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门的时候,药味浓得呛鼻子。
温宁躺在床上。
脸白得像纸。
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
手腕上一圈深紫色的淤痕,刺眼得很。
旁边站着几个抖得像鹌鹑的洒扫弟子。
谁干的我的声音不高。
一个胆子稍大的小弟子,声音带着哭腔:回…回清绝长老,是…是玄烬师兄…他和温宁师姐在试剑台…争执起来…师兄一时失手…
失手我走到床边,手指搭上温宁冰凉的手腕。
灵力探进去。
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心脉上缠着一丝阴寒歹毒的气息,正在缓慢地啃噬生机。
这绝不是失手。
这是奔着要命去的。
争执什么我收回手,目光扫过那几个弟子。
他们头垂得更低了,互相推搡着,没人敢开口。
说。就一个字。
那小弟子噗通跪下了:弟子…弟子不敢妄言…好像…好像是因为…柳心儿师妹…
柳心儿。
又是她。
那个玄烬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孤女,娇娇怯怯,一双眼睛像含了水,看谁都怯生生的。
偏偏温宁这个傻丫头,把她当亲妹妹护着。
现在好了。
护到差点把自己命搭进去。
滚出去。我挥挥手。
那几个弟子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温宁。
死一样的寂静。
我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
记忆里那个粉团子一样、追在我身后奶声奶气喊娘亲的小丫头,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为了一个男人。
一个我当初就看出心术不正的男人。
玄烬是我十五年前下山游历时捡回来的。
那是个冬天,雪下得很大。
他蜷缩在破庙的角落,冻得只剩一口气,怀里死死抱着半块发霉的饼。
七八岁的孩子,眼神却像狼崽子,又凶又狠,带着孤注一掷的求生欲。
我动了恻隐之心。
把他带回了云渺宗。
测了根骨,竟是百年难遇的纯阳剑体,天生就是练剑的好苗子。
我收他做了记名弟子。
亲自教导。
他天赋确实惊人,悟性也高,一点就透。
修炼起来那股不要命的狠劲,连宗里一些长老看了都咋舌。
短短十年,他就从引气入体一路冲到了金丹后期。
成了云渺宗年轻一辈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风头无两。
所有人都说,清绝长老捡了个宝贝徒弟。
只有我知道。
他那双眼睛深处,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和…戾气。
像一团冰冷的火,随时会烧起来。
我曾委婉地提醒过掌门师兄。
师兄不以为意:清绝,你太苛求了。少年人有点锋芒是好事。他身世凄苦,心性偏激些也难免,多加引导便是。你看他对温宁,不是很好吗
温宁。
我的傻女儿。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就黏在了玄烬身上。
玄烬练剑,她就在旁边看。
玄烬受伤,她比谁都着急,翻遍药圃给他找灵药。
玄烬一句想吃山下王记的桂花糕,她能顶着烈日跑个来回。
玄烬对她呢
不冷不热。
偶尔给个笑脸,温宁能高兴好几天。
我曾严厉地告诫过温宁。
离他远点。他不是你的良配。
温宁低着头,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娘,师兄他…他只是性子冷…他其实对我很好的…上次我受伤,他还给我送了药…
那是他随手扔给你的残次品!我气得肝疼,你看不出来吗他眼里根本没有你!他在利用你的身份!利用你是我唯一的女儿!
温宁猛地抬起头,眼圈通红,带着倔强:不是的!师兄不是那样的人!娘,您为什么总是对他有偏见
偏见
我阅人无数,执掌云渺刑律堂近百年,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
玄烬看温宁的眼神,没有爱。
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就像在看一件还算趁手的工具。
工具用旧了,或者碍事了,随时可以丢弃。
甚至毁掉。
就像现在。
我看着温宁惨白的脸,心口像压了块冰。
清绝长老!掌门请您去议事殿!门外传来急促的传唤。
我最后看了一眼温宁,给她掖了掖被角,转身出去。
议事殿里气氛凝重。
掌门师兄坐在上首,眉头紧锁。
几位长老分坐两侧,脸色都不好看。
玄烬站在大殿中央。
身姿挺拔如青松,俊朗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柳心儿就跪在他脚边。
一身素白衣裙,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掌门师伯,各位长老,玄烬的声音清朗,带着沉痛,今日之事,确是弟子之过。弟子与温宁师妹在试剑台切磋剑法,一时收手不及,误伤了师妹,弟子…万死难辞其咎!他撩起袍角,就要跪下。
烬哥哥!柳心儿凄楚地喊了一声,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仰起泪痕斑驳的小脸,不怪烬哥哥!都是心儿的错!是心儿不该去找温宁姐姐…是心儿惹温宁姐姐生气了…烬哥哥是为了护着心儿…才…才不小心…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断断续续地把经过说了出来。
大意是,她好心去给闭关出来的温宁送新做的点心,温宁却莫名其妙冲她发火,骂她不要脸,勾引玄烬,还动手要打她。玄烬赶到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情急之下出手阻拦,温宁却不管不顾继续攻击,玄烬为了护住柳心儿,才失手重创了温宁。
好一个失手。
好一个护着。
好一朵纯洁无瑕、饱受欺凌的小白花。
一派胡言!
执法长老是个火爆脾气,猛地一拍桌子:温宁那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最是温和不过!她会无缘无故打你
柳心儿吓得浑身一抖,缩在玄烬身后,眼泪掉得更凶了。
玄烬立刻将她护住,挺直脊背,不卑不亢:执法长老息怒。心儿所言句句属实。温宁师妹她…近来心绪不宁,性情确实…有些变化。弟子身为师兄,未能及时开解,也有责任。
他三言两语,把温宁塑造成了一个善妒、暴躁、无理取闹的形象。
而他和柳心儿,则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掌门师兄叹了口气,看向我:清绝师妹,你看这事…温宁伤势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我慢慢走到大殿中央,停在玄烬和柳心儿面前。
目光先落在柳心儿身上。
她被我冰冷的视线看得瑟缩了一下,往玄烬身后又躲了躲。
你叫柳心儿我问。
是…是…她声音细弱蚊蝇。
你说,温宁骂你,还要打你
是…是温宁姐姐她…
她骂你什么怎么骂的什么时候骂的用什么打的你打到你哪里了我一连串问题砸过去,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
柳心儿愣住了,眼神有些慌乱,下意识地看向玄烬。
玄烬眉头微蹙,正要开口。
我目光转向他:让她自己说。
柳心儿嘴唇哆嗦着:她…她就骂我不要脸…勾…勾引烬哥哥…用…用手推我…推…推在我肩膀上…她胡乱地指着自己的左肩。
哦我点点头,所以,温宁骂了你,然后用手推了你左肩一下
是…是的…
然后玄烬就来了
对…烬哥哥来了…
然后温宁当着玄烬的面,又继续打你了
是…是的…柳心儿声音越来越小。
玄烬是为了阻止她继续打你,才‘失手’打伤了她
是…是的…
好。我应了一声,没再看她,转向掌门师兄:师兄,温宁的伤势,心脉受损,五脏移位,是被至阴至寒的‘玄冥掌力’所伤,掌力中蕴含歹毒寒毒,正在侵蚀生机。若再晚半日发现,神仙难救。
议事殿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玄冥掌!
那是玄烬的独门绝技!阴狠毒辣,宗门内严禁对同门使用!
执法长老更是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玄冥掌!玄烬!你好大的胆子!
玄烬脸色终于变了变,但很快镇定下来,辩解道:掌门师伯,各位长老!弟子当时情急,只想分开她们二人,温宁师妹攻势太猛,弟子一时慌乱,确实动用了玄冥掌力,但绝未尽全力!更不知其中怎会蕴含寒毒!弟子对天发誓,绝无伤害师妹性命之心!此事实属意外!
意外
好一个意外。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很淡,没什么温度的笑。
玄烬,我开口,你入门多久了
玄烬一愣:回师尊,弟子十五年前蒙师尊搭救,拜入云渺门下。
十五年。我点点头,十五年来,我教你剑法,教你心法,教你门规戒律。其中第一条,是什么
玄烬抿了抿唇:不得…不得残害同门。
第二条呢
不得…不得使用禁术邪功对同门出手。
玄冥掌力,算不算禁术邪功
…算。玄烬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你告诉我,我往前逼近一步,盯着他的眼睛,一个修炼了十五年、能精准掌控玄冥掌力、甚至能将其寒毒属性运用自如的金丹后期修士,在‘情急慌乱’之下,‘失手’打伤一个修为远低于你、且只是‘用手推了别人一下’的同门师妹,会精准地、一丝不差地、将蕴含寒毒的掌力,全部轰在她的心脉要害上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扎进大殿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空气死寂。
玄烬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柳心儿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我…玄烬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字,弟子…弟子当时…
你不是失手。我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你是要杀她。
我没有!玄烬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被戳穿的惊怒和狠戾,师尊!您不能因为温宁是您的女儿,就如此污蔑弟子!弟子对师妹一片赤诚!是师妹她…她因妒生恨,屡次刁难心儿!今日更是要对心儿下毒手!弟子只是…只是防卫过当!
因妒生恨屡次刁难我重复着这两个词,目光转向瘫在地上的柳心儿,柳心儿,你说,温宁为何要刁难你嫉妒你什么
柳心儿抖得不成样子:我…我不知道…温宁姐姐她…她可能…可能误会了我和烬哥哥…
误会什么
误会…误会我们…她羞于启齿,又嘤嘤哭了起来。
误会你们两情相悦我替她说了出来。
柳心儿哭声一顿,脸上飞起红霞,飞快地瞥了玄烬一眼,又低下头去,默认了。
呵。我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殿中神色各异的众人,掌门师兄,各位长老。温宁重伤昏迷,无法自辩。如今,是这二人一面之词。一个说温宁因妒行凶,一个说自己是防卫过当、意外伤人。听起来,似乎都情有可原
众人沉默。
好。我点点头,那我们就来问问,不会说谎的‘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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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手,一道灵力打入殿顶悬挂的溯影珠。
柔和的光幕亮起。
清晰的画面和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议事殿。
画面里,正是试剑台。
时间是今日午后,阳光正好。
温宁独自在试剑台练剑,额角带着细汗。
柳心儿袅袅娜娜地走了过去,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温宁姐姐。她声音娇柔。
温宁停下剑,看到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还是客气地点点头:柳师妹。
姐姐练剑辛苦,心儿做了些新学的点心,特意送来给姐姐尝尝。柳心儿打开食盒,里面是几块精致的荷花酥。
多谢师妹好意,我不饿,你自己吃吧。温宁婉拒,转身想继续练剑。
柳心儿却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脸上的笑容依旧甜美,声音却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姐姐何必拒人千里之外是嫌弃心儿手艺粗陋,还是…还在为上次烬哥哥送我‘冰心玉髓’的事情生气呀
温宁握剑的手紧了紧,声音冷了下来:柳师妹,你想说什么
柳心儿掩口轻笑,眼神却瞟着温宁腰间的旧荷包——那是温宁几年前笨手笨脚绣给玄烬,玄烬却随手丢在一边,被她捡回来一直戴着的。
没什么呀,就是觉得姐姐这荷包…旧了。烬哥哥说,这种粗陋的东西,戴着丢人。姐姐还是换了吧喏,她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枚光华流转的玉佩,正是玄烬从不离身的护身灵佩,烬哥哥把这个给我了,说让我戴着玩儿。姐姐要是喜欢这种小玩意儿,改天我让烬哥哥再找几块玉料,给你雕个新的
画面里,温宁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身体微微颤抖。
那是她视若珍宝、寄托了所有少女心事的荷包。
在对方口中,成了粗陋、丢人的东西。
而她小心翼翼珍藏的、对方弃如敝履的心意,成了他随手送给新欢玩玩儿的物件。
杀人诛心。
你…温宁的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把它还给我!
她伸手去抓那玉佩。
柳心儿却灵活地一缩手,脸上露出夸张的惊恐:呀!姐姐你要干什么抢东西吗她一边说着,一边脚下一个踉跄,自己向后倒去,手里的玉佩脱手飞出!
就在此时!
一道凌厉的青色身影如电般射至!
玄烬!
他稳稳接住了向后倒去的柳心儿,另一只手,精准地抓住了飞出的玉佩。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他看都没看温宁一眼,所有注意力都在怀里的柳心儿身上,语气是温宁从未听过的温柔和紧张:心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柳心儿依偎在他怀里,泫然欲泣,指着温宁:烬哥哥…温宁姐姐她…她要抢你给我的玉佩…还推我…
玄烬这才抬头,看向温宁。
那眼神,冰冷刺骨,充满了厌恶和鄙夷。
温宁!他的声音像淬了冰,我没想到,你竟如此恶毒!心胸狭隘到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师妹下此毒手!连我送她的东西都要抢
温宁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看着依偎在他怀里、正偷偷对她露出得意笑容的柳心儿。
巨大的委屈和悲愤瞬间冲垮了她。
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是她挑衅我!玄烬!你眼睛瞎了吗!她嘶声喊道,泪水夺眶而出,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只想抓住那个满口谎言的女人问个清楚!
就在她手指即将碰到柳心儿衣角的瞬间。
玄烬动了。
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抱着柳心儿旋身避开的同时,空出的那只手,五指成爪,凝聚着肉眼可见的阴寒黑气!
没有丝毫犹豫!
带着凌厉的杀意!
精准无比!
狠狠一掌!
印在了温宁毫无防备的心口!
噗——!
温宁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高高飞起,又重重砸在冰冷的试剑石上。
鲜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她蜷缩在那里,像一片破碎的叶子,只剩下微弱痛苦的抽搐。
而玄烬,看都没再看她一眼。
他正低头,无比温柔地安抚着怀里受惊过度的柳心儿:心儿别怕,没事了。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溯影珠的光芒黯淡下去。
影像消失。
议事殿里。
死一样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赤裸裸的真相惊呆了。
执法长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玄烬:畜…畜生!畜生不如!
几位长老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掌门师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沉痛和冰冷的失望。
玄烬面如死灰,僵在原地。
柳心儿更是抖得如同筛糠,连哭都忘了。
我走到玄烬面前。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有恐惧,有惊惶,还有一丝…残留的、顽固的怨毒。
师尊…他艰难地开口,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弟子…弟子当时被蒙蔽了…是心儿她…她误导了我…弟子一时糊涂…
闭嘴。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玄烬,你听着。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从现在起。
你,不再是我清绝的弟子。
也不再是云渺宗的人。
你残害同门,心思歹毒,构陷污蔑,罪无可赦!
我以云渺宗刑律堂首座之名。
废你修为。
逐出师门!
永世不得再踏入云渺地界一步!
话音落下的瞬间!
我并指如剑!
一道凝聚了磅礴灵力的金光,毫无征兆、迅疾如电,直刺玄烬的丹田气海!
不——!!!
玄烬发出凄厉绝望的嘶吼,眼中爆发出疯狂的怨毒和难以置信!
他下意识地想凝聚灵力反抗!
但在我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他金丹后期的修为,脆弱得如同纸糊!
金光毫无阻碍地刺入!
噗嗤!
一声沉闷的破裂声响起。
玄烬周身凝聚的灵力瞬间溃散!
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佝偻下去,脸色由惨白转为死灰,大口大口的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碎片,从他口中狂涌而出!
他瘫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曾经明亮锐利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怨毒和绝望。
一身苦修十五载、引以为傲的金丹后期修为。
烟消云散。
从此沦为废人。
啊——!烬哥哥!柳心儿发出惊恐的尖叫,连滚爬爬地扑过去,试图扶起他。
玄烬却猛地推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碎的诅咒:清…清绝…老妖婆…你…你不得好死…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们…
我冷冷地看着他,如同看着地上的一滩烂泥。
拖下去。我挥手。
早已等候在殿外的刑律堂弟子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将如同烂泥、不断咒骂的玄烬拖走。
柳心儿尖叫着想扑上去,也被弟子毫不留情地架开。
至于你,我目光落在她身上,如同看一只肮脏的臭虫,柳心儿。构陷同门,挑拨离间,心术不正。
废去修为。
一并逐出山门。
柳心儿如遭雷击,瘫软在地,彻底吓傻了。
处理完这两人。
大殿里依旧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被这雷霆手段震慑住了。
我转向掌门师兄,躬身一礼:掌门师兄,清绝擅自动用刑律,处置逆徒,手段激烈,有违宗门常例。请师兄责罚。
掌门师兄长长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摆摆手:师妹…何错之有是为兄…识人不明,养虎为患,差点害了温宁性命…该请罪的是我。
他站起身,环视殿中众人,声音带着沉痛和决断:今日之事,诸位亲眼所见!玄烬,咎由自取!柳心儿,蛇蝎心肠!清绝师妹处置得当!传我掌门令:即日起,昭告全宗上下,详述玄烬、柳心儿二人罪状!以儆效尤!
是!众人肃然领命。
回到我的清绝峰。
推开温宁的房门。
她依旧昏迷着。
但脸色似乎好了一丝丝。
我坐到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将精纯温和的灵力缓缓渡入她体内,小心翼翼地滋养着她受损的心脉,驱逐着那顽固的寒毒。
时间一点点过去。
窗外的天色,从昏暗到漆黑,又从漆黑透出熹微的晨光。
终于。
温宁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缓缓地。
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明亮、后来被情爱蒙蔽、此刻只剩下迷茫和虚弱的眼睛,对上了我的视线。
她似乎有些恍惚,看了我很久。
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微弱的气音。
…娘…
我看着她。
没有说话。
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温宁的视线慢慢聚焦,昏迷前的记忆似乎汹涌地回笼。
痛苦。
委屈。
绝望。
被最信任、最爱的人背叛、伤害的痛苦,瞬间席卷了她。
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滚落,滑入鬓角。
她没有哭出声。
只是无声地流泪。
身体因为巨大的悲伤和心口的疼痛而微微颤抖。
我没有安慰她。
也没有阻止她哭。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哭。
让她把这蚀骨的痛和委屈,都哭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的眼泪似乎流干了。
只剩下空洞的眼神,望着床顶的纱帐。
他…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要杀我
嗯。我应了一声。
为了…柳心儿
嗯。
她又沉默了。
很久很久。
久到窗外的阳光都变得有些刺眼。
她慢慢地。
一点一点地。
转过头。
再次看向我。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碎裂。
又有什么东西,在灰烬里,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凝聚。
不再是懵懂的爱恋。
不再是盲目的信任。
而是一种…淬过火、浸过冰的…清醒。
还有一丝…微弱却无比执拗的…恨。
娘…她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力度,…他…在哪
修为已废。
逐出山门。
此刻,大概像两条丧家之犬,正互相撕咬着,滚下山去了吧。
温宁静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快意。
也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
她极其缓慢地,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动作牵扯到心口的伤,她痛得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我没有扶她。
只是看着她咬着牙,一点一点,无比艰难地,靠着自己的力量,坐直了身体。
靠在床头。
她喘着气,脸色更白了。
眼神却异常地亮。
像两簇燃烧在冰原上的幽火。
娘…
她看着我。
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要…修炼。
我要…变强。
强到…再也没人,能像今天这样…随意地…践踏我。
强到…再也没人,能让我…像今天这样…像个废物一样…躺着等死。
我看着她眼中那簇冰冷的火焰。
点了点头。
好。
三个月后。
清绝峰后山,寒潭瀑布。
巨大的水流如同九天银河倒悬,轰鸣着砸落深潭,溅起漫天冰冷的水雾。
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盘膝坐在瀑布冲击最猛烈的一块光滑礁石上。
飞流直下的万钧之力,狠狠砸在她单薄的肩背上。
她浑身湿透,身体在巨大的冲击下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雪,嘴唇紧抿,咬出了血痕。
却始终稳如磐石。
正是温宁。
她闭着眼,双手结印,周身萦绕着一层淡青色的灵力光晕,顽强地抵御着瀑布的冲击,同时引导着冰寒刺骨的潭水之力,一遍遍冲刷、淬炼着自己的经脉和骨骼。
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她的额头青筋暴起。
汗水(或许是冰水)混着瀑布的水流,不断淌下。
但她没有退缩。
没有放弃。
眼神,是淬了冰的坚毅。
我在不远处的山崖上,静静地看着。
这三个月。
她像变了一个人。
沉默寡言。
对自己狠到了极致。
清绝峰最苦的锻体功法。
最险的试炼之地。
最耗费心神的丹道典籍。
她来者不拒。
拼了命地学。
拼了命地练。
像是要把过去十几年耽于情爱、荒废的时光,都加倍地补回来。
更要把那份深入骨髓的耻辱和痛苦,用这近乎自虐般的苦修,一点点磨掉。
她的修为,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恢复、在攀升。
碎裂的心脉,在无数珍稀灵药和我灵力的温养下,奇迹般地愈合重塑,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坚韧宽阔。
曾经柔和温顺的气质,被一种冰冷的、内敛的锋芒所取代。
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剑。
锋芒隐而不露。
却随时能出鞘饮血。
又过了半年。
宗门大比。
沉寂了许久的温宁,重新站在了试剑台上。
对手,是曾经对她百般讨好、在玄烬得势时又迅速疏远、甚至在背后嘲笑过她的一个内门弟子,名叫赵峰。
哟,这不是温宁师妹吗赵峰抱着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和一丝幸灾乐祸,伤养好了怎么不在峰上多歇歇这试剑台刀剑无眼的,万一再伤着哪,清绝长老该心疼了。
台下一阵压抑的哄笑。
不少目光带着审视、同情或看好戏的意味,落在温宁身上。
毕竟,当初玄烬那件事,闹得太大。
温宁成了全宗的笑柄和同情的对象。
温宁静静地站着。
一身素净的青色弟子服,衬得她身形越发单薄清瘦。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眼神平静无波。
仿佛没有听到赵峰的挑衅和台下的哄笑。
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
一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青钢剑。
开始!裁判长老一声令下。
赵峰脸上笑容一收,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显然想速战速决,甚至存了让温宁再次当众出丑的心思。
他低喝一声,身形如猛虎扑食,手中长剑带起凌厉的风声,直刺温宁面门!剑势狠辣,毫不留情!
这一剑,又快又狠,带着金丹初期的威压!
台下响起几声惊呼。
眼看剑尖就要刺中!
温宁动了。
没有花哨的闪避。
没有惊慌的格挡。
她只是极其简单地,向前踏了一步。
一步!
身形如鬼魅般,在间不容发之际,险之又险地贴着赵峰的剑锋滑过!
同时!
她握剑的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极其轻微地一抖!
叮!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脆无比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赵峰那气势汹汹的一剑,就像撞在了一根无形的、柔韧的弹簧上,所有的力道被巧妙地引偏!
他只觉得一股诡异的柔劲顺着剑身传来,让他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重心瞬间不稳!
就在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身体出现微小失衡的刹那!
温宁的剑动了。
快!
快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青色残影!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没有任何华丽的招式。
就是最基础、最朴实无华的一记直刺。
角度刁钻。
时机精准得令人发指!
如同毒蛇吐信!
嗤——!
青钢剑尖,带着冰冷的锋芒,精准地点在了赵峰持剑手腕的神门穴上!
一股尖锐的酸麻剧痛瞬间席卷赵峰的右臂!
啊!他惨叫一声,五指一松,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胜负已分!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
一招!
仅仅一招!
一个看似简单的前踏,一个诡异的抖腕卸力,然后是一记快如闪电、精准到毫巅的反击直刺!
干净利落!
行云流水!
没有动用任何强大的灵力,纯粹是技巧、时机的完美掌控!
赵峰,一个金丹初期的内门好手,在她手下,连一招都没撑过!
温宁缓缓收剑。
青钢剑在她手中挽了个利落的剑花,归于鞘中。
自始至终,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胜利的喜悦。
没有击败对手的得意。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甚至没有再看捂着剧痛手腕、脸色惨白如鬼的赵峰一眼。
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灰尘。
她对着裁判长老,微微躬身行礼。
然后转身。
在无数道震惊、复杂、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一步一步。
沉稳地。
走下了试剑台。
背影清瘦。
却挺直如松。
像一柄终于磨砺出锋、敛尽光华却寒气逼人的剑。
从那天起。
云渺宗内,再无人敢小看清绝峰那个沉默寡言的温宁。
她的名字,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在年轻弟子中流传。
是敬畏。
时间像清绝峰顶的流云,无声滑过。
五年。
温宁没有再下过山。
她把自己彻底埋进了修炼里。
清绝峰后山的寒潭瀑布,成了她待得最久的地方。
从最初只能在边缘承受冲击,到一步步深入核心,直至能在万钧瀑布下挥剑如常。
她走过的每一寸山石,都浸染过她的汗水和血水。
她翻阅的每一本典籍,都留下她专注的痕迹。
她的修为,从重伤跌落的筑基,一路势如破竹。
筑基圆满。
金丹初期。
金丹中期。
最终,在第五年的深秋。
清绝峰顶,灵气汇聚如龙卷。
浩荡的威压笼罩四野。
一道清越的剑鸣响彻云霄,带着斩断一切的凛冽锋芒!
金丹后期!
水到渠成!
她出关那日。
我站在峰顶等她。
山风猎猎,吹动她的衣袂。
她缓步走来。
身姿挺拔。
眼神清澈而沉静。
曾经眉宇间残留的稚嫩和伤痛,已被时光和苦修彻底洗去。
只剩下一种如古井深潭般的沉稳,和历经淬炼后内敛的锋芒。
像一把藏锋于鞘、却无人敢轻视的名剑。
娘。她走到我面前,声音平静。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
没有多余的夸赞。
一切尽在不言中。
准备下山了我问。
嗯。她望向山下,目光悠远,有些事,该去了结了。
山下。
距离云渺宗千里之外的一个偏远小镇。
曾经的天之骄子玄烬,如今成了一个跛脚的、满脸风霜和戾气的酒馆杂役。
五年前被废掉修为、像死狗一样丢下山,他成了彻头彻尾的废人。
更可怕的是,那玄冥掌的寒毒,如同跗骨之蛆,并未因他修为被废而消失,反而因为失去了灵力压制,更加凶猛地侵蚀着他的身体和生机。
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病痛缠身。
穷困潦倒。
曾经对他柔情蜜意、口口声声生死相随的柳心儿,在最初的惊恐和短暂的照顾后,很快就受不了这种暗无天日、贫穷痛苦的日子。
在一个深夜,卷走了他们仅剩的一点值钱东西和一个好色富商跑了。
留下他一个人,在这破败的酒馆后巷等死。
巨大的落差和刻骨的仇恨,日夜啃噬着他。
他恨清绝。
恨温宁。
恨云渺宗所有人。
更恨抛弃他的柳心儿。
他像一条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靠着对过往辉煌的臆想和刻毒的诅咒度日。
这天傍晚。
酒馆打烊。
他又被刻薄的老板骂了一顿,克扣了本就少得可怜的工钱。
拖着那条因寒毒侵蚀而跛得更厉害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那个散发着霉味的破窝棚。
巷子口。
他看到了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素净青色衣裙的女子。
静静地站在那里。
身姿如竹。
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
她背着光。
面容有些模糊。
但那个身影…
那个刻入骨髓、让他恨之入骨的身影!
玄烬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
身体因为极致的震惊和随之汹涌而起的滔天恨意,剧烈地颤抖起来!
温…温宁!他嘶哑地喊出声,声音像破锣。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
正是温宁。
五年时光,褪去了她所有的青涩。
面容沉静。
眼神淡漠。
像看一块路边的石头一样,看着他。
看着他一身破烂肮脏的杂役服。
看着他因酗酒和病痛而浮肿蜡黄的脸。
看着他眼中那疯狂燃烧的、却虚弱不堪的怨毒。
是你…玄烬踉跄着上前几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嫉妒、不甘和扭曲的恨,你…你怎么还没死!清绝那个老妖婆护着你!你这个贱人!害我至此!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他嘶吼着,激动得浑身发抖,似乎想扑上来撕咬。
温宁平静地看着他歇斯底里的丑态。
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柳心儿呢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柳心儿玄烬像是被戳到了最痛的伤疤,脸上的怨毒瞬间扭曲成了极致的愤怒和屈辱,那个贱人!那个不要脸的婊子!她跑了!跟着一个老东西跑了!你们这些贱女人!都该死!都该死!!
他疯狂地咒骂着,口水四溅。
温宁静静地听着。
等他骂得气喘吁吁,扶着墙剧烈咳嗽时。
她才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
看来,你们过得很好。
彼此折磨。
互相厌弃。
生不如死。
她顿了顿,看着玄烬那因为剧烈咳嗽和愤怒而涨成猪肝色的脸,补充了一句:
这结局,挺好。
说完。
她不再看他一眼。
转身。
身影融入巷子外的暮色中。
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玄烬一个人。
呆立在原地。
像一尊被抽掉了灵魂的泥塑。
温宁的话,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
精准无比地扎进了他心脏最腐烂的地方。
把他最后一点赖以支撑的、自欺欺人的恨意和幻想,彻底戳破。
他猛地捂住心口。
那里,早已被寒毒侵蚀得千疮百孔。
此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痛。
痛得他无法呼吸。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噗——!
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冰碴的血,狂喷而出。
他眼前一黑。
直挺挺地。
向后倒去。
重重砸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溅起一片污水。
身体抽搐了几下。
不动了。
浑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里面凝固着无边的怨毒、不甘、绝望。
和一丝…
终于到来的、彻底的死寂。
温宁回到云渺宗。
直接去了掌门大殿。
掌门师兄看到修为精进、气质沉稳如渊的温宁,眼中满是欣慰。
掌门师伯,温宁躬身行礼,声音清越而坚定,弟子温宁,请命执掌刑律堂。
掌门师兄微微一愣。
刑律堂。
那是宗门最核心、也最需要铁腕和公正的堂口。
历来由修为高深、资历深厚、威望卓著的长老执掌。
温宁,太年轻了。
宁儿,掌门师兄沉吟道,刑律堂责任重大,事务繁杂,更需铁面无私…
弟子明白。温宁抬起头,目光清澈而锐利,正因责任重大,更需锐意革新,破除陈规积弊。弟子愿立军令状,三年为期,若不能肃清积弊,整饬门规,甘受任何责罚。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力量。
掌门师兄看着她眼中那淬炼过的锋芒,沉默片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好。
云渺刑律堂,从今日起,交由温宁执掌!
消息传出。
宗门震动。
质疑者有之。
观望者有之。
但更多的,是期待。
这个在巨大磨难中涅槃重生的女子,会给古老的云渺宗,带来怎样的改变
温宁上任的第一把火。
烧向了宗门盘根错节的裙带关系和资源分配不公。
她亲自带人,彻查各峰资源账目。
凡有中饱私囊、以权谋私者,无论身份背景,一律严惩!
第二把火。
立新规。
宗门贡献点制度彻底细化、透明化。
所有资源分配、秘境名额、功法兑换,皆以贡献点为唯一标准。
能者上,庸者下。
杜绝一切人情请托。
第三把火。
重开问道崖。
凡有弟子对宗门法规、执事裁决有疑义者,皆可至问道崖,当众申辩,由刑律堂及长老联席公裁。
一时间。
云渺宗内风雷激荡。
有人拍手称快。
有人如坐针毡。
暗流汹涌。
冲突不断。
甚至有人暗中串联,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任刑律堂主使绊子。
但温宁。
像一块冰冷的、坚硬的礁石。
任凭风吹浪打。
岿然不动。
她手段凌厉。
处事公正。
条理分明。
更可怕的是,她修为精进神速,一手《清霜剑诀》凌厉无匹,几次当众出手,以雷霆之势镇压了试图挑衅闹事的刺头。
以理服人。
以力慑人。
短短一年。
曾经有些暮气沉沉、被诟病人情大于规矩的云渺宗,风气为之一肃!
年轻弟子们看到了前所未有的上升通道和公正环境,修炼热情空前高涨。
老一辈中,虽有利益受损者心怀不满,但在温宁的铁腕和掌门的全力支持下,也只能偃旗息鼓。
云渺宗上下,焕发出一种久违的蓬勃锐气。
三年之期未满。
温宁的威望,已如日中天。
再无人敢质疑她执掌刑律的资格。
她成了云渺宗年轻一代弟子心中,当之无愧的领袖和标杆。
一个寒意料峭的清晨。
温宁处理完最后一份卷宗,走出刑律堂。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清冷的晨风拂过她沉静的面容。
她走到山崖边。
俯瞰着下方在晨雾中苏醒的、气象万千的云渺群山。
曾经。
她在这里,只是个满心满眼只有情爱、被保护得很好的温室花朵。
脆弱。
懵懂。
如今。
她站在这里。
执掌刑律。
肩挑重担。
目光所及,是宗门的未来和兴衰。
身后。
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我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一同看着那轮红日,冲破云海,喷薄而出。
金色的光芒洒满千山万壑。
也照亮了温宁沉静而坚毅的侧脸。
娘,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和力量,我好像…真的走出来了。
她没有回头。
依旧看着远方。
但我看到。
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的眼角,无声滑落。
很快被晨风吹散。
不留痕迹。
我伸出手。
轻轻拍了拍她挺直的肩膀。
嗯。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