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顾家大宅时,暴雨倾盆。
雨刷疯狂摆动,仍挡不住水幕。
顾栖迟趴在车窗,背部的伤被座椅一撞,剧痛钻心。
他却把额头抵在冰凉玻璃上,一声不吭。
雨声里,他恍惚听见那年姜晚凝软软的声音。
“顾栖迟,你若是迷路了,就回头,我在原地。”
如今回头,只剩空宅与鞭痕。
车灯劈开黑夜,像一把钝刀,硬要在这漆黑里豁出一道口子。
油门踩到底,迈巴赫咆哮着冲破雨幕,溅起红色的水花。
那是他身上的血,也是他给姜晚凝的所有迟到的、无用的歉意。
顾栖迟闭上眼,任由雨水冲刷脸庞。
这一刻,他只想找到她,哪怕用尽余生。
血色的海风裹着香槟的气泡,一起涌进海湾酒店顶层露台。
顾栖迟的白色衬衫被夜雨和血染成暗红,像一面破碎的旗帜。
他一路把迈巴赫的油门踩到底,方向盘上的指节崩得青白,冷汗顺着额角滑进领口。
那里有一道翻裂的鞭痕,此刻正往外渗血。
此刻铁艺大门外巨幅led屏正循环播放那张海报。
姜晚凝倚在谢宴廷怀里,白纱拖尾铺陈成一片柔软的光,笑得柔软而笃定。
画面每闪一次,顾栖迟就觉得那把钝刀往心口又推进一分。
海风把屏幕吹得微微晃动,她的影子便像水波一样,一遍遍碎在顾栖迟心上。
他下车时连熄火都忘了,迈巴赫斜横在喷泉池旁,车头灯碎了一角,雨丝把血迹冲成蜿蜒的粉红。
保安拦他,“先生,没有请柬是不能进入的。”
他只抬眼,那双眼像被抽干了水的枯井,血丝纵横,却黑得吓人。
回答保安的是“咔啦”一声脆响。
顾栖迟直接翻过铁艺门,玫瑰灯带在他掌心里炸成玻璃雨,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白色大理石上,像一串细小的朱砂痣。
他却连眉都没皱,径直冲进宴会厅。
水晶吊灯的光瀑倾泻而下,所有宾客回头,议论声像潮水涌来。
“那不是顾氏的顾栖迟,顾家和谢家不是一向各自为王,互不干扰吗,他怎么突然来谢家少爷的订婚宴了?”
“听说谢家少爷刚醒,这出戏唱得可真大。”
“啧,新娘子过去不是他的药引子吗?”
议论声纷至沓来,顾栖迟却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见红毯尽头那袭烟青色鱼尾纱。
姜晚凝背脊挺得笔直,长发间那支断齿木梳被灯光映成琥珀。
她微微侧身,露出锁骨上浅浅的月牙疤,那是很多年前顾栖迟发病时咬下的印记,如今被粉底遮得几乎看不见。
谢宴廷坐在轮椅上,白色西装挺括,膝上覆一条薄毯,领口别着栀子花,那是姜晚凝亲手种的,如今却别在别的男人胸前。
他抬手,示意保镖松手,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全场安静:“顾少爷既然来了,就坐主桌吧,看得清楚些。”
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径直按住顾栖迟的肩,把他按进那张“特邀观礼席”。
桌面正对着宣誓台,上面摆着一只翡翠镯。
曾经他亲手从姜晚凝腕间抠下来,如今被修复得毫无裂痕。
他伸手想碰,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玉,就被谢宴廷的管家礼貌地挡住:“顾先生,这是谢家的东西。”
灯光骤暗,vcr开始播放。
第一束追光打在姜晚凝脸上,她穿烟青色鱼尾纱,锁骨上那道月牙疤被粉底遮得几乎看不见。
屏幕雪花闪动,七岁的姜晚凝踮着脚,把唯一的外套裹在更小的男孩身上,奶音软糯:“吃了小姜饼就不怕。”
男孩脏兮兮的手攥着饼干,腕间铁链勒出的血痕与今日谢宴廷腕上的浅疤重合。
第二段跳切到今天,谢宴廷撑着轮椅扶手,青筋暴起,却硬生生单膝跪地:“那一次你救我,这一次换我护你。”
全场掌声雷动,顾栖迟站在追光之外,指间那袋被她退回的头发早已攥得变形。
黑色发丝一根根从指缝溢出,像无声飘散的十五年。
他忽然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声响。
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齐刷刷钉在他身上。
他踉跄一步,两步,最后几乎是扑上台,单膝重重磕在红毯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凝凝。”顾栖迟的嗓音嘶哑得不像自己,血腥味从喉咙涌上来,“跟我走。”
姜晚凝垂眼看他,眸色平静得像一泓结了冰的湖。
她后退半步,鞋跟抵住宣誓台的边缘,声音透过话筒传遍每一个角落:
“顾先生,我只是你过去的一味药,过期了就该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