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政科,是卫生局的业务核心,负责医疗质量、事故鉴定、医师资格,可以说是专业性最强的部门。
秦朗,作为医政科的科长,在马德龙时代,却是最憋屈的人之一。
他是个纯粹的技术官僚,看不惯马德龙那套只讲关系、不讲规矩的做派,因此被处处打压,科里的业务骨干也被排挤得七零八落。
“叶局长。”秦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来,是想向您汇报一下医政科目前的情况。”
“坐下说,秦科长。”叶凡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秦朗拘谨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听候老师发落的小学生。
“马德龙在的时候,我们科室基本就是个摆设。所有的医疗事故鉴定,他都亲自‘协调’;所有的新技术审批,他都一句话拍板。我们这些搞业务的,反而成了盖章的工具。”秦朗的声音里带着长久压抑后的苦涩。
“我今天听了您在会上的‘三把火’,特别是第一把火,说实话,我很激动,也很很担心。”
“担心什么?”叶凡饶有兴致地问。
“担心您这把火,烧得太旺,最后会烧到您自己。”秦朗抬起头,眼神里透着一股知识分子的执拗,“您这是在挑战整个青川县官场潜规则,他们不会让您这么轻易得逞的。”
叶凡笑了:“秦科长,我是个外科医生。手术台上,我只考虑怎么切除肿瘤,不会考虑肿瘤的感受。现在也是一样。”
他看着秦朗,话锋一转:“你今天来,不只是为了提醒我吧?”
秦朗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苦笑了一下。
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双手递了过去。
“叶局,这是我们科压了快半年的一个案子。您既然要烧火,那这第一把火,恐怕就要从这块最硬的骨头开始啃了。”
叶凡接过文件,封面上“关于县中医院患者周桂芬医疗纠纷的调查报告(初稿)”几个字,触目惊心。
他快速翻阅起来。
事情不复杂,一个叫周桂芬的老太太,在县中医院做胆囊切除手术,术后出现严重感染,抢救无效死亡。
家属认为是医疗事故,在医院门口摆花圈、拉横幅,闹得沸沸扬扬。
棘手的是,死者的儿子,叫周强,是县里有名的“滚刀肉”,早年混社会出身,现在开了家拆迁公司,手底下养了一帮人。
而给周桂芬主刀的医生,叫高建军,是县中医院技术最好的外科大夫,但脾气又臭又硬,是院里出了名的“刺头”,谁的面子都不给。
家属一口咬定是高建军手术失误,要求赔偿一百万,还要开除高建军。
而高建军坚称手术过程没有问题,是患者自身有未查出的基础病,加上术后家属护理不当导致的感染,一分钱都不赔。
马德龙在的时候,两边和稀泥,想让医院赔点钱私了,结果周强嫌少,高建军嫌冤,两头不讨好,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
“这个周强,背后有人。”秦朗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他和城关镇的镇委书记,是拜把子的兄弟。而高建军医生是我们县唯一能做胰十二指肠切除术的专家,去年省里还想把他挖走,是老院长求爷爷告奶奶才留下的。这案子,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怎么判,都得得罪人。”
叶凡合上文件,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明白了。
秦朗这是在交“投名状”。
他把最难、最得罪人的案子摆出来,就是想看看自己这个新来的代局长,是真想治病,还是只想作秀。
“我知道了。”叶凡把文件放到桌上,“这份报告,我收下了。秦科长,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