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翎峰的云雾总带着三分清寒,像极了峰顶那位仙尊的性子。
沈文璟立于观星台,广袖垂落如流云,指尖捻着半朵将谢的玉兰,目光落在远处翻涌的云海间,仿佛这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仙尊,清虚门的帖子送到了。侍立的小弟子捧着鎏金帖,声音细若蚊蚋。
沈文璟指尖轻颤,玉兰花瓣坠入云海不见踪影。
他转过身,狭眸微抬,清润的嗓音像山涧冰泉:知道了。
小弟子偷瞄他一眼,只见仙尊白衣胜雪,颈间玉扣随动作轻晃,那张被三垣修士奉为谪仙范本的脸上,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寻不到。
传闻当年东渊斩蛇,他一剑划破天幕,蛇血溅在白袍上,也未曾皱过半分眉头。
这般人物,偏生到了该结道侣的年纪,却连个亲近的女修都没有。
三日后的论道大会上,各派长老齐聚苍翎峰议事堂。
玄真长老捋着花白长须,率先开口:文璟啊,你如今已是仙尊之位,修行上再无瓶颈,该考虑道侣之事了。
沈文璟执杯的手顿了顿,杯中清茶泛起微澜。
我听说青丘那位九尾公主正值适龄,容貌倾城,修为亦是不俗,另一位长老接话,与仙尊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文璟半阖眼眸,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阴影:道侣之事,讲究缘分,强求不得。
可你总不能孤身一人...
长老多虑了。沈文璟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我心向大道,暂无他念。
长老们面面相觑,终究是没再劝。
论道大会结束后,苍翎峰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沈文璟照旧每日在藏经阁批注典籍,偶尔去华清池打坐。
谁也没留意,议事堂外那棵玉兰树下,站着个穿玄衣的女子,正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噙着抹玩味的笑。
女子名唤楚清辞,是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苍翎峰的野客。
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她剑术狠厉,性子乖张,偏偏对沈文璟这位清冷仙尊,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
这日沈文璟正在药圃中查看灵草,身后忽然传来轻笑声:仙尊竟也会做这些凡俗活计
他回头,见楚清辞斜倚在竹篱边,玄衣猎猎,腰间悬着柄墨玉匕首,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羁。
她肌肤是健康的蜜色,与沈文璟的清冷白皙形成鲜明对比,却偏偏生了双勾人的桃花眼,笑起来时波光潋滟。
楚姑娘有事沈文璟的声音依旧清冷。
没事就不能来找仙尊说说话楚清辞走近几步,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袖,听说长老们劝你结道侣怎么,仙尊眼光太高,瞧不上三垣的女子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沈文璟下意识后退半步,耳尖几不可察地泛起薄红:姑娘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楚清辞挑眉,目光落在他颈间的玉扣上,还是说...仙尊根本不喜女子
这话戳中了近来峰上的流言。
不知是谁起的头,说沈仙尊清心寡欲到了极致,怕是...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致。
沈文璟的脸色沉了沉:楚姑娘慎言。
我偏要说,楚清辞非但不怕,反而又逼近一步,指尖几乎要触到他的脸颊,我倒想试试,仙尊是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沈文璟猛地转身:失陪。
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楚清辞低笑出声,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
楚清辞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缠着沈文璟。
他去藏经阁,她便坐在窗台上,看他批注典籍,偶尔念几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诗句;他去华清池,她便在池边的青石上打坐,美其名曰借灵泉灵气修行;甚至他在观星台打坐,她都能寻来,递上一壶刚温好的烈酒。
仙尊尝尝这可是我在凡间寻来的百年佳酿,比你那清茶有滋味多了。楚清辞把酒壶往他面前一递,酒香四溢。
沈文璟闭着眼,不为所动:贫道不饮酒。
真无趣。楚清辞撇撇嘴,自己仰头饮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唇角滑落,浸湿了颈间的衣襟,平添几分魅惑。
沈文璟的目光在她颈间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
他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像团烈火,带着灼人的温度,一点点烤着他冰封多年的心。
他修行三百载,自认早已心如止水,却在她一次次的靠近中,乱了章法。
峰上的流言愈演愈烈。
你听说了吗沈仙尊连青丘公主都看不上,怕是真的...
嘘!小声点!仙尊的修为深不可测,被听到有你好果子吃!
可楚姑娘都那样缠他了,他也没动心啊...
这些话断断续续传到沈文璟耳中,他面上依旧平静,心底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这日深夜,沈文璟照例去华清池泡澡。
灵泉的暖意包裹全身,原本躁动的心绪渐渐平复。
他靠在池壁上,闭上眼,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楚清辞。
想起她笑时的桃花眼,想起她饮酒时的慵懒,想起她凑近时带着松木香的呼吸...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沈文璟猛地睁眼,看见楚清辞不知何时出现在池边,正低头看着他。
玄衣已换成了便于行动的短打,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
你怎么来了沈文璟下意识往水里缩了缩。
楚清辞轻笑一声,也褪去外袍,踏入温泉中。
水花溅起,落在沈文璟的脸颊上,带着温热的触感。
长夜漫漫,来找仙尊解闷。她一步步走近,直到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拳的距离,怎么,仙尊怕我
沈文璟别开脸:姑娘请自重。
自重楚清辞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仙尊,看着我。
温热的指尖带着薄茧,触感粗糙却异常滚烫。
沈文璟被迫对上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里,此刻竟盛满了浓重的墨色,像化不开的夜色,将他牢牢吸住。
他们说你对女子没兴趣...楚清辞的目光掠过他泛红的眼角,声音低沉沙哑,我倒想试试,是不是真的。
话音未落,她忽然俯身,吻上了沈文璟的唇。
沈文璟浑身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唇上的触感温热而霸道,带着楚清辞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松木与酒香的气息。
不同于他自己常年萦绕的清冷兰香,那是一种鲜活的、带着侵略性的味道,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防线。
唔...他下意识想推开对方,手却被楚清辞牢牢按住,按在池壁的青石上。泉水冰凉,掌心却烫得惊人。
楚清辞加深了这个吻,舌尖撬开他的牙关,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掠夺着他口中的气息。
沈文璟的挣扎渐渐微弱,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唇齿间传来的灼热触感,和体内不受控制翻涌的灵力。
不知过了多久,楚清辞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他的,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缠。
师兄...楚清辞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眼底的墨色更深,你看,你不是对女子没兴趣,只是...没遇到对的人。
沈文璟的脸颊泛着潮红,薄唇被吻得红肿,连平日里清冷的狭眸都染上了水汽,像是蒙了层薄雾。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细碎的呜咽。
这副模样落在楚清辞眼里,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在心尖上,又像一团烈火,瞬间点燃了她隐忍多年的欲望。
她再次吻了上去,这一次却温柔了许多,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吻过他的唇,他的脸颊,最后停留在他的颈侧。
沈文璟的脖颈修长白皙,如玉般温润,此刻因为情动而泛着淡淡的粉色。
楚清辞忍不住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听见怀里人发出一声轻颤,随即留下一个深浅适中的红痕。
这里...楚清辞舔了舔那处肌肤,声音喑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仙尊是我的。
沈文璟猛地回神,理智像是被冰水浇过,瞬间回笼。他用力推开楚清辞,水花四溅:楚姑娘!你放肆!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楚清辞被推得后退半步,却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的欲望尚未褪去,却多了几分受伤。
仙尊,我...
出去!沈文璟别过脸,不敢再看她,声音冷硬如冰,从今往后,不准再踏入华清池半步!
楚清辞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转身,一步步走出温泉。
水花从她身上滴落,在青石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像一行无声的叹息。
房门被轻轻带上,温泉池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氤氲的雾气和沈文璟粗重的喘息。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楚清辞的温度和气息。
颈侧的皮肤隐隐发烫,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荒唐...他低声呢喃,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他苦修多年,自认早已心如止水,却在楚清辞的步步紧逼下,溃不成军。
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情愫,如同破土而出的种子,在这一刻疯狂生长,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自己对楚清辞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寻常,可仙尊的身份,清修的戒律,像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困住。
接下来的几日,沈文璟刻意避开楚清辞。
他把自己关在藏经阁,没日没夜地批注典籍,试图用经文压制心底的躁动。
可越是刻意忘记,楚清辞的身影就越是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她的笑,她的靠近,她霸道的吻,还有她眼底那抹让人心颤的受伤。
苍翎峰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弟子们发现,仙尊的脸色比往常更加冷淡,周身的寒气几乎能冻伤人。
而楚姑娘则像是变了个人,不再四处游荡,常常一个人坐在观星台,望着沈文璟书房的方向,一看就是一整天。
这日沈文璟正在给新收的药草浇水,忽然听见弟子来报,说楚清辞在山门外与人起了争执。
他心头一紧,放下水壶便往山门外赶去。
只见山门外,楚清辞正被几个清虚门的弟子围着,为首的是玄真长老的孙子赵宇。
哪来的野女人,也敢在苍翎峰放肆!赵宇指着她的鼻子,满脸不屑,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靠近沈仙尊!
楚清辞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眼神冰冷:我与仙尊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呵,就凭你赵宇嗤笑,也难怪沈仙尊不理你,听说他...
话未说完,楚清辞的匕首已经出鞘,寒光一闪,直指赵宇的咽喉。
楚姑娘!沈文璟及时赶到,出声喝止。
楚清辞的匕首停在离赵宇咽喉寸许的地方,刀刃上的寒气让赵宇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仙尊。楚清辞收回刀,看向沈文璟,眼底的戾气渐渐褪去,却多了几分委屈。
沈文璟看向赵宇,狭眸里没有任何温度:赵师兄,苍翎峰不欢迎无礼之人,请回吧。
赵宇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头发怵,却还是强撑着面子:沈仙尊,这可是你护短了!
她是我苍翎峰的客人,我自然护着。沈文璟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是再让我听见半句污言秽语,休怪我不客气。
赵宇不敢再多说,带着随从灰溜溜地走了。
山门外只剩下沈文璟和楚清辞两人。
谁让你跟他们起冲突的沈文璟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
他们骂你。楚清辞低头看着自己的刀,声音闷闷的,我不能忍。
沈文璟心头一颤,看着眼前这个总是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的女子,那些到了嘴边的责备忽然说不出口了。
跟我来。他转身往回走。
楚清辞愣了一下,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沈文璟的书房。沈文璟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瓷瓶,递给楚清辞:这是用赤髓果炼的丹,你服下吧,对你的修为有好处。
楚清辞接过瓷瓶,指尖触到他的手,两人都下意识顿了顿,随即像触电般缩回。
谢谢仙尊。楚清辞低声道。
书房里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轻轻拂过。
那天...楚清辞忽然开口,声音有些艰涩,对不起。
沈文璟抬眸看她,只见她低着头,墨发遮住了眉眼,看不清表情,只露出紧抿的唇。
我不该...
不必说了。沈文璟打断她,拿起桌上的书卷,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楚清辞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仙尊,你还在生我的气
沈文璟避开她的目光:楚姑娘想多了,我从未生气。
那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楚清辞逼近一步,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感觉吗
沈文璟的心跳再次失控,他紧紧攥着书卷,指节泛白:我是苍翎仙尊,我们之间...不该如此。
我不在乎!楚清辞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不在乎你是仙尊还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从第一次在东渊见到你斩蛇时的样子,我就喜欢你了!
这番话像惊雷般炸在沈文璟耳边,他猛地抬头,撞进楚清辞炽热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丝毫虚假,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感情,在这一刻汹涌而出,几乎要将他淹没。
楚清辞看着他动摇的神色,心中一喜,再次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仙尊,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
沈文璟的手微微颤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
他看着楚清辞眼中的期待,想起这些年对方的陪伴与守护,想起温泉池里那个霸道而温柔的吻,想起自己心底那无法忽视的悸动。
许久,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传入楚清辞耳中。
楚清辞愣住了,随即狂喜涌上心头,她一把抱住沈文璟,将脸埋在他的颈间,声音带着哽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是石头...
沈文璟僵硬地回抱她,感受着怀里温热的身躯和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三百年的清修,似乎都只为等这一刻。
窗外的玉兰花瓣依旧纷飞,落在书案上,沾染了淡淡的松木香。
沈文璟看着怀中喜极而泣的女子,低头,在她发顶轻轻印下一吻。
或许,大道并非只有清冷一条。
偶尔沾染些人间烟火,让心头的那点火星燎原,也未尝不可。
后来,苍翎峰的弟子们发现,仙尊颈间的红痕再也没消去过。
而那位楚姑娘,也名正言顺地留在了苍翎峰,成了仙尊身边最亲近的人。
有人说,见过他们一起在华清池泡澡,玄衣与白衣交缠,像墨与雪落在泉中;有人说,见过楚姑娘趴在沈文璟背上,两人共乘一骑,在苍翎峰的云海间飞驰,笑声比银铃还要清脆。
而沈文璟自己知道,自从心里住进了那团烈火,他袖间的兰香里,便总掺着几分松木的烈,清冷的月光下,也终于有了可以相拥的温度。
这或许,便是他三百年修行,最好的归宿。
番外:初识《初遇·东渊火》
东渊的瘴气总带着股铁锈味,沈文璟拄着断裂的仙剑,踉跄着靠在岩壁上。
蛇血浸透了他的白袍,顺着衣摆滴落在地,在青苔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三天前,他为斩那条化形的巨蛇,孤身闯入这片绝地。
蛇妖修为远超预估,拼尽全力将其斩杀时,他自己也灵力耗尽,经脉受损,连御空的力气都没了。
意识渐渐模糊,耳边似乎传来野兽的低吼。
沈文璟苦笑,难道他这苍翎仙尊,今日竟要葬身这荒僻瘴谷
啧,这不是沈仙尊吗怎么落到这般境地
清亮的女声带着几分戏谑,穿透瘴气传来。
沈文璟艰难地抬眼,看见个穿玄衣的女子从藤蔓后走出来。
她背着把长刀,裙摆沾着泥污,脸上却带着笑,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亮得惊人。
是她
沈文璟认出这女子。
半月前三垣论剑,她以一套诡异刀法连败三位长老,却不肯透露师门,被各派视为异类。
他记得她那时也是这副模样,眉眼带笑,眼底却藏着桀骜,像匹没被驯服的野马。
姑娘。他声音嘶哑,灵力溃散带来的剧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
楚清辞几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打量他:斩了那蛇妖沈仙尊果然厉害,就是这身子骨,弱了点。
她说话直白,毫无敬意,沈文璟却没力气计较。
他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波动,虽算不上顶尖,却异常凝练,带着股野性的韧劲。
能否...借姑娘传送符一用他低声道,日后必有重谢。
楚清辞却笑了,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倒出粒乌黑的药丸:传送符没有,疗伤药倒是有一颗。不过——她掂了掂药丸,这可是我用十条毒蛇胆炼的,沈仙尊敢吃吗
沈文璟看着那粒散发着腥气的药丸,眉峰微蹙。
他自幼服食灵草仙丹,从未碰过这般霸道的药物。
不敢楚清辞挑眉,作势要收回,也是,仙尊金贵身子,哪能碰我们这些野路子的东西。
剧痛再次袭来,沈文璟眼前发黑。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若是等不到救援,不出半日便会被瘴气侵蚀而亡。
他抬手,声音因虚弱而发颤:多谢姑娘。
楚清辞倒也爽快,将药丸塞进他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灼热的力道瞬间涌遍四肢百骸,像是有团火在经脉里炸开,疼得他浑身痉挛,冷汗直流。
忍着点。楚清辞按住他的肩膀,掌心传来温热的力道,这药能逼出你体内的蛇毒,就是烈了点。
沈文璟咬着牙,感觉那股热力正一点点驱散蛇毒带来的阴冷。
他从未试过这般霸道的疗伤方式,却不得不承认,效果惊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过劲来,脸色虽依旧苍白,眼神却清明了许多。
多谢姑娘。他再次道谢,语气真诚了许多。
楚清辞却摆摆手,在他身边坐下,自顾自地拿出水囊喝酒:谢就不必了,我只是看不惯玄真那老头得意。他总说你是三垣第一天才,我倒想看看,没了苍翎峰的庇护,你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么神。
沈文璟沉默。他知道各派对他的追捧,也知道背后的嫉妒与质疑,只是从未放在心上。
你不怕我恩将仇报他忽然问。
楚清辞笑得更欢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你现在这模样,能打过我
沈文璟看着她张扬的笑,心头微动。
他见惯了恭敬与敬畏,这般直白的挑衅,竟让他觉得新鲜。
说起来,楚清辞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脖颈,仙尊这白衣染了血,倒是比平日里好看多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颈侧,带着淡淡的酒香。
沈文璟下意识偏头,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别动。楚清辞立刻伸手按住他,指尖轻轻拂过他渗血的伤口,蛇妖的毒有腐蚀性,得清理干净。
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指尖带着薄茧,触到皮肤时却有种奇异的安定感。
沈文璟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瘴气在她身后缭绕,竟像给她镀上了层朦胧的光晕。
你为何会在这里他忍不住问。
追杀只偷了我东西的黄鼠狼。楚清辞头也不抬,没想到撞见你这只受伤的白鹤。
沈文璟失笑。白鹤倒也算贴切。
楚清辞替他处理好伤口,又从背包里翻出件干净的粗布外袍:穿上吧,总穿这身血衣,像刚从坟里爬出来的。
那外袍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与他惯穿的丝绸锦缎截然不同,却意外地舒服。
等你能动了,就自己回苍翎峰吧。楚清辞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还得去追我的黄鼠狼。
沈文璟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忽然开口:楚姑娘。
楚清辞回头,眼里带着疑问。
敢问姑娘芳名
楚清辞。她笑得眉眼弯弯,沈仙尊可记好了,日后若是再见面,可别忘了还我这颗蛇胆丸。
说罢,她转身跃入藤蔓深处,玄色的衣摆在瘴气中一闪,便没了踪影,只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在谷中回荡。
沈文璟坐在岩壁下,握着那件带着阳光味的外袍,忽然觉得,这东渊的瘴气,似乎也没那么难闻了。
后来他才知道,楚清辞根本不是为了追什么黄鼠狼。
她听说他孤身闯东渊,便一路赶来,只是骄傲如她,不肯承认这份刻意的关心。
而那粒蛇胆丸,哪是什么十条毒蛇胆所炼,是她寻遍南疆,用三百年份的赤髓果,混着自己的心头血,才炼出的一枚解毒仙丹。
只是这些,沈文璟当时并不知情。
他只记得那个穿玄衣的女子,带着一身烈阳般的气息,撞进了他清冷如月光的世界,像颗火星,落在了等待燎原的枯草上。
许多年后,华清池的雾气中,沈文璟抱着浑身滚烫的楚清辞,忽然想起东渊初见。
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道:清辞,当年那枚药丸,我还没还。
楚清辞勾住他的脖子,笑得狡黠:那就用你这辈子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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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底的夜明珠映着两人交缠的身影,一如当年东渊的瘴气里,那抹玄色与白色的初遇,注定要纠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