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公共汽车站往下走,莱阳攥着江极峰的手,很快走到了岔路口。
她的身子刚弯路口,莱阳一把推开江极峰。
“你也上班去吧,我走了。”
江极峰唉了一声,委屈巴巴地停留在原地。
莱阳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的脸皮红得不正常。
“又发烧了?”
她伸手去探他的额温。
可是,他额头上凉丝丝的,不像发烧了。
突然,江极峰的手压着莱阳的手,拖到了自己脸颊上,“这儿,你看是不是很烫?”
莱阳皱了皱眉,
“怎么又发烧了?”
她四下扫了一眼,猛地看见前方不远处,就是部队医院了。
“去住院吧,”
“你反反复复发烧,肯定是感染了。不能再耽误了,赶紧去住院。”
不由分说,莱阳抓着江极峰就走。
“你得每天打消炎针才行。”
住院?
打针?
江极峰越想越心慌,他真的怕打针。
前几天,自己用菜刀砍转头,要不是汪寿那个冒失鬼急冲冲闯进院门,自己怎么会砍到手心!
最可恨的还是汪寿,押着自己去医院打针。
看见针头,自己的心脏都要飚出胸腔了。还是那个可恨的汪寿在场,自己只能硬着头皮挨了一针又一针……
如今,要是让莱阳知道自己怕打针,她肯定会笑死自己。
“不用。”
江极峰往后一扥,把手从莱阳手中抽了出来。
他看了眼莱阳的手,心里拔凉拔凉的。
“我没发烧。我想起来了,部队还有事情要我回去处理,我先走了。”
莱阳见他脸上的红瞬间退去,只是嘴唇白了些。
“真没发烧?”
“没有,我先走了。你也赶紧去上班吧。”
江极峰挤出几分笑,嘴唇越来越白。
到了报社后,莱阳直奔廖缙云的办公室。
廖缙云正站在窗户前抽烟,欣赏大街上的俩美人吵架,转身见莱阳来了,他招呼莱阳过来一起看。
莱阳瞥了一眼,见那两人只是自行车撞在一起,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毫无深挖价值,她没兴趣。
“顾驰又找我了。”
“我觉得古怪得很。”
廖缙云挑了下眉,心平气和地问:“哦?怎么个古怪法?”
深市浪潮报社,下辖七八个报刊和杂志。
浪潮日日谈,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份街头小报。仅仅因为古今奇闻一个月的销量,逼近了它,大老板就亲自北上,只是为了挖一个小记者?
“付出回报不成正比,我是不信的。”
“除非,另有目的。”
莱阳说。
廖缙云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却淡淡的笑了一声。
“对了,顾驰什么来头啊,你知道么?”
莱阳问。
据廖缙云说,顾驰家世不凡,往上数三代,还是前朝的一品大员。
到了他爷爷那代,全国都在革命,仕途是走不通了。
靠着他家祖上留下的财产,在沪上搅弄起一阵风云,成了著名的民族资本家,家族涉猎极其广泛,其中就有报刊业务。
战后,顾家全家迁去了南洋。
改革开放后,顾驰重返国内,听说是受了爷爷的委派,要把曾经风光无限的报业再做起来,重回“浪潮”巅峰。
“浪潮报社,现在在深市的影响很大啊。”
“和当年相比,还远远不够。”
廖缙云目光深邃,就像锋利的钢钉似的,牢牢地楔在桌面的钢笔上。
就在莱阳和廖缙云谈话时,王金龙敲门进来。
“主编,你的信。”
廖缙云勾了勾手,王金龙紧张的双手托着信封,递到了廖缙云手中。
他把信纸甩到底,唰的一声撕开信封。
看了眼信的内容,廖缙云呵呵干笑了好几声。
这声音不大,但房子小啊。
整个房子都在震……
王金龙绷着脸和莱阳对视一眼,他蹭了下鼻尖的汗,呲溜一声溜了,紧紧带上办公室的门。
“律师事务所来的信。”
“说他们受了唐蓉和李天娇的委托,要告报社的报道严重失实,影响了他们的正常生活,登报致歉,并且索赔两万元。”
上一世,莱阳做记者时,都不知道收了多少封律师信了。
她总是揉成一团,看能不能精准投进垃圾桶。
律师信并没法律效力,她完全不当回事。
只是,这封信,透着一股古怪。
“不对劲儿,”
莱阳双肘压在桌面上,一只手撑着下颌,她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唐蓉是黄娇的表妹,李天娇是谢国华的老婆。这两家伙,怎么会绞到一起呢?”
廖缙云没说话,只是欣赏地看着莱阳。
“我在家属院卖鸡蛋时,见识过李天娇的做派,她眼高于顶,怎么看得上和唐蓉合作……”
“除非,有人强按头,或者,有她不能不委身的大利益。”
听到兴奋处,廖缙云又站回到窗边。他开始抽烟,烟雾顺着窗户呼啦啦地往外飞。
“顾驰。”
莱阳眼前一亮,是顾驰的话,这一切都说得通。
看他那副派头,把这两个人按在一起,不是难事。
或是用钱,或是用强。
“有证据么?”
莱阳问廖缙云。
“你来上班前,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再次拒绝了他的邀约,既然这样,他也就不客气了。”
“这个案子,只是给咱们上的开胃菜。”
莱阳瞳孔一缩。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拒绝了顾驰的邀约,竟然给报社惹了这么大的祸。不过,她现在是真不能离开江城!
如果顾驰这边逼急了,自己只能辞职了。
可是,她脑中又浮现出江极峰的脸。
为了这么个非亲非故的男人,真值得丢了工作么?自己在古今奇闻已经有了专题板块,丢了工作,岂不是太可惜了?
见莱阳脸上的情绪变化多端,廖缙云转过身,靠着窗台。
“你多哪门子的愁啊?实话告诉你,顾驰冲着我来的。”
“……”
至于为什么顾驰要冲着廖缙云来,他一字不提。
但据廖缙云透露,顾驰来江城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把古今奇闻报社收入囊中。至于,为什么他拐了个弯,要拿莱阳开涮,廖缙云也不知道原因。
走出办公室时,莱阳的负罪感小多了。
此消彼长。
莱阳又疑惑起来,古今奇闻的规模和浪潮比,简直就是小卡拉米,顾驰他一个报业大亨,图什么呢?
这个疑问,一直在莱阳脑中转悠……
直到下班后,她一路走,一路琢磨。再回过神时,她已经看见自己的新家小院了。
她掏钥匙,无意间看见院门口晃过一个影子。
莱阳定睛一看,竟然看见了在医院被江极峰一脚掀昏的杨邦国!他又活了,梳着油光光的背头,叼着烟,垫着脚往院子里瞅。
“找我呢?还是找我的录音机啊?”
莱阳笑盈盈的,眼底却冷得要命。
杨邦国听见声音,两只掐住烟,在院墙上按灭了,他把烟头狠狠砸在地上,
“莱阳是吧?”
他逼近过来,朝着莱阳手心向上,
“录音机,给我拿来。”
莱阳拇指一翻,朝着小院大门的方向,“录音机在我枕头下压着呢,你自己进去拿啊。”
杨邦国眼角一扯,警惕地看向小院。
不到半秒,他又看向莱阳,眼中的警惕瞬间化作恐惧,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