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还妻子欠下的高利贷,我卖了公司和全部积蓄。
离婚当天,她搂着新欢嗤笑:破产的废物。
咖啡店门突然被推开。
全球首富千金冲我单膝跪地:先生,三年前您随手投资的100块,现在值10亿。
前妻脸色煞白时,艺术世家继承人拨通我的电话:那幅您指点过的油画,拍出天价了。
手机疯狂震动——
科技新贵:专利分红已到账。
将门独女:爷爷说当年救命之恩…
我看着前妻笑:你刚才说,谁是废物
1
八月的城市像个巨大的蒸笼,闷热得连呼吸都黏稠。空气里浮动着热烘烘的灰尘味道,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隔夜食物发酵的酸气。
在这间招牌老旧、门脸窄小的街角咖啡馆里,冷气嘶嘶挣扎着,勉强吹散一点点暑气,却吹不散林薇薇身上浓到刺鼻的香水味儿,盖不住桌上那杯廉价的速溶咖啡飘出的甜腻劣质香精气息。
陈默坐在她对面,视线落在桌面上那张轻飘飘的《离婚协议书》上。纸页边缘印着油乎乎的指印,那是他签下自己名字时留下的。他听着林薇薇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传来,变得遥远而模糊。
陈默,她语速极快,嘴唇涂得鲜红,开合间仿佛一把利刃,白纸黑字,签完字咱们就两清。我算是跳出来了,你也别怪我现实。人生么,总要有点追求。她精致的下巴微微抬着,眼神扫过他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时,毫不掩饰地掠过一丝嫌弃,如同审视一件早已过时的廉价家具。
陈默的目光从纸上艰难地抬起来,落在林薇薇脸上。这张脸,曾经是他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亮。他曾拼尽所有,像填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样,一笔一笔往里砸钱——卖掉倾注他所有心血、曾经崭露头角的小公司,掏出压箱底的最后积蓄,甚至找以前的朋友舍着脸借遍了一圈——只是为了堵上林薇薇那个永远也填不满的虚荣窟窿。
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她指尖那枚崭新的、闪得晃眼的钻戒,是旁边那个油头粉面、翘着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姿态的男人送的。
啧,磨磨唧唧的!那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戴着名表的粗壮手臂一伸,极其自然地揽过林薇薇的肩膀,把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那姿势充满了赤裸裸的占有。他斜睨着陈默,嘴角向下撇着,眼神里全是粘稠的轻蔑和毫不掩饰的厌恶,仿佛在看角落里一坨没人处理的垃圾。赶紧签了字滚蛋!薇薇跟着你这种穷鬼几年已经是天大的仁慈!早他娘该离了!破产的废物,现在还有什么可拿乔的
废物两个字被他咬得又重又狠,像带钉的鞋底,毫不留情地碾在陈默心口上。
林薇薇非但没有丝毫的抗拒或羞赧,反而顺从地将脸颊贴向那男人的肩膀,脸上飞起两片得意红晕,还故意用戴着钻戒的手指撩了一下精心打理过的卷发。她斜眼看着陈默,红唇开合,吐出更加冰冷尖锐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带着精心打磨过的刻毒:听见了没我老公……哦不对,是赵总说的,可都是实话。现在的你,还有什么值得拖着我看看你那副德行,穿得跟民工似的,连杯像样的咖啡都请不起吧真是浪费我大好青春!她的声音越拔越高,引得咖啡馆里仅有的几个顾客纷纷侧目。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熄灭,心像被彻底冻僵,沉到冰川海底。陈默只感到一种极致的疲惫,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放弃。他不想再看这张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陌生狰狞的脸,也不想听再多一个字。他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指关节僵硬得像是锈蚀的铁器,缓慢但执拗地,极其用力地在签名处狠狠摁下去。
陈默两个字在廉价的纸张上显现出来,笔画深重得几乎要透到背面去。指尖离开的那一秒,仿佛全身的力气也随之被抽干,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僵在硬邦邦的塑料椅里。
对面传来那男人毫不掩饰的大声嗤笑,林薇薇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彻底甩脱包袱后轻松又得意的神色,像是终于挣脱了纠缠不清的藤蔓。
2
就在这时,哗啦——
一杯滚烫的咖啡猛地被打翻在正被林薇薇拿起的那份离婚协议上,褐色的、带着奶沫和廉价糖精的滚烫液体瞬间蔓延开来,纸页迅速晕染、扭曲、变皱。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急促的低呼:啊!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道人影飞快地冲到桌边,手忙脚乱地用廉价的店员抹布试图擦拭狼藉。这是个穿着服务员围裙的女孩,看着年纪很轻,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狼狈地贴在前额上,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白皙的颈子。动作急促,带着浓浓的惊慌和歉意。
你瞎了吗!林薇薇尖叫起来,触电般猛地缩回被几滴热咖啡溅到的手,看着纸上的污迹,简直要发疯,这可是她胜利的证明!我这协议刚签好字!你这种穷打工的,存一辈子钱都赔不起!滚开!
那油头粉面的男人也噌地站了起来,一脸戾气,伸手就要去推搡那女服务员:知道这上面是什么吗敢弄坏,老子废了你!
陈默几乎没经过大脑思考,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本能地起身挡在了那瑟缩着道歉的女服务员身前。他张开双臂,像一堵沉默的墙,拦住了那男人伸过来的手。一种极其细微而尖锐的似曾相识感突然刺了他一下,但他完全没时间细想。
别动她。陈默的声音很低,却透着一种冰封般的生硬平静,眼神沉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井,东西弄脏了,我赔。他直视着对面即将暴怒的林薇薇和那男人,像一柄锈蚀却强行出鞘的剑。
你赔林薇薇像是听到了年度最大的笑话,眼神上下扫视着他,那抹嘲讽如淬毒的刀光,你拿什么赔拿你那个烂透的公司还是拿你打零工那点刷碗的工钱哈!陈默,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吗都到这一步了还在打肿脸充胖子
她轻蔑地嗤笑出来,笑声尖锐刺耳,在闷热的咖啡馆里刮出难听的声响:算了,薇薇,让他滚吧,那男人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带着猫戏弄耗子的神态,从皮夹里捻出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鄙夷地甩在湿漉漉、染着咖啡渍的桌面上,钞票发出轻飘飘的坠落声。就当给这对儿穷鬼发善心了,沾了晦气还得换地方喝酒……
话音未落,咣当!
咖啡馆那扇老旧的木门猛地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狠狠撞在墙上,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一股强大而迅疾的气流瞬间裹挟着户外的热浪和尘埃涌了进来,粗暴地冲刷掉咖啡馆里原先那股油腻、廉价和压抑的气息。这强烈的动静硬生生掐断了林薇薇刻薄的嘲笑和那男人后续要说的话,几个人包括僵在原地的陈默,都本能地、愕然地望向门口。
逆着门外白炽阳光,站着一个人。
来人脚步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门口的光晕勾勒出她挺拔而纤细的身影,一身剪裁利落、看不出具体品牌但绝对价值不菲的白色定制西装套装,在弥漫的灰尘中干净得晃眼。她踩着高跟鞋,步履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得如同标尺划过,径直就朝着陈默所在的这张充满狼藉的桌子大步流星走来。
每一步落下,坚硬的鞋跟都敲在老旧褪色的地砖上,发出清晰而急促的叩叩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击在每个人的神经上。空气像是骤然被抽紧,咖啡馆里原本低低的交谈和碗碟碰撞的轻微声响全部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磁石吸住一般,凝固在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身上。
林薇薇和她那位油头粉面的赵总瞬间收起了刚刚的嚣张跋扈,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着,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像两条猛然被推上浅滩的鱼,所有的表情都冻结在一种混合着震惊、茫然和本能恐惧的滑稽状态里。
苏晚晴!
陈默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这个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名字被死死压在喉咙深处。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近乎天翻地覆的形象!
就在这死寂的、被无数目光聚焦的瞬间,苏晚晴已走到了桌前,她完全没有理会旁边那两个呆若木鸡的人。她的视线牢牢锁定在陈默那张略显苍白、还残留着些许错愕的脸上,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就在这张沾着咖啡污迹、廉价的方桌前——
嗵!
一声沉钝的轻响。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刻,苏晚晴已毫不犹豫地屈膝半跪下去!
光滑的西装裤与肮脏的、染着褐色污迹的地砖形成惨烈而刺眼的对比。她挺直的腰背,微抬的下颌,目光坚定地仰视着面前显然还没回过神来的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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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咖啡馆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只有老式空调依旧在吃力地嘶嘶喷吐着微弱的冷气,愈发显得这空间凝重得令人窒息。
先生!
苏晚晴开口了,声音清越、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感,在这片窒息般的安静里清晰地回荡开来,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带着千钧之力。她望着陈默,那双眼睛深处跳动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之情:
三年前!在那个雨夜的地下通道里,您救了我后,临走时随手投入我那个破纸盒子的那一百块钱!它,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像是在复述一个被时光打磨过无数次的神圣时刻:
现在,它已经变成了‘云端科技’百分之十的原始股份!
这句话如同丢下了一颗炸弹。
林薇薇和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如遭雷击,眼睛里的不可置信像迅速裂开的冰面,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放大,死死地盯着跪地的苏晚晴。他们脸上的肌肉以一种极其怪诞的方式僵硬地牵拉着,嘴角扭曲着,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了整个世界在眼前轰然倒转了一百八十度,滑稽又恐怖。
就在今天凌晨,‘云端科技’在纳斯达克主板成功上市。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平静和力量,继续宣告着惊人的事实,按照昨夜收盘市值换算,先生,您那随手的一百块,此刻,价值十亿!她没有用您,而是用了一个更加正式、更加庄重的称呼:十亿人民币!
轰——
无形的惊涛骇浪彻底将这张小小的咖啡桌吞没。林薇薇猛地倒抽一口凉气,身体晃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栽倒,被旁边的油头粉面男人本能地一把扶住,可他自己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手臂都在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陈默彻底僵在了原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流动。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张与记忆中那个雨夜地下通道里怯生生的、几乎被绝望淹没的女孩完全不同的脸。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猛地攫住了他,将他推向眩晕的边缘。一百块……十亿这是怎样一个荒谬又疯狂的玩笑
他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胸口的起伏完全停滞。耳朵里嗡嗡作响,苏晚晴那清越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钉进他的意识深处,留下深刻的印痕。那价值十亿的字句,如同一颗颗滚烫的钢珠,砸在他早已沉寂麻木的心湖深处,激荡起一圈圈无声的巨大涟漪。
然而就在此刻,嗡——嗡——
一阵不合时宜的手机震动声突兀地、尖锐地响了起来。声音源自陈默放在桌面的那只破旧、屏幕甚至还裂了两道细纹的智能机。震动异常固执而持久,顽固地敲打着桌面木纹,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硬生生将这片刻的凝滞打破了一个缺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这固执的震响吸引过去,如同被无形磁石牵引。苏晚晴微微侧过头,林薇薇和那男人涣散惊骇的眼神重新聚集,瞳孔里映出那只震个不停的破旧手机。
陈默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艰难地伸手,指尖有些微微的凉意,点开了那个闪烁着陌生号码的绿色接听键。
他习惯性地开启了免提。
陈默大师是我!是我!孟昭然!
一个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失控的年轻女音几乎是咆哮着从破旧的手机扬声器里冲了出来,带着金属质感的尖锐回音,瞬间盖过了周围所有细微的声响,横冲直撞地灌入每个人的耳膜。声音里那种无法抑制的兴奋、敬畏和感恩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冲击波。
孟昭然那个一直试图在林薇薇面前维持倨傲姿态的赵总像是被这名字狠狠抽了一鞭子,身体剧震,难以置信地低声失语,脸上的表情瞬间崩碎,那个孟氏画廊的……大小姐!她叫他大师他最后两个字完全变了调,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恐惧。
孟昭然的声音还在不受控制地继续往外冲,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成了!您指点过的那幅《光影尘城》!就在十分钟前!伦敦老派克拍卖行!落槌价——一千三百万美金!!
轰隆!
一千三百万美金!这数字如同一个超级引爆器!
噗通!
林薇薇双腿彻底软了,像被抽掉了骨头,重重地跌坐回硬邦邦的塑料椅子里。那劣质椅子承受不住重量猛地向后滑了一下,与粗糙的地面摩擦发出一串短促而刺耳的尖利声音。她的肩膀紧贴椅背,胸口剧烈起伏,嘴唇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眼睛睁大到极致,死死盯住那只还在继续嗡鸣的手机,眼白爬满了惊恐的血丝,整个人被一种彻底颠覆世界的恐怖所攫住。
旁边油头粉面的男人,脸色已经彻底从苍白转为一种死灰般的蜡黄,他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珠子,身体筛糠一样颤抖着,双腿明显发软,几乎要站不稳。他扶在桌沿的手死死抠着桌角,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毫无意义的嗬……嗬……声,活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价值十亿人民币的股份!
一千三百万美金的天价拍卖!
这两个恐怖的信息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绞住了林薇薇和她的赵总的咽喉,将他们拖入一个彻底荒诞绝望的深渊。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让他们脑中一片空白,感官似乎都停止了运作。
然而,还没结束!
几乎就在林薇薇跌回椅子的同一秒,嗡——嗡——
陈默那只破旧手机仿佛被按下了启动键,骤然再次发出了更加急促、几乎要爆开的猛烈震动!
这一次,不是单一的电话提示,而是如同开闸的洪流!屏幕的光芒骤然急促狂闪——通话请求!短消息提示!社交软件的信息提示!各种应用程序的消息框!红的、蓝的、绿的、白的……无数色彩斑斓、疯狂跳跃闪烁的图标瞬间覆盖了整个脏污的、裂痕累累的屏幕!
整个桌面都被这歇斯底里的震动带着一起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嗡鸣!
这恐怖密集的动静像是一种信号,一种灾难性的宣告,狠狠地砸在林薇薇惨无人色的脸上。
陈默的目光落在那被疯狂信息淹没的手机屏幕上,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消息列表最顶端那条刚刚弹出的消息。
这一次,他主动点开了那个显示为傅瑾萱的联系人头像,按下了免提键。
一个冷静、简洁却又带着明显尊敬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清晰无比:陈先生,您好。我是傅瑾萱,‘智新科技’执行总裁助理。按傅总裁指示,您的专利收益已清算完毕,首期分红两亿一千六百万人民币,已全部打入您指定账户。具体清单稍后邮件送达。祝您日安。
智新科技!那个如日中天、市值早已破万亿的科技巨无霸!
分红,两亿一千六百万!
这串冰冷却庞大的数字,像一把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赵总原本就已脆弱不堪的精神上。
噗通——
他再也支撑不住,肥硕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后重重栽去,像一麻袋被丢弃的劣质面粉,结结实实砸在了陈默身后那张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沾满咖啡污渍的破椅子上,发出让人牙酸的撞击声。那廉价的塑料椅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和冲击,椅背应声断裂,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碎片四溅!
赵总跟着椅子的残骸一起狼狈不堪地翻滚摔倒在地,脸朝下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精心吹过的发型散乱了,昂贵的西装擦上了油迹和咖啡渍,再也看不出半点之前的倨傲和光鲜,只剩下彻底崩溃的丑态。
周围的客人已经忘了啜饮杯中的冷饮,连店门口偶然路过探头张望的行人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整个狭小的空间被一种极致的戏剧性彻底凝固。空气厚重得如同水银,弥漫着震惊、荒诞与无声的剧变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陈默静静站在这风暴眼的最中心。他缓缓地,慢慢地抬起眼睑。那双不久前还被视为废物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千年冰封的死寂被打破,一缕难以捕捉的、极其细微的光亮重新点燃,沉静得令人心悸。
他的目光穿透这片由破碎的尊严堆砌起来的废墟,穿透地上狼狈扭动的身体,最终落在了那个唯一还坐在椅子上、却如同被寒潮冻僵的女人脸上。
林薇薇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直在塑料椅里,脸色惨白如纸,连那精心描绘的浓妆都无法掩盖那来自灵魂深处的灰败。她的瞳孔涣散得如同死鱼的眼珠,毫无焦距地盯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切,巨大的恐惧甚至剥夺了她此刻发出声音的本能。
陈默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挑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那不是一个畅快的笑,也并非刻意的讽刺,那弧线里沉淀着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有被肆意践踏的尊严,有被彻底看清的心寒,有无声的回望,也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淡然。他看着林薇薇的眼睛,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死寂:
刚才……
他微微顿了顿,舌尖轻轻抵着上颚,仿佛要无比准确地吐出每一个曾经砸在他身上的字眼。
你和他……说谁是废物
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地砸在地板上,如同冰凌碎裂的回声。
3
你和他……说谁是废物
陈默的声音不高,像一块冰冷的玉石轻轻敲击在死寂的空气里。明明没有刻意加重语气,却比任何怒吼都更有力量,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击打在林薇薇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林薇薇浑身猛地一哆嗦,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她涣散惊怖的目光艰难地从满地狼藉(摔碎的椅子、溅开的咖啡污迹、狼狈蜷缩在地上呻吟的赵总)移开,对上陈默那双眼睛。那里面不再是过去熟悉的无奈、疲惫,甚至不是刚才签下离婚协议时的空洞麻木。那是一种……淬过火的沉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幽冷地倒映着她此刻狼狈到令人作呕的模样。
他甚至在问她他凭什么……不!不!他怎么敢!
一股混杂着极度恐惧和残存怨恨的邪火猛地从胸腔里窜上来,烧得她理智几乎崩塌。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被指甲死死掐住的手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刺激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陈默!你、你得意什么!她失声尖叫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变调,尖利得刺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野鸡,你以为这样就翻身了!都是假的!这贱人胡说八道!她指着单膝跪地、姿态依旧无比庄重的苏晚晴,眼神怨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还有电话里……鬼知道是谁陪你演戏!骗子!你就是个穷光蛋!废物!你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唔!放开我!放手啊!!!
她歇斯底里地挣扎着,想去抓挠眼前的一切,推翻那张让她恐惧到灵魂深处的桌子。旁边的赵总还瘫在地上哼哼唧唧,手胡乱地在地上扒拉,试图爬起来远离这个风暴中心。
就在这时——
叮铃铃——叮铃铃——
急促得如同战场冲锋号般的手机铃声,在陈默那只早已被无数信息轰炸、屏幕几乎被各色提示完全覆盖的旧手机上,以一种更加高亢、更加不容忽视的姿态,顽强地穿透了林薇薇歇斯底里的噪音和赵总痛苦的呻吟,尖锐地响彻整个空间!这次的声音,带着一种军令般的强硬节奏感,与其他商务化的震动和提示音截然不同!
嗡鸣的手机像一枚滚烫的烙铁躺在桌面上。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不约而同地被这新的变故强行拉扯过去。林薇薇的叫骂声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恐惧的喘息。地上挣扎的赵总也停止了无意义的哼哼,只剩下惊恐的眼珠在眼眶里疯狂转动。连苏晚晴都微微侧目,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更深重的敬意。
陈默的目光落在屏幕上跳动的那个名字:司徒静。
他的指尖,终于不再有丝毫迟疑。划过接听键的瞬间,那仿佛能撕裂空气的尖锐铃声消失了。
和先前所有的来电都不同。这一次,电话接通后,对面没有立刻传来任何激动的声音或敬语。
首先传入众人耳中的,是背景里一种低沉而威严的机械运转声,伴随着模糊却清晰的指令口令,如同遥远战场上指挥车的低频轰鸣。这独特的背景音带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盖过咖啡馆里所有的细微声响。它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让林薇薇和赵总残余的一丝侥幸彻底冻结成冰。
几秒钟令人心悸的沉默后,一个年轻、干练、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钢铁般力量感的女声传了出来:
陈默我是司徒静将军的联络官,代号‘青鸾’。
将军联络官代号
每一个词都像是生铁铸造的冰坨子,狠狠砸在林薇薇和赵总的心上,砸得他们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苏晚晴却缓缓站直了身体,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郑重。咖啡馆内外偷看的人,全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青鸾的声音继续,清晰、简洁、不容置疑:
将军听闻您今日签署文书,专程嘱咐我传达如下。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似乎更清晰了些,一种金属履带碾过地面的声音隐约可闻。
其一:司徒将军亲笔手书致谢函已寄出。信中附有西南军区‘荣誉顾问’特别聘书,以此铭记三十一年前北疆雪原‘孤胆穿林’之恩。将军说,没有您当夜冒死引开追兵、独闯敌营获取密钥,不仅当年那支王牌小队将全军覆没,整个西北边境防御也会被撕开裂口。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在死寂的咖啡馆里格外刺耳。林薇薇的身体抖得像暴风雨中的落叶,眼珠都几乎要凸出来。她旁边的赵总更是直接吓尿了裤子,一股刺鼻的臊味弥漫开来,他惊恐得连遮掩的力气都没有,只死死盯着那只传出可怕话语的手机。
雪原敌营孤胆穿林王牌小队边境裂口!
每一个词都仿佛沾着冰碴和硝烟,带着刺骨的杀伐气息,与他们所理解的任何财富、地位都截然不同!这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只有传说中英雄才敢涉足的、铁与血的世界!而陈默……那个刚刚被他们指着鼻子骂废物的陈默……竟然是这个世界某个惊心动魄故事里的主角!
其二,
青鸾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在宣读一份早已既定的作战方案,基于您在极端环境战场中展现出的‘瞬态生存保障’理念雏形,我军研所与‘深蓝科技’联合实验室,历经七年论证、试验、转化,相关军民两用专利体系已于上月构建完善。核心专利‘应急热能场调节模块’首次商业应用授权费,已按最高标准提前清算打入您账户。将军提醒您,请注意查收‘龙盾创投基金’发出的第三季度分红报告。
专利!又是专利!但这次,是和军方!是和战场!是和……
林薇薇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仿佛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拼了命想要回想陈默那几年在公司到底在捣鼓什么,却只记得他有时对着电脑写写画画时被她嫌恶地骂耽误时间和白日梦。他那时候……竟然在搞这种东西!军方的专利!瞬态生存保障她连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都想不明白!但这绝对比她所能想象的任何所谓专利,都要恐怖无数倍!
其三,
青鸾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动,最后一点背景噪音也消失了,仿佛通讯切换到了绝对安静的指挥室,将军让我传达:无论您身在何处,司徒家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说到这里,那个冰冷肃杀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却无比真实的情感波动,像是钢铁被反复煅烧后透出的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她说:**‘陈家小哥,回来了就回家看看。爷爷很想你。’**
陈……家小哥!
电话戛然而止。没有寒暄,没有道别,只有冰冷的忙音突兀地响起。
嘟嘟嘟……
这忙音敲碎了最后的幻梦,更在死寂的空间里无限放大着刚才所传达的信息带来的惊心动魄。
整个咖啡馆仿佛陷入时间停滞的沼泽。
唯有那地上失禁的污渍和刺鼻的异味,提醒着众人眼前的现实有多么不堪。
啪嗒。
一声轻微的坠地声。林薇薇一直死死攥在手里的、那个象征着她自以为重获新生的钻戒礼盒,从她彻底失去所有力气的指间滑落,掉在脏污的地面上,滚了两圈,停在那滩浑浊的液体旁边。
她的头深深地垂了下去,肩膀剧烈地抽搐着,散乱的头发黏在汗湿油腻的额角,狼狈得像从泥地里捞出来。她的嘴唇蠕动着,无声地张开又闭上,像是想要尖叫、谩骂、诅咒,或是求饶……但最终,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串破碎、濒死的呜咽,断断续续,如同寒风刮过破败窗棂的哀嚎。泪水混合着脸上晕开的各种污垢和粉底,沿着惨白的皮肤无声滑落,在油乎乎的桌面边缘留下一道道肮脏湿濡的痕迹。
她完了。彻彻底底地完了。不仅仅是因为巨额财富的颠覆,更因为那些从电话里传来的、字字句句都烙铁般烙印在她认知上的可怕信息——她嘲笑过的废物,她弃之如敝履的男人,不仅拥有着她连做梦都梦不到的滔天财富,更掌握着与军政顶层直接对话的分量,甚至在生死战场上有过她根本无法想象的功勋……而她引以为傲的赵总,此刻像条蛆虫般瘫在自己排泄物的污秽里瑟瑟发抖!
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所有精心编织的骄傲和对金钱的贪慕,都在那通电话传来的将军回家看看的朴素话语中,被碾得粉碎!那些所谓的圈层、人脉、身份……在那通电话所代表的阶层面前,连个笑话都算不上!
陈默甚至没有再看地上瘫软的两人一眼。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桌面那张沾满污渍的离婚协议书——那张曾经象征着他失败和屈辱的纸。他的动作很慢,指尖划过被咖啡浸染扭曲的签名处。然后,他五指一拢,极其随意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仿佛那不过是沾染了灰尘的草纸。他随手将它塞进了桌角那个空着的、原本装着廉价纸巾的劣质塑料盒里。
动作完成得无比自然,没有半分留恋,更没有任何炫耀复仇的意味。
仿佛只是清理掉一件垃圾。
他抬起头,目光在依然单膝跪地的苏晚晴脸上停留了一瞬。苏晚晴也站起身,回望着他,眼神复杂——关切、敬畏、激动……还有一丝了然和早就知道他绝非池中物的了悟。
陈默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语。然后,他转向了那个一直瑟缩在旁边、此刻也因刚才一幕幕惊变而张大了嘴巴、忘记了害怕的年轻女服务员。
刚才撞翻咖啡的歉意,她眼神里的清澈和慌乱,在这一刻奇异地没有被周围的滔天巨浪淹没。
他朝她走过去,脚步沉稳,踩过地面碎裂的椅子残骸和蔓延的污渍时,没有半分停留。
那服务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颊因激动或紧张而泛红,沾着咖啡渍的廉价围裙皱巴巴地贴在身前。
陈默在她面前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纸巾——与这低矮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轻轻地将纸巾递了过去。
女孩受宠若惊般地愣住,随后手忙脚乱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油污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紧紧攥在手心。
陈默看着她捏着那叠纸巾,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样子,嘴角似乎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看不真切的弧度。
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或许才接近他本真状态的弧度。
刚才,谢谢你。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穿过这片由金钱、权势、悔恨和荒诞构成的废墟,清晰地落在女孩耳边。
然后,他转过身,没有再理会身后那片死寂中残留的所有丑态和崩溃。
咖啡馆那扇被撞开的旧门,在他身后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门外的热浪再次涌入,带着市井喧嚣的活力。
他一步踏出这间狭窄、肮脏、刚刚上演了一场惊天逆转的街角咖啡馆。
外面,八月的阳光依旧炽烈。
刺眼的光芒涌来,仿佛无尽的钱途和新生的序章。
陈默微微眯起了眼睛,挺直了背脊。
身后的一切——咖啡的酸涩味、香水的恶俗气息、林薇薇濒死的呜咽、赵总恐惧的恶臭……都飞快地被那扇门隔绝,被阳光下的热浪冲刷干净,飘散在嘈杂的人群里,淡得像从未存在过。
他抬起头,迎着白炽的日光走了出去,身影很快融入了街边涌动的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