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预支死亡的婚礼悲剧 > 第一章

我预见的死亡来自我的枪口
我获得预知死亡的能力后,第一个画面是未婚夫被我射杀在婚礼上。
恐慌中我撕毁请柬躲进深山,他却追来用婚戒套住我的手指:死亡也不能分开我们。
后来黑枪抵住他太阳穴时,我哭着推开他。
子弹呼啸而过的瞬间,我看见他眼中的释然微笑。
——原来我躲不开的宿命,是他为我设的最后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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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呛人,混杂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急诊室浑浊的空气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冰冷的碎玻璃。我靠在冰凉的金属柜门上,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薄薄的护士服,黏腻地贴紧皮肤。指尖残留着刚才那个车祸伤者手腕的温度,滚烫而黏滑,带着生命急速流逝的惊惶。他死死抓住我的那几秒钟,混乱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噪音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我的脑海——扭曲变形的驾驶舱,刺耳的金属撕裂声,还有……黑暗。
那是一种纯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夜的沉寂。金属轮子撞击地面的声音急促地碾过走廊瓷砖,伴随着担架床哐当作响的滚动和混乱焦灼的呼喊。急诊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股裹挟着雨水泥腥和血腥的冷风灌了进来。
车祸!多发伤!血压测不到!
担架床冲进来的瞬间,我下意识地抬头。
就是这一眼。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冻结。担架床上那张沾满泥污和血痕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下颌线紧绷的弧度,紧闭的双眼下那排浓密的睫毛……即使被污血覆盖了大半,我也能在一万个灵魂里瞬间认出他。
陆沉。
我的血液在那一刹凝固成冰,又在下一瞬被心脏泵成灼热的岩浆,疯狂地撞击着我的胸腔和耳膜。嗡鸣声淹没了急诊室里所有的喧嚣。我像个被抽掉了灵魂的木偶,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张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脸在眼前放大,被推着,朝着抢救室的方向急速移动。
本能压倒了全身的麻木。我猛地冲上去,几乎是扑在移动的担架床边,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想要去碰触他冰冷的脸颊,想要确认那是否只是一个荒谬绝伦的噩梦。
陆沉!陆沉!
我的声音嘶哑变形,连自己都感到陌生。担架床的速度太快,我的指尖只来得及擦过他沾血的额角。
就在那短暂的、冰冷的皮肤接触的一刹那——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攫住了我!
不是来自外部,而是从意识的深渊里爆发出来。眼前急诊室刺目的白光、晃动的白大褂、担架床冰冷的金属边缘……所有景象瞬间被粗暴地撕裂、粉碎、重组。
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拽离了现实,抛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漩涡。
漩涡中心,色彩和声音扭曲着汇聚,渐渐沉淀、清晰。
我看到了光。
明亮得近乎圣洁的光线,从高高的彩色玻璃窗倾泻而下。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百合花香。轻柔的管风琴旋律如同溪流,缓缓流淌在每一个角落。
是教堂。
我站在红毯的尽头,穿着那件我亲手挑选了无数次的、缀满珍珠和蕾丝的曳地婚纱。繁复的头纱轻柔地覆盖下来,视线所及,一切都蒙着一层朦胧而幸福的柔光。红毯的另一端,站着陆沉。他穿着笔挺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松,英俊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虔诚的温柔笑意。阳光穿过彩窗,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跃着金色的光点。
心跳得那么快,那么满,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喜悦像温暖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四肢百骸。宾客们模糊而美好的身影分列两旁,空气中充满了祝福的低语。
神父庄严的声音在穹顶下回响:……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
陆沉凝视着我,嘴唇微动,无声地重复着那个承诺。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带着熟悉的温度,即将触碰到我的手。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落入他掌心的前一瞬——
异变陡生!
眼前陆沉温柔的笑容骤然凝固,像一张被骤然撕裂的画卷。他眼中的金色光点瞬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惊愕和剧痛取代,猛地扩散开来。一个细小却无比狰狞的孔洞,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右侧太阳穴靠近耳后的位置。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开的闷响。
温热的、鲜红的液体,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猛地从那小小的黑洞里喷射而出。血珠在圣洁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刺眼而诡异的弧线,有几滴甚至溅射到我雪白的头纱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猩红。
他挺拔的身体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猛地向后一晃。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那里面最后映出的,是我惊恐到扭曲的脸庞。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高大身躯向后倒下的慢动作,沉重地砸在冰冷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声音敲碎了一切虚幻的幸福泡沫。
不——!!!
我听见自己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尖叫,凄厉得划破了所有管风琴的圣音和宾客的惊呼。恐惧像无数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疯狂噬咬。
这极致的恐惧中,另一个细节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我的神经末梢。
就在陆沉中枪倒下的瞬间,我的视角猛地一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着向下俯视。
我看到了自己的手。
那只本该戴着婚戒、即将与爱人相牵的右手。
它正紧紧地握着一把冰冷、沉重、泛着死亡幽光的黑色手枪!
枪口,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硝烟,正袅袅消散在教堂百合花香的空气里。
呃!
现实如同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回我的感官。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我猛地弯下腰,无法控制地干呕起来。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全身,手脚冰凉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眼前急诊室刺目的灯光和嘈杂的声音重新涌入,却带着一种隔世的恍惚和不真实感。
苏晚!苏晚!你怎么了同事小张焦急的脸在眼前晃动,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
我什么都听不清,耳朵里只有那声子弹破空的闷响,还有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我猛地推开小张试图搀扶的手,踉踉跄跄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药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陆沉!陆沉还在抢救室里!
那个预知……那个地狱般的画面……它会成真吗就在婚礼上被我……亲手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咙。不行!绝对不行!不能有婚礼!不能有那个教堂!不能有我握枪的那一刻!
逃!必须逃!离他越远越好!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我像个被恐惧驱赶的幽魂,无视了周围所有惊愕和询问的目光,跌跌撞撞地冲出急诊室,冲进外面沉沉的雨夜。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却丝毫无法冷却我内心焚毁一切的恐惧之火。我只有一个念头:逃离!逃离那个注定的、由我亲手执行的死亡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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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已经彻底停了,留下湿漉漉的、死寂的夜。城市沉睡的轮廓在黑暗中显得模糊而遥远,像一幅褪了色的旧画。我蜷缩在出租屋冰凉的木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仿佛这样能汲取一点支撑。
面前散落一地狼藉。
大红的烫金请柬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像被野兽啃噬过的残骸。精心挑选的、印着百合与藤蔓纹路的婚礼流程单,此刻皱巴巴地浸泡在一小滩泼洒的咖啡渍里。那张我和陆沉在影楼拍的婚纱照小样,他温柔地环抱着我,下巴抵着我的发顶,笑容温暖得能融化寒冬——现在,照片上他的笑脸被我用红笔狠狠划了一个巨大的、狰狞的叉,墨迹淋漓,如同干涸的血痂。
手机屏幕固执地亮着,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一小块刺眼的白光。屏幕上是陆沉的名字,下方是触目惊心的数字:47个未接来电,99+条未读信息。
震动又一次传来,嗡嗡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令人心慌的执拗。屏幕固执地亮着,那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眼睛。我猛地闭上眼睛,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
没用。那嗡嗡的震动仿佛能穿透骨头,直接钻进我的脑髓里。每一次震动,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苏晚!接电话!你到底在哪里急诊室说你突然跑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受伤了吗快回我电话!
陆沉的声音透过语音信箱传来,焦灼、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一遍又一遍,像钝刀子割肉。
晚晚,求你……告诉我你在哪我很担心你。是不是昨晚吓到你了我没事了,真的,皮外伤……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恳求。
看到信息回我。哪怕一个字。求你。
最后一条语音,他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砂砾。
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比预知画面里看到子弹射穿他太阳穴时还要痛。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砸在膝盖上。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压抑住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呜咽。
不能回应。不能心软。靠近我,他只会死得更快!那个画面,那把枪……是我亲手扣动的扳机!这个认知像淬了毒的藤蔓,紧紧缠绕着我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的痛苦和冰冷的绝望。
手机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屏幕不甘心地闪烁了几下,彻底暗了下去。房间里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我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空荡的墙壁间回荡。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老旧的门板突然被轻轻叩响。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试探的克制。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我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瞪向那扇单薄的门板,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
是谁房东快递不……不可能这么晚!
一个最不可能、却又最让我恐惧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脑海。
是他!
我屏住呼吸,连哭泣都忘了,像一只受惊的幼兽,蜷缩在黑暗的角落,死死盯着那扇门。
门外静默了几秒。然后,一个低沉沙哑、熟悉得让我灵魂都在颤抖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
晚晚……
陆沉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裂的喉咙里勉强挤出来的,带着砂纸摩擦般的粗粝感,我知道你在里面。
他的声音顿了顿,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开门,好不好
那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还有一丝……近乎破碎的恳求。让我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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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开门,好不好
陆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钝刀子一样磨着我的神经。那扇薄薄的、刷着廉价白漆的木门,此刻成了隔绝生死的地狱之门。
我蜷缩在地板冰冷的阴影里,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白痕,几乎要刺破皮肤。恐惧的毒液在血管里奔流,冲得我眼前阵阵发黑。不能开!绝对不能开!每一次靠近,都是把他往那颗致命的子弹推近一步!那个教堂里他太阳穴喷血的画面,那把握在我自己手里的枪,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
门外的沉默只持续了几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晚晚,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更低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的重量,我知道你害怕。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急诊室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是不是……跟我有关
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冰窟!他怎么会……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衣衫。
我不知道你看见了什么,
他继续说着,声音透过门板,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我混乱不堪的心底,但无论那是什么,晚晚,它都不能分开我们。
他的语气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死亡也不能。
这四个字,像四记重锤,狠狠砸在我摇摇欲坠的心防上。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像是他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还记得这个吗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虚幻的温柔,你说过,它像被星星吻过的溪流。
下一秒,一个极其微小的、闪着微弱银光的东西,从门板下方那道窄窄的缝隙里,被小心翼翼地推了进来。
它在地板上滚动了短短一小段距离,最终停在我蜷缩的脚尖前几寸的地方。
借着窗外城市遥远霓虹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我看清了。
那是一枚戒指。
铂金的戒圈,纤细而优雅。戒托上镶嵌的月光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朦胧而柔和的蓝晕,如同他所说,像静谧夜空下被星辰吻过的溪流。那是我和他一起选的,是我曾无数次摩挲、憧憬着在婚礼上由他为我戴上的——婚戒。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离我的脚尖只有一步之遥。微弱的光芒,像黑暗中唯一的一点萤火,微弱,却固执地存在着。
晚晚,
陆沉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穿透灵魂的力量,清晰无比地穿透了门板,嫁给我。
不是疑问,是宣告。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嫁给我。无论未来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心弦上,地狱,我也陪你走下去。
巨大的酸楚和尖锐的痛苦瞬间撕裂了我!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那枚戒指微弱的光。理智在疯狂尖叫:推开他!远离他!这是救他的唯一方式!可情感如同汹涌的熔岩,冲垮了所有摇摇欲坠的堤坝。那个预知画面里他倒下的身影,和他此刻站在门外、疲惫却无比坚定的身影,在我脑海中疯狂撕扯。
我再也无法抑制,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身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我几乎是爬着,颤抖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枚冰冷的铂金戒圈。
月光石的微光,映亮了我指尖的颤抖。
就在我指尖触碰到那枚冰冷戒指的瞬间,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如释重负般的叹息。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金属摩擦声。
咔哒。
门锁开了。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
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走廊昏黄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正好落在我和那枚戒指上。
陆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像一道沉默而疲惫的剪影。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外套,肩膀似乎比记忆中更加瘦削,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寒气和浓重的烟味。几天不见,他英俊的脸庞憔悴得惊人,眼下是深重的青黑,下颌冒出了凌乱的胡茬,嘴唇干裂。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如同燃尽的灰烬里最后两点不肯熄灭的火星,牢牢地、深深地锁定在我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心疼和一种近乎执拗的确认。他站在那里,像一尊历经风霜的沉默雕塑,周身笼罩着一种沉重的、挥之不去的疲惫感,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支撑着。
他的视线从我泪痕狼藉的脸,缓缓下移,落在我沾满灰尘、微微颤抖、正触碰着戒指的手上。
然后,他动了。
没有多余的话,他一步跨进门内,反手轻轻带上了房门。隔绝了走廊的光线,房间重新陷入昏暗。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存在感和一种不容抗拒的气息,朝我笼罩下来。
我下意识地想往后缩,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靠近。但身体僵硬得不听使唤。
他在我面前蹲了下来。动作很慢,带着一种透支后的吃力。蹲下时,膝盖甚至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令人心酸的闷响。
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混杂着长途奔波的尘土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地映出我惊恐而狼狈的倒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右手。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同样在微微颤抖着。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覆上了我触碰戒指的、冰冷的手背。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包裹住我冰冷的指尖和手背。那温度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透皮肤,直抵我冰冷颤抖的心脏。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低着头,视线专注地落在我们交叠的手和那枚戒指上。然后,他用左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拈起了那枚小小的铂金指环。
冰冷的金属触感离开了地板。
他温暖的大手,坚定地托着我的左手,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极其轻柔地、却又无比牢固地,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捋直。我的指尖冰冷僵硬,像没有生命的木棍。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他捏着那枚小小的月光石戒指,戒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银辉。他托着我的无名指,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摩挲了一下我指根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然后,他屏住了呼吸。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将那枚象征着一生束缚与誓约的戒指,缓慢地、稳稳地,套进了我的无名指。
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节滑下,最终严丝合缝地卡在了指根。月光石冰润的触感贴着皮肤。
套牢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灭顶绝望和短暂安心的巨大洪流,瞬间冲垮了我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身体里紧绷到极限的弦,铮地一声,断了。
我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前倒去。
额头重重地撞进一个坚实而温暖的胸膛。熟悉的、带着淡淡烟草和尘土气息的味道瞬间包裹了我。他的心跳声隔着衣物传来,沉稳而有力,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陆沉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即,两条强健的手臂猛地收紧,以一种几乎要将我揉碎、嵌入他骨血般的力道,紧紧地、死死地将我箍在了怀里。
他滚烫的脸颊埋进我汗湿冰冷的颈窝,沉重的呼吸灼热地喷洒在我的皮肤上。我清晰地感觉到他宽阔胸膛剧烈的起伏,还有那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环抱着我的手臂,肌肉绷紧得像钢铁,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仿佛一松手,我就会化作烟雾消失。
晚晚……
他沙哑的声音紧贴着我耳边的碎发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哽咽,破碎得不成样子,晚晚……别怕……
颈窝里传来一片滚烫的湿意。
他在哭。
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汹涌地浸透了我颈侧的衣料,灼烧着我的皮肤。那滚烫的泪水,和他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比任何言语都更猛烈地冲击着我。那里面蕴含的恐惧、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深不见底的后怕,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
我僵硬地被他死死箍在怀里,脸颊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听着他失控的心跳和压抑的哽咽。无名指上那枚新戴上的戒指,月光石冰凉的触感紧贴着皮肤,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也像一个无法挣脱的宿命印记。
冰冷的绝望,和这绝望怀抱中汲取到的、令人心碎的温暖,在我体内疯狂地撕扯、交战。预知画面里他太阳穴喷涌的鲜血,与此刻颈窝里他滚烫的泪水,在我脑中交织重叠,形成一幅残酷而混乱的图景。
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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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石戒指冰凉的触感,像一枚小小的烙铁,时刻提醒着我那个避无可避的结局。回到陆沉身边的日子,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每一步都伴随着冰层碎裂的脆响。
他待我极好,好得近乎小心翼翼,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补偿意味。昂贵的补品堆满了厨房的料理台,他笨拙地学着炖汤,厨房里时常飘出焦糊味。深夜,我无数次从尖叫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眼前反复播放着教堂里他倒下的慢镜头。每次惊醒,他都会立刻醒来,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温热的手掌一遍遍抚过我的后背,声音沙哑低沉地重复:别怕,晚晚,我在。梦而已,都是假的……
可那安抚的话语,听在我耳中却像命运冰冷的嘲弄。
我们默契地不再提婚礼,仿佛那是一个被封印的禁忌。但我知道,无形的倒计时从未停止。我需要答案,需要知道那把指向他太阳穴的枪,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手中。
线索的源头,指向了陆沉身后那个庞大而复杂的陆氏集团。他最近眉宇间锁着挥之不去的凝重,接电话时语气会刻意压低,避开我去书房。书房的门缝下,有时会漏出他压抑着怒火的、疲惫的声音:……资金链……秦家……他们欺人太甚……
秦家。这个名字像毒蛇的信子,在黑暗中悄然探出。陆沉极少提及,但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和眼中冰冷的恨意,足以勾勒出轮廓——秦峥,秦家年轻一代的掌舵人,手段狠戾,野心勃勃,是陆氏在商场上最凶狠的对手。
一个模糊而惊悚的念头开始滋生:我的预知,会不会并非命运的捉弄,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那把枪,是否本就是别人嫁祸于我的凶器秦峥,他有足够的动机和能力,让陆沉消失,让陆氏群龙无首。
这个猜测让我不寒而栗,却也像黑暗中撕开的一道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光——如果我能证明这一点,如果能提前揪出秦峥的黑手,是不是就能改变那个注定的结局
我开始留意。趁陆沉睡着,我会轻手轻脚溜进书房。他的书桌总是异常整洁,重要的文件显然都被妥善收好。抽屉上了锁。我心跳如鼓,尝试着他常用的密码组合——我的生日、他的生日、我们的纪念日……都失败了。指尖因为紧张而冰凉。
直到一次深夜,他被噩梦惊醒,紧紧抱着我,无意识低喃了一句模糊的呓语,像一串数字。我心头猛地一跳,屏息记下。
第二天下午,阳光很好。陆沉难得在家休息,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眼下是浓重的倦怠。我悄悄走进书房,反锁上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我蹲在书桌前,颤抖着输入了那串从呓语中捕捉到的数字。
咔哒。
一声轻微的弹响。锁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沉重的抽屉。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份文件夹。最上面一份,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识。我抽出它,指尖冰凉地翻开。
里面不是枯燥的财务报表或合同,而是一叠照片和一份调查报告的复印件。
照片的主角,是我。
第一张,是我站在医院心理科诊室外的走廊尽头,手里捏着处方笺,神情恍惚。日期是两个月前。第二张,是我从一家私人精神诊所出来,戴着墨镜,行色匆匆。日期是一个月前。第三张……第四张……
照片的角度隐蔽,显然是偷拍。我的脸色在照片里一次比一次苍白,眼神一次比一次空洞。
我颤抖着拿起那份调查报告。标题刺目:《苏晚近期精神状况及医疗记录分析》。下面罗列着我去过的医院、诊所名称,就诊时间,甚至……部分模糊的药物名称(被标注为疑似抗焦虑及镇静类药物)。报告末尾,附着一份打印出来的邮件截图,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邮箱地址,内容只有一行冰冷的字:
【证据已备齐。婚礼当日,按计划行事。】
邮件发送时间,赫然是昨天!
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冻僵了。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而混乱的心跳声,像沉闷的鼓点敲打在冰冷的鼓面上。
证据什么证据这些偷拍的照片和伪造的就诊记录邮件里那个冷酷的按计划行事,指向什么指向在婚礼上,让精神失控的我,亲手射杀陆沉
是秦峥!一定是秦峥!他不仅要陆沉的命,还要彻底毁了我,让陆沉死在他最爱的、却精神失常的未婚妻枪下!让陆氏彻底崩塌!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玩弄的愤怒瞬间攫住了我!我猛地合上文件夹,像扔掉一块烧红的烙铁。文件散落一地,发出哗啦的声响。
晚晚
客厅传来陆沉带着睡意和一丝警觉的询问,脚步声正朝书房靠近!
我浑身一颤,手忙脚乱地将照片和报告胡乱塞回文件夹,用力推进抽屉,啪地一声关上锁。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口。我迅速站起身,假装在书架前找书,手指却抖得几乎捏不住书脊。
书房门被推开。
陆沉站在门口,睡意已经褪去,眼神锐利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我苍白的脸上:在找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书桌,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没……没什么,
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转过身,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想找本旧杂志看看。吵醒你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了然他最终没有追问,只是走过来,轻轻揽住我的肩膀,将我带离书房。
没事就好。别太累。
他的声音很温和,手臂传来的温度却让我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
被他揽着走出书房时,我的后背一片冰凉。抽屉里那些冰冷的照片和报告,还有邮件里那句按计划行事,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秦峥的网已经张开,而我和陆沉,似乎都已深陷其中,无法挣脱。
那个预知的结局,难道真的无法避免那个扣动扳机的我,难道最终只是秦峥精心操控下的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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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知的能力如同跗骨之蛆,并未因我的恐惧而消失,反而变本加厉。混乱的、充满血腥和死亡的碎片画面,开始不分昼夜地侵袭我的脑海。有时是陆沉在车流中被撞飞,有时是他在家中被闯入者割喉……每一次都无比真实,每一次都让我在尖叫中冷汗涔涔地惊醒。每一次惊醒,陆沉都会立刻将我拥入怀中,他的安抚依旧温柔,但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似乎也沉淀了越来越多的阴霾和某种我看不懂的决断。
抽屉里那份报告和冰冷的按计划行事邮件,像毒刺一样深扎在我心里。秦峥的威胁不再是猜测,而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我不能坐以待毙。
陆沉最近变得更加忙碌,时常深夜才归,带着一身浓重的烟味和化不开的疲惫。他似乎在秘密部署着什么,我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紧绷的、蓄势待发的危险气息。这让我更加不安。
一个阴沉的下午,陆沉出门后不久,我拨通了那个藏在手机深处、几乎从未拨出过的号码——周叙言。他是我和陆沉共同的朋友,也是这座城市顶尖医院神经内科的年轻翘楚,冷静、理智,拥有我所认识的人中最强大脑和广泛的人脉。更重要的是,他对我身上发生的怪事有所察觉,曾委婉地建议我寻求专业帮助,但被我慌乱地搪塞了过去。
电话接通,周叙言清冷平静的声音传来:苏晚稀客。
周医生,
我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开门见山,我需要你的帮助。很急。关于……我看到的那些‘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老地方,半小时后。
他报了一个安静的私人茶室地址,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半小时后,我裹着宽大的围巾,压低帽檐,坐在茶室最僻静的角落。窗外天色阴沉,如同我此刻的心情。周叙言准时出现,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像手术刀般精准地落在我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审视。
你看起来糟透了,苏晚。
他坐下,没有任何寒暄,单刀直入,比上次见你时更糟。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频率强度
在他冷静目光的注视下,我仿佛找到了一个暂时安全的浮木。我深吸一口气,隐去了秦峥和那份报告的具体细节,只将这段时间频繁发作、内容可怖的死亡预知,以及那个最初也最清晰的教堂枪击画面,尽可能地描述出来。我重点讲述了那种强烈的、无法摆脱的靠近他(陆沉)就会加速死亡的宿命感。
……每一次预知,都像是真实发生的。我甚至能闻到血的味道,感觉到子弹的灼热……
我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双手紧紧捧住温热的茶杯,汲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周叙言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光洁的桌面,眉头越锁越紧。等我语无伦次地讲完,他沉默了片刻,镜片后的眼神异常凝重。
苏晚,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你的描述,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焦虑症或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范畴。这种具象化、重复性、指向特定对象的濒死场景预知……非常罕见,也非常危险。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牢牢锁住我:医学上,有一种极少数案例记载的罕见现象,被称为‘死亡共感’(Thanatos
Synesthesia)。患者会不可控地感知到与自己情感联结极深之人的死亡画面或濒死体验,感知程度异常清晰,甚至分不清现实与幻象。这种共感,往往伴随着强烈的自我毁灭或毁灭联结对象的冲动——那是一种潜意识试图斩断痛苦联结的自保机制。
自我毁灭……毁灭联结对象……
我喃喃重复,如遭雷击。教堂画面里,那把握在我自己手中的枪……难道就是这种自保机制的体现是我潜意识里为了摆脱这种无尽的死亡恐惧,而选择了终结陆沉的生命这个解释,比秦峥的阴谋更让我感到彻骨的冰冷和绝望!
这只是理论上的极端可能性之一,
周叙言似乎看出我瞬间惨白的脸色,语气放缓,但依旧凝重,目前尚无定论。但苏晚,无论成因是什么,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处在极度危险的边缘。这种持续的、高强度的死亡预知冲击,会不断消耗你的精神能量,最终可能导致……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精神崩溃,或者……将预知的内容,在某种极端情境下,付诸行动。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付诸行动……
我浑身冰凉,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那个扣动扳机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
你需要立刻、强制性的专业干预和治疗!
周叙言的声音斩钉截铁,住院,接受系统的精神评估和药物控制,远离一切刺激源,包括……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包括陆沉。至少暂时远离。你现在对他的存在本身,可能就是一种巨大的、无法承受的刺激源。
远离陆沉这个建议像一把尖刀刺入心脏。可周叙言冷静的分析,尤其是那个死亡共感的理论和付诸行动的警告,像冰冷的铁链缠绕住我的四肢。难道那个预知里的枪,真的来自我潜意识深处最黑暗的角落是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想要终结痛苦的疯狂
巨大的混乱和恐惧几乎将我撕裂。一边是秦峥冰冷的嫁祸阴谋,一边是自身精神可能失控的深渊。哪一个才是真相哪一个更致命
我……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在口袋里急促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陆沉。
我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我颤抖着接通电话。
晚晚!
陆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失去了所有平日的沉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濒临失控的嘶哑和极致的恐慌,别回家!千万别回来!快走!找个地方躲起来!现在!立刻!
电话那头背景音极其嘈杂混乱,刺耳的警报声、模糊的呼喊声、重物撞击声混杂在一起!
陆沉!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失声尖叫起来。
是秦峥!他疯了!他……
陆沉的声音被一声巨大的、如同爆炸般的轰鸣巨响彻底打断!
嘟——嘟——嘟——
忙音传来,冰冷而残酷。
手机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铺着厚地毯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失去了声音。周叙言惊愕的脸在我眼前模糊晃动,他似乎在急切地询问着什么,但我一个字也听不见。耳边只有那声恐怖的爆炸轰鸣在疯狂回荡,还有陆沉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充满无尽恐慌的嘶吼。
秦峥……他动手了!
陆沉……
巨大的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吞噬了我所有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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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像沉在冰冷漆黑的海底,挣扎着上浮。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率先钻进鼻腔,然后是身体各处传来的迟钝痛感。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白色天花板和晃动的输液瓶轮廓渐渐清晰。
晚晚晚晚你醒了
一个沙哑疲惫到极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巨大的惊喜和小心翼翼。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聚焦。陆沉布满血丝、写满憔悴和焦灼的脸庞映入眼帘。他胡子拉碴,眼下的青黑深得像墨,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只有那双眼睛,在看到我睁眼的瞬间,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光亮。
陆……沉
我的声音嘶哑微弱,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
是我,是我!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他紧紧握住我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掌心滚烫潮湿。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猛地刺回脑海——茶室,周叙言凝重的脸,那个关于死亡共感和付诸行动的恐怖推论……然后,是陆沉那通充满了爆炸声和极致恐慌的电话!
爆炸……秦峥……
我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全身的酸软和眩晕狠狠按了回去,胸口一阵闷痛,剧烈地咳嗽起来。
别动!别说话!
陆沉急忙按住我,眼底翻涌着沉痛和浓烈的后怕,你吸入了少量烟雾,有点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爆炸!他当时就在现场!
陆沉的眼神暗了暗,闪过一丝冰冷的戾气,随即被更深的疲惫覆盖。他轻轻摇了摇头,用指腹抹去我眼角因为咳嗽呛出的生理性泪水,动作极尽温柔。
我没事,一点擦伤。晚晚,幸好你当时不在家……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秦峥……他派人在我们的车库安放了炸弹。目标……是我。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异常艰涩。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炸弹!目标是陆沉!秦峥已经彻底撕破脸,从阴谋嫁祸,升级到了赤裸裸的物理毁灭!如果不是陆沉那通及时的电话……我简直不敢想象!
巨大的恐惧过后,是灭顶的愤怒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秦峥的丧心病狂远超我的想象!他根本不在乎是否牵连无辜,他只要陆沉死!
疯子……他就是个疯子……
我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是,他是个疯子。
陆沉的语气冰冷如铁,眼神锐利得骇人,但他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幼兽,但说出的话却带着血腥的寒意,他以为这样就能击垮我就能吞掉陆氏他错了。这一次,是他逼我斩草除根。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我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传递过来。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我的唇边:
晚晚,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处理好秦峥这个祸害,彻底扫清障碍……我们就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过完这辈子。忘了这一切,好不好
离开忘了这一切
他眼中深切的痛楚和那份不顾一切的承诺,像滚烫的岩浆,瞬间融化了我心中刚刚因周叙言的推论而凝结的冰层。秦峥!都是秦峥这个恶魔!是他步步紧逼,是他将我们逼到了绝路!什么死亡共感,什么付诸行动,在秦峥真实的、血腥的杀戮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陆沉是受害者!他只想保护我,保护我们的未来!
好……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恐惧、愤怒和对眼前这个男人深入骨髓的心疼,我等你……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我保证。
他深深地凝视着我,拇指温柔地擦去我的泪水,然后,一个无比珍重、带着安抚和誓约意味的轻吻,落在了我的眉心。
然而,就在他吻落下的瞬间——
毫无征兆地,一股熟悉的、撕裂般的剧痛猛地贯穿了我的太阳穴!
呃啊!
我痛苦地蜷缩起来,眼前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
新的预知画面,如同高压水枪般,蛮横地冲进了我的意识!
这一次,没有教堂的圣洁光芒,没有百合花香。
只有黑暗。
冰冷、潮湿、带着浓重霉味和铁锈气息的黑暗。像是一个废弃的、巨大的地下空间。空气黏稠得令人窒息。
微弱的光线,来自高处一个破损的通风口,吝啬地投下几束惨白的光柱,勉强照亮了光柱中飞舞的尘埃。
在光柱的边缘,我看到了陆沉。
他背对着我,站在一片狼藉的、布满油污和积水的水泥地上。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他的姿态紧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面对着前方深不可测的黑暗。
而就在他侧前方,那片浓稠的黑暗阴影里,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悄无声息地、如同毒蛇般探了出来!
枪口微微移动,最终,稳稳地、精准无比地,瞄准了陆沉右侧太阳穴靠近耳后的位置!那个在最初的教堂预知中,被子弹贯穿的位置!
持枪的手隐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有那冰冷的枪管,在微光下泛着死亡的幽光。
时间仿佛凝固了。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无法尖叫。
预感的画面骤然消失。
剧痛褪去,我猛地喘过气来,浑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眼前是医院病房刺眼的白光,陆沉焦急而惊愕的脸庞在眼前晃动。
晚晚!你怎么了又头疼了
他用力握着我的肩膀,试图稳住我剧烈颤抖的身体。
我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肉,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破碎的尖叫:
别去!陆沉!求你别去!别去那个地方!有枪!黑暗里……有枪指着你!太阳穴……还是那里!别去!!
巨大的恐惧让我语无伦次,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陆沉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眼中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晦暗光芒。他定定地看着我,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我的灵魂,探究我话语的来源。
几秒钟的死寂。病房里只剩下我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
陆沉眼中的惊涛骇浪缓缓平息,最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潭。他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紧握着我肩膀的手,力道也奇异地放缓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温柔和安抚,轻轻擦去我额头和鬓角不断滚落的冷汗。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晚晚,
他的声音异常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平静,甚至……一丝了然的沙哑别怕。
他俯下身,额头再次轻轻抵住我的额头。这一次,他的体温似乎更高了,像一块灼热的烙铁。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如同魔咒般,清晰地钻进我的耳膜: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近在咫尺,牢牢地锁住我惊恐涣散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这句话,他曾在出租屋门外说过。此刻,在这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和死亡预感的病房里,再次响起,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沉重和……诀别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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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黏附在鼻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警示。陆沉强行将我带回了家,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更像一个戒备森严的堡垒。厚重的窗帘终日紧闭,将外面的世界隔绝成一片模糊的光影。他雇佣的安保人员无声地守在门外,如同沉默的雕塑。每一次门锁轻微的转动声,都会让我惊跳起来。
陆沉变得异常沉默,忙碌得近乎神秘。他待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里面时常传出压低却激烈的争论声,以及频繁的键盘敲击声。他的手机几乎从不离身,接电话时会刻意走到露台或者离我最远的角落。我能感觉到风暴正在他身后急速汇聚,那股紧绷的、山雨欲来的沉重气压,弥漫在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他绝口不再提那个黑暗仓库的预知,也回避任何关于秦峥的话题。但他眼底沉淀的阴霾和某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却一天比一天浓重。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令人心碎的不舍和一种……仿佛在默默计算着什么的沉重。
我的不安像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得我几乎窒息。周叙言关于死亡共感和付诸行动的警告,如同幽灵,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反复叩问我的心门。秦峥那张无形的、充满恶意的网,似乎正在急速收紧。而陆沉,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他是否也在走向那个预知中的黑暗仓库那个瞄准他太阳穴的枪口,究竟是秦峥的,还是……来自我潜意识深处那不可控的黑暗
时间在极致的压抑中,滑向一个冰冷的雨夜。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噼啪声。陆沉在书房里,门紧闭着。我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裹着毯子,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电视屏幕无声地闪烁着,映着光怪陆离的画面。
突然,一种强烈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窥视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我!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扇被厚重窗帘遮挡的落地窗!
窗帘并非完全严丝合缝,在靠近角落的地方,因为老旧而留下了一道极细的缝隙。
就在那道缝隙之外!
一只眼睛!
一只布满血丝、充满了怨毒、疯狂和赤裸裸杀意的眼睛,正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透过那道缝隙,窥视着客厅里的我!
是秦峥!
虽然只见过照片,但那双眼睛里淬炼的疯狂和恨意,我绝不会认错!
啊——!
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我失声尖叫,整个人从沙发上滚落下来!
几乎是同一瞬间!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猛地撕裂了雨夜的宁静!子弹穿透玻璃的碎裂声刺耳无比!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应声爆裂!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激射进来!
晚晚——!!!
书房门被猛地撞开!陆沉的身影如同暴怒的雄狮般冲出!他的脸色在客厅昏暗的光线下惨白如纸,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骇和疯狂!他看到我跌倒在地毯上,立刻不顾一切地朝我扑来!
就在他扑来的路径上!
哗啦——!
一扇被子弹击中的巨大装饰画框轰然倒塌,沉重的画框和锋利的玻璃碎片,如同断头铡刀般,朝着陆沉当头砸下!
小心——!!!
我目眦欲裂,嘶吼声几乎撕裂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陆沉展现出了惊人的反应速度和爆发力。他猛地侧身拧腰,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强行扭转,沉重的画框擦着他的后背轰然砸落在地毯上,碎玻璃四溅!
但危机远未结束!
窗外,枪声短暂停歇了一瞬,随即是引擎暴躁的轰鸣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叫!显然,一击不中,袭击者准备撤离!
待在这!锁好门!别出来!
陆沉眼神凌厉如刀,朝我嘶吼一声,甚至来不及看我是否安全,人已经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向被子弹打穿的落地窗破洞!他矫健的身影在漫天飞溅的玻璃碎片和冰冷的雨幕中一闪,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他的目标显然是那辆正在逃离的汽车!
陆沉!回来!危险!
我惊恐地尖叫着爬起来,扑到破碎的窗边。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夜风狠狠抽打在我的脸上。视线被雨水模糊,只看到陆沉的身影在昏暗的路灯下如同猎豹般疾驰,迅速追近那辆疯狂加速、试图逃离的黑色轿车!
就在他即将追至车尾的瞬间!
轿车的后车窗,毫无征兆地降了下来!
一支黑洞洞的枪管,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猛地探出!
枪口,并非指向车后追赶的陆沉。
而是……精准地、恶毒地,瞄准了破碎窗边,正探出半个身子、惊恐万分的我!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冻结。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混合着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世界的声音仿佛被抽离,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般的沉重撞击,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秦峥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怨毒的眼睛,在降下的车窗后一闪而逝,嘴角似乎还勾起一抹残忍而嘲弄的弧度。枪口,那个象征着毁灭的黑洞,像一只来自地狱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我。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而冰冷地扼住了我的喉咙。
就在这千钧一发、思维都几乎凝固的刹那——
一个身影带着不顾一切的狂暴气势,猛地从侧面撞入了我的视野!
是陆沉!
他原本追击的脚步在枪口探出、瞄准我的瞬间,硬生生地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姿态强行扭转!他放弃了追击车辆,放弃了所有的攻击姿态,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陷入绝望疯狂的困兽,用尽全身的力气和速度,朝着我所在的破碎窗口,猛扑过来!
他的目标,不是袭击者,而是我!
晚晚——躲开!!!
他的嘶吼声撕裂了雨幕,充满了肝胆俱裂的恐惧和一种超越极限的决绝!
他的身影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在冰冷的雨丝中,划出一道不顾一切的直线。
就在那支瞄准我的枪口即将喷出火焰的瞬间——
陆沉扑到了!
他高大健硕的身躯,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肉墙,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撞在了我的身上!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我被他撞得向后踉跄跌倒在地毯上,后背传来钝痛。与此同时——
砰!
几乎重叠在一起的、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窗外炸响!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跌坐在地毯上,惊魂未定地抬头。
陆沉背对着我,站在破碎的落地窗前。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窗外大部分的光线和雨幕,像一个沉默的守护神。
世界一片死寂。
只有冰冷的雨声,哗啦啦地敲打着残破的窗框和湿漉漉的地板。
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陆沉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然后,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额前的黑发被雨水打湿,凌乱地贴在额角。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深深地凝视着我。
那眼神里,没有中枪的痛苦,没有濒死的恐惧。
只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释然和……温柔
他看着我,嘴角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完整的笑容,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般的平静和解脱。
然后,他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像一座被抽空了基石的巨塔,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前倒了下来。
陆沉——!!!
我撕心裂肺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连滚爬爬地扑过去,在他身体完全触地之前,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他沉重的身躯。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瞬间浸透了我胸前的衣衫。
我颤抖着手,摸向他的脑后,他右侧太阳穴靠近耳后的位置——那个在无数次预知中被子弹贯穿的位置。
指尖,一片温热粘稠的濡湿。
粘稠的、带着生命温度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从陆沉的脑后涌出,迅速浸透了我的手掌,染红了地毯。那浓重的铁锈味,与无数次预知中萦绕不散的死亡气息,在这一刻残酷地重叠。
不……不……陆沉!陆沉!你看看我!
我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非人的凄厉,双手徒劳地想要捂住那不断涌出温热的伤口,却只换来满手刺目的猩红。
他沉重的身躯毫无生气地倒在我怀里,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迅速褪去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冷玉。那双曾经深邃明亮、盛满过无数温柔与笑意的眼睛,此刻无力地半阖着,瞳孔里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消散。
只有那微微牵起的唇角,还凝固着那抹奇异而沉重的释然弧度。
晚……晚……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气若游丝,几乎被窗外的雨声淹没。
我在!陆沉我在!你坚持住!救护车……救护车马上就到!
我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泪水疯狂地涌出,混合着雨水和血水,滴落在他冰冷的脸颊上。
他的眼皮似乎极其沉重地抬了一下,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无尽的疲惫、深入骨髓的不舍、某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死寂般的、沉重的平静。
那抹释然的笑意,在他唇角彻底凝固。
他握着我手腕的手指,那曾为我戴上戒指、曾无数次安抚过我的手指,最后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收紧了一下,仿佛用尽了灵魂里最后一丝力气,想要留下一点印记。
然后,彻底松脱。
无力地垂落在冰冷潮湿的地毯上。
他半阖的眼眸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熄灭了。
像燃尽的烛火,悄然隐没于永恒的黑暗。
陆沉——!!!
我抱着他迅速冰冷下去的身体,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嚎。那声音穿透了雨幕,穿透了破碎的窗棂,在空荡死寂的房子里绝望地回荡,却再也唤不醒怀中沉睡的人。
世界在我眼前轰然崩塌,碎裂成无数染血的碎片。冰冷、粘稠的绝望如同最深的寒潭,瞬间将我吞噬、淹没。意识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那刺目的红,和怀中躯体迅速流失的温度,成为感知里最后的、永恒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