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对面新开了快递驿站,敲错门的人络绎不绝。
>我在门上贴满驿站在对面的纸条,仍有男人固执地敲门:别废话!快给我快递!
>他砸门威胁报警,警察来了也无解:快递就在你家,别藏了!
>我借来看门狗震慑,他竟半夜撕光纸条,恶意涂改:驿站。
>邻居们投诉狗叫扰民时,我瞥见他得意的笑。
>忍无可忍,我把他家注册成买菜自提点。
>第二天,上百人围堵他家:开门!我是来拿菜的!
---
门板在震动。
不是那种礼貌的笃笃声,是带着蛮横力量的邦邦邦,像要把整扇门砸穿。每一次撞击都震得门框簌簌掉灰,连带着我耳膜里也嗡嗡作响,心脏被那声音攥紧,突突地跳。我蜷在离门最远的书房角落,昂贵的降噪耳机像个无用的摆设,那疯狂的砸门声像锥子,轻易穿透了所有屏障。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把我快递还给我!不然我报警了!
又是他。那个声音,像砂纸磨着生锈的铁皮,嘶哑又执拗,每一个字都带着不讲理的蛮横。
我猛地扯下耳机,狠狠摔在地板上。胸腔里憋着一团火,烧得喉咙发干。忍忍了快一个月,忍到神经衰弱,忍到敲键盘的手指都在发颤。今天刚有点思路,被这催命鬼一砸,脑子里刚搭建好的情节骨架瞬间塌成了废墟。
门外的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沉默,更加变本加厉。撞击变成了沉闷的咚!咚!咚!,像用整个身体在撞门。门板痛苦地呻吟着,铰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甚至开始用脚踹。
偷快递的贼!警察马上就来抓你!开门!嘶吼声在楼道里回荡,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一阵发黑。这房子是我安身立命、码字挣钱的地方,不是谁家免费的快递中转站!我猛地从地板上弹起来,几步冲到门边,没看猫眼,直接拧开反锁的旋钮,哗啦一下把门拉开一半,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回去:
你是不是聋了!是不是瞎了!说了八百遍了!驿站在对面!你快递在对面!不在我家!看字!看对面的牌子!懂不懂人话!
门外站着的男人,王强,四十岁上下,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夹克,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他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爆发,被我吼得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瞪着我。但仅仅一秒,那点错愕就被更汹涌的烦躁取代。
看什么字看什么字!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一手死死把住门框,身体往前顶,一股劣质烟草和汗味扑面而来,我不是来看字的!我是来拿快递的!我快递今天急用!你快拿给我!磨磨唧唧的干什么玩意儿!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门被他顶得吱嘎作响,向内凹陷。我半边身子死死抵住门板,感觉骨头都要被挤碎了。
滚开!我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回顶,声音因为极度用力而变形,再不走我真报警了!
报啊!你偷我快递你还有理了警察来了正好!他非但不退,反而更用力地往里挤,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客厅的方向,仿佛他的快递就藏在沙发底下,给我!
恐惧像冰冷的蛇,瞬间缠住了我的脚踝。他此刻的眼神,偏执得可怕。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不再犹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门撞回去,咔哒一声落锁。几乎在同时,门外传来他身体撞在门板上的闷响和一声恼羞成怒的咒骂。
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手机。屏幕解锁了三次才成功。110三个数字,按下去都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
喂…110吗我…我要报警!有人…有人要强行闯进我家!地址是……
挂断电话,门外王强的叫骂和撞门声还在继续,混合着他颠来倒去的还我快递、报警抓你。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死死盯着猫眼,外面扭曲的画面里,是他那张因用力而涨红、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他听不懂人话吗他看不见对面那个巨大的、蓝底白字的便民驿站招牌吗警察来了,又能拿这种油盐不进的滚刀肉怎么办
警笛声由远及近,像救命的福音。门外的撞门声终于停了。
门外传来警察严肃的询问声:怎么回事谁报的警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楼道里站着两位警察,王强则被其中一位稍微挡在身后,但脸上那股蛮横气焰一点没消,反而像是找到了撑腰的,抢先一步指着我的鼻子吼:
警察同志!就是她!她偷我快递!死活不给我!你们快让她交出来!
我气得眼前发黑,强压着翻涌的怒意,语速飞快但清晰地陈述:警察同志,是我报的警!这个人,我指向王强,他非要闯进我家,非说他的快递在我这里!我跟他解释了一百遍,驿站在对面马路那边,有牌子!门上也贴满了纸条!他就是不听,还砸门!你们看这门!
一位年轻些的警察皱着眉上前看了看明显被撞得有些松动的门框和锁舌周围的划痕,另一位年长的警察转向王强,语气还算平和:这位先生,人家小姑娘说了,这不是驿站,你快递在对面呢。他指了指马路对面那个醒目的蓝色招牌,去那儿拿吧,别在这儿闹了。
什么对面不对面!王强脖子一梗,唾沫星子又飞溅出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我知道在驿站拿!就在她家!她家就是驿站!她刚才还凶我!你们快让她把快递给我!我等着回家用呢!他逻辑混乱,却理直气壮,仿佛全世界都该围着他转。
年长警察的眉头也拧成了疙瘩,语气加重了:跟你讲道理听不懂是吧都说了快递不在这儿!你在这儿闹,是想扰乱治安他伸手想去拉王强的胳膊,走,我带你过去拿。
我不去!王强像被蝎子蜇了似的猛地甩开警察的手,整个人往后一蹦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巨大的委屈,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啊我就想拿个快递啊!我又没犯法!他猛地又转向我,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竟真的泛起了水光,仿佛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你干嘛要害我啊把我快递还给我啊!我就是来拿个快递,碍着你什么事了
那一瞬间,我从两位警察同志脸上看到了和我一模一样的、近乎崩溃的茫然和无奈。空气凝固了。
年长的警察重重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认命般地掏出小本子:取件码!你快递的取件码是多少
王强愣了一下,嘴里嘟嘟囔囔,但还是报出了一串数字。年轻警察二话不说,黑着脸大步流星地穿过马路,走向对面的驿站。等待的几分钟里,王强像个受尽冤屈的孩子,缩在墙角,时不时用那种控诉的眼神扫我一眼。
年轻警察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纸盒子,没好气地塞到王强怀里:看清楚了!对面驿站拿的!跟你说了八百遍不在这儿!拿了赶紧走!
王强一把抓过快递,翻来覆去看了两眼,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歉意或醒悟,反而立刻换上了一副我早就知道的得意表情。他抱着盒子,一边转身往楼梯口走,一边还不忘回头,用一种近乎炫耀的、带着强烈指责意味的语气冲我嚷: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快递就在你这儿吧这不就拿来了吗早给我不就完了费这么大劲!耽误我时间!真的是……
声音随着他下楼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楼道里只剩下我和两位警察。我们三个面面相觑,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沉默像粘稠的胶水,糊住了所有的出口。
送走了同样一脸活久见表情的警察,关上那扇伤痕累累的门,世界终于短暂地清静了。我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居家服渗进来。耳朵里还残留着嗡嗡的余响,王强那张蛮横无理又莫名委屈的脸在眼前晃动。
清静的日子像偷来的,只维持了短短几天。就在我神经稍微放松,琢磨着是不是该把门上那层层叠叠、红红绿绿的警示条撕掉时,咚咚咚,那熟悉的、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我猛地拉开门,果然又是王强。他站在门口,脸上没有前几次的焦躁蛮横,反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甚至有点施恩般的表情。
你怎么又来了我的声音干涩发紧,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哦,跟你说个事儿。他摆摆手,一副小事一桩的随意姿态,上次来你这儿敲门就能拿到快递,省事儿。你跟驿站老板肯定熟吧这样,以后我的快递,你都让他放你家。我下楼就能拿,不用过马路了。他顿了顿,像是给了我天大的恩赐,这次来就是通知你一声,记住了啊。说完,他转身就走,步伐轻松,仿佛解决了一个历史性难题。
我僵在门口,冷风灌进来,吹得我打了个寒颤。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他那番荒谬绝伦的话在耳边嗡嗡回响。通知我放我家他以为他是谁!
神经病!我对着空荡荡的楼道吼了一声,用力甩上门,反锁的声音在死寂的屋里格外刺耳。
然而,噩梦才刚刚升级。王强用实际行动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我行我素。他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每次取快递前,必定先来光顾我家。笃笃笃的敲门声成了我生活的背景噪音。
开门!快递!门外是他的例行公事。
我有时不开门,隔着门吼:说了没有!去对面!
啧。门外是他不耐烦的咂嘴声,伴随着离开的脚步。但下一次,依旧如此。
有时实在被敲得心烦意乱开了门,面对的就是他毫不掩饰的不满:怎么回事不是让你跟老板说好放你家的吗楼上楼下邻居的,帮个忙怎么了举手之劳的事儿!
无论我如何解释、拒绝、甚至怒骂,他都充耳不闻。报警警察来了也只能口头教育,查证他精神正常,没有实质伤害行为,最终也只能无奈离开。物业上门调解如同对牛弹琴,他当面点头哈腰,转头故态复萌。
我的生活彻底被他拖进了泥潭。灵感成了奢侈品,键盘上积了薄灰。我被迫退守到离大门最远的卧室,厚重的隔音耳罩成了标配,神经时刻紧绷,听着走廊里任何一丝可能的脚步声。
半个月后,在又一次被王强的敲门声打断思路,看着文档里大片空白后,我崩溃了。打开常去的论坛,手指带着无处发泄的怨气敲下标题:【邻居老敲我家门,逼我给他拿快递!在线等,急!要疯了!】
帖子瞬间点燃了网友的热情。
贴纸条骂他祖宗十八代!——早贴了!门都快糊满了!他瞎!
让驿站挂个巨大招牌!——对面招牌闪瞎眼!他知道!就是要敲我门!
卧槽!这什么品种的奇葩修表店那个新闻是真的
姐妹你不是一个人!我也遇到过!气得我肝疼!
一条评论在众多吐槽中脱颖而出:养条恶犬看门!门上贴‘内有猛犬,非请勿入!’吓死他丫的!
我眼睛一亮。对啊!物理威慑!我家在农村,还真有现成的安保主任!我立刻回复:有道理!等我消息!这就去请‘援兵’!
连夜开车赶回老家。我家看院的大黄,一条威风凛凛的田园犬,嗓门洪亮,领地意识极强,是看家护院的一把好手。我妈虽然嘀咕城里养狗麻烦,看我憔悴的样子还是心软了。
大黄,走!跟姐进城!有硬仗要打!我揉着大黄毛茸茸的脑袋许诺,罐头管够!
大黄兴奋地摇着尾巴,跳上了车。
回到城里的家,大黄对新环境充满好奇。我立刻在门外那堆驿站在对面、私人住宅、再敲门是狗的纸条海洋中,又加贴了一张最醒目、字体加粗加大的红纸:内有恶犬,生人勿近!后果自负!
效果立竿见影。接下来的两三天,门外一片死寂。我几乎不敢相信,每天胆战心惊地靠近猫眼,外面空空如也。紧绷的神经第一次有了松弛的迹象。我抱着大黄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好样的!今晚加餐!大鸡腿!
然而,这难得的宁静在第四天下午被打破了。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不轻不重。
汪!汪汪汪!!一直趴在地毯上假寐的大黄瞬间弹起,冲到门边,浑厚响亮的吠叫如同炸雷,震得门板嗡嗡作响。
哎呦!门外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像是被吓了一大跳。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我从猫眼小心望出去,王强捂着胸口站在门外几步远的地方,脸色有点发白,惊疑不定地盯着我家的门。他没再敲,也没走,就那么僵在原地,眼神闪烁。
一人一狗隔着门无声对峙。足足过了十分钟,他才心有不甘地、一步三回头地朝马路对面的驿站挪去。那眼神,像淬了毒。
耶!首战告捷!我兴奋地蹦起来,拉开冰箱拿出大黄最爱的肉罐头,开饭!功臣!
大黄摇着尾巴,吃得呼噜作响。看着它憨厚的样子,我心里暖洋洋的。接下来几天,王强又尝试性地来了几次,每次都被大黄凶悍的吠叫成功劝退。虽然每次他都要在门口耗上不短的时间,眼神阴沉地扫视我的门,但终究没敢再敲。世界仿佛重归美好。我妈催我还狗的微信被我选择性忽略,甚至开始兴冲冲地给大黄网购新玩具和新窝。
这天,阳光正好。我泡了杯咖啡,心情愉悦地打开论坛,准备给那位献计献策的网友报喜并致谢。手指刚敲下感谢大神!恶犬战术完美生效……几个字——
咚咚咚。
敲门声,猝不及防地再次响起。
汪!汪汪汪!大黄条件反射般冲了过去。
我眉头一皱,凑近猫眼。外面站着的不是王强,而是一个陌生的胖阿姨,正拍着胸口,一脸惊魂未定。
哎哟妈呀,吓死我了!你们家这狗,叫起来也太吓人了!心脏病都要犯了!她没等我问,就自顾自抱怨起来。
我隔着门,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啊阿姨,吓着您了。您敲门有事
胖阿姨又拍了几下胸口,才缓过气:哦,我来拿快递,7……
不在我家,我熟练地打断,指向窗外,驿站在对面,马路那边,蓝色大牌子写着呢。
哦胖阿姨疑惑地应了一声,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带着满脸的不解,嘟嘟囔囔地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对劲。王强被吓退后,这几天几乎没人再敲错门了。这阿姨……难道没看见门上的纸条
没等我想明白,更密集的敲门声如同冰雹般砸了下来。
咚咚咚!——汪汪汪!
咚咚咚!——汪汪汪!
咚咚咚!——汪汪汪!
不同的面孔在猫眼外交替出现,有年轻人,有老头,无一例外都被大黄的狂吠吓得够呛。解释、指引、道歉……我像个复读机,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话。敲门声和狗叫声此起彼伏,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噪音二重奏。我的神经再次被拉扯到极限,濒临崩溃的边缘。
有完没完!今天都中邪了吗!在送走又一个被吓到的取件人后,我忍无可忍,猛地拉开了门。
一股寒意瞬间从头顶浇到脚底。
门外,原本贴得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警示纸条,消失得无影无踪!光秃秃的门板上,只在原先不是驿站的位置,残留着一张被恶意涂抹过的纸条——不是两个字被粗黑的记号笔狠狠涂掉,只剩下两个刺眼的大字:
**驿站。**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烧遍全身。是他!只能是王强!那个阴魂不散的混蛋!
我强忍着冲下楼找他拼命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冲动解决不了问题,我需要证据。小区有监控,一个探头正好对着我家门口。我安抚了一下因为陌生人不断出现而有些焦躁的大黄,把它暂时关进隔音较好的书房,转身直奔物业监控室。
监控屏幕冰冷的光映在我脸上。时间轴被快速拖拽。画面定格在昨天深夜,凌晨一点多。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我家门口,正是王强!他左右张望,确认无人,然后伸出手,动作麻利地、一张接一张地撕掉我门上所有的纸条!动作又快又狠,带着一种泄愤般的快意。撕完后,他似乎还不解气,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粗大的黑色记号笔,对着最后那张不是驿站的纸条,狠狠地、反复地涂抹掉不是两个字,留下那孤零零的、充满恶意的驿站。
看着监控画面里他那张在楼道感应灯下显得格外阴森得意的脸,我的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这个疯子!
拿到监控备份,我怒火中烧地冲出物业大楼,直奔王强家所在的单元。刚走出几步,就看到小区中央绿化带旁聚集了好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好几个还是住我隔壁的熟面孔。他们正激烈地议论着什么,目光时不时瞟向我家的方向。
我心里一沉,预感不妙。
果然,其中一位住我对门、平时挺和气的张阿姨眼尖看到了我,立刻带着人群呼啦啦围了上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小林啊!张阿姨率先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你做人不能这样啊!太没有公德心了!
就是!旁边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立刻接口,声音又急又高,你家那狗,今天下午疯了一样叫个不停!从五点多一直叫到现在!我家孩子被吵得根本没法写作业!哭了好几场了!
何止孩子!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拄着拐杖,气得直敲地面,我老伴心脏不好,血压本来就高,被那狗叫得头晕眼花,吃了两片降压药才压下去!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前几天偶尔叫几声,我们想着你家可能有事,都忍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一直叫一直叫!你管都不管吗一点素质都没有!另一个中年男人也愤愤不平地指责。
七嘴八舌的指责像冰雹一样砸过来。我百口莫辩,只能从他们愤怒的话语中拼凑出真相:从下午五点多开始,大黄就持续不断地狂吠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有邻居忍无可忍出来查看才停止。这绝对不正常!大黄是条有经验的老狗,只在有陌生人靠近家门时才示警性地叫几声,绝不会无缘无故长时间狂吠!
各位!各位邻居!听我说!我提高声音,压下满腹的委屈和愤怒,先深深鞠了一躬,实在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今天这事有原因!我快速解释,是有人故意恶作剧,把我家门上所有提醒‘这不是驿站’的纸条都撕了,还恶意涂改成‘驿站’!今天好多不知情的人来敲门拿快递,大黄才会一直叫!我刚从物业查监控回来,就是楼下那个王强干的!我已经把那张纸条撕了,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实在是对不住大家!
我的道歉还算诚恳,加上解释了原因,邻居们脸上的怒色稍缓,但不满依旧写在脸上。
那也不行啊,抱着孩子的妈妈皱眉,狗一直叫就是扰民!你得管好它!
就是,今天幸好是白天,要是晚上这么叫,整栋楼都别睡了!大爷余怒未消。
小林,住我隔壁的年轻女孩小苏忽然开口,带着一丝疑惑,我记得你好像是五点左右出门的吧我在阳台晾衣服看见你了。
我点点头:对,我五点多点出的门,直接去了物业查监控。
小苏眉头皱得更紧:那就怪了。你家狗是五点之后才开始狂叫的,一直叫了半个多小时呢。你都不在家,它对着空门口叫什么
她的话像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对啊!时间对不上!
狗主人不在家,它对着空气叫那么久
这更吓人了!不行不行,这狗不能留了!必须送走!
对!送走!不然我们真没法住了!
刚刚平息一点的声讨再次汹涌起来,比之前更激烈。我如坠冰窟,浑身发冷。五点之后我明明不在家……大黄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狂叫这怎么可能除非……除非门外一直有东西在刺激它!
电光火石间,一个名字闪过脑海。王强!
我猛地抬头,目光越过愤怒的人群,锐利地扫向不远处那栋楼的拐角。一个身影正站在那里,穿着那件熟悉的灰色工装夹克——正是王强!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斜倚着墙,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得意洋洋的冷笑。看到我发现了他,他甚至挑衅般地朝我扬了扬下巴,那眼神充满了恶毒的戏谑和你能奈我何的嚣张。
是他!一定是他!趁我出门去物业,他又来了!对着我家空无一人的门,反复敲门挑衅大黄!整整半个多小时!
那冰冷的笑容像毒针,狠狠扎进我的心里。一股混杂着愤怒、恶心和巨大屈辱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各位邻居!我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次深深鞠躬,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给大家添堵了!这样,我老家自己灌的香肠,味道还行,我这就回去拿,给每家都送点,算是我一点心意,给大家赔个不是!至于狗……我咬紧牙关,艰难地吐出承诺,我明天一早就送它回乡下老家!保证不会再打扰大家休息!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或许是香肠的承诺起了作用,也或许是送走狗的决心让他们看到了诚意,邻居们虽然依旧不满,但总算没有再继续围堵。人群带着怨气,低声议论着渐渐散去。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王强早已消失在那栋楼的拐角,但他最后那个得意而恶毒的笑容,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回到家,打开书房门。大黄立刻扑了上来,湿漉漉的鼻子蹭着我的手,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全然不知道自己即将离开。看着它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想到它刚才被那个疯子逼得狂吠半小时的委屈,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抱着它毛茸茸的大脑袋无声地流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我默默地将给大黄买的新玩具、新狗粮、罐头一样样收进一个大袋子。大黄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再像往常那样兴奋地围着袋子转,只是安静地坐在我脚边,用它温顺的大眼睛望着我。
车子开回乡下。当熟悉的老家院子出现在眼前,大黄瞬间兴奋起来,不等车停稳就扒着车窗呜呜叫。车门一开,它像一道黄色的闪电般冲了出去,在熟悉的泥土地里撒欢打滚,追逐着院子里的鸡鸭,发出欢快的叫声。
看着它终于能自由奔跑、不用再困在钢筋水泥的牢笼里担惊受怕,我心里的愧疚才稍稍减轻。我妈絮叨着城里养狗麻烦,但看到大黄撒欢的样子,也露出了笑容。
返程的路上,城市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我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送走了大黄,我还有什么武器对抗王强那个无赖难道真的要被他逼得搬家或者永远活在提心吊胆里不!绝不!
手机屏幕亮起,是论坛帖子的推送。新的回复还在增加。我点开,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一条条或同情或愤怒或出谋划策的留言划过眼底。
突然,一条新的回复跳了出来,ID很陌生,语气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以牙还牙的狠劲儿:
data-fanqie-type=pay_tag>
>【楼主,对付这种听不懂人话、专搞下三滥的贱骨头,讲道理报警都没用!他恶心你,你就恶心回去!十倍奉还!他不是非说你家是驿站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注册个社区买菜的自提点,地址填他家!电话也写他的!等订单像雪片一样飞过去,让全小区提菜的人都去敲他家的门!看他还敢不敢嚣张!让他也尝尝被疯狂骚扰、百口莫辩的滋味!】
这条评论像一道撕裂乌云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心中积压的阴霾和绝望!一股冰冷而决绝的狠劲猛地从心底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强,你喜欢让人敲错门是吧你喜欢骚扰别人是吧你喜欢让别人有口难言、饱受指责是吧
好!我让你一次尝个够!
没有片刻犹豫,我立刻点开了手机里那个用户基数庞大的红星星优选APP。注册流程异常简单。我手指翻飞,在自提点地址一栏,清晰地输入了王强家的详细门牌号。在联系人姓名处,我填上王强,在联系电话一栏,则输入了我通过物业登记簿早就记下的他的手机号码。
最后一步,需要上传一张自提点的门面照片。我冷笑一声,将车停在王强家楼下。趁着夜色掩护,我快步上楼,用手机对准他那扇贴着俗气财神年画的防盗门,咔嚓一声,定格。照片上传成功。
屏幕上跳出提示:【恭喜您!强子便民提菜点已成功开通!欢迎小区居民光临!】
看着那个由我亲手命名的、充满了讽刺意味的自提点名称,一股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混合着冰冷的战栗感,顺着脊椎爬升。王强,你的好日子,开始了。
这一晚,我睡得异常安稳。没有噩梦,没有惊醒。
第二天是周末。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坐在电脑前,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我打开了手机上的红星星优选商家后台(注册时我用了自己的信息绑定提现),紧张地盯着屏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九点刚过,第一笔订单跳了出来!用户爱吃鱼的猫下单了鸡蛋和青菜。
紧接着,像是打开了泄洪的闸门,订单提示音开始密集地响起!
叮咚!用户豆豆妈下单了排骨和水果。
叮咚!用户晨练大爷下单了牛奶和馒头。
叮咚!用户加班狗下单了泡面和火腿肠……
……
不到一个小时,后台的待处理订单数量已经突破了一百!还在持续增加!红色的数字疯狂跳动,像擂动的战鼓。我甚至能想象出此刻王强家的门正经历着什么。
我再也按捺不住,抓起钥匙和手机,悄无声息地溜出家门。我没有上楼,而是躲进了王强家所在单元一楼那个堆放杂物的、阴暗的电梯井角落里。这里视野隐蔽,却能清晰地听到楼上的动静。
很快,第一波顾客来了。一个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的大妈提着自己的购物袋,一边看手机一边嘀咕着:强子便民提菜点……是这儿吧4楼……她脚步咚咚地上楼了。
几秒钟后,四楼传来了清晰而礼貌的敲门声:咚咚咚。你好提菜的!
短暂的寂静。紧接着,是王强那带着浓浓睡意和不耐烦的、沙哑的吼声穿透楼板砸了下来:谁啊!大清早的!提什么菜!
门外的大妈显然被这态度弄得有点懵:啊我在红星星上买的菜啊,自提点写的是你家啊4楼402,王强,没错啊!
什么红星星绿星星!搞错了!没有!王强暴躁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踢踢踏踏的拖鞋声,显然是被吵醒后极度不爽。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订单信息清清楚楚就是你这里!大妈的声音也带上了火气,我钱都付了!菜呢快给我!等着做午饭呢!
没有!说了没有!神经病!王强的吼声更大了。
你才神经病!开门!把菜给我!大妈也毫不示弱,开始用力拍门。
滚!
争吵声、拍门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大妈最终骂骂咧咧地走了,估计是去找客服投诉了。
但这只是序曲。
电梯井的阴影里,我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冰冷的快意在血液里流淌。
不到五分钟,又一个年轻人快步上楼,直奔四楼。咚咚咚!开门!拿菜!订单尾号7783!
说了没有!滚!王强的咆哮带着崩溃的边缘。
嘿!我这暴脾气!你开店的态度这么差快开门!我赶时间!年轻人显然不吃这套,敲门变成了砸门,力道十足。
邦邦邦!
滚啊!再敲我报警了!王强在里面气急败坏。
报!你报!你不给我菜,我还要报警说你诈骗呢!
……
一整个上午,小小的四楼楼道变成了闹哄哄的集市。提着各色购物袋的人络绎不绝,敲门声、质问声、争吵声此起彼伏,几乎没有间断。有脾气好的,被骂走时一脸晦气;有脾气暴的,直接跟门里的王强对骂起来,拍门声震天响;还有不明真相的老人,执着地等在门口,絮絮叨叨。
王强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暴躁愤怒,逐渐变得嘶哑绝望,最后只剩下崩溃般的重复嘶吼:没有菜!不是我家!搞错了!滚开啊!
然而,没有人相信他。订单信息白纸黑字,他家的门牌号清清楚楚。他的任何解释,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就像他当初无视我的辩解一样。
我躲在电梯井的阴影里,听着这场由我亲手导演的、盛大而混乱的交响乐,心中一片冰冷的平静。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论坛帖子的更新提示。我点开,在最新回复里,只打了三个字:
>【已执行。效果拔群。】
电梯井里信号微弱,发送的小圆圈转了很久才变成绿色的已发送。几乎是同时,楼上又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和一个男人愤怒的吼叫:王强是吧订单信息在这!你他妈玩我呢开门!不然老子堵你一天!
我收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通往四楼的那片喧嚣,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阴暗的电梯井。外面阳光正好,刺得我微微眯起了眼。身后楼道里传来的混乱叫骂声渐渐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王强撕掉的纸条,大黄被迫离开的委屈,还有我那些被砸得粉碎的安宁日子……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清算。
我迎着阳光,大步向家走去。门上的猫眼,幽幽地反射着一点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