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锋,抵在我心口。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锋锐的金属,正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寻找着我心脏跳动最剧烈的位置。
王爷,时辰到了。一个毫无感情的苍老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一个身穿玄色蟒袍的男人,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紫檀木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他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却殷红似血,一双丹凤眼狭长而冷漠,正像看一件死物般,看着我。
他就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当朝唯一的异姓王,手握重兵、凶名赫赫的病娇战神——萧玦。
而我,苏锦黎,是他养在府里的药引。
每月十五,月圆之夜,都要从我心口,取走一碗滚烫的心头血,用来压制他体内那不知名的奇毒。
今天,是我穿过来的第一个月圆夜。也是原主苏锦黎被取血的第二年整。根据脑中残留的记忆,再有一年,这个身体就会彻底油尽灯枯。
动手。萧玦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像冰碴子一样。
那个被称为许神医的老者,不再犹豫,举起了手中的特制小刀。
等等!我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声。
许神医的动作停住了,萧玦敲击扶的手指,也停住了。他抬起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波澜,那是被打扰的不悦。
你最好,有个能让你多活一刻的理由。他的声音,比这深秋的夜,还要冷。
我喘息着,忍着胸口传来的阵痛,扯出一个虚弱却又带着一丝嘲讽的笑。
王爷……你有没有想过……这心头血,根本救不了你的命
2
你说什么萧玦的眸子,瞬间眯了起来,透出危险的光。
满室的侍卫,齐刷刷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森然的杀气,瞬间将我笼罩。
我却毫不在意。我是二十一世纪最顶尖的中西医双料博士,死在手术台上的那种。穿到这个鬼地方,多活一天都是赚。怕我字典里就没这个字。
我说,许神医的方子,错了。我迎着萧玦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王爷您中的,根本不是什么需要心头血做药引的‘奇毒’,而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由七种慢性毒素混合而成的‘七日凋’。此毒,平日潜伏于血脉,每月十五,月圆之时,阴气最盛,毒素便会借机攻心。心头血,阳气最烈,确实能暂时压制,但治标不治本。每一次取血,都像饮鸩止渴,只会让您的身体,对这味‘药’产生依赖,同时,也让毒素,更深地融入您的五脏六腑。
我顿了顿,看着许神医那张由青转白、由白转黑的脸,继续道:不出一年,王爷您就会彻底被毒素侵蚀,神仙难救。而我这个药引,也会因为心血耗尽而亡。我们俩,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
我的话,像一颗巨石,砸进了死寂的深潭。
萧玦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全新的、有趣的猎物。
一派胡言!许神C终于反应过来,指着我厉声喝道,你一个乡野丫头,懂什么医理!王爷的病,老夫钻研了十年,岂容你在此信口雌黄!
钻研了十年,却只能靠一个黄毛丫头的心头血续命。我毫不客气地回敬道,许神医,您这十年,是钻研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你!许神医气得浑身发抖。
够了。萧玦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我面前。一股夹杂着龙涎香和血腥味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伸出冰冷的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
你凭什么,让本王信你
就凭……我看着他那双近在咫尺的、漂亮却毫无生气的眼睛,笑了,就凭王爷您现在,除了信我,别无选择。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
良久,他松开了手,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玩味的弧度。
好。本王就给你一个机会。他转过身,重新坐回椅子上,姿态慵懒而危险,证明给本王看。如果你错了,本王会亲手,把你做成真正的‘药’。
3
机会,比我想象的来得更快。
当天深夜,萧玦的毒,毫无预兆地,提前发作了。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王府的夜空。我被侍卫粗暴地从床上拖起,一路拽到了萧玦的寝殿。
寝殿内,一片狼藉。名贵的瓷器碎了一地,萧玦正蜷缩在床上,浑身抽搐,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青黑色纹路。他的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发出痛苦的嘶吼。
许神医和一众太医,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却束手无策。
快!取心头血!许神医看到我,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没用的!我甩开侍卫,大步上前,他这次毒发,是被人动了手脚!你们现在取血,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我冲到床边,不顾萧玦身上那骇人的毒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切上了脉搏。脉象紊乱、暴戾,果然,是有人在他的日常饮食里,加了催发七日凋的引子。
银针!我冲着旁边一个吓傻了的小药童,厉声喝道。
小药童手忙脚乱地,将针包递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许神医惊道,王爷万金之躯,岂容你乱来!
不想他死,就闭嘴!我头也不回,从针包里抽出十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在烛火上飞快地烤过。
下一秒,我出手如电。
封天枢,锁神庭,闭气海,断紫宫……
我一边念着现代人才懂的穴位名,一边将银针,精准地刺入萧玦周身的各大要穴。我的手法,快、准、狠,融合了中医的精妙和西医对人体解剖的深刻理解。
这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一套闻所未闻的、疯狂的针法。
随着最后一根银针刺入,萧玦那剧烈的抽搐,竟然奇迹般地,慢慢平息了下来。他皮肤上的青黑色纹路,也开始缓缓褪去。
满屋的人,都看呆了。
我却累得几乎虚脱,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滚落。这具身体,太虚弱了。刚刚那一套鬼门十三针,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
只是……暂时压制住了。我喘着粗气,对上萧玦那双恢复了一丝清明的、深不见底的眸子,想要根治,必须先找出下毒的内鬼,再慢慢调理。王爷,现在,你信我了吗
萧玦没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但我知道,我赌赢了。
从消耗品到必需品的身份转变,就在今夜,完成了。
4
第二天,我从一个随时可能被放干血的阶下囚,一跃成为了靖安王府里,一个特殊的存在。
萧玦没有给我任何名分,却给了我一块令牌。凭此令,我可以随意出入王府的禁地——药房和藏书阁。
他还将那个差点吓破胆的小药童,拨给了我,名叫青川。
我明白,这是对我的试探,也是对我的监视。
我毫不在意。我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我需要尽快熟悉这个世界的药理,并从萧玦浩如烟海的藏书中,找出能与我现代医学知识相结合的、治疗七日凋的方法。
我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找出那个下毒的内鬼。
王爷的饮食,由谁负责我问青川。
回姑娘,是王府的张大厨,他已经在王府十几年了。
熏香呢寝殿的熏香由谁负责
是……是王爷的贴身侍女,云香姐姐。
我让青川,将王爷昨日所有的餐食样本,以及寝殿的香灰,都悄悄取来一份。
在药房里,我用最原始的办法,对这些样本,进行了一一的检验和分析。果然,我在一道名为百合莲子羹的甜品里,发现了一种名为乌头草的毒素。
乌头草,本身毒性不强,但它却是催发七日凋最猛烈的引子。
下毒的人,很高明。他将乌头草的汁液,混在了莲子的苦芯里,若非我这种对毒理药理极其敏感的人,根本无法察觉。
去查。我对青川说,查这个张大厨,最近和什么人接触过,查他的家人,查他所有的社会关系。
同时,我开始着手,为萧玦制定全新的调养计划。
我废除了他之前所有的药方,换上了我自己开的、以温养排毒为主的方子。我还改变了他寝殿的熏香,用安神助眠的草药,代替了之前那些气味浓郁、却暗含燥郁成分的香料。
做完这一切,我亲自熬了一碗安神汤,端到了萧玦的书房。
他正在看书,见我进来,只是抬了抬眼。
王爷,喝药了。我将汤碗放在他手边。
他没有动,只是看着我:内鬼,找到了吗
快了。我平静地回答,下毒的人,就在您的厨房里。而且,他背后的人,您应该也猜得到。
萧玦的眸光,冷了下去。
本王的家事,就不劳苏姑娘费心了。
王爷说笑了。我微微一笑,您的命,现在和我的命,绑在一起。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给您陪葬。
我将一小包银针,放在桌上。
这是我改良过的针法,每日睡前施针一次,可助您安眠,延缓毒素侵蚀。如果您信得过,我今晚,便为您施针。
说完,我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我知道,他会的。
因为从昨夜开始,这座王府里,唯一能让他安心睡个好觉的人,只有我。
5
三天后,青川的调查,有了结果。
那个张大厨,他唯一的儿子,半个月前,欠下了一大笔赌债。而帮他还清赌债的,正是当朝太子府上的一名管事。
证据确凿。
我没有立刻将结果告诉萧玦。我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让我利益最大化的时机。
这天中午,我照例去给萧玦送药膳。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王爷!库房的账目,亏空了三十万两!这笔钱,都是用来采买您的药材的!如今药材断了,您的身体……是一个管事焦急的声音。
查!给本王查!是谁,敢动本王的救命钱!是萧玦暴怒的嘶吼。
我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王爷,动怒,伤身。我将一碗清心润肺的汤,放在他面前。
他看到我,眼中的怒火,稍稍收敛了一些。
苏姑娘,你来得正好。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库房管事,你来看看,本王的王府,已经烂到了什么地步!
我拿起账本,飞快地扫了一遍。账目做得天衣无缝,所有的亏空,都被记在了那些天价的、虚构的药材名下。
王爷,我放下账本,淡淡地说道,账,是死的。人,是活的。想知道钱去了哪里,查账是没用的,得查人。
我看向那个库房管事:我问你,负责药材采买的,是谁
是……是许神医的远房侄子,许管事。
把他,连同厨房的张大厨,一起带上来。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萧玦没有阻止,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想看看我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很快,许管事和张大厨,被带了上来。两人都是一脸惶恐。
我没有审问,而是将两份东西,放在他们面前。一份,是张大厨与太子府管事往来的证据。另一份,是我让青川连夜查出的,许管事在城外购置豪宅、田产的契约。
一个,为太子办事,在王爷的饮食里下毒。一个,监守自盗,将王爷的救命钱,中饱私囊。我看着两人瞬间惨白的脸,声音陡然转冷,你们说,是你们的嘴硬,还是王府的刑具硬
两人当场就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将所有罪行,全盘托出。
原来,许管事利用职务之便,勾结药材商,常年虚报高价,贪墨了大量银两。而张大厨,则是被太子抓住把柄,被迫下毒。
书房内,一片死寂。
萧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却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拖下去,处理干净。他挥了挥手,像是在处理两只蚂蚁。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他看向我,眼神复杂。
你是怎么做到的
王爷忘了我说了,您的命,和我的命,绑在一起。我微微一笑,将那本亏空了三十万两的账本,推到他面前,现在,这个烂摊子,您打算怎么办内务府那边,可还等着王府采买新的药材呢。
萧玦沉默了。
良久,他从腰间,解下了一块沉甸甸的、刻着靖安二字的令牌,放在了桌上。
从今天起,王府的内务采买,你说了算。
6
我成了靖安王府的苏管事。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王府。所有人都对我这个凭空冒出来的、身份不明的女人,充满了敬畏和猜测。
我没有理会那些流言蜚语。我拿到了权力,第一件事,就是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我废除了之前所有冗杂的采买流程,重新筛选供应商,将那些与许管事勾结的药材商,全部拉入了黑名单。我还引入了竞价模式,让物美价廉的商人,有了进入王府供应链的机会。
短短一个月,我不仅堵上了那三十万两的亏空,还为王府,节省了近一半的开支。
我的能力,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萧玦对此,十分满意。他不再过问内务的任何事,将权力,彻底下放给了我。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喝我熬的药,看我写的书,接受我的针灸治疗。
在他的全力配合下,他的身体,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他不再失眠,不再被噩梦困扰,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王府里的人都说,我是上天赐给王爷的福星。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太子在王府安插的眼线被拔除,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萧玦的病,也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乐观。七日凋的毒,已经深入骨髓,我的治疗,只能延缓,无法根除。
更重要的是,萧玦这个人,看似给了我无限的信任,但我知道,他那颗多疑、冷酷的心,从未真正向我敞开过。他书房的暗格里,藏着的东西,远比他摆在明面上的,要多得多。
一天晚上,我照例为他施针。
苏锦黎,他突然开口,你想要什么
我施针的手,顿了一下。
王爷想给什么我没有抬头,平静地反问。
本王给你的,还不够多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的试探。
王爷给的,是权。但锦黎想要的,是命。我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想三年后,变成一具干尸。我想活着。
我的眼神,清澈、坦然,充满了最原始的、对生命的渴望。
萧玦看着我,沉默了。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突然笑了。那笑容,像冰雪初融,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落寞和……自嘲。
活着……他喃喃自语,本王也想。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和我聊起了他的过去。聊起了他那位被毒死在冷宫的母妃,聊起了他在皇子间的明争暗斗中,是如何靠着装病和示弱,才活到了今天。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我知道,这座金碧辉煌的王府,对他而言,不是家,而是一座更大、更华丽的牢笼。
而我,是他这二十几年来,唯一一个,能让他暂时卸下心防,说几句真话的人。
7
太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在我接管王府内务的第二个月,一场针对我的刺杀,如期而至。
那天,我正带着青川,去城外的一家药庄,采买一批稀有的药材。回城的路上,在一段偏僻的山道,十几名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将我们的马车,团团围住。
留下苏锦黎,其他人,滚!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嘶哑。
青川和几名王府护卫,立刻将我护在身后,拔刀相向。
姑娘快走!我们拖住他们!
我知道,这些人,都是死士。凭我们几个,根本不是对手。
就在我准备用袖中藏着的毒针,拼死一搏的时候,一支穿云箭,突然从我们身后的山林中,呼啸而出!
紧接着,数十名身穿黑色劲装、戴着恶鬼面具的神秘卫队,如同鬼魅一般,从林中杀出。他们,就是萧玦从不轻易示人的、王府最精锐的亲卫——玄甲卫。
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开始了。
那些太子派来的死士,在玄甲卫面前,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战斗就结束了。
为首的玄甲卫,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
苏管事,王爷命我等,前来护您周全。
我看着满地的尸体,心中一片冰冷。萧玦,他果然,一直派人监视着我。
回到王府,萧玦正在等我。他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阴沉。
受伤了没有他问。
我摇了摇头。
太子,真是越来越按捺不住了。他冷笑一声,眼中杀机毕现,他以为,动了你,就是断了本王的左膀右臂吗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轻轻拂去我发髻上沾染的一片落叶。他的动作很轻,指尖的冰凉,却让我浑身一僵。
从今天起,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再出王府半步。他的语气,不是商量,是命令。
王爷这是,要囚禁我吗我抬起头,看着他。
本王是在保护你。他深深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情绪复杂,苏锦黎,你给本王记住,你的命,是本王的。没有本王的允许,阎王爷,也休想带你走。
那一刻,我分不清,他说的是我这个药引,还是我这个人。
但有一点,我很清楚。
经过这次刺杀,我在他心中的分量,又重了几分。他开始把我,当成他真正的所有物来看待。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也是更深的枷锁。
8
刺杀事件,成了我和萧玦关系的一个转折点。
他对我,不再仅仅是利用和试探,多了一丝真正的关心和……占有欲。他开始教我一些东西,一些他从不示人的、保命的本事。
比如,识毒,和制毒。
王府的地下,有一间密室。里面,收藏着天下间最罕见、最致命的各种毒药。从见血封喉的鹤顶红,到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牵机引,应有尽有。
这里,是萧玦最阴暗的武器库,也是他内心最深处的写照。
他带着我,走进这间密室,像一个老师,向学生展示他最得意的收藏。
每一种毒,都有它独特的‘性格’。他拿起一瓶装着蓝色粉末的瓷瓶,对我说道,比如这个,‘碧落黄泉’,中毒者,会在最幸福的幻觉中,含笑而死。这是本王,为太子准备的。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而这个,他又拿起另一瓶无色的液体,名叫‘三日梦’。它不会致命,只会让人陷入三天三夜的深度昏迷,如同死人一般,任人宰割。但醒来后,却不会有任何损伤,也查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这是,用来对付那些你不想杀,却又必须让他闭嘴的人。
我静静地听着,将每一种毒药的特性、配方、解法,都牢牢记在心里。
我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向我展示他的獠牙,同时,也是在将我,彻底拉入他那个黑暗、危险的世界。
你怕吗他突然问我。
为什么要怕我拿起那瓶三日梦,在指尖把玩,这些,不过是些草木矿石罢了。真正有毒的,是人心。
他看着我,笑了。
苏锦黎,你果然,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更大的危机,悄然而至。
太医院的院首,刘太医,突然带着皇帝的圣旨,来到了王府。刘太医,是皇后的表亲,也是太子的心腹。他一直视萧玦为眼中钉。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奉皇上之命,为靖安王,会诊。
我心中一凛。
来了。
这是太子的一石二鸟之计。如果萧玦的病好转,他们就会污蔑我用了什么妖术,将我处死。如果萧玦的病没有好转,他们就会借机,将贻误病情的罪名,扣在我头上。
无论如何,我都是死路一条。
王爷,刘太医看着病榻上,故意装出虚弱样子的萧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听闻您府上,来了一位女神医。不知可否让老夫,见识一下她的高招
萧玦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我。
我从容地,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刘院首,久仰。
一场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生死对决,拉开了序幕。
9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
年迈的皇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太子站在一旁,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我和刘太医,跪在中央。
苏锦黎,皇帝的声音,威严而苍老,刘爱卿说你,用虎狼之药,非但没能治好靖安王的病,反而加重了他的病情。可有此事
回皇上,绝无此事。我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地回答,王爷的病,乃是中了慢性奇毒‘七日凋’,此毒阴险,需以温养之法,徐徐图之。刘院首行医多年,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一派胡言!刘太医立刻反驳,靖安王明明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何来中毒一说!你这妖女,分明是想用些危言耸听的邪说,来掩盖你医术不精的事实!
哦我冷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那请问刘院首,这个,又作何解释
我手中托着的,是一小块从萧玦寝殿熏香中,提取出来的灰烬。
这只是普通的安神香,有何不妥刘太医不屑地说道。
它本来,是普通的安神香。我看向皇帝,朗声说道,但如果,在这安神香里,日复一日地,加入一种名为‘紫苏木’的粉末呢紫苏木,本身无毒,但它与‘七日凋’的毒性相冲,会日积月累地,破坏人的心脉。这,才是王爷的病,拖延十年,始终无法根治的真正原因!
我顿了顿,目光如刀,直刺刘太医。
而这‘紫苏木’,恰恰是刘院首您,十年来,亲自为王爷调配的‘安神香’里,最重要的一味‘药’!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你血口喷人!刘太医的声音,开始发抖。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皇上自有圣断。我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香炉,呈了上去,这是我根据王爷寝殿的熏香,一比一复刻的。请皇上,找一只信鸽来,一试便知。
很快,一只信鸽被带了上来。香炉点燃,青烟袅袅。那只信鸽,在吸入几口青烟后,突然发出一声悲鸣,直挺挺地,从笼子里,倒了下去。
真相,大白于天下。
刘……刘爱卿……皇帝的声音,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刘太-医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是……是太子!是太子殿下逼我的!是他让我这么做的啊!
父皇!太子也吓得跪了下来,儿臣冤枉!是他!是他诬陷儿臣!
一场丑陋的君臣父子反目大戏,在我面前,精彩上演。
最终,刘太医被拖下去,下了大狱。太子被皇帝禁足,罚闭门思过。
而我,苏锦黎,一战成名。
我不仅洗清了自己,还一举扳倒了萧玦的宿敌,更让皇帝,对我这个能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萧玦正在宫门口等我。他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苏锦黎,他说,本王,小看你了。
10
我成了京城里的一个传奇。
所有人都知道,靖安王府里,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苏神医,她不仅医术通神,更有着神鬼莫测的手段。
皇帝几次召我入宫,名为问诊,实为试探。我表现得恰到好处,既展露了我的才华,又守住了作为王府之人的本分,让他抓不到任何把柄。
萧玦对我,也彻底放下了所有戒心。
他开始将一些更核心的、关于朝堂布局、兵力部署的秘密,毫不避讳地,在我面前处理。他甚至,会听取我的意见。
我利用现代人的思维,为他分析利弊,出谋划策。我的许多观点,都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他越来越依赖我。不仅是身体上,更是精神上。
这个在外人眼中冷酷无情的战神,只有在我面前,才会偶尔流露出,一丝属于正常人的疲惫和脆弱。
锦黎,一个深夜,他又从噩梦中惊醒,下意识地抓住我的手,别走。
他的手,依旧冰冷,却抓得很紧。
我没有抽回,只是静静地坐在他床边,像以往无数次那样,为他点上安神的熏香。
王爷,我在。
他看着我,眼中,有我从未见过的迷恋和……恐惧。他在恐惧,有一天,会失去我。
第二天,他带我去了王府的最深处,打开了一扇我从未见过的、由玄铁打造的大门。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超乎想象的地下宝库。
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神兵利器……堆积如山,几乎闪瞎了我的眼睛。这,就是他积攒了十年的、富可敌国的财富。
这些,你喜欢吗他问。
我摇了摇头。
他笑了,拉着我,走到宝库的最里面。那里,有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一块雕刻着麒麟的、纯金的令牌。和一枚玄铁铸造的、古朴的虎符。
这是本王私库的钥匙,见此令,如见本王。他将金牌,放进我的手里,而这个,他又拿起那枚虎符,是调动城外三万‘玄甲卫’的兵符。
他深深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锦黎,本王的一切,都交给你了。现在,你还怕本王,会让你死吗
我的心,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我看着手中的金牌和虎符,它们是如此的沉重。这,是这座王府,乃至这个男人,最核心的权力。
他,就这么,交给了我。
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最温柔、最动人的笑容。
王爷,锦黎,永不负您。
我的抄家计划,至此,万事俱备。
只欠,最后一味,名为复仇的东风。
11
东风,很快就来了。
在我正式掌管王府私库的第三天,我在整理一批萧玦母亲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带夹层的首饰盒。
夹层里,藏着一封已经泛黄的、用血写成的密信。
信,是原主苏锦黎的父亲,忠勇侯苏战,在临死前,写给萧玦母亲的。
信的内容,让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三年前,北境大捷,忠勇侯苏战,大败敌军,班师回朝。太子畏其功高盖主,联合朝中奸臣,伪造证据,诬陷忠勇侯与敌国私通,意图谋反。
老皇帝生性多疑,宁杀错,不放过。
当时,唯一能为忠勇侯作证的,只有手握兵权、同样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的萧玦。
苏战在信中,恳求萧玦的母亲,也就是他当年的红颜知己,劝说萧玦,在朝堂之上,为他澄清冤屈。
然而,萧玦,选择了沉默。
为了自保,为了不被卷入与太子的正面冲突,他眼睁睁地,看着忠勇侯一家,满门抄斩。
而他所谓的收留原主苏锦黎,也不是什么善心大发。而是因为,皇帝为了安抚他,将这个罪臣之女,像一件物品一样,赏给了他。让他用她的心头血续命,既是废物利用,也是一种变相的、让他递交投名状的羞辱。
原来,这才是全部的真相。
我不是什么随机穿书的路人甲。我占据的这具身体,背负着血海深仇!
而萧玦,这个我悉心调养了近一年的男人,不是我的恩主,而是我的……仇人!
那一刻,我心中所有因为他偶尔流露出的温柔和信任而产生的、一丝丝的动摇,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的杀意。
萧玦,你不仅是袖手旁观的懦夫,更是我苏家灭门的帮凶!
你欠我们苏家的,我要你,用你的江山,你的性命,你的所有一切,来偿还!
我的计划,需要改变了。
我原本,只想搬空你的王府,远走高飞。但现在,我想要的,更多。
12
我开始利用萧玦给我的权力和财富,进行一场更大、更隐秘的布局。
我以王府采买的名义,频繁出入京城。暗地里,我却是在联络忠勇侯的旧部。
苏家军,当年威震天下。忠勇侯死后,大部分被收编,但仍有最精锐的一批将士,不愿归顺,化整为零,潜伏了下来。他们,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为老侯爷复仇的机会。
我的出现,就是他们的希望。
我用王府的金银,为他们购置武器,补充粮草。我用我苏神医的身份,为他们伤病的弟兄,医治调理。
很快,一支数千人的、忠心耿耿的复仇之师,就在我的手中,悄然集结。
同时,我对萧玦的治疗,也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我告诉他,我已经找到了根除七日凋的解药。但这味解药,配制极为凶险,需要以毒攻毒,九死一生。
锦黎,他抓住我的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紧张,你有多大把握
五成。我平静地回答,但若成功,王爷便可彻底摆脱沉疴,恢复到您巅峰时期的武功和体力。到那时,无论是太子,还是皇位,都将是您的囊中之物。
权力的诱惑,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抗拒的。
萧玦,也不例外。
他最终,还是同意了。
在解毒的前一个月,他对我,几乎是言听计从,予取予求。他甚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皇帝请旨,要立我为靖安王府的,唯一正妃。
消息传出,京城震动。
所有人都以为,我苏锦黎,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从一个卑贱的药引,一步登天,即将成为尊贵的王妃。
他们不知道,这盛大的荣宠背后,是我为萧玦,精心准备的、最华丽的葬礼。
13
解毒的日子,定在了下月初八,也是皇帝下旨,为我和萧玦赐婚的日子。
整个王府,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中。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萧玦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以为,自己即将迎来的,是新生,是爱情,是权力的巅峰。
他甚至,将那枚象征着兵权的虎符,也交给了我保管。
锦黎,本王说过,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他拥着我,在我耳边轻声说,待我病愈,我便带你,君临天下。
我靠在他怀里,笑靥如花。
好啊,王爷。我等着。
我的心中,却在冷静地,进行着最后的倒计时。
人员,已经集结完毕。
财物,已经规划好转移路线。
兵符,已经到手。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赐婚的前三天,我开始为萧玦,进行解毒的最后准备。
我让他沐浴焚香,斋戒静心。我用的,是最名贵的药材,最繁复的仪式。我让他相信,这是一场神圣的、关乎生死的蜕变。
他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他甚至,屏退了左右所有的侍卫,包括他最信任的玄甲卫,将自己的生命,完全、彻底地,交到了我的手上。
看着他那双充满了信任和爱意的眼睛,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如果,我不是忠勇侯的女儿。如果,他不是我苏家的仇人。或许,我们真的,可以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但,没有如果。
血海深仇,刻骨铭心。
我收起心中那最后一丝不该有的涟漪,端起了一碗我亲手为他调配的解药。
那药,汤色碧绿,清香扑鼻。
王爷,我跪坐在他面前,将药碗,递到他唇边,喝了它,从此以后,海阔天空。
他看着我,温柔一笑,接过了药碗。
14
他将那碗解药,一饮而尽。
然后,他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期待。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一炷香后,他的脸上,开始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但那不是毒发的痛苦,而是一种……无力的、绵软的困倦。
锦黎……他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我……我怎么了……
你没怎么,王爷。我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即将失去一切的男人,你只是,做了一个,长达三年的梦。现在,梦该醒了。
你……你在药里……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写满了难以置信。
是啊。我笑了,笑得灿烂而残忍,我在药里,放了点东西。一种,你亲手教我配制的毒药,名叫‘三日梦’。
为……为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我蹲下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因为,我不叫苏锦黎。我爹,叫苏战。三年前,被你们皇家,满门抄斩的,忠勇侯,苏战!
你袖手旁观,助纣为虐,害我苏家一百三十口人,冤死刀下。这笔血债,我今天,是来向你讨的。
萧玦的眼睛,猛地睁大。那里面,充满了震惊、悔恨、痛苦,和最终的……绝望。
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的头,无力地垂下,彻底陷入了昏迷。
我站起身,擦干眼角,不知何时,流下的一滴泪。
然后,我拿出了那块刻着靖安二字的黄金令牌。
来人。
早已在门外等候的、忠勇侯的旧部们,伪装成王府亲卫,鱼贯而入。
苏帅,有何吩咐!为首的,是我父亲当年的副将,林叔。
传我将令。我的声音,冰冷而坚定,按原计划,行动!天亮之前,我要这座王府,只剩下一个空壳!
遵命!
一场史上最彻底、最高效的抄家行动,开始了。
15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在我的指挥下,忠勇侯的旧部们,训练有素,行动如风。
他们用我早就绘制好的地图,打开了王府地下宝库的所有密道。一箱箱的金银珠宝,一车车的神兵利器,一卷卷的粮草布防图,通过四通八达的地道,被悄无声息地,运出了城。
最重要的那枚虎符,早已被我贴身收藏。
天快亮的时候,曾经富可敌国的靖安王府,已经被彻底搬空。从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到萧玦书房里的一方砚台,片纸不留。
我最后,走进了那个收藏着天下剧毒的密室。
我取了一些我需要的,然后,将剩下的,混合在一起。
我不需要火把。
这些毒药,在特定的混合比例下,会产生剧烈的化学反应,自燃,并且,燃尽一切,不留痕迹。
我走出王府大门的时候,朝阳的第一缕光,正照在我的脸上。
身后,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我没有回头。
我翻身上马,身后,是数千名整装待发的、忠心耿耿的苏家军。
林叔递给我一封信。那是我早就写好的,留给萧玦的,唯一的纪念品。
我打开信,最后看了一眼。
信上,只有一行字,龙飞凤舞,杀气腾行:
王爷,你的江山,我替你收下了。
我将信,交给一名死士。
送进去。然后,我们走。
是!苏帅!
我策马扬鞭,迎着朝阳,奔向了远方。
我知道,三天后,萧玦会醒来。他将面对的,是一座被烧成白地的空壳王府,一个被彻底掏空的虚名,和一个,由他亲手养大的、即将颠覆他整个皇族的,最可怕的敌人。
而我,苏锦黎,将带着他的财富,他的兵马,去拿回本该属于我苏家的一切。
这场复仇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