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母亲王秀兰来的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林薇去高铁站接她时，看见母亲拎着个巨大的行李箱，外面还套着个蛇皮袋，里面塞满了老家的土特产——腌菜、腊肉、还有她小时候爱吃的芝麻糖。
“你说你这孩子，住这么远，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差点没累死。”王秀兰抱怨着，眼睛却四处打量，“这小区看着还行，房租贵不贵？”
“还行，和人合租，平摊下来不算贵。”林薇接过行李箱，心里有点打鼓。
回到302室，陈默正好在厨房煮面条。他穿着干净的白T恤，看见王秀兰时愣了一下，随即礼貌地笑了笑：“阿姨好，我是陈默，林薇的室友。”
“哦，你好你好。”王秀兰上下打量着陈默，眼神像扫描仪，从他的头发丝扫到鞋尖，“小伙子看着挺精神，是做什么工作的？”
“妈！”林薇想打断，却被王秀兰用眼神制止了。
“我在汽修厂上班。”陈默没在意王秀兰的审视，把煮好的面条盛出来，“阿姨还没吃饭吧？我多煮了一碗。”
王秀兰没接话，拉着林薇进了主卧，关上门压低声音：“小薇，你怎么跟个修汽车的合租？多不安全啊！”
“妈，陈默人很好，很靠谱的。”林薇有点无奈，“而且他只是室友，我们各住各的。”
“室友也不行！”王秀兰往门外瞥了一眼，“你一个女孩子家，跟陌生男人住一起，传出去像什么话？我看你还是赶紧搬了，回老家找个稳定工作，妈再托人给你介绍个对象，知根知底的多好。”
“妈，我喜欢现在的工作，也喜欢这座城市。”林薇坐在床边，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想回去。”
“喜欢能当饭吃吗？”王秀兰叹了口气，“你看看你，毕业三年了，钱没攒下多少，连个正经对象都没有。上次那个周明轩，人家条件多好，你非说不合适……”
“妈，我们已经分手了。”林薇打断她，“而且他根本不是真心对我。”
“怎么不是真心？人家愿意带你见家长，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王秀兰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看你就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等你过了三十岁，看谁还肯要你！”
林薇没说话，眼圈有点红。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可那种好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她喘不过气。
客厅里传来陈默收拾碗筷的声音，王秀兰突然打开门：“小陈啊，你今年多大了？老家是哪里的？”
陈默正在擦桌子的手顿了顿：“二十四，老家在邻省的县城。”
“哦，县城的啊。”王秀兰点点头，语气里带着点微妙的轻视，“那在这城市买房了吗？”
“还没。”陈默的声音很平静。
“也是，这房价太高了。”王秀兰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林薇房间，关门前还不忘剜了林薇一眼。
林薇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她走到客厅，看见陈默正在厨房洗碗，背影有点落寞。“抱歉，我妈她……”
“没事，阿姨也是关心你。”陈默转过身，手里还拿着洗洁精的瓶子，“我理解。”
那天下午，王秀兰非要拉着林薇去相亲，说对方是她老同学的儿子，在国企上班，有房有车。林薇拗不过，只好跟着去了咖啡馆。
相亲对象叫张磊，戴着金丝眼镜，说话慢条斯理的，一上来就问林薇的收入、存款，以及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生子。“我妈说了，女孩子嘛，不用赚太多钱，安稳就行。”他抿了口咖啡，“以后结婚了，你就在家带孩子，我养你。”
林薇看着他油光锃亮的头发，突然想起陈默早上骑车带她去旧物市场时，被风吹乱的头发。她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可能不符合你的要求。”
回到家时，陈默正在阳台修那个老式收音机。王秀兰坐在客厅看电视，见林薇回来，急忙问：“怎么样？张磊人不错吧？我看你们挺合适的。”
“不合适。”林薇换了鞋，“妈，我不想相亲，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
“我不操心谁操心？”王秀兰的火气上来了，“你看看你住的这地方，挤得跟鸽子笼似的，旁边还住个没房没车的修汽车的，你想让我急死吗？”
“妈！”林薇的声音也提高了，“陈默怎么了？他凭自己本事吃饭，比那些只会啃老的人强多了！”
“强有什么用？能给你带来什么？”王秀兰站起来，指着阳台的方向，“他能给你买房子吗？能给你安稳的生活吗？”
阳台的门没关，王秀兰的话像石子一样砸过去，陈默修收音机的手停住了。他慢慢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暗了暗。
林薇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又酸又疼。“妈，您别说了。”她拉着王秀兰往房间走，“我们回屋说。”
那天晚上，林薇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母亲的鼾声，心里乱得像团麻。她起来想去倒杯水，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陈默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那个相机包，借着灯光看着里面的磁带。
“还没睡？”林薇走过去，声音很轻。
“嗯，有点吵到你了？”陈默把磁带收起来。
“没有。”林薇在他旁边坐下，“我妈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陈默笑了笑，眼角的痣在灯光下很明显，“阿姨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没房没车。”
“那又不是衡量人的唯一标准。”林薇看着他的眼睛，“你很好。”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拿起桌上的橘子开始剥。橘瓣的甜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他递了一半给林薇：“吃点？”
林薇接过橘子，慢慢嚼着。甜丝丝的味道里，带着点说不清的酸涩。她知道母亲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们之间的现实——她和陈默，就像这座城市里的两粒尘埃，风一吹就可能散了，而苏晚那样的白月光，才是陈默青春里遥不可及的星辰。
“你和苏晚……”林薇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是同学？”
陈默剥橘子的手顿了顿，点了点头：“高中同学，同桌。”
“她现在……很厉害啊。”林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夸了一句。
“嗯，她一直很优秀。”陈默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从小就是班长，老师眼里的好学生。”
林薇没再问下去。她能感觉到，苏晚是陈默心里的禁区，哪怕只是提起名字，也会让他瞬间筑起高墙。
窗外的雨停了，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落在茶几上的橘子皮上，像撒了层碎银。林薇看着陈默的侧脸，突然觉得，他和这座城市一样，表面坚硬冰冷，内里却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