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召见镇岳司指挥使高振,命其彻查太子遇刺一事,限时七日,延期重罚。
坐到御案前,翻看完卷宗,皇帝执笔,愤然落下朱批。
刘柯私通外族、私铸兵械、谋害斥候及兵士,罪无可恕,判处凌迟三百六十刀,连坐三族。
皇后在决定舍弃刘柯的时候便已经向堂妹崔文颖传信,以刘柯在外养外室并生子为由,请崔氏族老联名签署义绝书呈递官府。
案发时,官府已下判定,并将刘柯销籍,故崔氏免受牵连。
一双儿女跟随母籍母姓,按律可免死罪,但需流放,崔氏按律缴纳重税以赎其罪,免其受罚。
最终,真正付出代价的,只有刘柯及他的族人。
敕命下来的前一刻,刘柯始终抱着一线希望。
皇后承诺过,若是事情败露,会以他的名义交出部分私铸的兵械将功折罪,以求天子法外开恩,不株连宗族。
他总想着,自己对皇后还有威胁,若是她不想法子救他的族人,他就咬她下水,大不了鱼死网破。
然而对方是张金丝网,他只是一尾过江鲫。
昏暗的大牢里,裴肃念完判决,刘柯低垂的头颅骤然抬起,如遭雷击。
“冤枉,末将冤枉,其实是——”
他抬膝起身,气血涌上天灵盖,倏地舌头一麻,直挺挺横在嘴里,说不出话来,只能胡乱挥舞双手,瞪着眼,发出意味不明的唔唔声。
两名镇岳司校尉急忙上前按住他,却见其瞳孔中炸开血丝,整个人直挺挺向后栽去。
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形如蚯蚓,吸入的气哽在喉头,双目鼓睁如铜铃,迸出最后一点狰狞的光。
短暂抽搐后,整个人瘫倒在地,眼角流出血泪,已然气绝身亡。
暮秋的雨天,空气里已经提前浸入了一丝冬寒,凤仪宫里,重重锦帘垂落,将本就阴沉的天光尽数遮挡在外。
烛火在鎏金缠枝灯台上微微摇曳,将皇后低垂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
指尖的沉香佛珠缓缓轮转,每一粒滚过玉甲时都带起一声极轻的脆响。
凌迟三百六十刀,太惨了,到底立下过汗马功劳,还是给个痛快吧。
至于被牵连的刘氏族人,那就与她无关了,反正又不是受她牵连。
素昧平生,皆为蝼蚁。
皇后很是虔诚的念了一段地藏经,希望能送刘柯往生极乐。
月婵从外头进来,不敢打扰,垂首立在一旁。
皇后声调轻缓平和,“何事?”
“禀娘娘,太子殿下将人接去东宫了。”
皇后拨弄佛珠的动作骤然顿住,凤眸抬起,眼底一片凛冽。
沉默半晌,凤钗流苏晃动的金芒映在与外头天色相近的脸上,“孩子大了,越来越不听话了。”
雨越下越大,打在东宫的金瓦上,击出珠玉落盘般的繁叠脆响。
伞下,宫女制式的绛裙掠过白玉阶,露出的却是一双缀玉珠的纤巧绣鞋。
东宫亲卫统领沈烬在前领路——其实都不用领,这地方,她再熟悉不过。
殿内,狻猊金炉吐着袅袅雾丝,盘旋如龙。
太子轩辕曜坐在棋盘前,五官柔和,唇色浅淡,鼻梁挺直却不显锋锐。
眼尾略垂,看人时似乎自带三分悲悯。
可只要眼睑尽抬,便可见到那一双寒星般的眸子,不笑时似刀锋凌厉,笑时眉眼舒展,又似春冰消融,亲和温润。
巡边两年,肤色深了不少,消减掉一些养尊处优的精致,看起来倒是显得愈发沉稳了。
玉质白袍随落子的动作泛点流光,身前金线绣制的四爪金龙状如腾飞,彰显出一国储君的端肃威严。
窗外雨声簌簌,轩辕曜忽而抬眸,望向殿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