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婚戒之谜
我在公司被空降副总裁当众羞辱时,发现他无名指戴着婚戒。
那是我丈夫的婚戒,内侧刻着我们结婚日期。
他笑着把辞职报告甩我脸上:林总监,收拾东西滚吧。
当晚我坐在丈夫车里,听见蓝牙自动接通电话:陈总放心,她没发现戒指的事。
我默默关掉录音笔——那枚婚戒是我故意留在丈夫西装口袋里的。
当副总裁的偷情床照传遍全公司时,丈夫跪着求我原谅。
我按下举报键:陈明,你泄露公司标书时,就该想到今天。
电梯门缓缓关闭,映出我通红的眼睛。
真可惜,这双眼睛再也不会为他流泪了。
会议室冷气开得很足,像冰水渗进骨缝里。椭圆形长桌尽头,新来的集团副总裁陈明两根手指夹着那份我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市场分析报告,姿态随意得近乎轻佻。他目光扫过纸页,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最终停留在我的脸上。那眼神,像打量一件过时的摆设。
林总监,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轻易压住了会议室里所有细微的杂音,集团花大价钱请你来,是让你产出这种……幼儿园水平的市场预测他手腕一抖,几十页打印精美的A4纸哗啦一声,天女散花般摔在光洁的会议桌上,有几张甚至滑到了我的面前。
死寂。
我能感觉到十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有错愕,有同情,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静待好戏上演的冷漠。喉咙发紧,指尖冰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我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目光迎向他,试图找回一点专业上的尊严:陈总,这份报告的数据模型经过了反复验证,结论……
结论他打断我,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指尖不耐烦地敲打着,结论就是一堆毫无价值的垃圾!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他绕过桌子,一步步向我走来,昂贵的皮鞋踩在厚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空气几乎凝固了。
他停在我座位旁,居高临下。那份我签好名、准备稍后提交的辞职报告,不知何时被他拿在了手里。他两根手指捏着薄薄的两页纸,在我眼前轻蔑地晃了晃,嘴角那点讥诮的弧度扩大了,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
既然林总监这么有自知之明,他手腕猛地发力,辞职报告啪地一声脆响,直接拍在了我的侧脸上。纸张边缘刮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那就别浪费大家时间了。现在,立刻,收拾你的东西,滚出公司。这地方,他俯下身,凑近我的耳朵,用只有我能听清的音量,一字一顿地补充,不、养、废、物。
羞辱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灼烧着每一寸神经。我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铁锈味瞬间弥漫开来,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掀翻理智的、直接抓起桌上裁纸刀捅过去的暴戾冲动。
就在这屈辱到极点的瞬间,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过他撑在我椅背上的左手。
无名指。
一枚铂金素圈戒指,在头顶惨白的LED灯光下,反射着冰冷、坚硬的光泽。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戒指的款式太熟悉了。简洁,内敛,是我当年亲手挑选的结婚对戒。目光死死钉在那圈冰冷的金属上,大脑在巨大的冲击下瞬间一片空白,随即又疯狂运转起来——戒圈内侧,靠近指根的位置,是不是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划痕那是我和他婚礼那天,慌乱中不小心被礼服的硬纱勾了一下留下的。
还有内侧……内侧刻着的那个日期。
2018年10月18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然后狠狠捏碎。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冲撞着耳膜,发出擂鼓般的轰鸣。世界的声音被急速抽离,只剩下那枚戒指在我视野里无限放大,冰冷的光刺得眼睛生疼。
陈明似乎很满意我瞬间惨白的脸色和失魂落魄的眼神。他直起身,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像丢开什么肮脏的东西,不再看我一眼,转身走向门口,背影挺拔而冷酷。
散会。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威严。
人群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窸窸窣窣地开始动作。椅子挪动声、低低的交谈声、文件收拾声重新响起。那些目光,带着各种复杂的意味,再次落在我身上。
我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僵坐在原地。眼前是散落一桌的、被斥为垃圾的报告纸页,脸颊上还残留着纸张拍打的麻痛感。而脑子里,只剩下那枚戒指,和它冰冷坚硬的光泽,一遍遍反复碾压着所有名为婚姻和信任的碎片。
直到助理小杨怯生生地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薇姐……你、你没事吧她手忙脚乱地帮我收拾着桌上的狼藉。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页,我才猛地回过神。指尖用力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混乱的大脑强行聚焦。
没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空洞,帮我收拾一下办公室的东西。按流程走。我站起身,腿有些发软,但腰背挺得笔直,目光扫过几个试图窥探我表情的下属,他们立刻心虚地低下头。
走出那间令人窒息的会议室,穿过铺着厚地毯、两侧是透明玻璃墙的办公区长廊。我能感觉到背后无数道目光,像芒刺一样扎着。同情嘲笑幸灾乐祸无所谓了。所有属于沈薇总监的光环和体面,都在刚才被陈明当众撕得粉碎。
回到那个曾代表权力和地位的独立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钢筋水泥的冰冷森林,此刻看起来灰蒙蒙的,毫无生气。我反手锁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窥探。
身体里那股强行支撑的力气瞬间被抽干。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透过薄薄的西装裤料传来寒意,却远不及心底那一片冰封的荒芜。
陈明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像淬了毒的烧红烙铁,狠狠烫在记忆里。
结婚纪念日……刻着那个日期的戒指,戴在了一个当众羞辱我、将我踢出公司的男人手上。
2
背叛的痕迹
我的丈夫,陆子谦。
那个清晨出门前还会温柔吻我额头,说晚上等我回来吃饭的男人。那个在朋友眼中堪称模范丈夫的男人。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捂住嘴,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满口的苦涩。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钝痛,不是尖锐的,而是缓慢的、沉重的、仿佛要把整个人碾碎的痛楚。
混乱的思绪里,一个模糊的片段挣扎着浮出水面——大约两周前,陆子谦有次应酬回来很晚,西装外套胡乱地丢在沙发上。第二天早上他走得急,我替他收拾,顺手把那件需要干洗的外套送去洗衣店前,习惯性地掏了掏口袋。
指尖似乎碰到过一个冰凉坚硬的小东西。当时以为是他的打火机或者领带夹,并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冰冷的触感……
是戒指!
我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盯住虚空中的一点。是我!是我亲手把那枚属于他的婚戒,留在了他那件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没有提醒他,也没有帮他收好!
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无心的疏忽吗
还是……潜意识里,早已埋下了怀疑的种子那颗种子,在他越来越频繁的加班和应酬中,在他手机屏幕下意识翻转扣下的动作里,在他身上偶尔沾染的、不属于我的陌生香水味里……悄然滋长,只等待一个契机破土而出
而今天,陈明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就是浇灌它的毒液。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严丝合缝的答案,带着彻骨的寒意,在我脑中炸开:陆子谦和陈明……
胃里的翻腾感再次涌上,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我扶着门板站起来,踉跄着冲到办公桌后,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备用的止痛药小药瓶。我拧开盖子,倒出两颗白色小药片,没有水,直接干咽了下去。药片刮过喉咙,留下粗糙的涩感。
苦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却奇异地压下了一些翻腾的恶心感。
我撑着桌子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落地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彻底暗沉下来,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映在我空洞的瞳孔里,光怪陆离。
不能倒下去。
我对自己说。
沈薇,现在还不是倒下去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冰碴,一路冻到肺腑深处。我转过身,不再看窗外那片虚幻的繁华。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个陪伴了我三年的黑色皮质手袋。
打开手袋内层拉链,手指探进去,精准地摸到一个比打火机略大、触感冰凉坚硬的长方形物体。
我的备用录音笔。小巧,专业,超长待机。习惯性地随身携带,最初是为了记录重要的会议要点或突如其来的灵感,后来则演变成一种职业女性保护自己的本能。
现在,它静静地躺在掌心,黑色的金属外壳吸收着灯光,像一块沉默的墨玉。
指尖在侧面的开关上停顿了一瞬。
然后,轻轻按下。
录音笔顶端一个极其微小的红色指示灯,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亮了一下,随即熄灭。它开始无声地工作,贪婪地捕捉着这个空间里的一切声响——我的呼吸,窗外遥远的车流,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即将到来的一切。
做完这一切,我把录音笔塞回手袋原处,拉好拉链。动作机械而稳定。
接着,我开始收拾东西。效率高得惊人。属于公司的物品——文件、笔记本、U盘——整齐地分类放在桌面上。属于我私人的东西——一个马克杯,几本专业书籍,抽屉里备用的丝袜和止痛药,还有桌角那个小小的、陆子谦送的、笑得傻乎乎的陶瓷招财猫摆件——被我一股脑扫进一个空置的纸箱里。
招财猫落进纸箱时,发出哐当一声脆响,猫耳朵似乎磕掉了一小块。我看着那个小小的豁口,面无表情。
抱起不算沉重的纸箱,我最后环视了一眼这间承载了我三年奋斗和野心的办公室。没有留恋,只有一片冰冷的废墟感。
走出公司大门,初秋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街灯已经亮起,车水马龙,喧嚣依旧。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沈薇失去了工作、撞破了丈夫不堪的秘密而停止运转。
站在路边,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点开了那个熟悉的、标注为老公的联系人。拨号。
等待音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薇薇陆子谦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听起来像是在开车,怎么了这个点打电话,我刚出公司。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忙碌丈夫的疲惫和关切。
嗯,我应了一声,声音平稳,甚至刻意放软了一点,刚开完会,有点累。你…晚上能来接我吗今天不想开车了。
我报出了公司附近一个稍显僻静的街角咖啡店名字。
电话那头似乎有半秒钟的停顿,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现在他声音里透出点为难,我这边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可能……
子谦,我打断他,声音依旧轻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依赖,像藤蔓悄然缠绕,我真的很累,心里有点乱……就想早点见到你,好不好
这是过去我偶尔撒娇时才会用的语气。
……好吧。他妥协了,语气里带着无奈和纵容,那你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别在风口站着。我尽快过去,大概……四十分钟左右。
嗯,我等你。路上小心。我挂了电话。
四十分钟。
足够发生很多事,也足够让一些事情沉淀下来。
3
录音笔的秘密
我抱着纸箱,走向约定的那家街角咖啡店。推门进去,暖气和咖啡的香气混合着涌来。找了个最角落、背对着门口的单人沙发位坐下,点了一杯滚烫的美式咖啡。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咖啡杯里的热气渐渐散尽。我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又像一个布下陷阱的猎人,安静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手袋放在膝盖上,隔着皮料,能感觉到里面那个正在无声工作的、冰凉的金属方块的存在。
大约三十五分钟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新消息,来自陆子谦:快到了,还有两个路口。
我放下冷掉的咖啡杯,抱起纸箱,起身推门出去。深秋的夜风比刚才更冷了,带着刺骨的湿意。我走到约定的路口,站在一盏光线不算明亮的路灯下。这里能看到主干道的车流,但位置相对安静。
没过多久,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A6平稳地滑了过来,停在我面前。副驾驶的车窗无声降下。
陆子谦的脸出现在车窗后。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轮廓,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着一点,透着一丝工作后的倦意。他看到我怀里的纸箱,眼中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惊讶。
薇薇这是……他探过身,打开了副驾驶的门锁,怎么抱着箱子被裁了他的语气带着点玩笑般的试探,听起来似乎只是关心。
我没说话,拉开车门,把纸箱先放在后座,然后自己坐进副驾驶。车内弥漫着他惯用的、清冽的雪松味车载香薰,混合着一种淡淡的、属于他身上的须后水味道。这曾是我最熟悉、最安心的气息。
此刻,却只觉得窒息。
嗯,被开了。我系上安全带,声音平淡无波,目光直视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湿漉漉的柏油路面,新来的副总裁,陈明。
车子刚刚起步,汇入车流。
陈明陆子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似乎紧了紧,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愤慨,他凭什么你在公司干得那么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他故意刁难你他的声音拔高了一点,显得很为我打抱不平。
当众羞辱,把辞职报告甩我脸上。我依旧看着前方,语速平缓,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说我做的报告是垃圾,让我立刻滚蛋。
操!陆子谦低骂了一声,显得非常愤怒,他妈的什么东西!薇薇你别往心里去,这种空降兵仗着有点背景就目中无人!回头我……他似乎想说什么,又顿住了,转而安慰道,没事,工作没了再找,老公养你!正好休息一阵子。
他腾出右手,习惯性地想要来握住我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想给我一点安慰。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我的左手猛地缩回了,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这个动作幅度很小,但在密闭的车厢里,足够明显。
陆子谦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有些讪讪地收回,重新扶住方向盘。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他沉默地开着车,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线条显得有些紧绷。
车载中控的液晶屏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亮着。突然,屏幕一闪,切换到了蓝牙电话的接听界面,一个没有保存姓名的陌生号码跳了出来。
下一秒,那个刚刚在会议室里让我如坠冰窟的、带着一丝慵懒和绝对掌控感的男声,清晰地、毫无阻碍地,通过车内高品质的音响系统,在密闭的空间里轰然炸响:
喂陆经理,事情办妥了
是陈明!
陆子谦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混合着惊慌和恼怒的表情。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按中控屏,想要挂断或者切换掉这个该死的电话!
然而,已经晚了。
陈明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轻慢,继续从音响里流淌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
放心,戒指的事,她没发现什么。啧,女人嘛,丢了工作就够她哭天抢地了,哪还有心思注意男人戴什么戒指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充满了嘲弄,你老婆现在,是不是正躲在你怀里哭鼻子呢告诉她,哭也没用,识相点滚远些,别碍我的眼。
陆子谦的手指终于狠狠戳中了屏幕上的挂断键。
嘟——
忙音响起。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车子引擎低沉的运转声,轮胎碾过湿滑路面的沙沙声,以及……我自己沉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声。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厚重的冰层,沉重地压下来,挤压着胸腔里所剩无几的空气。车载音响里那短暂的忙音消失后,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空调出风口送出的暖风,吹在脸上却像刀子刮过。
陆子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侧脸的肌肉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抽搐着。车子依旧平稳地行驶在车流中,但这份平稳之下,是随时可能崩断的弦。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开口解释什么,声音干涩得厉害:薇薇,你听我说,刚才那个电话……
戒指。我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在冰面上,清晰、冰冷、毫无波澜,他手上戴着的,是你的婚戒,陆子谦。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冰冷的铁证。
陆子谦的身体猛地一僵,方向盘似乎都跟着晃了一下。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惶和被戳破的狼狈。
不…薇薇,你误会了!那戒指…那戒指是我之前不小心弄丢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陈总手上!真的!可能就是凑巧……他语速极快,急于撇清,但逻辑混乱,前言不搭后语,他今天那样对你,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很愤怒!但这戒指的事,真的跟我没关系!你要相信我!陈明他…他就是个疯子!他在挑拨离间!他想报复我,因为他知道我们……
报复你什么我侧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他脸上。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快速掠过,明暗交替,映照出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眼底深重的慌乱。报复你什么,陆子谦报复你和他老婆偷情还是报复你帮他泄露了公司的核心标书
最后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炸弹。
4
跪地求饶
陆子谦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他猛地一脚踩下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巨大的惯性让我们俩都狠狠向前冲了一下,又被安全带勒回椅背。
车子停在了空旷的路边应急车道上。
你…你说什么!他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剧烈收缩着,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人。泄露标书薇薇!这种话不能乱说!这是要坐牢的!你从哪里听来的!是不是有人故意……
乱说我迎着他惊骇欲绝的目光,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毫无笑意的弧度。陆子谦,你真当我沈薇是傻子吗
我抬起一直放在膝盖上的右手,伸进旁边的皮质手袋里。动作缓慢而稳定。
陆子谦的视线死死黏在我的手上,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
我的手从手袋里拿了出来。
握着的,不是他以为的能证明他罪行的文件,也不是手机。
是那支小巧的、纯黑色的录音笔。
它安静地躺在我的手心,像一块沉默的黑色墓碑。
从你接上我,坐进这辆车开始,我看着录音笔,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我们说的每一个字,包括刚才那通精彩绝伦的电话……我顿了顿,抬眼看向他惨白如鬼的脸,都录得清清楚楚。
陆子谦脸上的表情,从极度的恐惧和震惊,瞬间变成了彻底的绝望和灰败。他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高大的身躯颓然瘫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车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一丝侥幸,被这支冰冷的录音笔,彻底碾碎。
深夜的街道空旷得如同末世。应急车道上,黑色奥迪像一头蛰伏的困兽,引擎早已熄灭,冰冷的金属外壳在路灯下泛着死寂的光。车内的空气比外面更冷,凝固着,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冰冷的痛楚。
陆子谦瘫在驾驶座上,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方才的震惊、恐惧、强辩,都在那支小小的录音笔面前被碾得粉碎。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只有他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以及车载时钟微弱的滴答声,提醒着这个空间并非坟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有了动作。
不是暴怒,不是辩解,而是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具被恐惧和绝望彻底掏空的躯壳。他颤抖着手,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金属搭扣弹开的咔哒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然后,他推开车门,几乎是滚落下去。皮鞋踩在湿冷的路面上,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绕过车头,深秋的夜风卷起他昂贵的西装下摆,显得有些狼狈。他走到副驾驶这一侧,猛地拉开了车门。
冰冷的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我裸露的手腕一阵刺痛。
下一秒,陆子谦高大的身躯,像一座轰然倒塌的山岳,直挺挺地、重重地跪在了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就在敞开的副驾驶车门外。
薇薇!他抬起头,路灯的光线清晰地照亮他惨白的脸。额前的头发被冷汗濡湿,凌乱地贴在皮肤上。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恐惧、绝望和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哀求。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杂着汗水,狼狈地爬满了他扭曲的面孔。
薇薇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不是人!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的膝盖,又仿佛不敢触碰,僵在半空,徒劳地颤抖着。你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求求你了!看在……看在我们七年夫妻的情分上!看在……看在我们过去的份上!
他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肩膀耸动着,像个无助的孩子。
都是他逼我的!是陈明!是他抓住了我的把柄!一个很小的错误……真的!很小的错误!他威胁我,如果我不帮他做事,不……不满足他的要求,他就让我在圈子里混不下去!让我身败名裂!他急切地辩解着,试图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那个远在电话那头的男人,试图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可怜的、被胁迫的受害者。
泄露标书……也是他逼我的!他说只要我帮他这一次,就……就放过我,就销毁那些东西!薇薇,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啊!他哭得涕泪横流,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路面上,咚的一声闷响。
我爱你!我真的只爱你一个人!薇薇!我对天发誓!我对天发誓!他仰起头,泪水混着额头磕碰处渗出的血丝,顺着脸颊流下,在路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竖起三根手指,指向漆黑的夜空,声音凄厉绝望,我和他……我和他都是假的!都是交易!都是被逼的!我心里只有你!只有这个家!求求你……求求你别毁了我!别毁了这个家!
他匍匐着,像条摇尾乞怜的狗,额头抵着肮脏湿冷的地面,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声。
只要你……只要你把录音笔给我……毁掉它……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马上辞职!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薇薇好不好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
说着,他真的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将额头撞向冰冷的地面。沉闷的咚、咚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
夜风吹过,卷起路边的枯叶,打着旋儿飘远。远处偶尔有车灯扫过,带来短暂的光亮,又迅速隐入黑暗。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像一个冷漠的观众,看着眼前这出荒诞而丑陋的独角戏。
他声嘶力竭的忏悔,他涕泪横流的表演,他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他描绘的重新开始的虚假蓝图……所有的一切,都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进来,模糊,失真,无法在我心底掀起一丝波澜。
只有彻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冻僵了所有的感知。
爱家七年情分
这些曾经无比珍贵的字眼,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只觉得无比恶心和讽刺。它们像裹着糖衣的毒药,被他用来粉饰那早已腐烂不堪的背叛和利用。
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深秋冰冷的空气带着尘埃和尾气的味道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奇异地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目光越过他不断磕下的、沾着血污和泥泞的额头,投向车窗外浓稠无边的黑暗。
然后,我动了。
一直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的左手,慢慢松开了。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深红的血痕,丝丝缕缕的疼痛传来。
我抬起手,没有去碰膝盖上那个放着录音笔的手袋,而是伸向了旁边车门内侧的控制面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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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冷眼旁观
指尖,精准地落在那个小小的、印着车窗图案的按钮上。
轻轻按下。
嗡——
副驾驶的车窗,那扇隔开了车内与车外、也隔开了我和那个跪地哭求的男人的玻璃,开始平稳地、无声地向上攀升。
陆子谦磕头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愕然抬头,沾满血污和泪水泥泞的脸上,那双写满绝望和哀求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缓缓上升的车窗玻璃。玻璃像一道无情的闸门,一点点切断了他乞怜的视线,也一点点隔绝了他声嘶力竭的哭喊。
薇薇!薇薇!你要干什么!别关窗!听我说!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他惊恐地扑上来,双手死死扒住即将关闭的车窗缝隙,指甲在玻璃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车窗上升的力道没有丝毫停滞,坚定而冷酷地将他扒在缝隙上的手指狠狠挤压、推开。
最终,咔哒一声轻响。
车窗严丝合缝地关闭。
将他那张涕泪横流、写满惊骇和绝望的脸,彻底隔绝在了冰冷坚硬的车窗之外。他最后的哭嚎被厚重的玻璃阻隔,只剩下模糊不清的、绝望的拍打声,闷闷地传来,像是困兽徒劳的挣扎。
世界瞬间清净了许多。
车外,是他扭曲变形的脸孔和无声的拍打。
车内,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深深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不是悲伤,不是愤怒,是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虚脱,一种从万丈悬崖坠落、粉身碎骨后的麻木。
原来心死,是这种感觉。
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哭,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
只有一片荒芜的寂静。像被一场大火焚烧过的原野,只剩下焦黑的、冰冷的灰烬,风一吹,便散了,什么也留不下。
车窗隔绝了陆子谦那张绝望扭曲的脸,也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寒意与喧嚣。车内死寂得如同真空。我靠在冰冷的真皮椅背上,闭着眼,却清晰地听到了某种声音。
不是车外徒劳的拍打,不是陆子谦破碎的呜咽。
是碎裂的声音。
细微的,连绵不绝的,从身体最深处传来。像冰川在暖阳下无可挽回地崩解,像精致的琉璃盏从高处跌落,碎成齑粉。那是过去七年构筑起的名为婚姻和信任的堡垒,在真相的撞击下彻底土崩瓦解的声响。每一块砖石落下,都带着陈年的灰尘和冰冷的回响。
没有痛。只有一种巨大的、吞噬一切的虚无感。仿佛灵魂被抽离,悬浮在车顶,冷漠地俯视着下方这具空洞的躯壳和车外那个濒临崩溃的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有几秒。拍打车窗的声音停了。
我睁开眼。
车窗外,陆子谦像一滩烂泥般瘫坐在冰冷肮脏的路面上,背靠着车轮。他低着头,双手死死插进凌乱的头发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无声地崩溃。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颓败的剪影,像一尊被遗弃的、毫无生气的雕塑。
我伸出手,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按下了驾驶座旁的车门解锁键。
咔哒。
清脆的解锁声在死寂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陆子谦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和血污,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近乎癫狂的希望光芒!他连滚带爬地扑向驾驶座的车门,手忙脚乱地拉开,几乎是摔了进去。
薇薇!你肯原谅我了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他语无伦次,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伸手就想去抓我的手。
开车。我打断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冰冷的机器,回家。
我的手避开了他的触碰,重新放回膝盖上,紧紧攥着那个装着录音笔的手袋。
陆子谦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狂喜也瞬间凝固。他看着我毫无表情的侧脸,那眼神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更深的恐惧和茫然。但他不敢再多问一个字,只是像接到圣旨一样,哆嗦着插进钥匙,发动了车子。
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灯划破黑暗。车子重新汇入稀疏的车流。
一路无话。
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沉默在车厢里疯狂滋长。陆子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始终是青白色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路面,不敢有丝毫偏移,更不敢再向我这边瞥一眼。每一次变道、每一次刹车,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谨慎。
车子驶入熟悉的小区,停在地下车库那个固定的车位。
薇薇……陆子谦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他转过头,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乞求。
上去。我推开车门,抱起后座那个装着私人物品的纸箱,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向电梯间。
6
日记的真相
他慌忙下车,锁好车,脚步踉跄地跟在我身后,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囚徒。
电梯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冰冷的电子数字在跳动。镜面般的轿厢内壁映出我们两人的身影。他低着头,肩膀垮塌,浑身散发着颓丧和恐惧。我抱着纸箱,站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跳动的数字。
家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属于家的温暖气息。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柔和的暖光洒下来。拖鞋整齐地摆在鞋柜旁,墙上的照片墙记录着过往七年的点点滴滴——旅行的欢笑,节日的团聚,每一个被定格的幸福瞬间,此刻都像一张张巨大的讽刺画。
我没有换鞋,抱着纸箱直接走进客厅,将它放在茶几上。陶瓷招财猫从箱口滑落出来,那个磕掉的耳朵豁口,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陆子谦跟了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他站在玄关处,像个误入别人家的陌生人,手足无措。
薇薇……他又一次尝试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没有理会。径直走向客厅角落那个属于我的小书桌。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深蓝色的、厚厚的硬壳笔记本。那是我的日记本。七年婚姻生活的点滴,开心的,烦恼的,疑惑的,期待破灭的……都记录在里面。
我拿起笔记本,转身走向主卧。
薇薇!你要做什么陆子谦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恐冲过来想要阻拦。
我抱着日记本,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在他冲过来之前,已经走进了主卧,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反锁。
薇薇!开门!你听我说!求你开门!他立刻扑到门上,拳头疯狂地砸着门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巨响,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哀求,别这样!我们谈谈!求你了!别把自己关起来!你要做什么!你把门打开!
门板被他砸得微微震动。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任由那一声声绝望的哭喊和砸门声穿透门板,撞击在耳膜上。它们不再能引起任何情绪的波澜。
我走到床边坐下,打开了那本厚厚的日记本。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床头那盏光线柔和的阅读灯。昏黄的光晕下,一页页熟悉的字迹在眼前铺开。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些文字,那些记录着曾经的爱恋、信任、期待和后来渐生的疑虑、不安、自我安慰的字句。每一页,都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早已麻木的心上,缓慢地、反复地切割着。
【2018年11月20日,晴。婚后的第一个月,子谦说他升职了,项目主管。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真好。他说要给我更好的生活,傻瓜,有你在身边就是最好的生活了。晚上他应酬回来,带着酒气,抱着我说老婆我好爱你,永远都不会变。灯光下他眼睛亮亮的,我信了。】
【2019年7月15日,闷热。子谦最近应酬特别多,总是很晚回来。身上有陌生的香水味,很淡,他说是客户喷的,包厢里沾上的。我闻着那味道,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没说什么。也许是我太敏感了他工作压力大,我应该多体谅。】
【2020年3月8日,阴。今天妇女节,他忘了。没有花,没有礼物,连句问候都没有。晚上十一点才回来,倒头就睡。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安慰自己,他太忙了,男人嘛,记不住这些节日也正常。】
【2021年9月28日,雨。在他西装口袋里发现一张餐厅VIP卡,名字是他的,日期是上周三。上周三他说公司通宵加班。那张卡……是情侣主题餐厅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问他,他愣了一下,笑着说是一个重要客户落下的,他帮忙收着。他眼神很坦然。我该信吗】
【2022年5月17日,晴。又闻到了那股香水味。这次很清晰。他洗澡洗了很久。我坐在客厅,看着电视里无聊的节目,心里一片冰凉。信任像沙堡,被潮水一点点侵蚀。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还是……再给他一次机会毕竟七年了……】
【2023年10月18日,多云。结婚五周年纪念日。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我期待了一整天。晚上,他带回一条项链,施华洛世奇的,标签还没摘。他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临时在楼下商场买的。看着他愧疚又敷衍地给我戴上,我突然觉得好累。那项链很漂亮,戴在脖子上,冰凉。】
【2024年8月25日,闷热。翻他手机(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控制不住)。微信很干净。但相册回收站里,有一张被删除的照片。光线很暗,像是在车里拍的,一只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搭在副驾驶的座椅靠背上。那手……无名指上戴着婚戒。款式……很像子谦的。照片角落,有一小片深色的西装袖口,袖扣……是子谦生日时我送的那对蓝宝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默默删掉了回收站记录。什么都没问。问了,又能怎样撕破脸吗我还没准备好……或者说,我还在可悲地期待一个……误会】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不是滚烫的,是冰凉的,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原来不是没有痛。
只是那痛太深,太沉,沉到了灵魂最底层,被巨大的震惊和求生本能死死压制着。此刻,在无人窥见的角落,在过往七年不堪的真相面前,那被压抑的剧痛终于冲破了麻木的堤坝,汹涌而至。
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喉咙里堵着大团大团冰冷的棉絮,窒息感一阵阵袭来。我蜷缩起身体,把脸深深埋进膝盖,日记本滑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门外,陆子谦的砸门声和哭喊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也许是绝望了,也许是累了。
一片死寂。
只有我压抑的、无声的颤抖,和心脏被冰冷的钝器反复捶打碾压的闷响。
原来,最深的绝望,是连哭泣都发不出声音。
门外的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死寂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整个房间,只剩下床头灯昏黄的光晕,勉强撑开一小片暖色的孤岛。我蜷缩在床沿,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轻颤,泪水早已流干,脸上只剩下紧绷的涩意和冰冷的泪痕。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颤抖才慢慢平息,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我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滑落在地毯上的深蓝色日记本。它摊开着,停留在最后记录的那一页,字迹被泪水晕开的地方,墨色氤氲成一团模糊的伤疤。
视线移开,落在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止痛药。是了,最近头疼得厉害,以为是工作压力太大。
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瓶身。拧开盖子,倒出里面剩下的几片白色小药片,摊在掌心。药片很小,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不祥的光泽。
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了我。
吞下去。全部吞下去。结束这一切。结束这无休止的欺骗、背叛、羞辱和深入骨髓的痛。让这肮脏的一切都随着意识沉入黑暗,归于永恒的寂静。多简单。多轻松。
这个念头像带着甜腻香气的毒藤蔓,疯狂地缠绕上来,勒紧心脏,诱惑着疲惫不堪的灵魂。
指尖捏起一片药片。冰凉的触感。
就在药片即将送到唇边的瞬间,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炸开!
7
复仇的火焰
像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
凭什么!
凭什么是我沈薇要去死!凭什么是我要为了这对狗男女的肮脏勾当付出生命的代价!
被当众羞辱、被踩进泥里的是我!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被当成傻子玩弄的是我!
七年青春,满腔真心喂了狗的是我!
而他们呢陈明此刻或许正在哪个销金窟里左拥右抱,享受着踩碎别人尊严的快感!陆子谦呢刚刚还在门外假惺惺地表演深情和忏悔,转头就能为了自保继续摇尾乞怜!
凭什么我要用死,来成全他们的逍遥自在!
一股灼热的、带着血腥味的愤怒,如同熔岩般瞬间冲垮了那诱人沉沦的冰冷死志!它烧干了残存的泪水,烧尽了软弱的疲惫,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暴烈!
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刺痛感清晰地传来,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掌控感。那几片小小的白色药片被死死攥在汗湿的掌心,几乎要被捏碎。
不!
沈薇,你活着!
你必须活着!
你要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些背叛你、践踏你的人,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要亲手把他们拖进地狱!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计划,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混沌的脑海!每一步都精准,冷酷,直指要害。
陈明……陆子谦……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伤口渗出细小的血珠,混合着被汗水濡湿的药粉,黏腻一片。那几片小小的白色药片,边缘已经被捏得有些变形。
我没有再看它们一眼。
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那个被我遗忘在角落、许久未用的旧手机。开机,等待,屏幕亮起微弱的蓝光。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滑动、搜索。
一个名字跳了出来:李泽。后面跟着一行小字:深蓝科技,网络安全部主管。印象里,是个沉默寡言、技术过硬,曾在公司年会上因为看不惯陈明跋扈而当场顶撞过他的技术男。当时陈明脸色铁青,却碍于场合没有发作。
就是他了。
没有犹豫,我用旧手机的匿名网络拨通了他的私人号码。
嘟…嘟…
等待音响了四五声。
喂一个略带警惕的男声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酒吧或者大排档。
李泽我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我是沈薇。陈明刚刚开掉的那个市场总监。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背景杂音似乎也小了些。……沈总监这么晚有事他的声音依旧带着警惕,但那份意外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我知道陈明有问题。我开门见山,声音冰冷而直接,大问题。泄露公司核心标书,证据确凿。我需要你帮我个忙,查点东西,代价是……扳倒陈明,够不够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传来。
几秒钟后,李泽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清晰了许多,背景杂音彻底消失,他似乎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那声音里没有了警惕,只剩下一种冷静的、带着锋芒的决断:
时间,地点。我手边有电脑。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变成了淬毒的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缓慢地凌迟着名为家的躯壳。
陆子谦彻底变成了一个惊弓之鸟。他不再敢靠近主卧的门,每天像幽灵一样在客厅里游荡。我走出房门时,总能撞见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恐惧、绝望和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讨好。他试图跟我说话,试图解释,试图用笨拙的方式弥补——比如做一桌早已冷掉的、我根本不会碰的饭菜。
薇薇,吃点东西吧你脸色不好……
薇薇,你看,我把家里都打扫干净了……
薇薇,我……我辞职报告打好了,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走
每一次,回应他的只有我冰冷的沉默和直接无视的眼神。那眼神像冰锥,轻易就能刺破他强装的镇定,让他瞬间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像个小丑。
他不敢再提录音笔,不敢再提陈明。他所有的努力,都像是在一堵坚不可摧的冰墙上徒劳地撞得头破血流,只为了换取一点点渺茫的、他自己都不再相信的宽恕可能。
而我,则利用着这份他亲手制造的、令人窒息的平静,在暗处有条不紊地织着复仇的网。
8
潜入会所
旧手机成了唯一的通讯工具。李泽的效率高得惊人。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技术宅,在对付陈明这件事上,展现出了惊人的能量和缜密。他像一头蛰伏已久的猎豹,终于等到了扑向猎物的机会。
【匿名聊天窗口】
深蓝(李泽):[文件传输]
收到。邮件服务器日志切片。重点标红部分。源IP指向陈明助理的私人邮箱,但发送时段,该邮箱的登录物理地址在陈明常去的丽思卡尔顿行政套房。时间戳吻合。
深蓝(李泽):[图片]
加密邮件内容碎片还原。关键词:瑞科、底价、技术参数。确认是上月丢失的M7项目核心标书无疑。
深蓝(李泽):[另一张截图]
陈明助理私人账户。上周五,一笔50万不明来源款项打入,随即转出至一个海外空壳公司。路径很隐蔽,但没清干净。
深蓝(李泽):[最后一条]
你要的其他东西,难度更大。他私人手机和云端防护很严。需要物理接触植入。有办法吗
我看着屏幕上一条条跳出的、足以将陈明彻底钉死的证据,指尖冰凉,血液却在沸腾。
我(沈薇):物理接触……交给我。时间地点
深蓝(李泽):明晚8点后。他固定去城西云顶私人会所。VIP888包房。有半小时独处习惯(你懂的)。会所监控后门,我处理了。你有十分钟窗口期。东西[文件传输]
这个U盘,插进他留在包房的备用笔电USB口,三秒,自动运行,无声植入。拔走即可。
我(沈薇):收到。
关掉匿名聊天窗口,我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一种铁锈般的血腥气。
机会只有一次。
第二天傍晚,我换上了一套不起眼的深色运动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在陆子谦惊疑不定、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平静地走出了家门,没有给他任何询问的机会。
云顶会所坐落在城西最奢华的街区,外表低调,内里极尽奢华。凭借李泽提供的内部路线图和短暂失效的后门监控,我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轻易地潜入了这片纸醉金迷之地。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氛、雪茄和酒精混合的糜烂气息。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找到VIP888包房并不难。厚重的雕花木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男女放肆的调笑声和骰子碰撞的脆响。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阴影里,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包房里的喧嚣似乎达到了一个高潮,然后又渐渐低落下去。隐约听到陈明带着醉意的声音:……你们先玩,我抽根烟透口气。
机会!
我闪身到包房斜对面的消防通道门后,屏住呼吸。
厚重的包房门被拉开,陈明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脸色泛红,领带扯松了,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他显然喝了不少,脚步有些虚浮,眼神迷离地朝着走廊另一端的露台方向走去,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就是现在!
在他身影消失在露台入口的瞬间,我像一道迅捷的黑影,闪身推开了虚掩的VIP888包房门。
浓烈的烟酒气和香水味扑面而来。巨大的包房内灯光昏暗迷离,巨大的屏幕上放着无声的MV,沙发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几个醉醺醺的男女,衣冠不整,显然已经玩嗨了,没人注意到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
我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混乱的现场,瞬间锁定目标——角落一张相对干净的小圆几上,放着一台银灰色的超薄笔记本电脑。正是陈明惯用的那台。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我强迫自己冷静,脚步无声而迅速地穿过凌乱的地面,避开地上滚落的酒瓶和衣物。
三秒。
仅仅三秒。
我已站在小圆几前。李泽给的、伪装成普通黑色U盘的小东西,被我紧紧攥在手心。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我迅速俯身,将U盘精准地插入笔电侧面的USB接口。
嗡……
U盘顶端的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一秒……两秒……三秒!
指示灯熄灭。
成了!
我猛地拔出U盘,紧紧攥回手心,毫不留恋地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间弥漫着堕落气息的包房,迅速消失在消防通道的门后。
整个过程,快如鬼魅。
直到重新呼吸到外面清冷的夜风,后背的冷汗才瞬间涌出,浸透了内里的衣衫。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手心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冰凉的U盘,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握着一张通往地狱的门票。
第一步,完成。
接下来的两天,等待像缓慢流淌的岩浆,灼烧着每一根神经。
家,彻底变成了一个无声的战场。陆子谦的恐惧与日俱增,他像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焦躁不安地在客厅里踱步,眼神空洞,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他试图窥探我的动向,目光总是追随着我,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他甚至开始梦呓,在深夜里发出惊恐的呜咽。
而我,则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无视他所有的崩溃迹象,无视他精心准备又原封不动倒掉的饭菜,无视他放在我门口、写着薇薇,求你字样的、字迹颤抖的纸条。
9
证据链闭环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系在那部旧手机上。
第三天下午,旧手机屏幕终于亮起。是李泽发来的一个加密文件包,没有留言。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开文件包。
解压。
里面是三个子文件夹。
第一个文件夹:【邮件&通讯记录】。点开,是密密麻麻的截图和还原文档。陈明与竞争对手瑞科高层露骨的邮件往来,敲定标书泄露的细节和报酬;他与陆子谦的加密通讯记录,内容不堪入目,充斥着露骨的调情和下流的承诺,时间跨度长达近两年;甚至还有他与其他几个不同性别对象的暧昧信息……内容之肮脏,令人作呕。
第二个文件夹:【财务证据】。清晰的资金流水截图,从瑞科打入陈明控制的海外空壳公司,再经过多层复杂洗白,最终流入陈明和其助理的私人账户。数额之大,触目惊心。
第三个文件夹:【私密影像】。李泽的备注很简单:物理接触成果。云端同步备份已获取。慎用。
我点开了其中一个视频文件的缩略图。
画面剧烈晃动了一下,随即稳定下来。背景是极度奢华的酒店房间,灯光暧昧。镜头正对着一张巨大的圆床。床上,是两具交缠的、白花花的身体。上面那个,赫然是陈明!而被他压在身下、发出放浪呻吟的男人……那张脸,烧成灰我也认得!
是陆子谦!
视频的角度很刁钻,显然是手机偷拍,但两人的脸和身体特征清晰无比。陆子谦脸上那种沉迷的、谄媚的、甚至带着一丝痛苦又享受的表情,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强压下呕吐的欲望。
够了!
我猛地关掉视频窗口,胸口剧烈起伏着。愤怒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但这一次,没有失控。只有一种冰冷的、带着毁灭意味的平静。
证据链,彻底闭环。
我拿起旧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电话响了三声后被接起。
喂小薇一个沉稳干练的女声传来,带着一丝意外。是我刚入行时的导师,也是集团总部监察部的高层之一,周岚。为人刚正不阿,眼里最揉不得沙子。
岚姐,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是我,沈薇。我手里有陈明泄露集团核心商业机密、收受巨额贿赂的确凿证据。还有他严重违反公司道德准则、生活作风极其糜烂的影像资料。涉及金额巨大,影响极其恶劣。我想,您和监察部会需要它。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只能听到对方略显加重的呼吸声。
沈薇,周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你确定
所有证据链完整清晰,来源可靠。邮件、通讯记录、资金流水、影像资料,一应俱全。我语速平稳,我可以现在匿名发送到您的加密工作邮箱。或者,如果您需要更直接的渠道……
发给我!周岚斩钉截铁地打断我,声音里带着雷霆将至的肃杀,立刻!用最高级别加密!沈薇,这件事非同小可,你……
我知道后果。我平静地接话,我只要求一件事:在集团内部处理结果公布之前,确保陆子谦无法离开本市。他是关键共犯。
……明白了。周岚的声音沉了下去,交给我。保持这个号码畅通。
挂断电话。我打开加密邮箱,将李泽传来的那个沉甸甸的文件包,附上简短的说明,发送到了周岚指定的地址。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指尖没有一丝颤抖。
做完这一切,我删除了所有相关的聊天记录和传输痕迹。旧手机恢复了初始状态,像一块沉默的黑色砖头。
我站起身,走到主卧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嘴唇毫无血色。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盛满爱意、信任,后来被痛苦和泪水淹没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照着镜中的影像,冰冷,沉寂,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冰冷的火焰。
风暴,要来了。
暴风雨前的最后一丝宁静,在次日清晨被彻底撕碎。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吝啬地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死寂的客厅里,陆子谦像一尊一夜之间被风干的泥塑,蜷缩在沙发角落。他双眼深陷,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下巴冒出青黑色的胡茬,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腐朽的、行将就木的绝望气息。
茶几上,他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疯狂地震动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陈总。
陆子谦像被电击般猛地一颤,惊恐地看向那如同催命符般震动的手机,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只是徒劳地瞪大了布满恐惧的眼睛。
震动停了。
几秒后,再次疯狂响起。这一次,是刺耳的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尖锐的铃声如同丧钟,瞬间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陆子谦像是终于被这铃声从噩梦中惊醒,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抽气声!他连滚带爬地扑向茶几,手指哆嗦得几乎拿不住手机,慌乱地划了好几次才接通。
喂…喂陈总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
10
审判的钟声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过听筒隐隐传来,不再是慵懒的掌控,而是气急败坏的咆哮,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发出的怒吼!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滔天的怒意和失控的疯狂!
废物!你他妈干了什么!监察部的人怎么会查到那些邮件!还有那些账户!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那个疯婆娘搞的鬼!陆子谦!我告诉你,我要是完了,你也别想活!我死也要拉你垫背!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陈明的咆哮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客厅里炸开!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恨意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陆子谦的脸色瞬间由惨白变成了死灰!他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着,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抽气声。巨大的恐惧彻底攫住了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光芒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
不……不是我……陈总……我没有……你听我解释……他徒劳地对着手机嘶喊,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
就在这时——
咚咚咚!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如同闷雷般骤然响起!砸在厚重的防盗门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力量!瞬间盖过了手机里陈明歇斯底里的咆哮!
陆子谦如同惊弓之鸟,猛地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手机啪嗒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陈明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他惊恐万分地看向大门的方向,身体抖得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站立,踉跄着后退,撞在沙发扶手上,狼狈地跌坐回去。
敲门声停了。
门外,一个严肃、洪亮、带着公事公办冰冷腔调的男声清晰地穿透门板传了进来:
陆子谦先生!我们是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请开门配合调查!
轰——!
这如同最终审判的声音,彻底击垮了陆子谦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神经。
他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了,惨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限,涣散地望着天花板。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猛地弯下腰——
呕——!
一大滩污秽物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溅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散发出刺鼻的酸腐气味!
他像一滩彻底融化的烂泥,瘫倒在沙发和呕吐物的狼藉之中,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无意识的抽噎。眼泪、鼻涕和呕吐物糊了一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那身曾经笔挺昂贵的西装,此刻沾满了污秽,裹在一具彻底崩溃的躯壳上。
他完了。
一切都完了。
卧室的门,在此时被轻轻拉开。
我走了出来。
身上穿着熨帖的烟灰色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脸上甚至化了精致的淡妆,遮盖了所有的苍白和疲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稳定的声响。
我平静地走过一片狼藉的客厅,目光没有在那滩烂泥般的陆子谦身上停留一秒,仿佛他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径直走向大门。
门外,穿着制服的警察肃然而立。为首的警官出示了证件,目光锐利:沈薇女士
是我。我点头,声音清晰平稳,我配合调查。
我的目光越过警官的肩膀,看到楼道电梯口,周岚带着两名穿着集团监察部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也站在那里,对我微微颔首。
请跟我们走一趟,协助了解陈明、陆子谦涉嫌商业泄密及受贿的相关情况。警官侧身让开通道。
好的。我迈步,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坚定,沉稳,再无一丝犹豫。
身后,传来陆子谦如同濒死野兽般绝望的、含混不清的哀嚎:薇薇……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那声音撕心裂肺,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万劫不复的地狱的恐惧。
我没有回头。
电梯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光洁如镜的金属门板映出我的身影。
妆容精致,衣着得体,背脊挺直如松。
只有那双眼睛。
映在冰冷的电梯门上,眼眶通红,像燃烧着两簇不灭的火焰,但那里面,再也没有一滴眼泪。
电梯门缓缓关闭,将身后那绝望的哭嚎和一片狼藉彻底隔绝。
狭小的空间开始下行,轻微的失重感传来。
我抬起头,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
11
最后的决断
真可惜。
陆子谦。
这双眼睛,再也不会为你流一滴泪了。
它只会看着你,看着陈明,看着所有把别人真心踩进泥里的人,一步步,走向你们应得的审判。
而我,沈薇。
选择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