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宿舍长的权力与初露的嫌隙
电子厂的铁皮厂房像个巨大的蒸笼,六月的热风裹着焊锡的气味,从流水线的缝隙里钻出来,糊在每个人的额头上。刘梅用袖子抹了把汗,手里的镊子精准地夹起电阻,咔嗒一声按进电路板的凹槽里——这动作她每天要重复上千次,快得几乎成了条件反射。
刘梅,等下到办公室来一趟。组长王强的声音带着机油味,从流水线尽头飘过来。刘梅嗯了一声,心里却打了个突：这个点叫人,多半没好事。
果然,王强递给她一把黄铜钥匙,钥匙链上挂着块掉漆的牌子,写着402。你们宿舍原来的舍长辞职了,王强呷了口浓茶,茶渍在搪瓷杯底结了层垢,我看你做事麻利,又是老员工,这个宿舍长就你当吧。
刘梅捏着钥匙,指尖有点发烫。宿舍长每月多五十块补贴,听起来是好事,可她知道402那间十二平米的铁皮房里,住着六个来自天南海北的女工,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晚上收工,刘梅推开宿舍门时,荧光灯管正滋滋地闪。李娟蜷在靠门的下铺,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抖音的神曲混着电流声,震得铁皮墙都在颤。麻烦关下声音,刘梅把工牌挂在床头,厂里规定十点钟熄灯,大家明天还要上早班。
李娟头也没抬,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划着：知道了知道了,啰嗦。可直到十点半,那神曲还在响,刘梅被吵得没法睡,起身敲了敲李娟的床板：李娟,关灯了。
催什么催李娟猛地坐起来,手机啪地摔在被子上,就你积极当这个破宿舍长,拿着五十块钱就真把自己当领导了我昨天晚起两分钟,你转头就告到组长那去,安的什么心
隔壁床的张莉翻了个身,含糊道：算了算了,都少说两句。王芳则把头埋进被子里,假装没听见——她最怕掺和这种事。
刘梅没接话,直接按了墙上的开关。荧光灯啪地灭了,黑暗里传来李娟的冷哼：真当自己是厂长了。
这只是个开始。没过两天,刘梅发现自己放在卫生间的海飞丝少了大半瓶。那是她托老乡从城里带的,二十多块钱一瓶,在只舍得用三块钱袋装洗发水的女工里,算得上奢侈品。她在宿舍群里发了条消息：谁用了我的海飞丝自觉点说一声。
群里静悄悄的,只有张莉回了个。直到晚饭时,李娟突然在食堂阴阳怪气：有些人就是小气,一瓶洗发水而已,用了怎么了难不成还能掉块肉
刘梅端着餐盘的手紧了紧。她看见李娟正凑在张莉耳边嘀咕,张莉的眼神时不时往她这边瞟,嘴角还挂着点说不清的笑。
她就是针对我,晚班路上,李娟拉着张莉往阴影里躲,避开巡逻的保安,你没发现吗她总趁我们不在翻柜子。上次我少了包纸巾,肯定是她拿的。张莉点点头,又有点犹豫：不至于吧……刘梅平时看着挺老实的。
老实李娟嗤笑一声,指甲掐进张莉的胳膊,你是新来的不懂,这种人最会装了。等她哪天告你一状,你哭都来不及。
张莉没再说话,只是脚步加快了些。夜风卷着厂区的废料味,吹得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老长。她们没看见,刘梅就站在宿舍楼的拐角,手里攥着刚从食堂打回来的馒头,馒头上的热气很快散了,凉得像块石头。
宿舍群里,刘梅默默撤回了那条问洗发水的消息。她点开李娟的头像,是个浓妆艳抹的网红脸,签名写着爱谁谁。刘梅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她知道,这五十块钱的补贴,怕是没那么好拿。
第二章：流水线上的快慢战争
流水线的传送带像条永不停歇的蛇,载着绿油油的电路板,从刘梅眼前滑向李娟的工位。刘梅的镊子翻飞,电阻、电容、二极管在她手里排着队跳进凹槽,焊锡枪的火苗噗噗地舔着焊点,留下亮晶晶的小圆点。
快点！刘梅头也不抬地喊了声,声音被车间的噪音撕得粉碎,料都堆成山了,想被扣工资啊
李娟手里的焊锡枪顿了顿,锡丝在电路板上拖出条歪歪扭扭的线。急什么她把焊锡枪往铁架上一磕,火星溅在工装上,又不是不给你做,催命似的。
张莉在旁边打圆场：娟姐,梅姐也是怕组长来说……
她就是想表现自己！李娟突然拔高了声音,车间里的机器声都被压下去几分,显得我们都是偷懒的,就她刘梅最能干！上次她自己焊错了那个三极管,还说是我递错了料,有这么当宿舍长的吗
刘梅的脸涨得通红。那天确实是她眼花焊错了,可李娟递料时明明说了句这个型号有点怪,却没提醒她拿错了。我当时就跟你道歉了,刘梅把焊好的板子推到传送带上,你还想怎么样
道歉就完了李娟冷笑,那批板子返工,害得我们加了三个小时班,你怎么不说
两人正吵着,组长王强叼着烟走了过来,烟圈在他油腻的头顶散开。吵什么吵他一脚踹在传送带的支架上,铁皮发出刺耳的呻吟,刘梅,怎么回事
组长,李娟今天慢了二十个件,刘梅指着李娟工位前堆积的电路板,拖了整条线的进度。
你放屁！李娟猛地站起来,手里的镊子哐当掉在地上,你怎么不说你昨天少算了我的产量那五个板子明明是我焊的,你却记在自己名下！
车间里瞬间安静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两人身上。王强皱着眉捡起镊子：都给我干活！晚上加班,谁也别想走！
加班到十点,李娟拖着灌了铅的腿往宿舍走,张莉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你看她那嚣张样,李娟突然啐了口唾沫,不就是当了个破宿舍长吗在组长面前点头哈腰,转脸就对我们翻白眼。干活抢功劳,出错就甩锅,这种人就该遭报应。
张莉踢着路边的石子,小声说：其实……梅姐干活是挺快的,上个月她还帮我补了个班。
你就是太老实！李娟停下脚步,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她帮你补班,还不是想让你说她好话我跟你说,这种人最会算计了。上次我亲眼看见她把不合格的板子混在好料里,想蒙混过关,要不是我提醒组长,厂里损失就大了。
张莉愣了愣：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李娟拍着胸脯保证,我还能骗你以后离她远点,免得被卖了还帮她数钱。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刘梅耳朵里。第二天一早,刘梅把一沓质检报告摔在李娟桌上：你自己看！这是上个月所有板子的质检记录,哪块不合格了哪块混进去了
报告上的红章刺眼,李娟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她嗫嚅着,手却悄悄捏紧了拳头。
传送带又开始转动,电路板哗啦啦地滑过。刘梅的镊子依旧飞快,只是每次焊完一个点,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李娟——那眼神里,除了催促,多了点说不清的冷意。李娟则故意放慢了速度,焊锡枪在板子上磨磨蹭蹭,仿佛在跟谁赌气。
车间的广播突然响了,播放着厂里的通知：本月产量冠军将奖励电风扇一台……李娟的眼睛亮了亮,偷偷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刘梅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笑——她知道,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宿舍卫生的暗战
刘梅！你们402宿舍怎么搞的行政部的小张把卫生检查表拍在组长办公桌上,表格上的不合格三个字红得刺眼,厕所的镜子上全是水痕,门口堆着垃圾袋,床底下还有零食碎屑！这个月的文明宿舍奖,你们就别想了！
刘梅捏着检查表,指节泛白。她昨天特意叮嘱过,今天厂里突击检查卫生,每个人轮流打扫,轮到李娟清理门口的垃圾,可早上出门时,那袋垃圾还鼓鼓囊囊地戳在那儿。
知道了,我们马上整改。刘梅把检查表折成方块,塞进工装口袋。走出办公室时,正撞见李娟端着水杯从茶水间出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一下,李娟飞快地移开视线,嘴角却撇了撇。
午休时,刘梅在宿舍群里发了张照片：门口的垃圾袋歪在地上,汤汁顺着袋口淌出来,在水泥地上积了滩黄渍。【刘梅】：这袋垃圾三天了,谁的自觉清一下。
群里半天没动静。刘梅正准备再发条消息,李娟的消息跳了出来：【李娟】：宿舍长不是该多干点吗拿了那五十块补贴,这点活还想推给别人
【张莉】：娟姐,今天确实该你打扫……
【李娟】：我昨天加班到十二点,累得要死,就不能通融一下刘梅天天准时下班,多干点怎么了
刘梅看着屏幕,气不打一处来。她点开李娟的对话框,打字：这不是加班的事,是规矩。轮流打扫,每个人都有份。
李娟秒回：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你死板。上次你打扫卫生,还不是把垃圾扫到我床底下别以为我不知道。
刘梅猛地站起来,宿舍的铁皮床被震得哐当响。她冲到李娟的工位,把手机屏幕怼到她眼前：我什么时候把垃圾扫到你床底下了你说话要讲证据！
车间里的机器声突然小了,周围的工友都停下手里的活,伸长脖子往这边看。李娟也站了起来,两人隔着一张工作台对峙,胸口都在剧烈起伏。我亲眼看见的！李娟的声音尖利,上周三早上,你拿着扫帚在我床底下划拉,别以为我没看见！
那是你的头发缠在床腿上！刘梅的声音也拔高了,我好心帮你清理,你倒好,反过来污蔑我！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你就是故意找事！
够了！组长王强的吼声像炸雷,他手里的扳手啪地砸在工作台上,都给我干活！这个月的绩效,你们俩都扣二十分！
扣二十分意味着少拿一百块,相当于两天的工资。李娟的气焰矮了半截,悻悻地坐回椅子上,手里的焊锡枪却故意往刘梅的料盒里戳了戳。
晚上回到宿舍,刘梅把扫帚往李娟面前一扔：把门口的垃圾清了。
不清。李娟抱着手机,头也不抬。
你不清我清,但话要说清楚,刘梅拿起扫帚,弯腰去勾垃圾袋,别以为我好欺负。
谁欺负你了李娟突然跳起来,一把夺过扫帚扔在地上,你拿了宿舍长的补贴,就该多干活！天天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王芳和张莉赶紧上来拉架,王芳劝刘梅：梅姐,算了算了,我来清。张莉则拉着李娟：娟姐,少说两句吧,别影响大家睡觉。
李娟甩开张莉的手,指着刘梅的鼻子：我告诉你,别以为组长护着你,你就能在402横！我明天就去找行政部,说你公报私仇！
刘梅没说话,默默地捡起扫帚,把垃圾倒进楼下的垃圾桶。夜风很冷,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她知道李娟说得出做得到——上次有个女工跟李娟吵架,李娟就跑到行政部哭哭啼啼,说自己被欺负了,最后那个女工被调去了最累的包装车间。
果然,第二天一早,行政部的小张就来宿舍问话了。李娟坐在床边抹眼泪,说刘梅故意针对她扣她的绩效还把垃圾扫到她床底下。张莉和王芳站在一旁,想说什么,却被李娟瞪了回去。
刘梅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里面存着每天打扫卫生的照片,从周一到周日,每张都标了日期。这是上周三的照片,她把手机递给小张,李娟床底下干干净净,我根本没碰过。
小张翻着照片,眉头越皱越紧。李娟的哭声戛然而止,脸涨得像猪肝。行了,我知道了,小张把手机还给刘梅,以后有矛盾好好说,别总告状。
等小张走了,李娟突然扑过来想抢刘梅的手机,被刘梅躲开了。你居然偷拍我李娟的声音尖利,你个变态！
我只是留个证据。刘梅把手机揣进兜里,免得总有人倒打一耙。
那天下午,李娟在食堂跟老乡抱怨了一下午,说刘梅心思歹毒故意找她麻烦还偷拍她的隐私。老乡们七嘴八舌地附和,有人说这种宿舍长就该换掉,有人说下次她再找事,我们帮你出头。
李娟听得眉开眼笑,端起餐盘时,却看见刘梅正坐在不远处吃饭,面前只有一碟青菜和一个馒头。阳光从食堂的窗户照进来,在她身上镀了层金边,可她的背影,却显得格外孤单。
第四章：换班风波里的私心
李娟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时,她正在焊一块加急的电路板。屏幕上跳出妹妹的短信：妈住院了,你能回来一趟吗
焊锡枪的火苗噗地灭了。李娟的手一抖,锡丝在板子上烫出个黑洞。她顾不上心疼,扒开人群往车间外跑,差点撞在王强身上。组长,我要请假！她的声音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妈住院了,我得回去看看！
王强皱着眉抽了口烟：现在订单这么急,哪有人给你顶岗
我可以跟刘梅换班！李娟脱口而出,她这个月还没休过假,让她替我三天,我回来给她补班！
王强掐了烟：你自己跟她商量。
李娟冲到刘梅的工位,把手机塞到她眼前：刘梅,我妈住院了,你帮我顶三天班行不行我回来一定给你补！
刘梅看着短信,又看了看李娟通红的眼睛,心里有点软。可她想起上周的卫生检查,想起流水线上的争吵,又把话咽了回去：不行,最近订单多,我手里的活没人接。
就三天！李娟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求你了,我妈……
我说不行就不行。刘梅甩开她的手,语气硬得像块铁,你自己找别人换去。
李娟愣在原地,看着刘梅低头干活的背影,突然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头顶。好,你不换是吧她冷笑一声,转身就往组长办公室走,我倒要看看,是订单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半小时后,王强拿着调班申请来找刘梅：刘梅,李娟她妈确实住院了,我已经批准了,这三天你就多辛苦点。
刘梅捏着申请单,指节泛白。她抬头看向李娟的工位,李娟正对着她冷笑,嘴角还比了个耶的手势。组长,刘梅深吸一口气,不是我不愿意,是她手里的活……
我已经安排张莉帮你了,王强打断她,就这么定了。
那天的流水线格外安静。刘梅和张莉轮流焊着两块板,手酸得几乎抬不起来。李娟收拾东西准备走时,故意在刘梅面前晃了晃车票：谢了啊,刘宿舍长。不过你也别太辛苦,毕竟钱是赚不完的,对吧
刘梅没理她,手里的镊子却抖了一下,电阻掉进了废料盒。
李娟走后,刘梅的日子更忙了。白天焊完自己的板子,晚上还要替李娟处理剩下的工序,眼睛熬得通红,滴眼药水时能感觉到刺痛像针扎。张莉看着不忍心,偷偷帮她焊了几个简单的元件,却被刘梅拦住：你自己的活都够多了,别管我。
梅姐,你这是何必呢张莉压低声音,娟姐走之前还跟我说,你就是故意刁难她,现在还不是得替她干活
刘梅的手顿了顿,焊锡枪的火苗在电路板上留下个歪点。我不是刁难她,她把焊错的板子扔进返工箱,只是觉得,做人不能太自私。上次她妹妹来探亲,跟我换了两天班,我二话没说,现在轮到我,她却直接找组长压我,这叫什么事
张莉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加快了手里的速度。车间的钟表滴答作响,指针划过十一点时,刘梅终于焊完了最后一块板,站起来时膝盖咔地响了一声,像生了锈的合页。
李娟回来那天,带了袋家乡的苹果,挨个分给宿舍的人,唯独跳过了刘梅。她把苹果往张莉手里塞时,声音特意拔高：还是莉莉你好,不像某些人,冷血得很。
刘梅正在铺床,闻言没回头,只是把床单的褶皱捋平：你的班我替完了,记得欠我三天。
知道了知道了,李娟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等我歇过来就给你补。可接下来的日子,她要么说今天太累,要么说明天吧,拖了一周也没动静。
这天晚上,刘梅在宿舍群里发了条消息：【刘梅】：李娟,明天能给我补个班吗我想去趟医院,有点不舒服。
李娟过了半小时才回：【李娟】：啊我明天约了人逛街呢,下次吧。
【刘梅】：你已经欠了我一周了。
【李娟】：不就三天班吗至于这么斤斤计较你当宿舍长还差这几天假
张莉看不下去,回了句：【张莉】：娟姐,梅姐确实不舒服,我昨天看见她咳得厉害。
【李娟】：谁知道是不是装的想偷懒就直说。
刘梅看着屏幕,突然觉得很累。她放下手机,蜷在床上咳嗽起来,胸口闷得像堵了块棉花。王芳递过来一包感冒药：吃点这个吧,我上次感冒吃了挺管用的。
谢谢。刘梅接过药,眼眶有点发热。
第二天一早,刘梅还是去了车间。王强看到她脸色苍白,皱着眉让她回去休息：你这状态怎么干活出事了算谁的
没事组长,我能行。刘梅拿起镊子,手指却在发抖。
这时,李娟突然说：组长,要不我替梅姐一天吧毕竟她替过我。
刘梅愣了愣,抬头看她,李娟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头焊起了板子。那天下午,刘梅躺在床上休息时,听见李娟在宿舍跟张莉打电话：我可不是想帮她,只是怕她真病倒了,没人替我干活。你不知道,她那人小心眼得很,上次我晚还她一块钱,她记了三天。
刘梅把被子蒙在头上,咳嗽声闷在棉絮里,像只受伤的兽。窗外的月光透过铁栏杆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谁碎掉的心。
第五章：工资条引发的猜忌
发工资那天,车间的气氛比平时活跃。女工们攥着工资条,手指在数字上反复摩挲,有人笑出声,有人唉声叹气。刘梅捏着自己的工资条,目光落在绩效那一栏——2800元,比上个月多了200。她刚松了口气,就听见旁边的争吵声。
凭什么她的绩效比我高200李娟把工资条拍在工作台上,声音尖利得像焊锡枪的嘶鸣,我这个月比她少休了两天假,凭什么
刘梅抬头,看见李娟正瞪着自己,眼睛里像着了火。绩效是按产量和返工率算的,刘梅把自己的工资条递过去,我这个月多做了300个件,返工率比你低一半,你自己看。
李娟一把抢过工资条,手指在数字上划来划去,像是要找出假账的痕迹。我不信！她把工资条摔回来,纸角都折了,肯定是你在组长面前说我坏话,故意扣我的绩效！你不就是嫉妒我比你年轻,比你会来事吗
周围的工友都围了过来,有人劝算了算了,有人抱着胳膊看戏。刘梅的脸涨得通红,捡起工资条时,指尖都在抖：我什么时候说你坏话了你拿出证据来！
证据李娟冷笑一声,突然提高了音量,整个车间谁不知道你是宿舍长你手里有钥匙,想改考勤记录还不容易上次我就发现我的考勤表被动过,少算了半天加班,肯定是你干的！
这话像颗炸弹,炸得周围一片哗然。有人小声议论：不会吧,刘梅看着不像这种人……难说啊,谁跟钱过不去
刘梅气得说不出话,胸口像被巨石压着。她想起上个月确实帮组长整理过考勤表,可当时李娟的加班记录清清楚楚,怎么可能少算你胡说！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根本没动过你的考勤表！
那你敢让组长查监控吗李娟步步紧逼,眼睛里闪着得意的光。
查就查！刘梅梗着脖子,心里却有点发虚——车间的监控只照流水线,办公室的监控早就坏了,查也查不出什么。
组长王强被吵了过来,听完事情的经过,皱着眉把两人叫到办公室。吵什么吵他把考勤表摔在桌上,李娟,你的加班记录没问题,少算那半天是因为你迟到了,按规定扣了。
李娟的脸瞬间白了。她确实迟到过一次,还以为没人发现。我……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还有绩效,王强指着电脑屏幕,这里有每个人的产量和返工数据,刘梅的确实比你高,不服气自己看。
证据摆在面前,李娟再也没话说,只是狠狠地瞪了刘梅一眼,转身冲出了办公室。
可这事并没结束。下午吃饭时,刘梅听见隔壁桌的老乡在议论：听说了吗402的那个宿舍长,为了多拿绩效,偷偷改记录,还在组长面前说坏话……真的假的看着挺老实的啊。李娟说的,还能有假
刘梅端着餐盘的手紧了紧,转身想走,却被李娟拦住了。怎么心虚了李娟笑得得意,我就说你不是什么好人,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吧
李娟,你别太过分。刘梅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没做过的事,你再怎么说也没用。
没用李娟凑近她,压低声音,你信不信,我能让整个车间的人都知道你是个爱打小报告的小人到时候看谁还敢跟你说话。
刘梅看着她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这个一起在流水线上熬了半年的女孩,怎么会变得这么刻薄她没再说话,端着餐盘走出食堂,阳光照在身上,却暖不了心里的寒意。
回到车间,张莉偷偷塞给她一颗糖：梅姐,别理她,大家心里都有数。刘梅剥开糖纸,橘子味的甜在舌尖散开,眼眶却有点湿。她知道,李娟的话像泼出去的脏水,就算洗清了,也总会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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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老乡群里的吐槽大会
李娟的复仇计划在老乡群里拉开了序幕。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气。凭什么刘梅就能当宿舍长凭什么她的绩效比自己高她打开那个叫电子厂姐妹花的微信群,里面都是从老家出来打工的姑娘,平时最爱抱团吐槽厂里的事。
李娟手指翻飞,敲下一段长长的文字：姐妹们,跟你们说个事。我们宿舍长刘梅,表面上老实巴交,背地里坏得很。拿着那五十块补贴,天天拿规矩压人,谁晚起一分钟就告到组长那去。上次我妈住院跟她换班,她不乐意,还说我自私。最可气的是,她为了多拿绩效,偷偷改我的考勤记录,在组长面前说我坏话,这种人简直太恶心了！
消息一发,群里立刻炸了锅。
真的假的这么过分
我就说她看着不像好人,上次我借她把剪刀,她都一脸不情愿。
娟姐你别气,下次她再找事,我们帮你怼她！
李娟看着屏幕,心里的火气消了点,反而升起一丝得意。她又发了几张聊天截图——是之前跟刘梅争吵的记录,只是把自己说的难听的话都截掉了,只留下刘梅态度不好的片段。
你们看,她就是这么嚣张。李娟打字,还总趁我们不在翻我们柜子,上次我少了包纸巾,肯定是她拿的。
群里的骂声更凶了,有人说这种人就该被开除,有人说下次见到她,我们帮你教训教训她。李娟看得眉开眼笑,连之前因为工资条的憋屈都忘了。
刘梅是第二天中午知道这事的。王芳拿着手机,脸色发白地递给她：梅姐,你看这个……
屏幕上,李娟的吐槽和老乡们的附和刺眼得很。刘梅的手忍不住发抖,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她翻看着那些聊天记录,那些无中生有的指责,那些被歪曲的事实,像一把把刀子,扎得她生疼。
太过分了！王芳气得脸通红,我这就去跟她们解释！
别去。刘梅拦住她,声音有点哑,解释也没用,她们只信李娟。
那天下午,刘梅没去车间,躲在宿舍里哭了很久。她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污蔑。她当宿舍长,只是想让大家住得舒服点；她努力干活,只是想多赚点钱寄回家；她不跟李娟换班,只是觉得不能惯着她的自私……可这些,怎么就变成了坏
傍晚时,张莉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录音笔。梅姐,这个给你。她把录音笔塞到刘梅手里,这是上次李娟跟我说,要故意做错几个件让你背锅的录音,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就录下来了。
刘梅按下播放键,李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尖利又得意：……等她把那批板子交上去,我就跟组长说我看见她焊错了,故意不承认,到时候看她怎么解释……
刘梅的眼泪突然止住了。她把录音笔攥在手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晚上,刘梅在宿舍群里发了段录音。群里瞬间安静了,连平时最爱冒泡的王芳都没说话。过了很久,李娟才发了个。
【刘梅】：这是你说要故意做错件让我背锅的录音。李娟,我不想跟你吵,但你在老乡群里说的那些话,最好收回去。
李娟没回,只是默默地退了群。
第二天,刘梅去车间时,发现那些老乡看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之前的敌意,反而多了点愧疚。有人偷偷塞给她一颗糖,有人跟她说对不起,之前误会你了。
刘梅知道,录音起作用了。可她心里却没什么胜利的快感,只是觉得很累。她看着流水线上那块绿油油的电路板,突然很想念老家的田野——那里没有争吵,没有算计,只有风吹过麦浪的声音。
第七章：订单结束后的清算与和解
加急订单赶完那天,厂里放了三天假。女工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宿舍里一片欢声笑语,只有402室显得格外安静。
刘梅正在打包行李,她打算趁这三天回老家看看。手伸进枕头底下时,突然摸到张硬纸壳,抽出来一看,是张产量记录单——上面记着李娟漏算的五个板子,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上次换班是我不对,对不起。
字迹歪歪扭扭,是李娟的笔体。刘梅愣了愣,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李娟翻来覆去睡不着,还问她：你回老家带什么东西吗当时她以为李娟又想找事,没理她。
原来,她早就写好了这个。
刘梅捏着那张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酸的。她想起李娟平时的嚣张,想起她在老乡群里的吐槽,可也想起她第一次领到工资时,兴奋地给家里打电话的样子；想起她感冒时,偷偷把药塞给自己的笨拙；想起她刚才收拾行李时,把一个苹果悄悄放在了自己的包里。
这个姑娘,其实也没那么坏。
刘梅把那张纸折好,放进钱包。她走到李娟的床边,看见她正对着镜子抹眼泪。你怎么了刘梅问。
李娟吓了一跳,赶紧擦掉眼泪：没事,眼睛进沙子了。
这个给你。刘梅把钱包里的两百块钱递过去,上次绩效的事,对不起,我不该在车间跟你吵那么凶。
李娟愣住了,看着那两百块钱,又看看刘梅,突然哭出声：不是的……是我不对……我不该在老乡群里说你坏话,不该故意跟你作对,不该……
好了好了,刘梅拍了拍她的背,过去的事,算了。
那钱我不要,李娟把钱推回来,从包里掏出个小布包,这个给你,我妈做的辣椒酱,你上次说好吃。
刘梅接过布包,辣椒的香味从布里钻出来,暖暖的。下次换班,我帮你顶。她说。
李娟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真的
真的。刘梅也笑了。
那天下午,李娟在老乡群里发了条道歉消息,把之前的吐槽都删了。老乡们纷纷点赞,有人说早该这样了,有人说有空一起吃饭啊。
晚上,402宿舍的灯依旧10点熄。可熄灯后,张莉突然说：今天刘梅焊的那个件真漂亮,跟艺术品似的。
王芳接着说：李娟今天速度也上来了,比以前快多了。
黑暗里,刘梅听见李娟噗嗤一声笑了,然后说：刘梅,你明天几点的车我帮你抢票。
不用,我已经买好了。
那我帮你拎行李。
好啊。
流水线的噪音还在远处嗡嗡作响,可宿舍里的空气,却变得格外柔软。刘梅躺在床上,闻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突然觉得,其实在这个冰冷的电子厂里,也藏着很多温暖的东西,只是以前被争吵和猜忌遮住了而已。
第二天一早,刘梅拎着行李走出宿舍楼时,李娟已经等在门口了。她接过刘梅的包,扛在自己肩上,脚步轻快得像只鸟。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对真正的姐妹。
或许,生活就像流水线上的电路板,总要经历焊锡的高温,经历返工的打磨,才能变得完整。而那些曾经的争吵和吐槽,不过是为了让彼此更懂得,如何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互相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