并不容易。程瑜像个完美的影子,无处不在。
程家别墅的厨房,是程珂这几天最不敢踏足的地方。
不同于孤儿院那口带着铁锈的大铁锅,这里的一切都精致得像艺术品——锃亮的大理石台面,嵌在橱柜里的烤箱,还有那个造型复杂、闪着金属光泽的咖啡机。程珂站在门口,指尖蜷缩了一下,目光在那些陌生的厨具上逡巡,最终还是被那台咖啡机吸引了。
早上吃饭时,她听见苏婉随口提了一句,说程珂刚回来,可能喝不惯外面的速溶咖啡,让家里的阿姨用咖啡机煮点现磨的,口感更温和。程珂记在了心里,她想试着自己来,哪怕只是做一件小事,或许也能让这个家显得不那么疏离。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厨房门走了进去。阿姨刚好不在,厨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冰箱运行时发出的轻微嗡鸣。程珂走到咖啡机前,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按钮和指示灯,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说明书被压在旁边的餐垫下,她抽出来翻看,上面的文字和图示让她有些眼花缭乱。
需要帮忙吗
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程珂吓了一跳,手里的说明书啪地掉在了地上。她转过身,看到程瑜穿着一身粉色的家居服,手里端着一个空水杯,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我……我想试试煮咖啡。程珂捡起说明书,声音有些不自然。
程瑜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咖啡机上,笑容更甜了：这个很简单的,我教你吧。你看,先把咖啡豆倒在这里,然后加水……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旁边的玻璃咖啡杯,等下煮好直接倒在杯子里就行,温度刚好,不会烫到。
程珂认真地听着,按照程瑜说的步骤,小心翼翼地操作着。咖啡豆研磨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带着一种醇厚的暖意。很快,深褐色的咖啡液顺着导管缓缓流入下方的玻璃壶中,程珂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好像……成功了她转头看向程瑜,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真棒,姐姐学得很快嘛。程瑜笑着夸赞,伸手去拿玻璃壶,我帮你倒出来吧,刚煮好的有点沉。
程珂没有拒绝,看着程瑜拿起玻璃壶,将咖啡缓缓倒入那个透明的玻璃杯里。阳光透过厨房的百叶窗,在咖啡液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切看起来都平和又温暖。
就在这时,程瑜的手像是突然滑了一下,哎呀一声轻呼,手中的玻璃杯猛地倾斜,滚烫的咖啡瞬间泼了出来,大半都溅在了程珂的手背上！
嘶——程珂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手背瞬间红了一片,火辣辣的疼沿着皮肤蔓延开来,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眼眶微微发烫。
姐姐！你没事吧程瑜立刻放下杯子,脸上写满了惊慌和自责,她伸手想去碰程珂的手,又像是怕弄疼她似的缩了回去,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手滑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看起来委屈又慌乱。
恰好这时,程宏远和苏婉走了进来。他们刚从公司回来,本来想看看程珂适应得怎么样,一进门就看到这副景象——程珂捂着发红的手背,脸色苍白,而程瑜站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不停地道歉。
怎么回事苏婉快步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程珂手背上的红痕,心疼地拉过她的手,这是怎么弄的烫成这样！
妈,对不起,是我不好。程瑜哽咽着说,姐姐想自己煮咖啡,我在旁边看着,结果我不小心把杯子打翻了,烫到姐姐了……都怪我太笨了。
程宏远的脸色沉了沉,他看向程珂,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失望：珂珂,家里的咖啡机你要是不会用,可以让阿姨来,或者问小瑜,怎么这么不小心在他看来,连咖啡机都用不明白,确实有些拿不出手,尤其是在程瑜这个养女面前,更显得程珂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苏婉也叹了口气,一边轻轻吹着程珂的手背,一边对程瑜说：小瑜也别太自责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她转头看向程珂,语气缓和了些,珂珂,小瑜都道歉了,你也别往心里去了,她也不是有意的。
程珂抬起头,手背的疼痛让她的眼神格外清明。她看着程瑜那张挂满泪痕的脸,又看了看父母脸上明显带着的对程瑜的维护和对自己的包容,心里又被刺了一下。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程珂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只是目光落在程瑜身上,带着一丝冷意,所以我不怪她。
程瑜听到这话,哭得更厉害了,扑进苏婉怀里：谢谢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看,还是珂珂懂事。苏婉拍着程瑜的背安抚她,又对程宏远说,快去找药箱,给珂珂上点烫伤药。
我去我去！程瑜立刻抬起头,擦了擦眼泪,主动说,我知道药箱放在哪里,我马上去拿！说完,她转身就跑出了厨房,跑的时候,脚步轻快,完全没有刚才的慌乱。
程珂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等程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程珂才缓缓收回目光,看向程宏远和苏婉。她的手还在疼,但更疼的是心里那点刚刚燃起又被浇灭的期待。
爸,妈。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你们刚才说,让我别往心里去
程宏远和苏婉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你们觉得,她是真的手滑吗程珂的目光很亮,直直地看向他们,你们觉得,我连咖啡机都不会用,就活该被烫吗
珂珂,你怎么这么说苏婉愣了一下,连忙解释,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小瑜她……
她不是故意的,我知道。程珂打断她,语气里的平静终于被打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我想说的是,我绝对会‘计较’。
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不会用咖啡机,这没什么丢人的,我可以学。但这不代表,有人可以借着‘不小心’的名义伤害我,还在你们面前卖惨博同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珂珂,你是不是误会小瑜了她平时很懂事的……程宏远皱着眉说,语气里带着不赞同。
懂事程珂笑了,是懂事到知道在你们面前装可怜,还是懂事到知道怎么不动声色地让我难堪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委屈,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查厨房的监控。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了,角落里装着摄像头。
说完,她不再看父母惊讶的表情,转身走出了厨房,留下程宏远和苏婉愣在原地。
程珂的话像一颗石子,在他们心里激起了涟漪。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程瑜刚才的反应有点太过了,但十几年的感情让他们下意识地选择相信程瑜。可程珂的话,尤其是那句查监控,让他们心里的怀疑瞬间扩大。
程瑜很快拿着药箱回来了,依旧是那副小心翼翼、充满歉意的样子,殷勤地要给程珂上药。程珂没让她碰,自己拿着药膏回了房间。
整个下午,别墅里的气氛都有些微妙。程瑜几次想找程珂说话,都被程珂冷淡地避开了。程宏远和苏婉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豫。
晚饭时,谁都没有提早上的事,但饭桌上的沉默比平时更甚。
晚上,等程瑜回房睡下后,程宏远和苏婉坐在客厅里,久久没有说话。
要不……去看看监控苏婉犹豫着开口,声音很轻。
程宏远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看看吧。
他们来到书房,打开了连接监控的电脑。找到上午厨房的那段录像,画面清晰地记录下了当时的一切——程珂认真学习操作咖啡机,程瑜在旁边指导,然后,在程珂转身的瞬间,程瑜的手明显顿了一下,随即像是故意般松开了手,滚烫的咖啡精准地泼到了程珂的手背上。而在那之后,程瑜脸上转瞬即逝的得意,和随后立刻换上的惊慌表情,都被镜头清清楚楚地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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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屏幕的光映在程宏远和苏婉的脸上,两人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最后只剩下难以置信和冰冷。
她……她竟然是故意的……苏婉的声音带着颤抖,眼里充满了失望和痛心。那个她们疼了十几年、一直以为善良懂事的女儿,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为了针对刚回来的亲生女儿,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程宏远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一直觉得程瑜只是有点小任性,却没想到她的心机这么深,这么小就学会了伪装和算计。
宏远……苏婉看向丈夫,眼里满是无措。
程宏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声音沙哑：别声张,先……先装作不知道。
他知道,从他们看到这段监控的这一刻起,他们和程瑜之间那十几年的感情,已经出现了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而他们对程珂,心里只剩下越来越深的愧疚。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电脑屏幕还在无声地播放着那段画面,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过去的盲目和偏心。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如同横亘在这个家里的,一道隐秘的伤疤。
程宏远的生日越来越近,程珂的房间里,台灯总是亮到深夜。
她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棒针和毛线,笨拙却认真地穿梭着。浅灰色的毛线在她指间慢慢成形,偶尔因为手法生疏而勾错线,她便耐心地拆开重织,指尖被扎出细小的红点也毫不在意。
这是她第一次学织围巾,为了给父亲程宏远准备一份像样的生日礼物。孤儿院的院长妈妈教过她一些手工活,说亲手做的东西最能体现心意。她知道自己刚回程家,什么都不懂,比不上程瑜能轻易送出昂贵的礼物,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一点迟来的女儿心。
连续熬了几个晚上,围巾终于有了雏形。程珂看着桌上渐渐变长的织物,虽然针脚有些歪歪扭扭,边缘也不够平整,心里却涌起一股满足感。她小心翼翼地把围巾叠好,放进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打算等生日前再做最后的修饰。
可第二天她下班回家,打开抽屉时,心猛地一沉——围巾不见了。
房间里没有被翻动的痕迹,程珂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程瑜。这些天,程瑜总是有意无意地打探她在准备什么礼物,眼神里的探究藏不住。程珂咬了咬唇,没有声张,只是默默走到楼下的垃圾桶旁,果然在最上层的垃圾袋里,看到了那团浅灰色的毛线。
她蹲下身,把围巾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尘。毛线被压得有些变形,边缘还沾了点污渍,像她此刻的心情,沉甸甸的。
程珂没有去找程瑜对质。她知道,没有证据,父母或许只会觉得是她小题大做,甚至可能反过来安慰委屈的程瑜。她深吸一口气,把围巾拿回房间洗净晾干,重新坐到书桌前,拿起了棒针。
这一次,她更小心了。可只要她白天去程家公司熟悉业务,晚上回来,围巾总会以各种方式消失——有时是被扔进阳台的旧物堆,有时是混在待洗的脏衣服里。每一次,程珂都能准确地找到它,然后默默地继续织。
她的隐忍,在程瑜看来,成了懦弱和退让。程瑜的动作越来越肆无忌惮,甚至在走廊里遇到程珂时,还会带着挑衅的微笑问：姐姐,你给爸爸准备的生日礼物呢要不要我帮你参考参考
程珂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不说话。
距离程宏远的生日只剩两天时,程珂彻底放弃了把围巾藏在房间里的想法。她把未完成的围巾装进一个便携袋里,白天带去公司,午休时在茶水间的角落织,晚上回家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织,直到深夜。
连续两个通宵,她的眼下泛起浓重的青黑,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连走路都有些晃悠。同事见了都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只是摇摇头说没事。最后一个晚上,她甚至把半成品围在脖子上,一边打哈欠一边赶工,直到凌晨,才终于把最后一针收线。
生日家宴那天,程家别墅布置得温馨雅致。程宏远穿着合身的西装,接受着亲友的祝福,苏婉陪在他身边,笑容温婉。程瑜穿着漂亮的礼服,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站在父母身边,俨然一副她才程家大小姐的姿态。
轮到送礼物时,程瑜抢先一步走上前,把盒子递给程宏远,声音甜糯：爸,生日快乐！这是我托朋友在国外特意为您定制的手表,您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设计简约却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名表,表盘在灯光下闪着低调的光泽。
小瑜有心了。程宏远笑着接过,语气里带着惯常的温和。
苏婉也笑着附和：你这孩子,又花这么多钱。
程瑜腼腆地笑了笑,目光转向刚走过来的程珂,像是随口说道：姐姐准备了什么礼物呀
程珂手里拿着一个朴素的纸袋,她走到程宏远面前,把纸袋递过去,声音有些沙哑：爸,生日快乐。这是我织的围巾,可能……不太好看。
程宏远愣了一下,接过纸袋打开。浅灰色的围巾躺在里面,针脚确实不算均匀,甚至能看出几处修补的痕迹,但毛线被打理得很整齐,透着一股笨拙的认真。
姐姐,你这围巾……程瑜立刻凑过来看,语气带着关切,颜色好像有点老气,爸平时穿西装,戴这个好像不太搭,估计也不太用得上吧她说着,还轻轻碰了碰围巾的边缘,像是在嫌弃它的粗糙。
苏婉连忙打圆场：珂珂能亲手做,也是一片心意,挺好的。小瑜送的表也很合适,你们都有心了。
程宏远却没有看那块名表,他拿起围巾,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他注意到程珂眼下的青黑,想起这几天她总是一副疲惫的样子,心里瞬间明白了什么。
怎么会用不上他打断了苏婉的话,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觉得很好。他把围巾围在脖子上,大小刚刚好,珂珂熬夜做的,比任何礼物都珍贵。爸爸很喜欢,谢谢你,珂珂。
他看着程珂的眼神里,充满了疼惜和愧疚。这个刚回来的女儿,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靠近他们,而他们,却因为偏见忽略了太多。
程珂看着父亲脖子上的围巾,眼眶微微发热,她轻声用只有她和程宏远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爸,围巾里面有张纸条,您和妈等下看看。
程宏远愣了一下,点点头。
家宴结束后,程宏远和苏婉回到房间,从围巾里拿出了那张折叠整齐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爸妈,麻烦看看这几天走廊的监控,关于围巾的事,你们需要知道一下。
两人心里一沉,立刻去了书房调取监控。
屏幕上,清晰地记录下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程珂每天晚上在房间里认真织围巾,灯光下的身影专注又疲惫；程瑜趁程珂不在家,一次次溜进她的房间,把织了一半的围巾找出来,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桶、旧物堆；程珂发现后,默默找回围巾,继续熬夜赶工,最后甚至把围巾带在身上,在公司、在客厅,见缝插针地织……
监控画面里,程珂的手指被扎到时,只是皱了皱眉就继续；被程瑜撞见时,她眼里的隐忍和疲惫,像针一样扎在程宏远和苏婉心上。
她……她竟然每天都在扔……苏婉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终于明白,程珂为什么会累成那样,为什么那条围巾看起来有修补的痕迹。
程宏远关掉监控,脸色铁青。他拿起那条围巾,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程瑜的行为,已经超出了任性的范畴,那是一次次的恶意伤害,是对程珂心意的践踏。
我们……是不是太偏心了苏婉的声音哽咽。这些天,她们看到程珂的疲惫,却没有多问一句；听到程瑜的挑拨,却下意识地选择相信。
程宏远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里的冰冷越来越重。他对程瑜的耐心和信任,在这一刻,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从这天起,程宏远脖子上时常围着那条浅灰色的围巾,即使穿西装也不例外。他看程珂的眼神越来越温和,而看程瑜时,却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疏离。
那道因围巾而起的裂痕,在程家父母和程瑜之间,悄然扩大。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客厅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苏婉最爱的那只青瓷花瓶就摆在客厅的博古架上,瓶身莹润,绘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是她年轻时和程宏远一起在古玩市场淘来的,虽不算价值连城,却承载着她多年的念想。
这天下午,佣人王妈在打扫博古架时,脚下不小心一滑,手肘撞到了花瓶。只听哐当一声脆响,花瓶应声落地,瞬间碎成了几片。王妈吓得脸色惨白,慌慌张张地想把碎片捡起来,却被刚好路过的程瑜拦了下来。
别碰。程瑜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她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对王妈使了个眼色,先把碎片捡起来,跟我来。
王妈愣了一下,还是听从了程瑜的话。两人偷偷摸摸地把碎片收进一个纸袋子里,程瑜径直走进了程珂的房间——她知道这个时间程珂在公司上班,房间里没人。她熟门熟路地走到衣柜后面的角落,快速把装着碎片的纸袋子塞了进去,又仔细整理了一下周围的杂物,确保不被轻易发现。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对王妈低声说：这事你别声张,就当没发生过。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不知道。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王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傍晚,苏婉回到家,习惯性地看向博古架,发现花瓶不见了,心里咯噔一下。她连忙问家里的佣人：我放在博古架上的青瓷花瓶呢
佣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摇着头说不知道。这时,程瑜从楼上走下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担忧：妈,您说的是那只青瓷花瓶吗我下午好像看到……姐姐在客厅里待过一会儿,当时我没在意,难道……
她话说到一半,故意停住,眼神里带着不确定和为难,仿佛是不忍心说出那个猜测。
苏婉的心沉了下去。她走到博古架前,果然看到那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点细微的瓷粉。她没有立刻去找程珂质问,只是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些日子,经历了咖啡机烫伤和围巾被扔的事,苏婉心里对程瑜已经多了几分戒备。她知道程瑜对程珂有敌意,也清楚这个养女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程珂虽然性子冷淡,却不是会随便损坏东西的人,更何况那是她知道自己喜欢的花瓶。
苏婉没有声张,转身找到了管家。管家在程家待了十几年,为人正直,做事周到。张叔,今天下午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苏婉开门见山地问,博古架上的花瓶,到底怎么回事
张叔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夫人,是王妈下午打扫时不小心打碎的。我当时不在场,后来听其他佣人说了一嘴,还没来得及问清楚。
王妈苏婉皱起眉,她人呢
刚才还在,这会不知道去哪了。
苏婉心里瞬间有了数。她让人把王妈叫到面前,王妈一看到苏婉严肃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对不起,是我打碎了花瓶……程瑜小姐让我别说出去,她说会给我钱……
真相大白。苏婉看着痛哭流涕的王妈,眼神冰冷：你被解雇了,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程家。
处理完王妈,苏婉深吸一口气,带着张叔一起上了楼,径直走进了程珂的房间。在衣柜后面的角落,张叔很快找到了那个装着花瓶碎片的纸袋子。
拿着碎片,苏婉走到程瑜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妈您怎么来了程瑜打开门,看到苏婉手里的纸袋子,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苏婉把纸袋子扔在程瑜面前,碎片从袋口露出来。这是什么,你自己看清楚。苏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小瑜,你太让我失望了。打碎花瓶的事,你为什么要栽赃给珂珂
程瑜看着那些碎片,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这时,程宏远和下班回来的程珂也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程宏远看到眼前的情景,沉声问道。
苏婉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看向程瑜：你自己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瑜看着程宏远和苏婉严肃的表情,又看了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程珂,积压已久的委屈和不甘瞬间爆发了。她突然哭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声音哽咽又带着控诉。
是！花瓶是我藏起来的！是我想让你们误会她！那又怎么样程瑜指着程珂,情绪激动,自从她回来以后,你们眼里还有我吗爸,妈,我是你们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啊！十八年！我陪在你们身边十八年,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刚回来的程珂吗
她一回来,就要抢走我的一切我的房间,我的父母,甚至……甚至景恒哥哥的关注！凭什么她哭着看向程宏远和苏婉,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我在这个家,到底算什么是不是她回来了,我就多余了
程宏远看着声泪俱下的程瑜,眉头紧锁。他能理解程瑜的不安和嫉妒,却无法认同她的做法。小瑜,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你多余。但珂珂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们对她有亏欠,想弥补她,这有错吗
弥补她就要牺牲我吗程瑜哭喊着,你们现在看我的眼神,全是怀疑和失望！就因为她回来了,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她说什么你们都信！
我们信不信你,取决于你做了什么。程宏远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接二连三地针对珂珂,用各种手段陷害她,这就是我们养了十八年的女儿该做的事吗
程瑜被问得哑口无言,只是坐在地上痛哭。
苏婉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有失望,有痛心,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知道,程瑜心里的结已经越来越深,而这个家,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平静的样子了。
程珂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清楚,程瑜的这场控诉,不仅没有改变什么,反而让程家父母心里的那杆秤,更加偏向了她这边。而程瑜和这个家之间的裂痕,也越来越深了。
客厅里,只剩下程瑜压抑的哭声,和程家父母沉重的叹息。那只破碎的花瓶,仿佛成了这个家关系的隐喻——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程珂一次次地被推到尴尬的境地,她不是没有察觉程瑜的小动作,只是懒得计较。她觉得,清者自清,时间久了,父母总会看清的。可她忘了,程瑜已经在这个家待了十几年,早已根深蒂固。
直到那次家宴,叶景恒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叶景恒是叶家长孙,首富唯一的继承人,英俊、沉稳、气场强大。程家和叶家早有口头约定,等孩子们长大后,便联姻。程瑜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要嫁给叶景恒的人,所以她对叶景恒的示好从未间断,每次见面都精心打扮,言语温柔。
但叶景恒对她,始终是礼貌而疏离的。
家宴上,程瑜穿着漂亮的礼服,端着酒杯走到叶景恒身边,柔声说：景恒哥哥,好久不见,你最近还好吗
叶景恒的目光却越过她,落在了角落里安静吃饭的程珂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怀念他淡淡对程瑜说了句还好,便径直走向了程珂。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程珂自己。
程珂叶景恒在她身边坐下,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程珂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叫出来,好像有什么尘封的记忆要破土而出。
有事吗她问,声音有些不自然。
叶景恒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空空如也。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语气缓和了些：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特别。
程瑜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快步走过来,挽住叶景恒的胳膊,娇嗔道：景恒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呀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下一起去看画展吗
叶景恒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胳膊,语气平淡：抱歉,我没答应过。他转头看向程珂,你吃完了吗我送你出去透透气。
程珂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
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程瑜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眼里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她不明白,叶景恒为什么会注意程珂那个从孤儿院出来的、土气又阴沉的丫头,凭什么
从那天起,叶景恒对程珂的关注越来越明显。他会偶遇程珂下班,送她回家；会在程珂被工作的事情难住发消息问他解决办法的时候,耐心地教会她如何处理商业上的难题,化解她遇到的一切难题；甚至会记得她无意中提过喜欢的一本书,然后刚好多买了一本送给她。
程瑜的危机感越来越重,她变本加厉地针对程珂。而程珂,也渐渐不再沉默。
当程瑜再次诬陷程珂偷了她的项链时,程珂直接打开了自己的抽屉,拿出了监控录像的备份——那是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提前在家中不起眼的角落安装的微型摄像头录下的,清晰地拍到了程瑜自己把项链藏起来的过程。
苏婉看着录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程瑜的眼神已经彻底失去了信任。
程宏远沉默了很久,对程珂说：珂珂,对不起。
程珂摇摇头：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只是被蒙蔽了。她知道爸妈的为难也知道他们的爱只是难说出口。
真正让程家父母彻底看清程瑜的,是一次他们偶然去孤儿院的探访。
院长一开始还欲言又止,在程宏远和苏婉的再三追问下,才叹了口气,说出了实情：其实……小瑜这孩子,自从被你们领养后,就经常回来。但她每次回来,都不是来看我们的,而是去跟其他孩子说珂珂的坏话,说她是被父母抛弃的,说她性格孤僻、手脚不干净……还教唆别的孩子欺负珂珂,抢她的东西,孤立她……珂珂在孤儿院的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啊……
院长还拿出了几张照片,是以前拍的,照片里的程珂瘦小、沉默,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而不远处,几个孩子正对着她指指点点,其中一个隐约能看出是年少时的程瑜。
程宏远和苏婉的心像被狠狠揪住了,疼得喘不过气。他们一直以为程瑜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却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竟然对自己名义上的姐姐、一个在孤儿院无依无靠的孩子做出这种事！
回到家,他们对程瑜的态度已经变成了冷漠和疏离。苏婉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她嘘寒问暖,程宏远也不再对她露出笑容。
程瑜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她恐慌又愤怒,把一切都归咎于程珂。她觉得,只要程珂消失,一切就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叶景恒会属于她,程家父母的宠爱也会重新回到她身上。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滋生。
那天,程珂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她在孤儿院时关系还不错的一个妹妹生病了,让她过去看看。程珂没多想,便独自去了约定的地址——一个偏僻的旧仓库。
刚走进仓库,她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头晕目眩,脚步也开始发软。她心里一惊,知道自己中计了。朦胧中,她看到程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
程珂,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程瑜的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等他们对你做了那些事,看爸妈还会不会认你这个女儿,看叶景恒还会不会对你另眼相看！
程珂想反抗,却浑身无力,意识渐渐模糊。就在那几个男人狞笑着向她走来时,仓库的门被猛地踹开。
叶景恒冲了进来,眼神冰冷得像淬了冰。他身后跟着的保镖迅速制服了那几个男人。叶景恒一把将软倒在地的程珂抱在怀里,看向程瑜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杀意：程瑜,你真让我恶心。
程瑜吓得浑身发抖,瘫坐在地上。
叶景恒抱着昏迷的程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天,程家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程宏远和苏婉面色憔悴,却异常坚定地宣布：与养女程瑜解除收养关系,因其心性恶毒,做出伤害亲生女儿程珂的事情,程家绝不姑息。同时,正式认回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程珂,向她道歉,并会用余生弥补对她的亏欠。
发布会现场一片哗然。
程珂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叶景恒的私人医院里。叶景恒坐在床边,眼神里满是担忧。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问。
程珂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谢谢你。
叶景恒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银色的手链,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月亮吊坠。你还记得这个吗
程珂的目光落在手链上,尘封的记忆瞬间被打开。那是她很小的时候,在一次宴会上认识的一个小男孩。他们玩得很开心,交换了信物,她给了他一个星星吊坠的手链,他给了她这个月亮的。后来她就失踪了,手链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你是……那个小恒程珂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叶景恒点点头,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是我。我找了你很多年,程珂。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熟悉,直到看到你可能戴过手链的痕迹,我才慢慢确定。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原来,他的示好并非偶然。
程珂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经历了这么多,程珂和叶景恒的感情迅速升温。叶景恒的温柔、体贴和保护,让程珂渐渐打开了心扉,接受了这份失而复得的感情。程家父母也用实际行动弥补着对程珂的亏欠,一家人的关系越来越融洽。
很快,程家和叶家正式宣布了程珂和叶景恒的订婚消息,订婚仪式定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庄园里。
订婚当天,程珂穿着洁白的礼服,站在镜子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化妆间的门被敲响,她以为是妈妈过来看她准备得怎么样了,开门后却忽然被捂住了抠鼻,头一晕,便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嘴里塞着布。不远处,程瑜正拿着打火机,眼神疯狂：程珂,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你,去死吧！
程瑜点燃了堆在旁边的易燃物,火焰迅速蔓延开来,浓烟滚滚。
咳咳……程珂挣扎着,看着越来越近的火焰,心里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时,程瑜因为激动和浓烟,脚步不稳,程珂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绊倒了她。程瑜尖叫一声,头重重地撞在了旁边的墙壁上,瞬间晕死过去。
仓库的门被撞开,叶景恒、程家父母和一群人冲了进来。看到被绑的程珂和晕倒的程瑜,以及熊熊大火,叶景恒的心都要碎了。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解开绳子,将程珂紧紧抱在怀里：珂珂,别怕,我来了！
消防员很快扑灭了大火,程珂和程瑜都被救了出来。程瑜因为故意杀人未遂,被警方带走,最终被判入狱。
经历了这场生死考验,程珂和叶景恒的感情更加坚固。他们没有被这件事打倒,很快重新选了一个日子,举行了一场简单而温馨的订婚仪式。
阳光下,程珂看着身边紧紧牵着她手的叶景恒,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过去的阴霾已经散去,未来,充满了希望和幸福。错位的人生终于回到了正轨,属于她的幸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