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半生相思半成灰 > 第十六章

顾栖迟跪在光斑中央,额头抵着地面,血水顺着鼻梁滴落,在雨洼里绽开一朵朵小小的猩红涟漪。
电话那端接线员的呼吸声清晰得刺耳,顾栖迟准确地报出姓名、地址、涉案人,声音平稳得像一把钝刀,把十五年的秘密一刀刀切开。
“我是证人。”他最后说,喉骨像被碎玻璃碾过,“所有证据,都在谢宴廷律师手里。”
因为证据确凿,警方很快就去了顾家带离了嫌疑人。
雨声里,警笛由远及近,沈明栀被反剪双手拖出来,高跟鞋在湿地上划出尖利的声线。
“顾栖迟!你疯了?这是你家!”
她妆容花成一片,尖叫声像指甲刮过玻璃。
顾栖迟没抬头,只盯着她腕上的镣铐,声音低得吓人:“家?你们把姜晚凝的血抽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也是家?”
沈明栀被按进警车,雨水砸在她脸上,混着眼泪一起滚进领口。
下一辆警车的门打开,顾老太太被架了出来。
银发凌乱贴在脸上,曾经高高在上的仪态此刻像被雨水泡烂的宣纸。
她回头,第一次用颤抖的声音喊他:“栖迟!顾家百年基业,不能毁在你手里。”
“能。”顾栖迟猛地直起身,雨水冲开他唇角的血痂,露出一个近乎癫狂的笑,“百年基业,抵不过她流的一滴血。”
老太太扑过来,被警察拦在半臂之外。她嘶吼:“我是你奶奶!”
“奶奶?”他笑得更大声,眼泪却滚下来,“你逼凝凝下跪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是我奶奶?你拿她母亲的命做筹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是我奶奶?”
顾栖迟指着自己胸口,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从今天起,我没有家人,只有凝凝。”
警笛远去,雨幕中只剩他一人。
顾氏股票在电子屏上狂跳,绿线一路下坠,跌停,再跌停。
顾栖迟仰头,雨水灌进喉咙,冰冷得像当年她抽完血后递给他的那杯冰水。
原来毁掉这一切,只需要他不再做帮凶。
谢宅大门终于为了他打开,姜晚凝撑着一柄黑伞走出来,伞骨下挂着细碎的水珠。
她穿一件素色风衣,头发松松挽起,发梢还沾着水汽。
顾栖迟跪在原地,背上的血已凝成暗褐色的痂,雨水冲开了伤口,露出新鲜的粉色皮肉。
他抬头看她,眼底血丝纵横,声音却轻得不敢惊动尘埃:“凝凝”
姜晚凝在他身前蹲下,伞沿遮住了他头顶稀薄的天光。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旧绒布袋,那是他当年剪下她头发后,用来装断发的锦袋。
如今,袋子被洗得发白,边缘起了毛球。
她把袋子放在他掌心,指尖碰到他掌纹里积的雨水,冰凉。
指尖相触的一瞬,顾栖迟猛地抓住她手腕。
“凝凝,我什么都没了顾家、股份、姓氏,我全扔了,你看看我”
他声音哽咽,像喉咙里塞满了碎玻璃,“我只有这条命,你要不要?你要,我就给你。”
“顾栖迟,”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原谅你了,但原谅,不等于回头。”
姜晚凝没有抽回手,只是静静看着他。
雨水顺着伞沿滴在他脸上,像替他流泪。
“阿迟,”她第一次用旧称呼,却轻得像叹息,“我要的不是你的命,是我自己的命。你救不了我,就别再拖我下水。”
她掰开他手指,一根一根,像拆散旧年的结。
“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已经不爱你了。”
伞沿微倾,水珠滚落,砸在顾栖迟手背的伤口上,疼得他浑身一颤。
谢宴廷站在廊下,手里握着干净毛巾,自然而然裹住她湿发。
顾栖迟看着那一幕,姜晚凝微微低头,他替她擦去发梢的水珠,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月光。
那是他曾经拥有却亲手打碎的月光。
顾栖迟想说“我什么都不要了”,想说“我用余生还”,想说“我跪在这里,只求你看我一眼”。
可最终,他只是攥紧了那个旧袋子,指节泛白,像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姜晚凝也曾这样背对他。
那时他趴在她背上,迷迷糊糊说:“凝凝,别丢下我。”
她喘着气答:“不会的,我在。”
如今,雪化了,脚印没了,她真的不在了。
铁门再次合上,“咔哒”一声,像给十五年画上句点。
顾栖迟跪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只旧袋子,指节因用力而发青。
雨水冲走了血迹,却冲不走他喉咙里那声呜咽。
“凝凝”
回应他的,只有风穿过门缝的呜咽,像极远处传来的一句。
“阿迟,别追了,雪化了,脚印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