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人哭丧,一场三百。哭得越悲,钱越多。
我靠着这假眼泪,给我弟凑够了三十万彩礼。
可在我亲爹葬礼上,我对着冰冷遗像,一滴泪都挤不出。
我弟当着所有亲戚面,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他红着眼骂:陈雪!你这畜生!给外人哭坟赚钱,亲爹死了你连个屁都放不出滚!
我妈也尖叫:白养你了!我们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滚出去!
他们一左一右,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推出了灵堂。
我踉跄跌进门外泥水,听着里面花钱请来的、我曾经的徒弟哭得声嘶力竭。
那熟悉的干嚎调子,是我亲手教的。
冰冷的雨水混着泥浆,流进我的嘴里,又苦又涩。
那一刻,我心里那本密密麻麻记着为这个家流了多少血泪的账本,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1
我的职业,说好听点叫白事司仪,难听点,就是职业哭丧人。
这行当,我妈给我找的。
十八岁,我考上大学。
可我妈发现后,当着我的面,把录取通知书撕得粉碎。
她指着我鼻子骂: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人!你弟马上高中,家里哪有闲钱给你糟蹋!
我弟陈浩,小我两岁。
他是我们家的天,爸妈的命。
他从小穿名牌,吃进口零食。
我呢穿亲戚淘汰旧衣服,啃干馒头。
他打游戏月花几千,我妈笑呵呵给他充钱,说儿子开心就好。
我要一百块买辅导书,她能骂我一小时,说我败家,不懂事。
撕了通知书,她不知哪儿听说哭丧来钱快,便托人把我带入行。
陈雪,你别怪妈心狠,她语重心长拍我肩,你弟以后要娶媳妇、传宗接代的,你当姐姐的,多为他分担是应该的。你去哭几场,赚点钱,不比读书强都是为了这个家。
我看着她那张为你好的脸,心如死灰。
第一次去哭丧,我根本哭不出。
领头师父是个半老太太。
她掐我大腿内侧,凑耳边阴恻恻说:哭!使劲哭!哭不出就想伤心事!爹死娘改嫁,够不够伤心不够那就想想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只能做这种下九流的活儿,哭不哭得出来
钻心的疼让我生理性眼泪瞬间涌出。我一边哭一边嚎,声音嘶哑,感情充沛。
那一场,主家很满意,给了五百块。
师父抽走两百,我妈拿走两百五,只给我五十块辛苦费。
你吃家里的住家里的,给你五十不少了。
她把钱塞进口袋,看都不看我一眼。
从那天起,我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金牌哭丧人。
我学会用最少力气发出最悲恸声音,学会精准控制眼泪,让它们在最需要时滚落。
我可以对着素不相识的死人,哭得肝肠寸断,好像我的至亲。
我赚来的钱,一分不留交给我妈。
她用我的血泪钱,给陈浩换最新款手机,买名牌球鞋。
甚至陈浩高考失利,花钱给他买了个三本文凭。
而我,每天穿梭不同灵堂,闻刺鼻香烛味,听哀乐。
感觉自己人生也像一场永不落幕的葬礼。
我把所有屈辱和不甘,都记在心里的那本账上。
我以为,只要够努力,够顺从,
总有一天,他们会看到我的好。
直到我爸的葬礼。
他麻将桌上突发心梗走的,走时手里还捏着张发财。
我接到电话赶回家,看着那张冰冷遗像,拼命想挤点悲伤。
可我眼睛干涩得发疼。
我为这个男人,为这个家,已经流干了所有眼泪。
我哭不出。
然后,就发生开头那一幕。
被推出灵堂后,我没走。
我就站在雨里,浑身湿透,像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我听到灵堂里,我妈跟亲戚哭诉:我怎么养了这么个冷血女儿啊!她爹死了,她一滴泪都没有!早知道这样,当初生下来就该把她溺死!
我听到我弟理直气壮对别人说:我姐就这样,心硬得很,从小就自私!要不是我,她早被赶出家门了!
我听到那些平日对我笑脸相迎的亲戚们,窃窃私语:
真是个白眼狼,连亲爹都不哭。
听说她在外面做那种不干不净的营生,心早野了。
啧啧,陈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雨水和泥水混一起,流进我嘴里,又苦又涩。
我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常年下跪布满老茧的膝盖,那双用力捶打骨节突出的手。
我笑了。无声地,癫狂地笑起来。
我掏出那只用了五年的老年机,拨通一个我存了很久,却从不敢打的电话。
电话那头,沉稳男声:喂
王律师,我用冻得发僵的声音说,我准备好了,我要拿回我的一切,还有,我要告他们。
2
王律师是我一次出活儿时认识的。
那是一场盛大葬礼,逝者是本市著名企业家的原配夫人。我作为首席,哭得尤为卖力,因为主家给钱多。
葬礼结束后,一个穿黑色西装,气质儒雅的男人叫住我。
他就是王律师,逝者的儿子。
他没有鄙夷,没有同情,只是平静递给我一张名片:陈小姐,你的‘表演’很出色,但我看得出,那不是你的悲伤。如果有一天,你需要为自己的悲伤发声,可以联系我。我擅长处理家庭纠纷,尤其是财产分割。
我当时愣愣收下,觉得他是个怪人。
没想到,这张名片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在灵堂外站了一夜,天亮时,雨停了。
我拖着像灌了铅的双腿,回了那个所谓的家。
门没锁。我妈和我弟坐在客厅,眼睛红肿,显然也没睡好。
见我进来,我妈立刻从沙发弹起来,指着我骂:你还有脸回来滚!我们家没有你这种不孝女!
陈浩也帮腔:姐,你太过分了,爸的头七还没过,你就想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吗
我看着他们虚伪嘴脸,第一次没有选择沉默。
这个家,我吃了十八年剩饭,穿了十八年旧衣。我赚的每一分钱都给了你们。我爸的丧葬费,是不是也用的我的钱我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我妈愣了下,随即恼羞成怒:那又怎么样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出点钱不是应该的你吃的穿的哪样不是我们给的忘恩负义的东西!
养我我笑了,是啊,你们养了我,就像养一头会下金蛋的母鸡。现在鸡老了,下不出蛋了,就要被杀了吃肉,对吗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妈气得浑身发抖。
我没再理她,径直走向我的房间——那个只有五平米,储物间改造的小黑屋。
推开门,我如遭雷击。
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
我藏床板下的小铁盒,被扔地上。
里面是我偷偷攒下的三万块钱。
那是我从我妈给的五十、三十的辛苦费里,一分一分省下来的。
是我准备逃离这个家的救命钱。
现在,盒子空了。
我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陈浩。
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钱呢我一字一顿问。
什么钱我不知道!他嘴硬。
陈浩!我一步步逼近他,声音像从地狱里爬出来,我再问你一遍,我的钱呢
我……我是拿了!被我吓住,他终于承认。
但立刻又理直气壮,姐,那钱就当你给我的结婚贺礼了!反正你一个女孩子,要那么多钱干嘛我跟莉莉马上要订婚了,彩礼还差一点,我这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我气得浑身发抖,你没办法,就可以撬我的锁,偷我的救命钱!
什么叫偷一家人,说得那么难听!我妈护犊子地把陈浩拉身后,你弟用你的钱,是看得起你!那钱本来就是我们陈家的!你赶紧去再赚点,把彩礼窟窿补上!
啪!一个清脆耳光,响彻客厅。
这一次,是我打的陈浩。
他脸以肉眼可见速度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妈反应过来,像疯了一样扑向我,尖叫着捶打我:你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我没躲,任由她拳头落在我身上。
我只是冷冷看着被打懵的陈浩,说:这一巴掌,是还你昨天打我的。从今天起,我跟你们这个家,一刀两断。我的钱,你们一分不少地给我吐出来。否则,我们就法庭上见。
反了你了!我妈声嘶力竭,你还想告我们你去告!我看到时候法官是信你这个不孝女,还是信我们这对可怜的母子
好啊。我挣开她的手,整理下凌乱衣服,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我回过头,对着他们说: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爸的死,好像有点蹊跷。他有心脏病,你们为什么让他在麻将桌上待那么久他的药呢我记得就放在客厅抽屉里,为什么没给他吃
我妈和陈浩的脸色瞬间惨白。
我爸不是死于意外,而是死于他们的故意不作为。
因为他们早就嫌他是个只会打麻将、不赚钱的累赘了。
而我,有证据。
3
我所谓的证据,是我安装在家里的一个微型摄像头。
这东西,还是我一次给位道上大哥哭丧时,他手下送我的小玩意儿,说是能防身。
我当时没在意,随手就装在客厅那个老旧摆钟上方,正对着沙发和茶几。
本意只是想看看我不在家时,我妈是不是又偷藏我的辛苦费。
没想到,它录下了比偷钱更可怕的东西。
我爸心梗发作那天,我正好在外地出活儿。
录像里,他捂着胸口从麻将室里踉跄出来,倒在沙发上,痛苦喘着气,向正在看电视的我妈和陈浩求救。
药……快,我的药……他声音微弱。
我妈瞥了他一眼,不耐烦说:药药药,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药!输了多少钱啊你!
陈浩更是连头都没抬,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游戏,嘴里骂骂咧咧:别吵!马上要赢了!
我爸挣扎着想去够茶几抽屉里的药瓶,但他没力气了,手垂下去,呼吸越来越弱。
而我妈和陈浩,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一个继续看狗血电视剧,一个继续打游戏,直到我爸彻底没了声息。
他们甚至还等了十几分钟,确认他真的死了,才开始惊慌失措打电话叫救护车,演一出悲痛欲绝的戏码。
我看完这段录像时,如坠冰窟。
这不是过失,这是蓄意谋杀。
我把录像拷贝一份,交给了王律师。
王律师看完后,沉默很久,只说了一句话:陈小姐,放心,正义会站在你这边。
我没想过要让他们坐牢。坐牢太便宜他们了。
我要让他们活着,活在比死还难受的痛苦里。
我要让他们尝尝我这二十多年来,所尝过的一切。
葬礼后的第七天,是我爸的头七。
按照习俗,家里要做法事。
我妈和陈浩装模作样请了道士,摆了供品,还通知所有亲戚邻居前来祭拜。
头七当晚,陈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我妈穿着孝服,哭得死去活来,向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亲戚控诉我的罪行。
我那女儿,心比石头还硬啊!她爸都走了,她还为了点钱,要跟我们断绝关系,要把我们告上法庭啊!
我们陈家是造了什么孽,养出这么个畜生啊!
亲戚们纷纷附和。
陈浩则在他未来岳父岳母面前,扮演一个孝顺坚强的儿子形象,博取同情。
叔叔阿姨,你们放心,爸虽然走了,但我一定会照顾好我妈,撑起这个家。我姐不懂事,我会慢慢劝她的。
他女朋友莉莉的父母很满意,拍着他肩膀说: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
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达到高潮时,我到了。
我没有穿孝服,而是穿了一件鲜红色连衣裙,化着精致妆,手里拎着一个蛋糕。
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我。
陈雪!你疯了!你穿成这样来干什么!我妈尖叫着冲过来,想撕扯我衣服。
我轻轻一侧身,躲开了她。
我微笑着,把蛋糕放在供桌上,我爸遗像旁边。
爸,头七快乐。我轻声说,然后拍了拍手。
客厅里那台最大的电视机,突然亮了。
上面开始播放的,不是悲伤哀乐,也不是家庭相册,而是那段我爸临死前,我妈和陈浩见死不救的录像。
高清,无码,还带着声音。
客厅里瞬间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屏幕上那令人发指的一幕。
我妈和陈浩的脸,从涨红到惨白,再到铁青。
关掉!快关掉!陈浩疯了一样去找遥控器。
我先他一步,把遥控器踩在脚下,碾碎。
大家看清楚了吗我环视着那些目瞪口呆的亲戚,这就是我‘慈爱’的母亲,我‘孝顺’的弟弟。这就是我爸真正的死因。
你……你个贱人!你陷害我们!我妈语无伦次地嘶吼。
我冷笑一声,拿出手机,按下了免提。
里面传来王律师冷静而专业的声音:张女士,陈浩先生,关于你们涉嫌故意杀人一案,警方已经立案侦查。这是我方当事人陈雪女士给你们的第一次警告,如果你们拒不归还侵占她的三万块钱,并公开向她道歉,这段视频将作为主要证据,提交给检察院。
轰的一声,整个客厅炸开了锅。
莉莉的父母脸色铁青地站起来,拉着女儿就往外走。
临走前,莉莉父亲指着陈浩鼻子,一字一顿说:我们家,绝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杀人犯!
亲戚们也像躲瘟疫一样,纷纷散去。
走的时候看我妈和陈浩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恐惧。
转眼间,热闹的灵堂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和一屋子的狼藉。
我妈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陈浩则双腿一软,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哭喊: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告我!我不想坐牢啊!
我一脚踢开他,居高临下看着他。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我走到我妈面前,蹲下身,捏着她下巴,强迫她看着我,我的三万块钱,明天早上,一分不少地还给我。另外,这房子,写的虽然是我爸的名字,但我至少有一半的继承权。你们,准备好搬家吧。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绝望的脸,转身离开了这个让我作呕的地方。
4
我妈和陈浩的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我的银行卡就收到了三万元转账。
随之而来的,是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上百条求饶短信。
我一条都没看,全部拉黑。
我以为他们会就此消停,但我低估了他们的无耻。
几天后,我租住的小公寓楼下,出现一个熟悉身影。
是我妈。
她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跋扈,穿着破旧衣服,头发凌乱,脸上挂着泪痕,看起来憔悴又可怜。
她见到我,扑通一声跪下了。
小雪!妈错了!妈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们这一次吧!
她抱着我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视频的事情我们都解释清楚了,亲戚们都原谅我们了!你弟弟和莉莉也和好了!只要你撤诉,我们还是一家人啊!
我冷眼看着她的表演。
真不愧是我亲妈,这哭功,比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我早就不是那个会被眼泪欺骗的小女孩了。
解释清楚了怎么解释的我饶有兴致地问。
我们……我们就说是你爸当时已经不行了,我们不想让他再受苦,所以……所以才没给他吃药的!她眼神闪烁。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继续你的表演吗
不是的!小雪!她从怀里掏出个红色户口本,塞到我手里,妈今天是来跟你说一件大事的!一件天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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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地打开户口本。
在户主我爸的名字下面,是妻子我妈,然后是长女我。
但在最后一页,在与户主关系那一栏,陈浩的名字后面,赫然写着两个字——养子。
我瞬间僵住。
陈浩,是养子
没错!我妈看我表情,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说,小雪,你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啊!陈浩,他是我们从外面捡来的!我们养他,就是为了给你做个伴,以后好给你当牛做马的!我们心里最疼的,一直都是你啊!
呵,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是家里多余的那个,我甚至无数次怀疑过,我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结果,真相如此荒唐。
我是亲生的,他是捡来的。
可他们,却把所有爱、所有资源,都给了那个捡来的野种,把我这个亲生女儿,当成畜生一样使唤、压榨。
为什么我看着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既然我是亲生的,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因为……因为……我妈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最后,她一咬牙,说出了一个让我匪夷所思的理由。因为你是个女孩啊!你爸……他一直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你出生后,他很失望,正好那时候我们在路边捡到了还是婴儿的陈浩,就把他抱回来了。算命的说,他命硬,能给我们家带来好运,还能旺你!我们对他好,都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多么可笑的借口!
把我当成垫脚石,把我当成牺牲品,来成全他们那个荒谬的传宗接代的梦,现在居然有脸说是为了我好
所以,你们就心安理得地对我坏,对他好就因为他是个带把的
小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滚!我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个字。
我把户口本狠狠摔在她脸上,带着你的秘密,给我滚!我不管谁是亲生的,谁是捡来的!我只知道,你们欠我的,我要一笔一笔地讨回来!这房子,我要定了!
我妈被我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扶着墙,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下来。
亲生的又如何养子又如何
在这个家里,决定地位的,从来不是血缘,而是性别。
我拨通王律师电话。王律师,计划有变。我不要一半房产了。
我要全部。
另外,我想请您帮我查一件事。我想知道,陈浩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5
王律师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
三天后,他给了我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
报告内容,比我想象的还要狗血,还要残忍。
陈浩,根本不是我爸妈从路边捡来的。
他是他们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在他被买来的一周前,本市一对富商夫妇,李建国和张兰,他们刚出生的儿子,在医院里离奇失踪了。
报告里附上了李氏夫妇当年登的寻人启事,还有婴儿照片。
那张胖乎乎的小脸,和陈浩小时候的样子,有七八分相似。
报告最后一页,是一份DNA比对结果。
王律师通过特殊渠道,拿到陈浩的头发样本,和李氏夫妇的DNA进行了比对。
结果显示,陈浩就是李氏夫妇失踪多年的儿子,李泽楷。
原来我那所谓的父母,不仅是见死不救的凶手,还是购买被拐儿童的罪犯。
他们偷走了别人的人生,也毁掉了我的人生。
我突然明白了他们为什么那么偏爱陈浩。
因为陈浩是他们延续香火的希望,是他们花了钱买来的宝贝。
而我,只是一个他们不想要的、多余的赔钱货。
我把这份报告小心收好。
我先是利用继承法,和王律师一起,名正言顺地拿到了我爸那套房子的合法继承权。
因为我妈和陈浩有见死不救的嫌疑,在法律和道德上都处于绝对劣势,整个过程异常顺利。
拿到房产证那天,我回了那个家。
我妈和陈浩看到我,像老鼠见了猫。
你……你来干什么我妈怯生生地问。
我晃了晃手里的红本本,微笑着说:来通知你们,三天之内,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
什么你的房子陈浩跳起来,这房子是我爸的!凭什么是你的!
凭这个。我把房产证拍在桌上,白纸黑字,写的是我的名字。你们现在,是非法入侵我的私人住宅。不搬是吗可以,我马上报警,让警察请你们出去。
陈雪!你不能这么绝情!我妈哭喊起来,我们以后住哪儿啊你要逼死我们吗
逼死你们我冷笑,当初你们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不会被逼死你们偷我救命钱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不会走投无路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收拾东西,滚蛋。这是我最后的仁慈。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的哭嚎,转身离开。
三天后,我带着开锁公司和搬家公司的人,再次上门。
他们果然还赖着没走。
我没有废话,直接让开锁师傅换了锁。
然后让搬家公司的人,把他们的东西,一件一件,全部从窗户扔了出去。
陈雪!你这个疯子!你不得好死!我妈披头散发地在屋里撒泼。
陈浩则冲过来想打我,被我雇的两个保镖轻松制服。
楼下很快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那些散落一地的家具和衣物,看着我妈和陈浩像两条丧家之犬一样,在下面哭天抢地,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就在我准备收兵的时候,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了楼下。
车上下来一对气质雍容的中年夫妇。
他们看着眼前的闹剧,皱起眉头。
当那个中年女人的目光,落在一张被从楼上扔下来的、陈浩的百日照上时,她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她颤抖着捡起那张照片,死死盯着,然后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和楼上被保镖按住的陈浩对上了。
儿子……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眼泪瞬间决堤,我的儿子!
我精心策划的亲人相认的年度大戏正式开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天的时间和地点。
6
李建国和张兰夫妇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他们是本市有名的富商,经常上电视和报纸,邻居们几乎都认识他们。
当张兰喊出那声儿子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浩也懵了,他看着张兰,又看看我妈,一脸不知所措。
我妈则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们是谁你们认错人了吧她惊恐地后退。
李建国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我妈胳膊,眼神锐利如刀:二十二年前,在市一院,是不是你,偷走了我的儿子
他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威严和怒火。
我没有!不是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妈疯狂摇头,试图挣脱。
不承认李建国冷笑一声,对身后助理示意了下。
助理立刻拿出一份文件,递到我妈面前。
张桂芬女士,这是我们通过警方调出的,你二十二年前的就诊记录。记录显示,你在我儿子失踪的前一天,因为流产,在同一家医院住过院。你有充分的作案时间和动机。
他又拿出另一张照片,是我爸妈年轻时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这个男人,是当年臭名昭著的人贩子‘黑三’,五年前已经落网枪毙了。据他交代,他曾经卖过一个男婴给你丈夫陈富贵。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我妈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
周围邻居们发出一片哗然。
天哪!原来陈浩是偷来的!
他们家重男轻女那么严重,儿子竟然是买的!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太恶毒了!
陈浩,或者说李泽楷,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他看着眼前雍容华贵的李氏夫妇,再看看瘫在地上丑态百出的我妈。
他是富二代他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
他猛地甩开按着他的保镖,冲到李氏夫妇面前,激动地问:你们……你们真的是我的亲生父母
张兰流着泪,抚摸着他的脸:是,孩子,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我们找了你二十二年啊!
爸!妈!陈浩噗通一声跪下,抱着他们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诉着自己这些年的苦难,哭诉着自己如何被虐待,如何懂事孝顺,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流落在外的、可怜的王子。
他只字不提自己是如何欺负我,如何心安理得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资源。
我冷眼看着这场认亲大戏,觉得无比讽刺。
我妈绝望地看着这一幕,她想上前拉住陈浩,却被李建国的保镖拦住了。
她唯一的希望,她为之付出一切的儿子,在知道真相的瞬间,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
陈浩!你不能走!我是你妈!我养了你二十二年啊!她声嘶力竭地哭喊。
陈浩回头,厌恶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我妈!你是偷走我人生的罪犯!是人贩子!
他恶狠狠地说,我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说完,他搀扶着张兰,头也不回地坐上了那辆宾利。
李建国走到我妈面前,眼神冰冷:张桂芬,你和你死去的丈夫,犯了拐卖儿童罪。我们会追究到底。你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宾利车绝尘而去。
楼下,只剩下瘫倒在地上的我妈。
报应啊!真是报应!
偷来的儿子,果然养不熟!
活该!
7
我妈最终因拐卖儿童罪,被判五年。
这个结果,在我意料之中。
陈浩,不,李泽楷,则顺利回到李家,摇身一变成了豪门阔少。
他的人生,仿佛被按下重启键,瞬间从地狱升到天堂。
他改了名字,换了身份,开始出入各种高级场所,身边美女如云,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
我也没有再去打扰他。
我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我卖掉了那套充满我噩梦的房子,用那笔钱,和王律师合开了一家小小的法律咨询公司。
专门为那些在家庭中受到不公待遇的女性,提供法律援助。
我以为我的生活会就这样平静下去。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我的公司门口。
是李泽楷。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名牌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郁和歉意。
和我记忆中那个嚣张跋扈的陈浩,判若两人。
姐。他轻声叫我,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
我连眼皮都没抬,继续看着手里文件:我不是你姐,你认错人了。
姐,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他自顾自在我对面坐下,过去是我不懂事,对不起。我今天来,是想补偿你的。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
这里面有五百万。算是我……是我替我养母,还给你的。
好大的手笔。
李少爷真是大方。不过,无功不受禄。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吧。
他脸上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露出了真面目。
姐,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他苦着脸说,我爸妈……他们虽然认回了我,但对我管得特别严。他们觉得我以前在那种家庭长大,沾染了一身不好的习气,所以冻结了我所有卡,每个月只给我一点点零花钱。
他们说,除非我能做出点成绩给他们看,否则李家的产业,一分都不会交给我。
我明白了。这位豪门阔少,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
是!他眼睛一亮,姐,你现在不是开了公司吗你那么有能力!你帮我!我们一起创业,赚了钱,我们二八分,你八我二!只要我做出了成绩,我爸妈就会对我刮目相看!到时候,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算计的脸,心里冷笑。
我的心里,那本已经合上的账本,又悄悄翻开一页。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李泽楷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然后,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微笑。
好啊。我说,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帮你一次。谁让我们,是‘姐弟’呢
李泽楷喜出望外,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姐姐!
我微笑着抽回手,看着他那张欣喜若狂的脸。
他不知道,我答应他,不是为了原谅,也不是为了钱。
我是要设一个局,一个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局。
8
我答应和李泽楷合作后,他立刻变得对我言听计从。
我让他注册一家新的投资公司,法人是他,但实际控股人是我。
我告诉他这是为了规避风险,他信了。
我让他以公司的名义,向银行和各大金融机构高额贷款,用来投资一个我精心挑选的海外虚拟货币项目。
我给他看了伪造的、收益率高得离谱的报表,他信了。
他像一个提线木偶,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以为自己是运筹帷幄的总裁,实际上,只是我复仇计划里的一颗棋子。
他每天沉浸在即将成为投资之神的幻想里,对我越发信赖和依赖。
他甚至开始带着我,出入李家的家庭聚会,向他那对高傲的父母,炫耀我的才能。
李建国和张兰对我,态度很复杂。
一方面,他们感激我让他们找到了儿子。
另一方面,他们又对我这个仇人之女心存芥蒂。
但看到我真的在帮助他们的宝贝儿子建功立业,他们的态度也渐渐软化了。
张兰甚至私下找过我,希望我能不计前嫌,好好辅佐李泽楷,以后李家不会亏待我。
我表面上谦卑地答应,心里却在冷笑。
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进行。
那天,是李氏集团年度股东大会。
李建国准备在会上,正式宣布李泽楷进入集团董事会。
李泽楷意气风发,把我当成他最大的功臣,邀请我一同出席。
就在会议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一群穿着制服的经侦警察,突然冲了进来。
李泽楷!你涉嫌巨额金融诈骗、非法集资,跟我们走一趟!
李泽楷当场就懵了。
警察先生,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没有!
他惊慌地看向我,姐!你快跟他们解释啊!
我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他熟悉的、温柔的微笑。
我解释什么我轻声说,你以空壳公司名义,骗取了银行和各大投资人总计五个亿的贷款,然后投入到一场根本不存在的虚拟货币骗局里,导致所有资金血本无归。这些,不都是你亲手操作的吗
什么李泽楷如遭雷击,是你!是你让我这么做的!你说那个项目能赚钱!
我让你做,你就做我脸上笑容变得冰冷,李少爷,你是三岁小孩吗所有合同,可都是签的你的名字。公司法人,也是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李建国和张兰也反应过来,他们冲到我面前,李建国指着我鼻子,气得浑身发抖:陈雪!是你!是你设的局!你好恶毒的心!
恶毒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二十二年前,你们的儿子被偷了,你们成了受害者。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当年我爸妈偷的不是儿子,而是女儿,你们还会花二十二年的时间去找吗
如果我,才是你们失散多年的女儿,你们认回我之后,会像对李泽楷一样,急于补偿,给我最好的生活吗
不会。我替他们回答了,因为在你们眼里,和他们一样,儿子才是宝,女儿只是草。你们的重男轻女,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李泽楷偷走了我的人生,你们享受了二十二年本不该属于你们的天伦之乐。而我,却在地狱里苦苦挣扎。现在,我不过是把一切,都还给你们而已。
你欠我的,你欠这个世界的,今天,一并还清吧。
我最后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李泽楷。
他因涉案金额巨大,被判无期徒刑。
李氏集团为填补那五个亿的窟窿,元气大伤,股价暴跌,濒临破产。
李建国一夜白头,张兰则因受不了刺激,精神失常,被送进疗养院。
一个曾经辉煌的商业帝国,因为他们的愚蠢和偏见,轰然倒塌。
我站在李氏大厦对面,看着那栋曾经高耸入云的建筑,如今门庭冷落,心里一片平静。
那本血泪账本,终于,可以彻底合上了。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王律师的电话。王律师,都结束了。
小雪,你还好吗电话那头,传来他一如既往的、沉稳而温暖的声音。
我很好。我抬起头,看着湛蓝天空,阳光刺眼,却无比温暖,前所未有的好。
是啊,我很好。
我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