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观坐落在南山深处,终年云雾缭绕,据说观主是位活了百年的得道高人,姓玄名清,仙风道骨,修为深不可测。
这话半真半假。
玄清确实活了很久,久到记不清具体年岁,他本是九重天上的帝君,因渡劫时出了点岔子,被天雷劈得灵力溃散,只能暂时托身于这具提前备好的凡人躯壳,在人间养伤。
至于得道高人的名头,不过是山下村民见他总穿着道袍,偶尔抬手能让枯枝发芽,硬安给他的。
这日清晨,玄清正在观前的石桌旁打坐,指尖捻着颗刚从药圃摘下的露水葡萄,正准备尝尝这人间鲜果的滋味,就听见山门外传来扑通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阵鬼哭狼嚎。
哎哟我去!哪个缺德玩意儿在山路中间挖坑啊摔死小爷了!
玄清抬眼,只见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少年正从地上爬起来,裤子膝盖处破了个大洞,露出的皮肤蹭得通红。
少年梳着利落的短发,身上套着件印着看不懂图案的黑色短衫,手里还攥着个同样漆黑的、方方正正的物件,嘴里嘟囔着这破地方连个信号都没有。
玄清微微蹙眉。
这少年身上的气息很奇怪,既不是凡人,也不是妖邪,倒像是……从另一个界域硬生生挤进来的,带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鲜活气。
少年按了半天那黑色物件,见它毫无反应,终于泄气地把它揣进兜里。
一抬头就看见石桌旁的玄清,眼睛倏地亮了。
他几步冲过来,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噗通一声跪在石桌前,动作标准得像在演什么戏文。
道长!救命啊!
少年一把抓住玄清的道袍下摆,眼眶微红,我迷路了,手机也没电了,身上一分钱没有,再找不到地方吃饭,就得饿死在这山里了!
玄清低头看着被攥皱的衣服,又看了看少年那双写满求收留的眼睛,指尖的葡萄滚落,沾了尘土。
他活了几十万年,见过跪下来求仙药的,求长生的,求复仇的,还是头回见求吃饭的。
你是谁玄清的声音很淡,带着点山间清泉的凉意,却奇异地不觉得疏离。
我叫林砚!双木林,笔墨纸砚的砚!
少年语速飞快,怕他不等自己说完就赶人,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还在宿舍打游戏,睁眼就到这荒山野岭了,身上就这一身衣服和一个破手机。
道长,您看我身强力壮,能干活,给您劈柴挑水都行,只求给口饭吃!
他说着,还故意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没什么肌肉的细瘦胳膊,试图证明自己身强力壮。
玄清看着他这副模样,在这人间的日子,或许能比想象中更有趣。
他的真身还需百年才能完全恢复,这云深观冷清了太久,有个活物吵吵闹闹,或许能驱散些孤寂。
起来吧。
玄清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褶皱,观里正好缺个徒弟,你若愿意留下,管吃管住。
林砚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事情这么顺利。
他眨巴眨巴眼,猛地磕了个响头:谢谢师尊!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声师尊喊得又脆又亮,惊飞了树梢上的几只麻雀。
玄清的脚步顿了顿,耳根悄悄泛起一点薄红。
他活了这么久,收过无数仙官神将做弟子,却没谁像这样,喊师尊喊得像在喊……哥哥。
不必多礼。
玄清转身往观里走,声音依旧淡淡的,先去把药圃的杂草除了,午饭前若是没干完,就等着挨饿。
保证完成任务!
林砚立刻从地上蹦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看着玄清的背影,偷偷比了个耶。
他才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虽然确实有点慌,但更多的是兴奋。
穿越哎!小说里的情节居然成真了!
眼前这位道长一看就是隐世高人,跟着他混,说不定能学到点御剑飞行、隔空取物的本事,以后回去了还能跟哥们儿吹牛逼!
林砚哼着在宿舍听的流行歌,拿起墙角的小锄头就往果圃冲。
他没注意到,石桌旁那颗沾了尘土的葡萄,正被一只路过的小松鼠叼走,而那松鼠跑着跑着,尾巴突然变得流光溢彩。
玄清站在观门口,看着药圃里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
这异世来的少年,身上的气息像春日里的暖阳,带着朝气。
或许,收个徒弟,没什么不好。
林砚在云深观住下的第一个月,玄清终于明白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少年确实能干活,劈柴挑水样样不含糊,但干着干着就容易跑偏。
劈柴能把斧头扔到房顶上,挑水能踩着青苔滑倒在水缸里,最离谱的是洒扫庭院,他能拿着扫帚追着蝴蝶跑半个时辰,最后把落叶扫得满院都是。
林砚。
玄清坐在药圃旁的竹椅上,看着又一次把草药当杂草拔掉的少年。
语气很是平静,你手里拿的是‘凝露草’,能治风寒,不是狗尾巴草。
林砚手里攥着一把被拔得七零八落的草药,尴尬地笑了笑:嘿嘿,师尊,这草长得跟我老家的狗尾巴草太像了,一时没认出来。
他说着,偷偷把凝露草往身后藏,试图销毁证据。
玄清没戳穿他,只是指了指旁边的竹篮:把昨天晒好的金银花收起来,装进那个陶罐里。
好嘞!
林砚立刻扔下手里的证据,颠颠地跑过去收花。
他动作倒是快,就是毛手毛脚的,收着收着,不知怎么就碰倒了旁边的竹架,
架子上晒着的药粉哗啦一声全撒了,正好落在他头上,弄成了个白头翁。
林砚:……
玄清看着他顶着一脑袋白花花的药粉,嘴角抽了抽,终究没能忍住,从袖中摸出块手帕递过去:擦擦。
林砚接过手帕,胡乱在头上一抹,结果把药粉蹭得满脸都是。
他自己没察觉,还咧着嘴冲玄清笑:谢谢师尊!
玄清别过脸,肩膀微微颤抖,是在憋笑,就是在笑。
除了干活不靠谱,林砚还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习惯。
他每天早上醒来,都要对着那个叫手机的黑色方块按半天,嘴里念叨着怎么还没信号;
晚上睡觉前,他会坐在床边,用一根小木棍在地上画些歪歪扭扭的符号,说是在写日记;
最让玄清费解的是,他总爱缠着自己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师尊,您会飞吗就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踩着剑在天上飞
师尊,这山里有狐狸精吗是不是都长得特别好看,还会勾引书生
师尊,您活了这么久,有没有见过外星人啊就是长着三只眼睛,会发光的那种!
玄清起初懒得理他,后来被问得烦了,便捡些能说的回答。
御剑飞行不难,你若能静下心来,三年后或许能学会。
山里有狐妖,不过它们最近在忙着繁衍后代,没空勾引书生。
外星人……或许有,但本观不收。
林砚听得眼睛发亮,离玄清越来越近,鼻尖闻到师尊身上的淡淡松木香,混合着药草的气息,好闻得让人想多闻几口。
师尊,那您教我吧!
林砚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我想跟您学御剑,学穿墙,学……学您抬手就能让枯枝发芽的本事!
玄清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少年的皮肤很白,睫毛又长又密,说话时嘴唇微微嘟起,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他喉结微动,伸手轻轻敲了敲林砚的额头:修行先修心,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得磨。
我能磨!
林砚立马拍了拍胸脯,师尊您看,我今天除草就没拔错药草!
玄清瞥了眼药圃里依旧歪歪扭扭的药草,没说话,却从袖中摸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递给林砚:先把这个背会。
册子上写着《清心诀》,是入门的道家心法。
林砚接过册子,像捧着什么宝贝,立刻盘腿坐下,咿咿呀呀地读起来。
只是他那异世的口音,把清心寡欲念成清心挂玉,把道法自然念成道法孜然,听得玄清太阳穴突突直跳。
傍晚时分,林砚终于把《清心诀》背得七七八八,虽然错漏百出,但也算有了点起色。
玄清奖励他一碗加了桂花蜜的莲子羹,看着他捧着碗,吃得嘴角沾蜜。
师尊,这莲子羹太好吃了!比我们学校食堂的糖醋里脊还好吃!
林砚说得含糊不清。
玄清递给他一块手帕:慢点吃,没人抢。
林砚接过手帕,擦了擦嘴,趁着玄清不注意,飞快地将帕子上的蜜蹭在了师尊唇上。
师尊也尝尝甜不甜!
林砚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玄清的身体僵住,脸上温度瞬间升高。
他看着少年灿烂的笑脸,唇上那一点甜,似乎甜进了心里。
他没像往常一样板起脸训斥,只是拿起手帕,慢悠悠地拭去蜜渍,声音低了些:胡闹。
林砚见他没生气,笑得更欢了,尾巴(如果有的话)估计能翘到天上去。
他舀起一勺莲子羹,递到玄清嘴边:师尊,真的很甜,您尝尝嘛。
玄清看着递到嘴边的勺子,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张口,把那勺莲子羹含了进去。
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带着桂花的香,还有……少年指尖不小心蹭到他唇瓣的、微热的触感。
山风吹过,带着药圃里的清香,吹起玄清的道袍,也吹红了他的耳根。
林砚看着师尊微微泛红的耳廓,心里冒出个念头:这位看起来清冷的师尊,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亲近嘛。
或许,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有这么个师尊陪着,也挺不错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砚的性子虽然还是跳脱,却比刚来时长进了不少。
他不再把凝露草当狗尾巴草,能像模像样地背诵《清心诀》,虽然偶尔还是会念错几个字。
玄清也渐渐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叽叽喳喳的存在。
他会在林砚背书卡壳时,不动声色地提醒;会在林砚劈柴累了时,递上一杯温热的药茶;
会在林砚晚上踢被子时,悄悄替他盖好,指尖划过少年露出的脚踝,感受着那不同于这个世界的、鲜活的气息。
这日是人间的中秋,玄清从山下村民那里换了些月饼,是最普通的五仁馅,用油纸包着,散发着淡淡的芝麻香。
傍晚,两人坐在观前的石桌旁,就着月光分食月饼。
林砚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师尊,这月饼没有我家那边的冰皮月饼好吃,那个是凉的,还带水果味。
人间的食物,各有各的滋味。
玄清慢慢咬着月饼,目光落在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上,就像这月光,在天上看是清冷的,在人间看,却带着烟火气。
林砚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只是觉得师尊今天的语气有点不一样,带着点淡淡的怅惘。
他凑近了些,抬头看着玄清的侧脸,月光把他的轮廓勾勒得很柔和,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师尊,您是不是想家了
林砚小声问。他听山下的村民说,道长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从没提过自己的家人。
玄清转头,对上少年关切的眼神,心里微微一动。
家
他的家在九重天,那里有金碧辉煌的宫殿,有俯首帖耳的仙官,却没有带着香气的月饼,没有会担心他是否想家的少年。
不算。玄清淡淡道,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哦。
林砚没再追问,只是把自己手里剩下的半块月饼递过去,师尊,这个给你吃,我不太喜欢五仁馅的。
玄清看着递到面前的月饼,上面还留着少年咬过的牙印,看了几秒还是接了过来,慢慢吃着。
没注意到林砚正偷偷看着他,眼睛里的光比月光还亮。
师尊,我给您讲个笑话吧
林砚忽然说,就是我们那边的,可好笑了!
不等玄清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讲起来:
从前有只兔子,问狐狸‘你猜我手里有几颗糖猜对了我就都给你!
’狐狸说‘五颗!’
兔子拿出三颗糖递给狐狸,说‘猜对了!剩下的两颗给你,因为我骗了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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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自己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抬头却看见玄清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显然没get到笑点。
不好笑吗林砚有点泄气。
玄清想了想,认真地说:兔子不该骗人,狐狸也不该贪心。
林砚:……
跟修道的人讲笑话,果然是对牛弹琴。
他正准备换个话题,就感觉手腕一热,低头看见玄清的指尖正搭在他的脉门上,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手腕流淌全身,驱散了凉意。
入秋了,山里凉,注意保暖。
玄清的声音很轻,似羽毛拂过心尖。
林砚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他想把手抽回来,却被玄清轻轻按住。
月光下,他能清晰地看到玄清指尖修剪得整齐的指甲,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松木香。
师尊,您的手好暖。
林砚小声说,脸颊有点发烫。
玄清的动作顿了顿,收回手,指尖却还残留着少年的温度,有些不自在。
他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月亮:你体质特殊,比常人畏寒,往后夜里早些睡,别总趴在床上写你的‘日记’。
知道啦。
林砚乖乖点头,心里却甜滋滋的。
夜深了,林砚打了个哈欠,被玄清催着回房睡觉。
他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玄清的样子。
他吃月饼时认真的模样,他听笑话时茫然的表情,他指尖搭在自己手上时温热的触感。
林砚捂住发烫的脸颊,心里冒出一个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念头:他好像……有点喜欢师尊了。
而观前的石桌旁,玄清还坐着。
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刚才被林砚蹭过蜜渍的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甜。
他活了几十万年,从未对谁有过这样的感觉,像有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他知道,自己这具凡人躯壳,对林砚这异世之魂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他也知道,林砚的存在,正在一点点消融他作为帝君的清冷和克制。
但他并不想阻止。
玄清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或许,这场意外的渡劫,这场偶然的相遇,都是命中注定。
他想,就这样吧。
让这异世来的少年,在他身边多待些日子。让这平淡温馨的日子,再长一点。
至于未来……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至少此刻,月光正好,少年安睡,而他的心里,盛满了暖意。
这就够了。
入了冬,南山落了场大雪,云深观被裹在一片白茫茫里,连药圃的枯枝上都积着厚厚的雪。
林砚怕冷,缩在屋里不肯出门,抱着玄清给的暖手炉,在火盆边翻那本快被他翻烂的《清心诀》。
他最近总觉得身上有点不对劲,指尖偶尔会冒出点淡金色的光,劈柴时不小心用了点力,斧头能直接嵌进石头里。
师尊,你看!
林砚举着自己的手,指尖那点金光忽明忽暗,我是不是有灵力了
玄清正在窗边煮茶,闻言回头,目光落在金光上,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这是林砚体内的灵力被他的仙气慢慢滋养,开始觉醒的征兆。
他走上前,伸手覆在林砚的手背上,一股温和的灵力探入,果然感觉到那股陌生却鲜活的力量正在躁动。
玄清的指尖微凉,压下他手上的金光,是灵力。你体质特殊,又常在我身边,慢慢能感应到天地灵气了。
林砚眼睛一亮,瞬间忘了怕冷,从凳子上蹦起来,是不是,我很快就能御剑飞行了
哪有那么容易。
玄清收回手,端起刚煮好的茶递给他,先学会控制灵力再说。今日起,我教你吐纳之法。
林砚捧着温热的茶杯,笑得眉眼弯弯。
他凑到玄清身边,故意把冰凉的鼻尖往对方颈窝里蹭了蹭:师尊最好了!
玄清的身体僵了僵,耳根泛起熟悉的红。
他侧过身,避开那过于亲昵的触碰,声音却软了些:站好,我教你运气。
接下来的日子,林砚开始正式学起了吐纳。
只是他那异世的灵魂似乎不太适应这个世界的灵力运转方式,要么把灵气吸进肺里,咳得惊天动地;
要么就是运气时控制不好力道,把桌上的茶杯震得落地。
玄清耐心极好,每次都不动声色地用灵力稳住那些即将落地的杯子,再手把手地教他调整气息。
林砚总能感觉到师尊掌心传来的暖意,还有那股让他心安的力量,常常练着练着就走了神,目光黏在玄清脸上移不开了。
这日傍晚,林砚练得太急,灵力在体内乱窜,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就往地上倒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尖嗅到对方身上的药香。
说了让你别急。
玄清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抱着林砚的腰,另一只手按在他的后心,渡过去一股柔和的灵力,帮他梳理体内乱窜的灵力。
林砚靠在他怀里,闻着那让人心安的味道,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他能清晰地听到玄清的心跳声,沉稳有力,敲在他的心尖上。
师尊……
林砚的声音有点发颤,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别的。
别动。
玄清的手还按在他后心,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等灵力运行顺利再说。
过了好一会儿,林砚才觉得舒服了些。
他从玄清怀里抬起头,正好对上关切的目光,没有了往日的清冷,满是柔和,看得他心头一跳,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以后不许这么冒进。
玄清松开手,语气平淡,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汗湿的碎发,去歇着吧,晚饭我给你留了红糖姜茶。
林砚嗯了一声,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脚步有点飘。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见玄清还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他刚才摔倒的地方,若有所思。
那一夜,林砚睡得不太安稳。
他总想起玄清抱着他时的温度,想起他掌心的暖意,想起他眼里的关切。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声闷气地想:完了,好像不止是有点喜欢了。
而玄清的房间里,烛火亮到深夜。
他坐在窗边,指尖捻着一颗晶莹的珠子,那是他用自己的仙元凝结的护心丹,能护住林砚的神魂,让他在灵力觉醒时少受些苦楚。
他看着那颗珠子在指尖流转,想起少年靠在他怀里时泛红的脸颊,想起他黏在自己身上撒娇的样子,心里那片被投进石子的冰湖,涟漪荡得越来越大。
他知道,自己对这少年的心思,早已超出了师徒之谊。
可他是帝君,他的存在本身就带着天道的束缚;而林砚是异世之魂,迟早要回去的。
这样的感情,注定是镜花水月。
玄清叹了口气,把护心丹收进袖中。
或许,就这样陪着他,看着他学会御剑,看着他找到回家的路,就够了。
至少,此刻的温暖是真的,少年的笑也是真的。
腊月里,南山的雪下得更大了,山路被封,云深观彻底成了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林砚却觉得这样的日子格外惬意,每天跟着玄清吐纳,练剑(虽然还只能拿着木剑乱挥),晚上就挤在玄清的房间里,一个看书,一个摆弄他那个早就没电的手机,偶尔说上几句话,也觉得温馨。
这日,林砚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坛据说是前观主留下的米酒,缠着玄清要煮酒喝。
师尊,就喝一点嘛!我在老家的时候,我爸总说冬天喝米酒暖身子。
林砚抱着酒坛,像只讨食的小猫,眼睛亮晶晶的,鲜活极了。
玄清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终究没拒绝,点了点头:只许喝一杯。
耶!师尊最好了!
林砚立刻欢呼雀跃地跑去厨房找酒壶,结果差点被门槛绊倒,惹得玄清无奈地摇了摇头。
炉火上架着小锅,米酒咕嘟咕嘟地煮着,冒出甜甜的热气,混着锅里放的桂花和枸杞,香气弥漫了整个院子。
林砚蹲在炉边,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米酒。
师尊,你说我还能回去吗
林砚忽然小声问,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刚来的时候,他天天想着回去,可现在……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添柴的玄清,心里竟有点舍不得。
玄清添柴的手顿了顿,火光映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或许吧。你的灵魂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总有一天会找到回去的契机。
林砚的心里有点失落,他低下头,用树枝拨弄着炉灰:那要是……我不想回去了呢
玄清沉默了。
锅里的米酒煮好了,发出轻微的响声,热气模糊了两人。
他舀了一杯酒递给林砚,声音很轻:先喝酒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林砚接过酒杯,抿了一口。
米酒甜甜的,带着桂花的香,喝下去浑身都暖融融的。
他看着玄清也拿起一杯,慢慢喝着,侧脸显得格外柔和,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像雪花落在手上。
玄清的动作僵住了,手里的酒杯晃了晃,差点洒出来。
他转头,对上林砚带着水雾的眼睛,那眼里有紧张,有期待,还有看不分明的情愫。
林砚……玄清的声音有点沙哑。
师尊,我好像喜欢你。
林砚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不是徒弟对师尊的那种喜欢,是……是想一直跟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说完这句话,他紧张得闭上了眼睛,心脏砰砰直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玄清看着他闭着眼,睫毛微微颤抖的样子,心里那片冰湖彻底化了。
他活了几十万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悸动,从未有过这样想把一个人护在怀里,不让他受一点委屈的冲动。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林砚的脸颊,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
傻小子。
玄清的声音带着点无奈,更多的却是化不开的温柔,酒喝多了。
林砚睁开眼,眉宇微皱,眼神暗了暗,他正想说什么,却被玄清轻轻按住了后颈,一个带着酒味的吻落了下来。
很轻,很柔,带着让人心颤的温度。
林砚的眼睛倏地睁大,随即又慢慢闭上,笨拙地回应着。
炉火还在烧着,锅里的米酒还在冒着热气,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还有那甜得化不开的酒香。
不知过了多久,玄清才松开他。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交缠,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自己。
师尊……
林砚的声音带着点哭腔,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委屈。
玄清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低声道:米酒喝多了,该睡觉了。
他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却牵着林砚的手,把他送回了房间。
替他盖好被子时,林砚突然抓住他的手,不肯放。
师尊,你别走。
林砚带着点撒娇,像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猫。
玄清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雪渐渐小了,房间里只剩下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林砚很快就睡着了,大概是酒劲上来了,睡得很沉,嘴角还带着笑。
玄清看着他熟睡的样子,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替他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玄清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年的温度。
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没忍住。
或许这样不对,或许未来会有很多麻烦,或许林砚迟早要离开。
但此刻,他只想遵从自己的心意。
玄清拿起桌上的酒杯,将剩下的米酒一饮而尽。
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底,暖融融的。
雪还在下,夜还很长,但他知道,从今晚起,云深观的日子,会和以前不一样了。
而这份不一样,他甘之如饴。
雪停后,南山的云雾散了些,露出青灰色的山尖。
林砚最近有点怕玄清。
倒不是真怕,是每次对上师尊那双看似平静温柔的眼睛,他就心跳加速,说话都不利索,连吐纳时都能把灵气吸错地方。
玄清却像没事人一样,依旧每天教他练剑,煮茶,只是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沉,偶尔递茶时指尖会故意多停留片刻,惹得林砚耳根红透,他自己却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这日清晨,两人正在观前练剑。
林砚拿着木剑,笨手笨脚地跟着玄清的招式比划,一个不留神,脚下打滑,眼看就要摔个四脚朝天,手腕却被玄清一把抓住。
小心。玄清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林砚惊魂未定,抬头正好撞进他眼底的温柔,心跳瞬间乱了节拍。
他想抽回手,玄清却没放,反而轻轻一拉,让他撞进自己怀里。
木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飘下几缕淡红色的光带,丝线一样,缠缠绕绕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腕上,打了个漂亮的结。
这是什么
林砚愣住了,抬手想扯掉那些光带,却发现它们长在了手上一样,怎么也弄不掉。
玄清脸色微微一变。
他认出这是天缘线,天道用来标记命定之人的东西,寻常仙凡之恋都难以引动,没想到会出现在他和林砚之间。
看来,连天道都在……助攻
别碰。
玄清按住他的手,这是天缘线,解不开的。
天缘线
林砚眨巴眨巴眼,忽然反应过来,是不是就像话本里的红线代表我们……有缘分
玄清看着他眼里瞬间亮起的光,低头看着两人手腕上紧紧缠在一起的红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算是吧。
那是不是说,师尊也喜欢我
林砚得寸进尺地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下巴,眼里满是期待。
玄清没回答,只是松开手,转身去捡地上的木剑,耳根却红得像被染上了天边的霞光。
天缘线的出现,像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让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微妙。
林砚不再掩饰自己的亲近,吃饭时会故意往玄清身边挤,睡觉时会找各种借口跑到玄清的房间,哪怕只是坐在床边看他看书,也觉得心里甜甜的。
玄清嘴上不说,却默许了他的得寸进尺。
他会在林砚冻得发抖时,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他披上;
会在林砚看书睡着时,悄悄把他抱回床上;
会在林砚又一次练错招式时,无奈地叹口气,然后手把手地重新教。
这日夜里,林砚又赖在玄清的房间里不走。
他趴在桌上,看着玄清在灯下写符,指尖的灵力凝聚成符文,在纸上流转,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师尊,你写的这是什么符啊
林砚好奇地问。
安神符。
玄清头也不抬,给你夜里睡觉用的,免得总做噩梦。
林砚心里暖融融的。
他凑过去,看着纸上那复杂的符文,忽然指着其中一个符号说:这个像不像我们那边的爱心
玄清的笔尖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那符号确实有点像林砚说的爱心。
他没说话,却在接下来的符文中,悄悄又画了一个同样的符号。
林砚看得真切,嘴角忍不住咧开,心里揣了只小兔子,蹦蹦跳跳的。
师尊,等我找到回去的办法,我一定把你也带过去看看。
林砚认真地说,我们那边有很多好玩的,有能飞的铁鸟(飞机),有能看到很远地方的盒子(电视),还有好多好吃的,比这米酒和桂花糕还好吃!
玄清放下笔,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光,心里有点涩涩的。
他知道林砚终有一天会离开,但听到他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想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林砚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当然会!你在这里啊,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他说得理所当然,像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玄清看着他认真的脸,心里那点涩意忽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暖意。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林砚的头发:好,我等你。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手腕上的天缘线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光,见证着承诺。
林砚看着玄清温柔的眼神,鼓起勇气,凑过去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次,玄清没有躲开。
他反手扣住林砚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天缘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红光变得更亮,将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仿佛要将彼此的命运,牢牢系在一处。
夜深了,烛火摇曳,映着交缠的身影和发亮的红线。
林砚靠在玄清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知道,不管未来会怎样,不管他能不能回去,此刻的温暖和心动,都是真的。
而玄清抱着怀里的少年,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这场渡劫或许是他漫长生命里,最幸运的一场意外。
天道既已牵线,那他便遵从本心,护着这少年,等他回来。
至于以后的事……有这红线在,有彼此的心意在,总会有办法的。
他低头,在林砚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声音低沉而温柔:睡吧,我的小笨蛋。
林砚在他怀里蹭了蹭,嘴角带着笑,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他看到自己和玄清手牵着手,走在一条开满鲜花的路上,红线闪闪发光,永远也解不开。
云深观所在的南山,实则是仙凡两界的交界之地。
山脚下有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叫望仙镇,镇上百姓多以采药、打猎为生,对云深观的玄清道长向来敬重。
倒不是因为他得道高人的名头,而是每年冬天,道长总会让药圃里的草药长得格外旺盛,镇上谁有个头疼脑热,去观里讨些药草,从不会被拒绝。
开春后,林砚跟着玄清下了趟山。
望仙镇的青石板路上还带着雨后的湿意,两旁的店铺挂着褪色的幌子,卖糖葫芦的老汉吆喝着,穿粗布衣裳的妇人在溪边捶打衣裳,一派热闹的人间烟火气。
哇,这就是你说的镇子
林砚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像第一次进城的娃娃,手指着糖画摊,师尊,我要那个!
玄清无奈,掏钱买了糖画。
林砚吃得嘴角沾满糖霜,忽然看见路边有个卖发簪的小摊,摊上摆着支桃木簪,簪头雕着朵桃花。
他拿起簪子,偷偷看了眼玄清的发髻,师尊总用根素银簪束发,若是换上这桃花簪,会不会更好看
老板,这个多少钱
林砚把糖画塞到嘴里叼着,腾出双手掏钱。
玄清看着他笨拙的样子,眼底漾着笑意,没戳穿他那点小心思。
等林砚拿着桃木簪跑过来,想往他头上插时,他只是微微低头,让少年把簪子簪进自己的发髻里。
好看!
林砚后退两步,满意地拍了拍手,比那个银簪好看多了!
玄清摸了摸头上的桃木簪,能感受到簪子上残留的、属于林砚的温度。
他活了几十万年,戴过用东海明珠、昆仑美玉做的簪子,却觉得这枚桃木簪,比任何珍宝都让人喜欢。
两人走到镇口的茶馆歇脚,刚坐下,就有个穿灰布道袍的中年道士凑过来,对着玄清拱手:这位道长看着面生,是从外地来的
玄清淡淡点头。
林砚却认出这道士,上次他偷偷下山买桂花糕,见过这道士在街边摆摊算卦,还被人追着要说法。
我看道长天庭饱满,定是有大造化之人。
那道士眯着眼,故作高深,只是身边这位小友……命格奇特,不似此间之人啊。
林砚心里一惊,下意识往玄清身边靠了靠。
玄清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给了他无声的安抚,随即对那道士道:阁下看错了。
那道士还想说什么,却见玄清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金光,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再开口时,嘴里只剩下啊吧啊吧,吓得他屁滚尿流地跑了。
师尊,你把他怎么了林砚目瞪口呆。
只是让他暂时说不出话而已。
玄清收回目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此人心术不正,惯会窥探他人命格,不必理会。
林砚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又崇拜又觉得好笑。
他凑过去,在玄清耳边小声说:师尊,你好厉害,比我玩过的游戏里的大boss还厉害。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玄清的耳根又红了。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该回去了,药圃的草药该浇水了。
回去的路上,林砚没再像来时那样东张西望,只是安安静静地牵着玄清的手。
山路两旁的野花刚开,星星点点的。
手腕上的天缘线在阳光下泛着淡红,缠得比往日更紧了些。
师尊,
林砚忽然开口,望仙镇的人说,你每年都会帮他们,是不是因为……你其实很喜欢这里啊
玄清脚步顿了顿,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轻声道:以前不觉得,现在……或许吧。
以前他待在云深观,不过是为了养伤,对这人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自从林砚来了,这观里有了烟火气,这山间的草木似乎都变得鲜活起来,连望仙镇的吵闹,都让人安心。
林砚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玄清,认真地说:那等我学会了御剑,就天天陪你下山,给镇上的人送药草,好不好
玄清看着他眼里的光,那光比阳光还要明亮。
他伸手,轻轻捏了捏林砚的脸颊,好。
回到观里,林砚主动去药圃浇水。
他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水壶里的水顺着他的动作,均匀地洒在草药上,沾了水珠的叶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玄清坐在石桌旁看着他,手里捻着那枚桃木簪,嘴角含着笑意。
傍晚时分,林砚把晒干的草药收进库房,回头看见玄清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件新做的道袍。
道袍是月白色的,领口和袖口绣着简单的云纹,针脚细密,是玄清亲手缝的。
试试。
玄清把道袍递给他,你那件旧了,穿着也不合身。
林砚接过道袍,指尖碰到玄清的手指,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跑进房间换上,出来时,月白色的道袍衬得他皮肤更白,眉眼更清俊,只是领口有点大,露出一点锁骨,看得玄清喉结微动。
好看吗林砚转了个圈,像只炫耀羽毛的孔雀。
嗯。玄清的声音有点哑,很合身。
其实道袍稍微大了点,他故意做松了些,想着林砚还在长身体,能多穿些日子。
可看着少年穿着道袍,朝他笑,他忽然发现,这道袍就该是这样,不大不小,正好能让他……牢牢记在心里。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砚走到玄清身边,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像往常一样,陪着他散步。
山风吹过,带着草药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
林砚靠在玄清肩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回不回得去原来的世界,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只要能这样陪着师尊,看着日出日落,守着这云深观的烟火气,就够了。
而玄清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少年,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呼吸,心里那点关于渡劫归位的念头,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天道既已牵线,那他便守着这份缘,护着这个人。
秋分时,南山的灵气忽然变得异常躁动。
云深观的药圃里,百年未开的凝神花一夜之间绽放,花瓣上流转着淡淡的金光;
望仙镇的百姓抬头可见,九重天的方向裂开一道缝隙,祥云翻滚,仙乐隐隐传来。
林砚正在院子里练剑,一抬头,看见玄清站在观前的空地上,周身被金色的光芒笼罩。
原本朴素的道袍化为绣着星辰纹路的帝袍,长发无风自动,眉眼间的清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神界帝君的威严。
师尊!
林砚心头一慌,想跑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
玄清睁开眼,那双眸子此刻映着日月星辰,却在看向林砚时,瞬间温柔。
他抬手,屏障应声而破,随即轻轻握住林砚的手:别怕,渡劫完毕,我该回去了。
回去回九重天吗
林砚的声音发颤,指尖冰凉,那我呢你要丢下我了吗
玄清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疼得厉害。
他低头,在林砚额上印下一个吻,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等我处理好天界事务,就来接你。
你是天道认定与我有天缘之人,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话音刚落,九重天的裂缝中降下一道金桥,直通向玄清脚下。
玄清最后看了林砚一眼,深深记住他,转身踏上金桥,身影渐渐融入漫天霞光中。
那一天,整个仙凡两界都感受到了神界帝君归位的威压,唯有望仙镇和云深观,被一股温柔的灵力护着,连孩童都能指着天上的金光笑出声。
林砚在观前站了三天三夜,直到手腕上的天缘线忽然变得滚烫,他才猛地抬头,玄清回来了。
依旧是那身帝袍,却少了些威严,多了些急切。
他几步走到林砚面前,紧紧抱住他:我回来了。
林砚埋在他怀里,眼泪把帝袍浸湿了一大片: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
以为我骗你
玄清失笑,伸手擦掉他的眼泪,我在天界立了新规,凡仙凡相恋、异界结缘,皆可受天道庇护。以后,没人能再阻拦我们。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林砚的名字,还缠绕着象征天缘的红线:这是帝君信物,持此佩者,可自由出入九重天,与我同享神位。
林砚接过玉佩,指尖抚过上面的刻痕,忽然笑了:那我是不是也算半个神仙了
不止。
玄清低头,吻上他的唇,你是我的帝后,三界唯一。
玄清与林砚的婚礼,办得比当年帝君登基还要盛大。
九重天的仙官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
帝后穿着人间风格的喜服,领口绣着桃花,腰间系着云深观的药草香囊;
拜堂时不用天界的礼乐,反而用了人间的唢呐,吹得震天响。
婚后的九重天,渐渐有了人间烟火气。
林砚不习惯住在冰冷的宫殿里,玄清就把寝宫改造成了云深观的模样,院子里种满了从人间移栽的桂花和凝露草,连石桌石凳都搬了上来。
玄清处理公务时,林砚就在旁边的软榻上摆弄他那部早就没电的手机。
玄清好奇,用仙力给手机充了电。
林砚拿着好不容易开机的手机,神神秘秘地玩了几天。
再次没电的手机才到了玄清手上,结果屏幕一亮,就弹出几张照片。
有他在宿舍打游戏的样子,有学校的樱花,还有一张……偷偷画的、玄清的简笔画。
这是我玄清指着简笔画,眼底带着笑意。
林砚脸红了,抢过手机:画得不好看……
好看。玄清按住他的手,认真地说,比天界所有的画像都好看。
有时,两人会一起回云深观住。
林砚依旧会去药圃除草,只是现在他能轻松地用灵力让草药长得更好;
玄清则坐在石桌旁,看着他忙忙碌碌的样子,像无数个平淡的从前,只是他的帝袍沾着人间的气息,却比任何时候都自在。
有次,林砚半夜醒来,发现玄清不在身边。
他披上外衣走出房门,看见玄清站在院子里,望着人间的方向。
月光洒在他身上,星辰纹路流转,却掩不住眼底的温柔。
在想什么林砚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在想,
玄清握住他的手,两人手腕上的天缘线在月光下交辉,幸好那天在云深观,没有把你赶走。
林砚笑了,把脸埋在他背上:是我运气好,遇到个神仙当师尊,还把他拐成了夫君。
玄清转过身,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是我运气好,渡劫时遇上了你。
远处的仙乐隐隐传来,人间的灯火星星点点,九重天的桂花开了,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林砚看着玄清眼里的自己,大概穿越到这个世界,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而玄清抱着怀里的少年,感受着他鲜活的温度,想起自己漫长的生命里,曾看过无数次日月轮转、沧海桑田,
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天地浩大,不及身边这一抹人间烟火,温馨美好。
天缘线还在发光,往后岁岁年年,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