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们手捧金盏,盛着新摘的桂花、莲藕、石榴,依次摆上供桌,朱漆托盘里的月饼垒作九层宝塔状,顶上嵌着一颗夜明珠,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秦见微立于月坛东阶,绛纱袍服上的翟纹在浸了桂香的夜风中微微晃动。
执礼时,她双手交叠于腹前,指尖如玉雕般修长洁净,不染丹蔻,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
嗓音清越,吐字如珠,晦涩深奥的祭词由她诵读出来,庄重之余竟添上几分优美意境。
皇后头戴九龙四凤冠,列于六宫之首,薄施朱粉,威仪端肃。
眉目低垂,长睫如鸦羽覆下,仿佛世间纷扰皆不入眼,只在祭礼结束后,才噙着浅笑别有深意的看向秦见微。
秦太傅这个孙女儿不错,既有才女之名,又端庄知礼,倒是勉强可与太子相配。
视线微侧,斜向一旁的容贵妃,皇后笑意加深。
容盈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竟给自家儿子相了个舞刀弄枪能猎熊的煞神。
要不是那个姓陆的小丫头靠上永昌侯府,不能让老五添上如此大的助力,她还真是乐见其成。
可惜呀,看不到陆家小丫头拳打夫君脚踢婆母的热闹场面了。
祭月大典结束,秦见微守着燎祭炉里的火彻底熄灭,再送神撤馔,一大堆事情忙完,已经亥时末了。
忙完还不能出宫归家,得在宫中斋戒三日。
熬过规矩繁多的三日斋戒,迈出宫门的瞬间,秦见微紧绷的肩线才终于松懈下来。
厚重宫门在身后关上,秦见微头也不回的奔向等候在外的马车。
“小姐。”春枝满脸心疼的迎上去,“这才几天,怎么瘦这么多?”
“快走快走。”
秦见微顾不上解释,两条腿翻腾得飞快。
怪不得皇后钦点她为赞礼女官的旨意送到家时,祖父会绷着脸,这差事可真不是人干的。
宫里规矩多到压死人,以后说什么也不来了。
回到太傅府,秦见微直奔主院去寻祖父。
瞧见院子里放着六抬做工不俗的雕花箱子,秦见微脸上浮起疑惑,加快脚步。
书房里,秦太傅坐在桌案前,眼睛死死盯着手中的信,仿佛要将那薄薄一层纸给洞穿。
这封匿名来信,几天前突然出现在他的案头。
信上将私铸兵械案和斥候状告刘柯私通外族的案子结合起来,互相穿插连接,条理清晰,逻辑缜密,最后竟直指太子。
太子忽然折返幽州,呈报回来的理由是察觉到月氏族有异动,可圣上对此事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反应,着实有些耐人寻味。
秦太傅将信拍在桌上。
到底是谁送来的信?
裴肃吗?
信上所言又是真是假?
老太傅神色凝重,眉间蹙起的沟壑里,仿佛蓄着半世未化的雪,眼睑低垂时,连明耀的天光也照不透那层阴翳。
“祖父。”
门口传来孙女的声音,秦太傅飞快将信收入袖中,随手翻开一本书摆上,换上笑脸,“微微回来啦,快进来。”
“祖父,院子里那几抬东西是什么?”
秦太傅若无其事道:“哦,那些都是皇后娘娘给你的赏赐。”
“这么多?”秦见微很是惊讶。
“我们微微做得无可挑剔,自然赏赐就多了。”
秦太傅领着孙女进屋坐下,夸赞一通后,问起她此次担任赞礼女官的心得。
秦见微一副受苦回来的模样,直言规矩多压力大,不敢有半点的行差踏错。
秦太傅目光深沉,关心几句后问道:“对了,前阵子你姑祖母旧疾复发,缠绵病榻,至今未愈。族里这些孩子,你姑祖母是最疼你的,微微啊,你愿不愿意去攸阳待一段时间,到你姑祖母床前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