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竹尺引脉 > 第7章 灵脉启苗语

林缚兰蹲在苗边时,露水正顺着斗笠边缘往下淌,滴在青布鞋面上洇出浅痕。她指尖刚触到苗叶,就觉指腹发麻——不是被露水冰的,倒像有细小的电流顺着叶脉往上窜。晨光刚漫过东边的槐树梢,雾还没散,淡青色的雾气里,竹尺插着的地方泛着银亮的光,像谁把碎银子埋在了土里。
那竹尺是父亲留下的,去年秋收后她用细砂纸磨过,尺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可昨夜掉进老井再捞上来,尺身上竟多了层细密的纹路。不是木头自然开裂,倒像用尖锥刻的,纹路弯弯曲曲,凑近了看,有的像禾苗,有的像水流,在晨光里若隐若现,指尖碰上去,竟比别处要暖些。
“姐!你看这个!”林缚月的声音撞碎了晨雾。小姑娘举着竹尺跑过来,辫子上还沾着草屑——许是刚才在田埂边追蝴蝶蹭的。她把竹尺举到林缚兰眼前,尺身映着晨光,竟像面小镜子,把土里的苗根照得清清楚楚:那些白生生的根须在湿土里盘着,根须尖还冒着嫩黄的芽,像是刚睡醒伸的懒腰。
林缚兰接过竹尺时,指腹刚碰到尺面的“禾”字,那字突然红了,像被晨露浸开的朱砂。她心里一跳,忙摸出林石头送的鹅卵石——那石头被她揣在兜里焐了半宿,此刻贴在掌心温乎乎的。鹅卵石上的“禾”字刻痕浅,可当竹尺凑近,刻痕里竟渗出细沙似的金光,与竹尺上的红“禾”字对上了,像两滴墨在宣纸上慢慢晕开,连在了一起。
“这纹路……”林缚兰低头看苗叶。刚才还平平无奇的子叶,此刻叶面上竟浮着淡金色的线,不是虫爬的,倒像写了字。她认得几个,是《齐民要术》里“燥湿得宜”四个字,墨迹淡得很,风一吹就晃,像要被吹散似的。
“是爹爹教过的字!”林缚月扒着她的胳膊,小手指在叶面上虚虚地描,“前儿你教我背‘凡栽一切树木,欲记其阴阳,不令转易’,这叶子上的字,跟爹爹写的很像呢。”
林缚兰没应声。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样子,那时他已说不出话,只攥着这竹尺往她手里塞,指节枯瘦,却攥得极紧。当时她只当是念想,如今才觉不对——父亲是识字的,年轻时在县里的药铺当过学徒,断不会让竹尺平白无故生出这些纹路。
正思忖着,田埂那头突然传来“哐当”声,是扁担撞在石头上的响。林缚兰抬头,见林石头挑着空水桶往这边走,裤脚沾着泥,大概是刚从老井那边过来。他看见竹尺在林缚兰手里,脚步顿了顿,耳根又红了,把水桶往田埂边一放,抓着扁担柄搓了搓:“兰姐,二爷爷让我来看看苗——昨晚雨停后我总不放心,怕有田鼠刨根。”
“你看这竹尺。”林缚兰把尺递给他。林石头的手指刚碰到尺身,突然“呀”了一声,猛地缩回手——他指尖竟被烫了下,指腹上留下个淡红的印子,形状正像尺上的“禾”字。
“这是咋了?”林石头搓着手指,眼睛瞪得溜圆,“昨儿捞它时还好好的,井水是凉的,没烫着啊。”他蹲下来,鼻尖快碰到竹尺,“这纹路……像我家祖传的那块犁铧上的。我爹说犁铧是爷爷从河里捞的,上面也有这弯弯曲曲的线,说是什么‘地脉图’。”
林缚兰心里一动。她刚要再问,就听见村道上有人声,不是平日里赶早下地的动静,倒像有不少人在吵。林石头先站了起来,往田埂那头望了望,眉头倏地皱紧:“是王大户家的管家,还带了衙役。”
说话间,几个人影已经闯过了田埂。管家穿着件油亮的绸衫,在晨光里晃眼,身后跟着两个衙役,腰里的刀鞘磨得发亮,刀把上的铜环叮当作响。还有几个村民跟在后面,走在最前的是李寡妇,怀里抱着她三岁的儿子,孩子睡眼惺忪的,小胳膊搂着娘的脖子。
“林缚兰!”管家的声音又尖又亮,像用指甲刮过瓦罐,“有人告你偷用王家庄的渠水浇苗!这可是大罪!”他从怀里掏出张纸,抖得哗哗响,“瞧见没?地契!王大户家的地挨着渠,这渠水就是王家的!按规矩,偷水要断手的!”
林缚兰攥紧了竹尺,指节发白。她昨夜起夜时,明明看见王大户家的小厮提着石灰桶往渠边去,当时月光亮,她看得清楚,小厮把半桶石灰都倒进了渠里——今日渠水倒清得很,怕不是把浑水引去别处了,倒来栽赃她们。
“你胡说!”林缚月往姐姐身后躲了躲,却梗着脖子喊,“我们浇苗用的是井水!石头哥能作证,他今早还去挑水了!”
“小孩子家懂什么?”管家斜了林缚月一眼,又冲衙役扬下巴,“把人带走!先押去祠堂,等王大户来了再处置!”
一个衙役刚要上前,林石头突然横过扁担拦住他。扁担是硬木让的,去年秋收时挑过三十斤稻谷,被他磨得发亮。“地契是真是假?”林石头的声音有点哑,却站得笔直,“保长没来,谁也不能动兰姐。二爷爷已经去县里找保长了,要不了晌午就到。”他额角的旧伤在晨光里泛着红,那是去年帮林缚兰家修屋顶时,被掉落的瓦片划的,至今还留着浅疤。
衙役被扁担拦着,倒也没敢硬闯。管家急了,往李寡妇那边瞥了眼。李寡妇抱着孩子往后缩了缩,嘴唇哆嗦着,却没说话。林缚兰看得分明,李寡妇的袖口沾着新米糠——王大户家昨儿磨了新米,定是给了好处,才让她来作伪证。
正僵持着,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不是一两匹,倒像有马车过来。田埂窄,马车过不去,在村口就停了,接着是车轮碾过泥地的“咯吱”声,想来是有人推着车往这边来。
“让让!让让!”一个穿着青布短打的后生在前头开路,后面跟着两个伙计,推着辆独轮车,车上放着个铜制的匣子,匣子上嵌着玻璃,在晨光里闪得人眼晕。最后是个老者,穿件月白长衫,袖口沾着草汁,手里拄着根竹杖,杖头雕着朵麦穗,倒像个读书人。
“王管家?”老者走到近前,目光先落在苗地里,又扫过管家手里的地契,“老朽是农科院的周明远听闻这一带的作物经了砒霜还能活,特来看看。”
管家见是个老者,本想呵斥,可看到那铜匣子,又把话咽了回去——那匣子看着就值钱,怕是什么大人物。“周先生来错地方了,”他强挤出笑,“这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好作物?倒是有偷水的贼,正要处置呢。”
周明远没理他,让伙计把铜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是些细密的铜丝,还有个巴掌大的屏幕,屏幕上泛着绿光。他拿起根银棒似的东西,往苗地里一插,屏幕上立刻跳出些曲线,忽高忽低的。
“奇了!”周明远的眼睛亮了,“土壤里的硒含量是普通土地的五倍,还有钛元素——这两种元素结合,能中和砒霜的毒性!”他又把银棒往渠水里插,屏幕上的曲线突然变了,“水里有石灰残留,浓度不低,倒是把砒霜沉淀了——看来有人不想让你们发现渠水被污染了。”
管家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地契差点掉在地上。周明远没管他,目光落在林缚兰手里的竹尺上:“这尺子能借老朽看看吗?”
林缚兰刚把竹尺递过去,铜匣子突然“嘀嘀”响起来,屏幕上的曲线变成了乱码,像无数小虫子在爬。周明远把竹尺凑到匣子边,乱码突然变了,变成些弯弯曲曲的符号,竟与竹尺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是……”周明远从怀里摸出个放大镜,对着竹尺仔细看,“是先秦的‘农书文’!《汉书·艺文志》里提过,是古代农官记录作物生长的文字!”他又看了看林石头,“小伙子,你手怎么了?”
林石头这才发现,刚才被竹尺烫到的指印,此刻竟变成了麦穗的形状,淡金色的,像用胭脂画的。他慌忙把手背到身后:“没、没什么,许是被露水浸的。”
周明远却没放过,又看向苗叶。刚才林缚兰看见的淡金色纹路,此刻更清楚了,像有人用金粉写了字。周明远凑近了看,突然“呀”了一声,竹杖都差点掉了:“是《氾胜之书》的残篇!写的是‘得脉者生,失脉者枯’——这苗能活,是因为长在了灵脉上!”
“什么灵脉?”管家还想嘴硬,却被周明远瞪了回去。
“就是土地的气脉,”周明远指着铜匣子,“这仪器能测地气,这里的地气比别处强十倍,作物自然能抗灾。”他又看向竹尺,“这尺子能引地气,是个宝贝啊。”
话音刚落,就听见“驾”的一声,王大户坐着马车冲了过来。他大概是急着赶来,马车没减速,车轮碾过田埂边的野草,惊得几只蚂蚱蹦起来。“怎么回事?人带回去了吗?”王大户掀开车帘,看见周明远,愣了愣,“你是谁?”
他的马车刚到苗地边,拉车的马突然受惊,前蹄扬起,差点把车掀了。王大户吓得抓住车辕,马却像被什么东西绊住,突然跪了下去,正好跪在竹尺旁边,鼻孔里喷着白气,怎么赶都不肯起来。
周明远的铜匣子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的乱码猛地散开,拼成两个篆字:灵脉。那字是红色的,像要从屏幕里跳出来,连带着竹尺上的纹路也红了,像有血在里面流。
“真的是灵脉!”周明远激动得声音都抖了,“这马通灵性,知道这是宝地,不敢造次!”
管家见状,突然扑过来想抢竹尺:“这定是王家的东西!许是被这丫头偷了!”
林石头眼疾手快,一扁担打在管家手腕上。“啪”的一声,管家疼得嗷嗷叫,手缩了回去。林缚兰趁机把竹尺往苗根里一插,尺身没入土里半寸,刹那间,整垄苗都泛出淡金色的光,像撒了层金粉。苗叶上的文字更清楚了,一行行的,竟都是培育作物的法子,连怎么防虫害、怎么抗旱都写得明明白白。
“这是……这是失传的农书!”周明远蹲在苗边,用手指着叶面上的字,“‘以灵泉浇根,三日一灌’——灵泉指的就是老井的水!‘伴以益母草,虫不敢近’——田埂边的益母草正好能用!”
王大户从马车上下来,看见苗叶上的光,眼睛都直了。他刚要说话,就见远处来了顶轿子,是保长来了。二爷爷跟在轿子边,手里还攥着烟杆,看见林缚兰,喊了声:“兰丫头别怕,保长来了!”
保长刚下轿,李寡妇突然抱着孩子跑过去,“噗通”跪在地上:“保长!是王大户逼我的!他说只要我作证,就给我两斗米!他还往渠里倒石灰,想毁了兰丫头的苗!”
王大户脸都绿了:“你胡说!我什么时侯……”
“我看见了!”林石头接话,“昨晚我起夜,看见你家小厮往渠里倒石灰,桶还扔在河边的柳树上!”
保长是个公道人,当即让人去河边找。果然,没一会儿就把石灰桶找来了,桶底还沾着石灰渣。王大户没话说了,耷拉着脑袋。保长瞪了他一眼:“伪造地契,陷害乡邻,还污染水渠——跟我回祠堂,听侯处置!”
衙役见势不妙,早溜了。管家被保长的人押着,嘴里还嘟囔着,却没人理他。李寡妇抱着孩子,红着眼圈给林缚兰作揖:“兰丫头,对不住,我也是没办法,孩子快断粮了……”
“没事。”林缚兰扶她起来,从兜里摸出把炒黄豆,塞给她怀里的孩子,“二奶奶炒的,香得很。”孩子抓着黄豆往嘴里塞,咯咯地笑了。
日头升到头顶时,人都散了。周明远让伙计把铜匣子打开,给林缚兰看里面的图纸:“这是土壤检测结果,你们这地不仅能种粮,还能种药材,药效比别处好三成。”他又指着屏幕上的曲线,“灵脉不止这一处,往村西还有延伸,要是能好好利用,全村都能受益。”
林缚兰蹲在苗边,看着竹尺。尺身已经不发光了,可插进土里的部分,竟长出细小的根须,与苗根缠在了一起。林石头蹲在她旁边,手里攥着那块鹅卵石,石头上的“禾”字刻痕里,渗进了点泥土,倒像活了似的。
“你看那蒲公英。”林石头突然指着田埂边。平日里白色的蒲公英,此刻竟开出了七色的花,红的、黄的、紫的,花瓣上沾着金粉似的光,风一吹,绒毛飞起来,像撒了把星星。
“周先生说,这是灵脉的气养的。”林缚兰摸了摸苗叶,叶面上的文字已经淡了,却留下层薄光,“他还说,竹尺上的纹路,是古代农官画的灵脉图,按着图走,能找到更多灵泉。”
林石头把鹅卵石递给她:“你拿着。我爹说,石头能聚气,跟竹尺配着,说不定更管用。”他指尖碰到她的手,像被烫了似的缩回去,却又忍不住笑了,“刚才那马真逗,居然给你下跪。”
林缚月在田埂上追蒲公英的绒毛,跑着跑着,突然喊:“姐!石头哥!你们看!”她举着手里的炒黄豆,豆粒上竟也有细小的纹路,像缩小的灵脉图,“这豆子也发光呢!”
林缚兰接过黄豆,放在手心。阳光透过豆粒,在掌心里映出金色的纹路,与竹尺、鹅卵石上的纹路正好对上。她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土地不会骗人,你对它好,它就给你报偿。”
远处传来货郎的鼓声,比往日近。林缚兰抬头,看见货郎挑着担子往这边来,担子两头的箱子看着沉,不像平日里装针头线脑的。走到近前,货郎掀开箱盖,里面竟不是杂货,而是些玻璃瓶,瓶里装着各色种子,标签上写着“抗旱麦”“耐涝稻”。
“周先生让我送来的。”货郎冲她笑了笑,眼角有道疤,“他说你们这地好,能种这些种子。还说要是种成了,往后全村都能换着种。”
林石头看着那些种子,眼睛亮了:“真能抗旱?去年大旱,好多人家都绝收了。”
“不仅能抗旱,”货郎从怀里摸出张图纸,“还能高产。周先生说,按着苗叶上的法子种,一亩地能多收两石。”
林缚兰接过图纸,上面画着播种的法子,竟与苗叶上的文字对上了。她把图纸折好,放进怀里,又摸出竹尺——尺身的纹路此刻清晰了,像条小路,往村西延伸。
“明天,”她看向林石头,眼里有光,“咱们去村西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新的灵泉。”
林石头用力点头,抓起靠在田埂边的扁担:“我去挑水,把这些新种子先泡上。周先生说,用老井的水泡种,发芽快。”
林缚月抱着蒲公英绒毛跑回来,把一朵七色花插在林缚兰的斗笠上:“姐戴这个好看!像仙女!”
阳光洒在苗地里,竹尺插在土里,周围的苗长得更精神了,子叶舒展着,像在点头。林缚兰摸了摸斗笠上的花,又看了看林石头挑水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的日子,会像这些苗一样,经了风雨,却能扎下根,长出新的希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