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我被拐卖到深山。
逃跑,被追回,婆家将我锁进了猪圈。
我绝食反抗,他们却把我扔进冰冷的河水。
当我被冲到下游,被一个男人救起,我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
他温柔地递给我一碗水,轻声说:别怕,这里才是你永远的家。
我喝下水,身体却一寸寸瘫软。
在他眼底深处,我看到了那份熟悉的、令人绝望的笑意。
——他竟是当年把我卖掉的前男友。
第1章
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那碗水,像滚烫的熔铁,灼穿我的食道,在胃里凝成一块沉重的坠石。
我瘫在冰冷的地面上,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意识在下沉。
但那张脸,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陈峰。
是他。
那个三年前,把我哄骗到外地的前男友。
他用一杯加料的奶茶,换走了我所有的证件和积蓄,然后人间蒸发。
他蹲下来,用那双我曾以为全世界最温柔的手,拂开我粘在脸颊的湿发。
小苇,你看你,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还好,我找到你了。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里像是被水泥死死堵住,只有绝望的呜咽在胸腔回响。
得救的狂喜,在认出他的瞬间,变成了一场荒诞而冰冷的笑话。
我从一个火坑爬出来,却一头撞进了地狱的入口。
而给我开门的,是我曾交付全部信任的魔鬼。
他轻松地将我横抱起来,我的身体像一袋没有生命的米。
他没有带我走向有光的大路,而是转身走入更深的密林。
这里没有路,只有被踩踏出来的泥泞小径。
树影幢幢,像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
十几分钟后,一栋孤零零的二层小楼出现在眼前。
墙皮斑驳,窗户被木板钉死。
比我逃出来那个农家小院,更像一座坟墓。
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巢穴。
他把我抱进一楼客厅,扔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
他没有急着捆我,只是自顾自地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喝着。
意外吗小苇。
觉得我是碰巧路过的好心人吗
他踱到我面前,用鞋尖踢了踢我无力垂下的手臂。
我找了你两天了,沿着这条河,一寸一寸地找。
我知道你这种没脑子的女人,逃跑肯定会选有水的地方。
我的心脏一寸寸变冷。
你以为那个买你的老光棍是老板
呵,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一个不怎么样的客户罢了。
把你卖给他,只是因为他出价最爽快。
陈峰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捅进我最痛的地方。
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跑出来,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所以我决定,亲自把你抓回来。
他弯下腰,凑到我耳边。
我要让你知道,林苇,你是我卖出去的货。
就算被退货,也只能退到我手里。
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说完,直起身,走向旁边一扇紧闭的房门。
第2章
他打开门。
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她穿着洗到发白的旧衣服,动作僵硬。
一步,一步,像个上足了发条的木偶。
她走到桌边,拿起抹布,机械地擦拭着那本就不脏的桌面。
整个过程,她没有看陈峰,也没有看我。
介绍一下,这是梅,我现在的‘妻子’。
陈峰的语气里,带着炫耀的残忍。
你看她,多乖,多听话。
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会反抗。
我看着那个叫梅的女人。
她就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小苇,这就是你未来的样子。
我会把你调教成和她一样的‘好妻子’。
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有别的用处。
他拖着我的脚踝,像拖一条死狗,把我拖向通往地下的楼梯。
有个新买家,身份尊贵,就好你这一口烈马。
你先在下面好好‘休养’几天,等我把你卖个好价钱。
厚重的铁门在我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黑暗和霉味,将我彻底吞没。
我没有哭,甚至没有挣扎。
因为我知道,我被扔进的,是一个比之前严密百倍、也残忍百倍的,真正的地狱。
地下室的黑暗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我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
起初,我像一具尸体,躺在潮湿冰冷的地面上,拒绝一切。
陈峰每天会下来一次,带着水和一点食物,像喂养牲口。
怎么,又想绝食上次的河水还没喝够
他把一碗稀粥粗暴地塞到我嘴边。
我紧闭着嘴,扭过头。
滚烫的粥泼了我一脸,米粒黏在我的头发和脸上,火辣辣地痛。
行,有骨气。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手段硬。
他走了。
我躺在地上,感受着脸颊上黏腻的粥,慢慢变冷、变硬。
我不能死。
死,太便宜他了。
这个念头,像在无尽的黑暗中,划亮的一根火柴。
我要活下去。
我要活着,看他下地狱。
下一次,当陈峰再来时,我没有反抗。
他把碗递过来,我伸出颤抖的手接住。
然后一口一口,把那碗馊掉的稀饭咽了下去。
胃里翻江倒海,但我强迫自己吞咽。
这就对了嘛。
陈峰很满意我的变化。
你看,人总是要学乖的。
他以为,他摧毁了我。
他以为,我认命了。
很好。
我开始利用每天送饭的短暂时间,拼命记忆。
铁门打开时,光会从楼梯口照下来。
虽然只有短短几十秒,但我能看清楼梯是木质的,一共十二阶。
我还能听到楼上有两个男人在走动,脚步声很重。
他们换班的时间,大概在每天的黄昏。
陈峰开始允许我走出地下室,去院子里放风。
时间很短,只有十分钟。
院子不大,四周是高高的围墙,上面嵌着碎玻璃。
两个壮汉像门神一样,守在通往外面的铁门边。
我低着头,表现出麻木和顺从。
但我的余光,在疯狂地扫描着一切。
小楼的结构,窗户的位置,守卫的站位。
甚至连院角那棵歪脖子树的每一个枝桠,我都刻在脑子里。
我见到了梅。
她也在院子里,蹲在地上洗衣服。
我慢慢挪过去,想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回应。
我一靠近她,她却像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回手,浑身发抖,不敢抬头看我。
我明白了,她已经被彻底吓破了胆。
直接的交流行不通。
一次,陈峰让我打扫一楼的杂物间。
那是个堆满废旧物品的房间,我在清扫一个墙角时,手指触到了一块砖石。
它松动了。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但我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我只是用抹布擦了擦那块砖,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打扫别处。
但那个位置,那个触感,已经被我死死记住。
陈峰对我的转变越来越放心。
他开始减少给我喝的水里药物的剂量。
起初我没有察觉,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瘫软的时间变短了,头脑也前所未有地清醒。
我没有表现出来。
我依旧扮演着那个被摧毁的、麻木的行尸走肉。
他越是轻蔑我,我的机会就越大。
我在黑暗中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着反击的那一刻。
我的顺从,为我换来了更大的活动空间。
陈峰开始让我负责打扫整个一楼的卫生,包括厨房。
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厨房里有刀,有火,有太多可以利用的东西。
但我没有轻举妄动。
我知道,任何一丝急躁,都会让我万劫不复。
第一次进厨房,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陈峰的一个手下就靠在门框上,叼着烟,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低着头,认真地擦洗灶台,清洗堆积的碗筷。
在收拾一个装满垃圾的竹筐时,我摸到了一根粗硬的东西。
是一根被丢弃的铁丝,大概有二十厘米长。
我把它攥在手心,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我用身体挡住那个手下的视线,迅速将铁丝塞进了裤子的口袋里。
整个过程,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回到杂物间,我借着打扫的名义,再次靠近那个墙角。
我撬开松动的砖石,将铁丝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再把砖石恢复原样。
这是我的第一件武器。
我需要一个盟友。
唯一的可能,就是梅。
我观察到,她每天黄昏都会去后院倒垃圾。
那是她唯一能短暂离开监视范围的时刻。
机会只有一次。
这天,我分到的晚饭是一个馒头和一碗菜汤。
我趁人不备,从自己破烂的衣角上撕下一小块布条。
用牙齿咬破指尖,挤出一点血,在上面写了两个字:救我。
我把布条塞进馒头芯里,然后将馒头掰碎,扔进了我要倒掉的厨余垃圾桶里。第3章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
黄昏时分,梅提着两个垃圾桶从厨房出来。
其中一个,就装着我藏了信息的那个馒头。
我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看着她走向后院。
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她会发现吗
她敢看吗
她走到后院的垃圾堆旁,将垃圾倒掉。
就在她转身准备回来的时候,她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似乎看到了什么。
她犹豫了,身体僵硬,足足停了五秒钟。
然后,她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飞快地提着空桶跑了回来。
全程,她没有朝我的方向看一眼。
失败了吗
一连几天,梅都刻意躲着我,比以前更加恐惧。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那天,她依旧去倒垃圾。
在她经过院子里的那片泥地时,她的脚,不经意地在地上划了一下。
一个箭头。
指向后山的方向。
随即,她立刻用脚把那个痕迹抹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的血液,在瞬间沸腾了。
她收到了我的信号!
当天晚上,我被派去给陈峰的书房送水。
他的门没有关严,里面传来他压低了的通话声。
……对,就是三天后,深夜十一点……
……就在我这里交易,安全……放心,这次的货绝对是极品,保证让王总满意……
……钱准备好就行。
三天后。
深夜十一点。
地点,就在这栋小楼。
所有的信息,像碎片一样,在我脑中拼凑出了一张完整的逃亡地图。
时间,地点,路线,盟友。
我有了。
三天,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交易当晚,我数着墙上老旧挂钟的每一次滴答,像在聆听自己生命的倒计时。
十点半,我借口肚子疼,去了杂物间。
我撬开那块松动的砖石,冰冷的铁丝躺在我的掌心。
回到地下室,我听着外面守卫换班的脚步声远去。
就是现在。
我将铁丝伸进老旧的门锁里,模仿着以前在电影里看过的样子,笨拙地拨动着。
我的手抖得厉害,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
我推开门,一道瘦弱的黑影正贴着墙壁等着我。
是梅。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所有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在我前面带路,我们像两只幽灵,踮着脚尖,穿过黑暗的走廊。
她对这里的路线了如指掌,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可能有人在的地方。
后门没有锁。
夜风吹在我的脸上,带着自由的、微凉的气息。
我贪婪地呼吸着,几乎要落下泪来。
后山就在眼前,黑黢黢的。
像一只温柔的巨兽,张开怀抱准备接纳我们。
只要冲进那片山林,我们就安全了。
我们开始奔跑,用尽全身的力气。
自由的曙光,仿佛就在眼前。
就在我的脚即将踏入山林的那一瞬间——
唰!唰!唰!
四周,十几盏探照灯骤然亮起,将我们所在的这片空地照得如同白昼。
十几条黑影从树林里钻了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陈峰。
他站在光影的交界处,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
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他怎么会知道
陈峰缓缓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
他停在我面前,没有看我,而是转向我身旁,那个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的女人。
梅,干得不错。
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梅的肩膀,像是在奖励一条听话的狗。
我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梅。
她不敢看我,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牙齿打着颤。
林苇,我该说你天真,还是蠢呢
你以为,她是你的盟友
陈峰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灵魂上。
你那个写着‘救我’的馒头,她第一时间就交给了我。
你以为她画的箭头是给你指路
不,那是画给我看的,告诉我你的逃跑方向。
我不过是答应她,只要她把你引出来,我就让她见一次她被扣押在老家的儿子。
儿子……
我看着梅,那个被我视为唯一希望的盟友。
我没有被敌人打败。
我被唯一的希望,活生生地献祭了。
陈峰欣赏着我脸上血色褪尽的表情,似乎觉得还不够。
他转向梅,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对她说: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
你那个宝贝儿子,太能吃了,养着是个累赘。
在你被卖到这里的第一年,我就把他扔进河里了。
梅猛地抬起头,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
陈峰看着她瞬间崩溃的脸,又转向我,露出了一个得意的、残忍到极致的笑。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在我眼前分崩离析,化为齑粉。
第4章
我被两个壮汉架着,拖回了那栋小楼。
我的四肢百骸都像散了架,但我的脑子,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梅的哭嚎声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像一首凄厉的挽歌。
陈峰走在我前面,他以为他赢了,他以为他彻底摧毁了我。
我看着他的背影。
突然,我笑了起来。
起初是低低的、压抑在喉咙里的笑。
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回荡在寂静的夜里,像一只杜鹃在泣血。
陈峰的脚步停住了。
他转过身,第一次,我从他那张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安。
你笑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直到眼泪从眼角流出来。
我被重新扔回了地下室。
这一次,门外加了两把大锁。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被打开。
陈峰把我拖了上去。
客厅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五十多岁、脑满肠肥的男人,穿着一身名牌西装,正坐在沙发上喝茶。
他看到我,眼睛里立刻放出贪婪的光。
这就是那个尊贵的买家。
王总,您看,货色不错吧。
陈峰谄媚地把遍体鳞伤的我推到男人面前。
男人站起来,绕着我走了一圈,像在审视一件商品。
嗯,是不错,够野,我喜欢。
他伸出肥腻的手,想来摸我的脸。
就是现在。
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我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自己的舌尖咬去。
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
我抬起头,对着男人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将满口的鲜血,狠狠地喷了出去!
噗——
鲜血,混着我的唾沫,像一朵妖异的红梅,在他华贵的西装和惊愕的脸上绽放。
我有病!
我用尽全力,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
我是他从疫区弄来的!
碰我的人都会死!会烂掉!会跟我一样!
我故意把自己说得像一个移动的瘟疫源头,一个沾上就会腐烂的垃圾。
王总脸上的淫邪瞬间变成了惊恐,然后是暴怒。
他尖叫一声,连连后退,用手拼命地擦着脸上的血。
陈峰!你他妈的敢耍我!
他冲过去,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陈峰脸上。
啪!
声音清脆响亮。
你他妈想让我死是不是把这种不干净的东西卖给我!
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给我等着,我要让你们这伙人,在这个行当里彻底消失!
王总骂骂咧咧地冲了出去,像是躲避瘟疫。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峰捂着火辣辣的脸,一动不动。
几秒钟后,他缓缓地转过头。
我看着他,脸上还带着血,咧开嘴,又笑了起来。
我毁掉了这笔交易。
我毁掉了自己的商品价值。
我用最惨烈的方式,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身体里的怒火像是要凝成实质。
你找死。
他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拖向地下室。
我知道,接下来迎接我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
但我一点也不怕。
因为从我咬破舌尖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再活着出去。
陈峰眼里的怒火,像是要把我焚烧成灰。
他抓住我的头发,把我像拖破布一样拖向地下室的入口。
就在他即将把我推下楼梯的那一刻,外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像是重型卡车撞上了铁门。
紧接着,是几声尖锐的枪响,划破了密林的寂静。
陈峰的动作停住了。
他松开我,快步走到一扇被木板封死的窗户前,从缝隙向外看。
妈的,条子还是黑狗
他骂了一句,转身冲向书房。
外面,枪声和叫骂声越来越密集。
我瘫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
我知道,那个被我喷了一脸血的王总,他的报复来了。
他没有报警。
他叫来了陈峰的对头。
一场黑帮火并,就在这栋小楼外,野蛮地爆发了。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
这时,一道黑影从旁边的房间里冲了出来。
是梅。
她不再是那个麻木的行尸走肉。
她看着我,又看了看外面冲天的火光。
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悔恨和疯狂的决绝。
她什么也没说。
她冲进厨房,抱出了一个煤气罐。
然后,她跑向堆满杂物的储藏室。
那里有木材,有棉絮,还有各种易燃物。
她打开了阀门。
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那是她平时给陈峰点烟用的。
她看了我最后一眼。
然后,她按下了打火机。
轰——
火舌像一条贪婪的巨龙,瞬间吞噬了整个储藏室。
浓烟滚滚而出,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楼里响起了警报,是烟雾报警器。
陈峰从书房里冲出来,看到这一切,他疯了一样地扑向梅。
臭婊子!你干了什么!
他一脚把梅踹倒在地,然后拼命地想去灭火。
但火势已经无法控制。
浓烟,还有那几声枪响,终于引来了真正的神明。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整个夜空。
几束强光手电的光柱,透过窗户的缝隙,在烟雾缭绕的客厅里扫来扫去。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刻出来投降!
是警察。
是真的警察。
陈峰彻底慌了。
他放弃了灭火,在客厅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他看到地上那个他用来记录交易的账本,那是他从书房里带出来的。
他想去捡。
但已经来不及了。第5章
砰!
大门被一股巨力撞开。
一群全副武装的特警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屋里的每一个人。
不许动!
全都趴下!
陈峰的几个手下,还有外面那些火并的混混,瞬间被控制住。
混乱中,一个特警的脚,踢到了地上的那个账本。
他弯腰,捡了起来。
另一个特警发现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
队长,这里有个伤员!
我被小心地抬了起来。
在被抬出这栋人间地狱之前,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那个掉落在地上的账本。
它被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稳稳地拿住了。
天,终于要亮了。
混乱中,陈峰像一条被逼入绝境的疯狗。
他一把抓住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梅,用手臂死死勒住她的脖子。
别过来!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抵在梅的动脉上。
都他妈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特警们立刻停下脚步,举枪与他对峙。
放开人质!你没有机会了!
机会老子的机会多的是!
陈峰拖着梅,一步步向后门退去。
后山有我挖的地道!你们这群蠢货,这辈子都别想抓到我!
他得意地叫嚣着。
我躺在担架上,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刀片。
但我还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张开了嘴。
后山……小路……第三棵白杨树下……
我的声音很虚弱,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捕兽夹……
再往前……五十米……是伪装的……陷坑……
陈峰的身体僵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我,那表情,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
放下武器!
特警队长抓住了这个机会,果断下令。
几名特警迅速从侧翼包抄,封死了陈峰所有的退路。
他被堵截在后门口,进退两难。
他知道,他彻底完了。
不是我!这一切都不是我干的!
他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吼。
是她!是这个女人!是她放火要烧死我们所有人!
他用匕首指着梅。
还有她!林苇!她跟外面的黑帮是一伙的!他们是来寻仇的!我是受害者!
他开始颠倒黑白,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梅被他勒得几乎窒息,但她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恐惧。
她用尽力气,一字一句地开口。
警察同志……他说谎……
他是头目……是他把我们拐卖到这里……
那个账本……上面记录了他所有的罪行……买家的信息……钱款……全都在上面……
梅的话,像一把把重锤,彻底击碎了陈峰最后的伪装。
你闭嘴!臭婊子!我杀了你!
陈峰彻底疯狂了。
他松开梅,夺过旁边一个倒地匪徒手里的枪,对准了我。
他要杀我灭口。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前一秒。
砰!砰!
两声清脆的枪响。
不是他手里的枪。
是特警的狙击手。
两颗子弹,精准地射中了他的双腿。
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手里的枪也掉落在地上。
几名特警一拥而上,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冰冷的手铐铐住了他的手腕。
我看着他那张因剧痛和不甘而扭曲的脸。
结束了。
法庭上,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我作为核心证人,坐在证人席上。
陈峰就坐在我对面,穿着囚服,剃了光头,腿上还打着石膏。
他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嚣张和得意,只剩下死灰般的颓败。
庭审过程,顺利得超乎想象。
那个账本,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一笔肮脏的交易,每一个受害者的信息,每一个买家的身份。
梅作为污点证人,勇敢地站了出来。
她详细地陈述了陈峰如何组织、领导这个庞大的人口贩卖网络,如何残害被拐女性。
其他陆续被解救的受害者,也纷纷出庭作证。
一条完整、确凿的证据链,形成了。
宣判的那天,法庭里座无虚席。
被告人陈峰,犯组织、领导贩卖人口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犯绑架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犯谋杀未遂罪,判处有期徒刑八年。
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立即执行。
法官每念一句,陈峰的身体就抖一下。
当立即执行四个字落下的瞬间,他整个人瘫软下去,像一滩烂泥。
他的所有非法资产,被全部冻结没收。
一部分用于赔偿我们这些受害者,另一部分,成立了专项的康复基金。
而那个最初买下我的婆家,以及整个村子所有参与过买卖妇女的人,被一网打尽。
主犯被判了无期,其余的,十年到二十年不等。
那个高高在上的王总,也被账本牵扯了出来。
他不仅是买家,更是这个犯罪网络的保护伞之一。
身败名裂,公司破产,最终在狱中度过余生。
整个罪恶的链条,被连根拔起,无一幸免。
开庭结束后,我在法院门口见到了梅。
她告诉我,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她被从轻发落,很快就能出去了。
一个女警官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手机。
梅女士,你看。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小男孩在福利院里玩耍的视频。
他笑得很开心。
你儿子没事,我们已经把他从扣押他的人手里解救出来了。
女警官说。
陈峰一直在骗你,他只是想利用你对儿子的爱,控制你。
梅看着视频,泪水无声地滑落。
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而是重生的泪。
她抬起头,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年后。
我站在一家心理康复中心门口,阳光正好。
过去一年的时间里,我接受了系统的心理和生理治疗。
那些噩梦,不再夜夜纠缠。
身上的伤疤,也渐渐淡去。
出院后,无数媒体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涌来。
他们想把我塑造成一个完美受害者。
一个电视台的女记者,举着话筒,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问我。
林小姐,经历了如此可怕的遭遇,您现在最想对社会说什么呢
是不是希望大家都能对您这样的受害者多一些关爱
我看着她。
我的经历,不是你们博取同情的剧本。
我不需要被可怜,我需要的是公正,以及改变。
我拒绝了所有的采访和捐助。
我用那笔数额不菲的赔偿金,做了一件更有意义的事。
我联合了几位同样被解救的姐妹,聘请了专业的律师和心理专家。
我们成立了一个反人口贩卖的公益基金会。
基金会的名字,叫曙光。
我们致力于推动相关法律的完善,为所有获救者提供免费的心理援助和职业技能培训。
我们还和警方合作,利用大数据技术,建立了一个失踪人口预警和线索分析平台。
今天,我将作为基金会的发起人,在一场关于妇女权益保护的听证会上发表演讲。
我换上了一身干练的西装,走进会场。
闪光灯此起彼伏。
我走到演讲台前,看着台下那些议员、专家和记者。
我没有准备讲稿。
一年前,我是一个被明码标价的‘商品’。
我的价值,取决于我的年龄、长相和顺从程度。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来祈求同情。
我是来提出问题的。
为什么会有市场为什么会有买家为什么会有冷漠的旁观者
我们不仅仅要拯救那些已经坠入深渊的人,我们更要做的,是填平那个深渊。
我的演讲不长,但每句话都掷地有声。
结束时,全场响起了长久的掌声。
我走下演讲台,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强大。
我不再是那个在黑暗中哭泣的林苇。
我是一个战士。
一个亲手撕碎黑暗,为自己和更多人带来光明的战士。
陈峰行刑的前一天,我收到了一个来自监狱的包裹。
里面是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写寄信人,但我知道,是他的绝笔。
狱警告诉我,这是他唯一的遗愿,希望我能亲手打开。
我拿着那封信,没有回基金会,也没有回家。
我打车来到江边。
就是这条江。
一年前,我曾被扔进这冰冷的江水里,以为自己会就此沉沦。
江水依旧在流淌,但我的心,却无比平静。
我找了个长椅坐下,手里捏着那封信。
我猜得到里面会写些什么。
无非是忏悔,是道歉,是追忆我们曾经的爱情,是把他所有的罪行归结于所谓的太爱我。
可笑。
我回想起被他推入地狱的每一个细节。
回想起梅崩溃的哭嚎。
回想起我在法庭上,看着他被判处死刑时的平静。
然后,我又想起了基金会里那些女孩们重获新生的笑脸。
想起了我的律师朋友,想起了并肩作战的同事们。
想起了我为之奋斗的,崭新的事业和人生。
我低头看了看那封信。
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
愤怒早就在他被清算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
原谅他根本不配得到这两个字。
我站起身,走到江边。
我松开手。
那封未曾开封的信,像一片枯叶,轻飘飘地落向江面。
很快就被一个浪花打湿,然后被湍急的水流卷走,沉入了江心。
它会和它主人的骨灰一样,烂在最污秽的泥里。
我不需要他的道歉来完成我的救赎。
我也不需要他的忏悔来获得内心的安宁。
真正的强大,是让那个曾经伤害过你的人,连出现在你记忆里,激起一丝波澜的资格,都没有。
我转过身。
迎着阳光,走向身后那片繁华的、充满生机的城市。
那里,有我崭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